目前对西方体育的起源主要有两种看法：

一种认为体育起源于古罗马的古典时期，是对青少年进行各项身体教育的总和，体现的是对身体的赞美；

一种认为近代体育诞生于19世纪的英格兰，是由贵族活动演变来的观赏竞技类活动。

这两种观点的根本分歧在于，两种形式的体育虽然形式上有诸多相似，但产生的社会根由与文化属性截然不同。

这是19世纪日本海军学校竞斗运动会的项目，单看前面娱乐性的名称还以为是武功招式呢，脑洞绝不亚于《少林足球》。图片来源：刘朴《对中国近代运动会的起源及名称演变的探讨》

古典时期的体育更多的彰显生命的活力，其暴力性与战斗息息相关。像角斗士以命相搏很好的说明了古代体育活动某种程度上就是军事活动的模拟。近代体育是因为近现代战争的残酷而转向的平民化活动，其暴力属性大大降低，讲究的是技巧性与观赏性，即对身体的控制对暴力的控制，因此有人认为近代体育实际上成为了社会工业化的一种仪式。

科幻作品里的体育，又是什么样的？

更多时候，科幻世界里体育比赛回到了军事本身，仿佛未来的人命都不太值钱。不严格的说，《过关斩将》（The Running Man可不是现在的跑男，施瓦辛格在节目里可是铁血真汉子啊）、《饥饿游戏》（The Hunger Games）和《人类清除计划》（The Purge）也可视为其中最残忍的尝试。

如果比射箭， 大表姐饰演的女主应该是一把好手。不过她身处另一个更为残酷的竞技场——饥饿游戏。而这场暴力竞技不过是一场大型娱乐节目而已。图片来源：《饥饿游戏》

比较现实一点的是著名导演诺曼·杰威森1975年拍摄的《疯狂轮滑》（Rollerball），2002年让·雷诺又翻拍了一遍。Rollerball是幻想出现于2005年（很幸运我们的时间线里它并没出现）一项结合了冰球和马球的项目，但既不是在冰上也不是在马上，而是骑着摩托车互相追逐砍杀，因此受到国际体育团体的限制。虽然电影越拍越烂却仍有很多人感觉热血沸腾。

类似的就太多了，机械一沾上热血就根本停不下来，还有1975年史泰龙主演的电影《死亡飞车》(Death Race 2000)。基本就是看谁开车杀人多，2000年它也一样没有出现。当然这和香港古惑仔飙车好像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以致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不是在看科幻。

《壮士血》里，未来的底层人民需要像角斗士那样比赛才能获取到资源。这种竞技实际上是回到了“军事”本身。图片来源：thepostapoc.com

当我们思考为什么这些竞技游戏回到了暴力或者军事本身时，我们不能忽视基本上这些残暴的体育项目都出现在反乌托邦题材里。反乌托邦的本质在于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精神文明沦为物质的附庸，因而身体的意义再次被掩盖，人成为杀人的工具。

稍微正面一点的例子是1989年《壮士血》（The Blood of Heroes，又名The Salute of the Jugger）。2007年这部电影里的“Jugger”走向了现实，但现实中它是一项极为健康的体育运动，比大逃杀只会无脑割草什么的不知道文明到哪里去了。

然而科幻作品中铸剑为犁，纯用体育代替军事的例子还是比较少，刘慈欣的《光荣与梦想》是一个比较好的思想实验，但仍是暴力型的体育竞技，类似的作品也更多的是将军事活动描述成一场棋赛，智商打击这种说法本身仍是将文化转化为军事数值，毕竟身体是心灵的载体。

Jugger从暴力电影里走出，成为了一项健康的体育运动。图片来源：juggerblog.net

有趣的是当身体的对抗不再性命攸关时，身体的价值反而得以体现。要知道西方从柏拉图到笛卡尔的身心两元论，身体一直是心性的附庸（当然至今在中国我们仍强调心灵美而非身体美）。今天我们看体育比赛特别是看体育电影的时候，似乎绝大多数情况下体育的对抗性被淡化，无论是中国的口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还是美国的热血励志。

这时，身体的强壮已经变成男性或者女性魅力的象征，日常生活中也越来越来的人加入健身的行列。

这种趋势想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2011年改编自小说的电影《铁甲钢拳》（Real Steel）就和美国体育励志片一样温馨。虽然是人操纵机器人对抗，但好在那些机器人也没有智能不存在什么伦理道德问题，因而感情冲突都放在了父子情上。现实中的机器人比赛和这也类似，什么机器人足球啊，机器人跳舞啊，机器人马拉松啊都是常规项目。

《铁甲钢拳》更让人想起机器人大擂台了，三人的背影配合宣传语“三位一体”更突出情感与暴力的融合。图片来源：《铁甲钢拳》

而八零九零后肯定对机器人大擂台不陌生，1998年，这项诞生于英国的科普电视节目一经播出就风靡全球。比赛规则特别简单，就是各种机器人互相厮杀，看谁破坏力强，虽然我们可以开玩笑说这肯定给以后的机器人留下了历史的罪证，和古罗马斗兽场一样将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但很显然，机器人竞技的核心从来不仅仅是如何操控它，同样重要的是如何设计它，本质上这是科技实力与个人实力的综合对抗。

儿时经典《机器人大擂台》。虽然未来的人们回头看，或许会认为这是对机器人的“罪证”，不过这仍然融合着“人”的情感。图片来源：《机器人大擂台》​

另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是国际象棋拳击赛（WCBO），实际上正是近代体育的缩影。一方面，它具备暴力却懂得控制还具备技巧性和观赏性，另一方面能够达到既锻炼大脑又锻炼身体的目的，是近代贵族活动与军事活动结合的产物。目前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一手刀剑一手诗书，能战而不好战，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个比赛来自于漫画家恩奇·毕拉的科幻绘本小说《寒冷赤道》（Froid Equateur）。荷兰行为艺术家伊普·鲁宾将其从虚拟世界搬到了现实社会。伊普说：“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印象，认为拳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拳击比赛和智力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当你参加国际象棋拳击赛时，事实上你不仅要成为一名战士，还要变成一个有头脑的人。这将向人们证明战士能成为智者，而智者也能成为战士。”它的规则其实很简单，无非下一回合国际象棋再打一回合拳击，据说很多选手不是下棋下懵了猛挨揍，就是打的太猛脑袋被打晕不会下棋了。

和机器人大擂台一样，其实国际象棋拳击赛隐藏的赢家是比赛的主办方。这也是近代体育得以兴起的原因，即“职业化”、“机构化”。当暴力得以控制，社会就会形成展示的平台，反过来身体也就成了展示个人的舞台。在古代身体被军事与暴力所遮蔽，今天身体却滑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被审美（或审丑）的娱乐所遮蔽，想来大多数人都不会思考这样的比赛是否合理而只关注比赛本身精不精彩了。

这一点并不局限于身体的暴力。除了体育竞技，艺术、新闻媒体等等概莫能外。这的确是个娱乐至死的年代，“黑镜”系列（Black mirror）之《一千五百万的价值》（15 Million Merits）就讲述了一个杂糅了体育、广告、娱乐节目为一体的“美丽新世界”。

国际象棋拳击赛引发我们思考这样的问题：关于体育竞技，我们现在最喜欢看的到底是什么？是竞技，还是娱乐？

前面已经说到下棋，不妨就接着来看看科幻世界中那些脑力竞技活动。

最容易实现的是《星际迷航》（Star Trek）里的三维国际象棋（ Tri-Dimensional Chess），《生活大爆炸》（TBBT)里那群死宅男就玩过，规则想来和平常的象棋差不多。类似的也有三维五子棋，不过笔者玩的是实物，自然下子只能从上往下落，少了两个维度难度低了不少。

《星际迷航》里的三维国际象棋。图片来源：《星际迷航》

《星球大战》（Star War）自然也不甘落后，里面的棋类更多了，像“Dejarik”和“Holochex”早就有了周边，规则也清楚，目前手机上应该也能玩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设计了一种全息棋（HoloChess），棋盘是圆形而非方形，规则也和前者不同，当然更诡异的是它是全息的。现实中的全息技术诞生于1947年并获得了197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但全息实物则得益于激光技术的发展，直到今天全息游戏也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个巴拉格温人看伊索人对垒人类。图片来源：noyodecia.com

当然未来人类生存的物理环境也会改变，相应的社会结构与社会心理也会发生变化，比如人们进入太空，在太空中开展各种常规或者新式的体育也就自然不在话下，《红矮星号》（Red Dwarf）里的零重力足球（zero-g football）可操作性就很强。《安德的游戏》（Ender's Game）里也有类似的比赛，但总感觉和哈利波特拿手的魁地奇（Quidditch）很像。要知道2006年起我们这些麻瓜也玩起了魔法世界的运动呢。

《星际迷航》里还有很多其他的运动比如Moopsball，Pod Racing，不过除了谢耳朵那群人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对这些莫名其妙的运动感兴趣，不过即便是他们也根本不爱户外运动。而另一方面，随着IT技术的发展，电子竞技也成为新时代的宠儿。今天虚拟现实或者VR技术仍有待进一步发展，赛博朋克那种纯数据形态的意识或生命也遥遥无期，而日本动漫《数码宝贝》、《游戏王》可不啻为充满想象力的尝试。

即便人类仍和现在一样，未来没有来到之前也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像《回到未来》（Back to the future）里的悬浮滑板（Hoverboard）已经从概念走向了现实。2014年美国加州技术公司Hendo制造的实物只能离地大约一英寸（2.54厘米），续航时间只有可怜的十五分钟，即便如此也被《时代》评为当年最佳发明之一。但是过去科幻电影里的未来——我们的今天——类似里面的节目和体育活动仍离我们很遥远。

不知道高智商死宅是否代表了人类的发展方向，让我们成为纯精神力的生物。毕竟现在的体育竞技都是体力活，哪怕是棋牌类或者网络竞技也是以身体为基础的。甚至包括这篇文章在内的所有科幻本身，也都是基于人类现在的身体以及这些身体想象出来的共同体而构建出来的，身体对于身体的幻想永远面临自指性的自然之镜。（编辑：Jerrusal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