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自己工作一半，由观众来完成另一半”

——耿建翌

1987年的《自来水厂》是耿建翌对于“观众与艺术”之间关系的诸多探讨中最早的一次尝试。他制造了一些展示的墙壁，墙壁上挂画框的位置是挖空的，观看的人走动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他的肖像，或者说站在中间位置的人也会突然出现在框里被看到。他们既是观众又是作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样就有了双重角色。

耿建翌《自来水厂》过往呈现现场，1987

耿建翌《自来水厂》模型 

你愿意登记成为“半个艺术家”吗？

1988年，一群艺术家和艺术评论家们正在为即将在黄山召开的直至当时最大规模、也是最重要的当代艺术会议做准备。耿建翌为所有与会者邮寄了一张表格，由此开启了一段沟通往来。当所有人都到达会议现场时，耿建翌开始了该作品的第二部分。他为所有正确填写表格的人颁发了一份荣誉证书，证书上的标题是“吃菜没有吃肉香”。

耿建翌在黄山会议现场进行《表格与证书》 第二部分行为，1988

耿建翌《表格与证书》

表格每张38.7×26.9cm、证书每份12.8×25.7cm

油墨打印调查问卷及证书、钢笔及铅笔填写、附证件照 1988

“他是谁？——耿建翌作品回顾展”展览现场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2

《表格与证书》局部

唯有艺术与美食不可辜负，在国际上以其亲密、参与式的装置艺术作品闻名的里克利·提拉瓦尼，就偏爱在作品里烹饪、分享泰国菜。在由奥奎·恩威佐（Okwui Enwezor）策展的2012年巴黎三年展上，提拉瓦尼就以作品《汤/无汤》，开启了一场向巴黎大皇宫的观众连续12小时开放的筵席。

里克利·提拉瓦尼《汤/没有汤》展览现场

巴黎大皇宫当代艺术三年展，2012

里克利·提拉瓦尼《无题（泰式炒金边粉）》1990

上世纪90年代，提拉瓦尼处于从传统艺术向“关系美学”转变的先锋前沿。他的《乒乓社交》以简单的互动形式，打破观众与作品之间的距离。

里克利·提拉瓦尼“明天就是问题”展览现场 

《乒乓社交》2019

“物质是什么？”在近30位志愿者的通力合作下，在短短数天内，宋冬用食物饼干搭建的一座城市出现，又在一夜之间消失于人们的口腹和摧毁欲中。

宋冬《吃城市》2017

2016年宋冬创作了《无痕碑》这件作品，他邀请观众在无字碑上尽情书写心中的话。

宋冬《无痕碑》35×150×100cm 

装置，雕塑，行为参与装置，石碑、制热装置、水、毛笔 2016

© 宋冬，图片致谢佩斯画廊

你在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吃过饭吗？2016年艺术家张鼎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带来特别艺术项目“风卷残云”。他将美术馆的空间改造成一座金色囚笼：观众将被邀请参与到作品当中，在金色的牢笼里共进午餐，享用由艺术家亲自挑选、监制的饭菜与酒水。

张鼎“风卷残云”上海外滩美术馆展览现场，2016

2020年，艺术家王庆松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的个展“在希望的田野上”，将展厅打造为大型艺考现场。艺术家巨幅个人照片下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画架，空白画板和座椅等待观众参与画画。

王庆松“在希望的田野上”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展览现场，2020

2021年，林奥劼在香格纳北京的个展在艺术家的特别设置下化身为一道谜题。步入展厅中央，观众将会看到一个黑色密码箱，它由多重密码锁组成，只有成功通关的观众可以观看林奥劼最新创作的录像作品《艺术家的故事2》，而破解密码的线索就隐藏于展览现场和作品之中。

林奥劼《艺术家的故事2》37×52×18cm

17分47秒 录像装置、密码箱、手机 2021

2007年，由杨振中、徐震、黄奎等艺术家提出的《吞图》项目，针对难以被消化的数码垃圾，创立了一个平等开放的网络平台，图片由网友自发上传，任何一张图片在这个系统里都有权力享受一分钟的展示，不间断不重复地播放。在这里每位上传图片的网友都是参展艺术家。

杨振中、徐震、黄奎 “图像的旋踵”展览现场

《吞图项目》图片投影、影像  Voyage UCCA Lab，2021

让观众真的在美术馆空旷展厅中央睡觉？这不是痴人说梦，早在2014年厉槟源就在今日美术馆进行了一系列的艺术实践。主展厅的巨大空间成为了艺术家和参观者共同“做梦”的区域，供大家尽情睡眠、做梦、想象。而副展厅则作为日常休闲的活动区域，以便阅读、用餐和聊天会友等。

厉槟源“今日·未来英才推介计划：厉槟源-谁的梦”展览现场 

今日美术馆 2014

你见过空无一物的展览吗？2010年古根海姆美术馆为提诺·赛格尔将所有的作品都搬走，在空旷的螺旋式展厅中只有被艺术家称之为“阐释者”的表演者和前来参观的观众，观众和表演者间有意识或是无意识的对话成为了展出的作品《这个进程》（This Progress）。

提诺·塞格尔《这个进程》（This Progress）

古根海姆美术馆 2010

蔡锦空间位于798艺术园区七星东街包豪斯广场的路口一栋老楼上。2022年，李怒在蔡锦空间的个人项目“别上楼”，用一个否定祈使句向观众发起抵抗人本身好奇心的挑战。上楼后紧闭的空间大门里没有展览，观众只能拿一颗门外放置的糖果填补虚空。虽说作为观众有权选择上楼或不上楼，但他们无论作何选择，都将构成这次展览的重要意义。

李怒个人项目“别上楼”展览现场，蔡锦空间 2022

在昊美术馆“博伊斯”展厅中，赵半狄的作品《 赵半狄的小窝》由口罩吊床、竹子小窝、小窝中的油画、滲入式派对、观众互动、视频媒体互动等构成。在疫情期间赵半狄的"小窝"无疑成为了人类精神的庇护所。到场的除了海外留学生、外国人、藏家、批评家，还有一些有着特殊经历的观众，他们既是参与者和表演者，又是艺术作品的对象和媒介。

“赵半狄的小窝”展览现场 上海昊美术馆，2021

2019年，李怒在槐谷林当代艺术中心的个展“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邀请100多位志愿者，在展览现场留下无数双的形色各异的鞋子，它们暗示着人们的不同身份、角色、趣味。

李怒“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槐谷林当代艺术中心展览现场 2019

2020年，尹秀珍对熟知的自己发起了一次挑战。她与多方面、多领域的人员共同完成了一场有观众参与才能完成的“未知”展览。当观众站在屏幕前，就不知不觉卷入了作品的“制作”过程，环环相扣。他们在阅读热点新闻时形于色的喜怒哀乐，同时被屏幕上方的摄像头读取，经由数据算法分析出愤怒、快乐、惊讶、厌恶、忧伤、害怕和中性七项指数，生成了一个陨石般形态的不规则3D星体。这些小3D星体分布在美术馆各处，直到展览结束时作品才最终完成。

“尹秀珍：未知”知美术馆展览现场 2020

2019年，艺术家王礼军在798艺术区实施了“盲盒J”项目：他用平时做雕塑剩余的木头块材料，做成了现代主义风格的抽象小雕塑，装入到192个纸盒中，对应空白画布上的方格数量。观众可以随意挑选一个盲盒带走，付出的“成本”是在画布上填满一个小方格，用一分钟交换艺术家的一小时。

王礼军《盲盒J 》尺寸可变 综合材料 2019

2018年王礼军的《线索》在墙面凿开一道道裂缝，将八根颜色各异的尼龙线埋入缝隙之中，再抹上腻子填平缝隙，刷上墙漆，恢复墙体原貌，仅留一小段线头在墙面之上。观众既可将线头视为可察觉对象，也可将线头撕扯起来，线把观众带入一个无从寻觅的感知现场。

王礼军《线索》尺寸不定 尼龙线 2018 

在丁世伟的《降维广场No.2》中，一个圆环上承载了30组5.5寸显示屏，每个屏幕都与其对应的一个超声波传感器及一个树莓派控制主机相连。每当有观众出现在屏幕前时，黑屏上即会显现一组高举上臂的高速录像影片。

丁世伟《降维广场No.2》90×90×170cm 

升格录像、5.5寸LCD组、显示器驱动模块、树莓派

超声波传感器、不锈钢、定制电源 2020

2019年，由沈瑞筠在扉美术馆策划的“农林共舞台”展览户外区域，有一台常常被观众打爆机的游戏机。这是01小组和编程人员合作，以竹丝岗建筑实景为元素的电子游戏“超级玛丽”，通过游戏互动了解美术馆所在的竹丝岗的建筑和历史。”

01小组的作品《Super Mario竹丝岗》“农林共舞台”展览现场

2019 摄影：石元武 

艺术家邱岸雄在黄浦江边，看到江边跑步、遛狗的人群，并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动物就形象捕捉并放入自己最新的动画作品中。作品中人物和象征数字时代的字母与符号代码，随着观众的触摸而轻轻地漂浮在空中。这种摆脱重力束缚的“浪漫”漂浮，像极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中失重的人。

邱岸雄《逝者如斯》动画片段

“逝者如斯”边园展览现场的动画

邱岸雄《逝者如斯》APS MUSEUM展览现场 2021

在王功新的《摇摆的灰色》中，两个发光的3D打印灯泡都配备有摄像头，下方的金属水槽分别盛有黑色液体和乳白色液体。在灯杆像钟摆一样摆动的过程中，灯泡带动金属水槽内少量的液体，溅向对面的水槽和周围的地板；与此同时，灯泡内的摄像头实时捕捉现场观众的影像，并实时显示在对面墙上的监视器内。进入其中的观众变化，实时影响着屏幕上的图像变化。

王功新《摇摆的灰色》黑色水槽/白色水槽：500×60×6cm

显示屏、金属水槽、3D打印灯泡、马达、奶白色水

墨色水、音视频分配器、摄像头

2021 © the artist. Photo © White Cube (Theo Christelis)

行为艺术作品很多时候离不开观众的参与。行为艺术教母阿布拉莫维奇在1974年实施的《韵律0》，惊险而令人印象深刻。她在房间贴出告示，准许观众随意挑选桌上的72种物件与艺术家进行强迫性身体接触。在这72件物品中，有玫瑰、蜂蜜等令人愉快的东西，也有剪刀、匕首、十字弓等危险性的器具。其中甚至有一把装有一颗子弹的手枪。

阿布拉莫维奇《韵律0》1974

36年后的2010年，艺术家何云昌的工作室里聚集了25位年龄相近的艺术家、评论家及策展人，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对是否实施一项行为艺术进行表决。此行为艺术由何云昌设计，其具体方式为：在不用麻药的前提下，用手术刀从何云昌右侧锁骨至右膝盖部位，切割出一条长1米、深0.5至1厘米的伤口。为表明投票表决是作品的组成部分，何云昌将此行为艺术命名为《一米民主》。

何云昌《一米民主》2010

2008年，塔尼亚·布鲁格拉（Tania Bruguera）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安排了一场令人难忘的“突击表演”。两名身穿制服的骑警（一名骑白马，一名骑黑马）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博物馆，并在空间中巡逻。他们用了至少六种人群控制技术来引导和控制观众，包括关闭画廊入口或出口；用马的横向运动来推动观众向前移动，操纵观众成为一个单一的群体，或将其围成一个圈收紧群体。与马的正面对峙着，将观众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群体。无意中，观众成为表演的一部分，各自与权力对抗。

塔尼亚·布鲁格拉《塔特林的耳语5》2008

2012年，安·汉密尔顿（Ann Hamilton）位于纽约公园大道军械库的大型装置《线程事件》，由从天而降的白色帷幕和42个大型木质秋千组成，两者通过滑轮系统相连接。当人们随意荡起秋千，绳索便会牵引帷幕使它如海浪般浮动。帷幕的纤维材料营造出诗意的氛围，而双人秋千触发的微妙感官则打破了观众作为个体的孤独和彼此间的距离感。

安·汉密尔顿《线程事件》2012

不愧是“没老板”，将聊天记录变形呈现在画面上后，由徐震®发起的长期当代艺术项目“信号”，开始持续向观众赠送艺术家创作的20x10cm的“激情”系列绘画。同时艺术家邀请参与者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与展示此绘画，以此在互联网自媒体平台上形成一个长期的、持续不断的画展。

徐震个展“走神”现场

香格纳画廊，2022

当兰登国际的作品《雨屋》2012年首次登陆伦敦巴比肯中心，这件室内下雨装置作品便当之无愧地成为“网红”打卡利器。《雨屋》这个不断降水的场域，观众可以穿梭其中但始终不被雨淋湿。 它通过控制雨在于用“3D跟踪摄像头”随时监控你的动作，它会把你的坐标发送给计算机，再由控制系统关闭相应位置水管的电磁阀。

兰登国际《雨屋》 伦敦巴比肯中心 2012

2007年安东尼·葛姆雷在海沃美术馆举办了他艺术生涯中，规模最大的室内艺术展“盲光”（Blind Light），同名作品《盲光》在一个充满浓密的水蒸气，能见度只有两英寸的玻璃房内放置了以本人身体为模型灌铸的雕塑，作为观众既能走进玻璃房内体验也可以停留在外部观看，无意间走进玻璃房里的观众也成为了被外面其他人观看的对象……

安东尼·葛姆雷的《盲光》(Blind Light)

“盲光”展览现场海沃美术馆 2007

2018年年托马斯·赫赛豪恩把2000平方米的“废墟”搬到了上海明当代美术馆，并设有两处“庇护所”（工作坊）供观众创造自己的雕塑作品。你能在那搜集到泡沫、纸板、木材、纸张、颜料等工具，还有可上网的电脑、打印机、复印机、热水壶。这个临时工作室被重塑为一个无等级的抵抗性空间，它邀请每一位观众在此场域中在场并证明：我、我们不仅能够毁坏，更能够创造。

“托马斯·赫赛豪恩：重塑”展览现场 2018

同年小野洋子在日本森美术馆《难民船》的装置艺术，创作构思来自于日本地震海啸难民危机，她邀请观众们用蜡笔填满了墙壁到展览空间的地板。

小野洋子《难民船》装置艺术 2018年展于日本森美术馆

“不是你亲手点燃的  那就不能叫做火焰”——摘自 俞心樵《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面对残酷冷峻的现实，2022年王光乐在蔡锦空间的个人项目“红磷”有些温暖。这次展览只有两件作品，分别是附于墙面的平面作品和72件画框堆叠的装置。他将红磷涂于墙面后，邀请观众点燃火柴在墙上留下类似“抽象绘画”的痕迹。

王光乐个人项目《红磷》现场，蔡锦空间 2022

台湾艺术家李明维的作品《鱼雁计划》，灵感来源于艺术家亲身经历的作品邀请观众共同参与，以手写的书信传递牵挂与寄托。通过这样一件邀请公众注入自身经验并分享、传递作品，将视觉艺术的流动推向更远。

李明维《鱼雁计划》M+香港 1998© Lee Mingwei

有些观念艺术家，你不得不佩服他的“偷懒”功力。只在展览现场提供给观众一面白墙和一支记号笔，天马行空的作品就诞生了。2021年底，斯洛伐克艺术家罗曼· 欧达科（Roman Ondak）向杭州天目里美术馆的开馆展“从无到有”发出了指示，观众可以在他的空白《时间表》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参观时间，最终形成大量包含集体想象力的时间柱。

罗曼· 欧达科《时间表》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