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杜李】我思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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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魂杜李】我思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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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魂杜李,主要是诗人杜/墨魂李

*关于大历五年小寒食和一点博山问道1-3的发散

——

清明休假前一天,兰台从通道里回斋,初春季节十分冷清,墨魂斋几近无魂。

因为是小寒食,韩老师早早和她打了招呼。

这里的魂每年一到此时多半感怀故友,大家各有事情要做,留下来的是少数。韩愈临走前替她在厨房放了些冷食点心,兰台回忆起来,就沿着蓝桥春雪一路往墨痕斋慢慢行走。

她以为斋中是没有魂的,因此路过夜航船时看见太白坐在船头喝酒,不免很是意外。揉了揉眼睛上前细看,白发白袍,腰佩长剑,果然是李太白。

 

兰台叫他:“太白,你怎么在这里?”

被叫的魂没有急着答话,李太白在船头抻了抻腰,肩头搭着的裘衣落在甲板上,他好像从一片细密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搁下酒坛翻身下了船。

“回来了?”他自若地说,“今天想做些什么。”

兰台看了看他。

蓝桥春雪修复后,从前逸散各地的诗稿陆续被寻回,斋里添了不少魂。

这些魂有些生前就是太白的朋友,有些是隔了几代读访他旧作的小友。李白喜欢热闹喜欢交游,他永远是坐在筵席中手执兰陵美酒、玉碗盛来琥珀光的佳客,他会在饮宴开始前就击缶,宴中作歌,就算酒坛空了,灯花阑珊了,他也还是宴会上最让人尽兴的那一个。

所以兰台从不太担心他,她知道许多人都很喜欢他,也知道他们愿意陪着他,但今天好像是一个例外。

“贺监、夫子不在?”

太白闻言扬起一点眉毛。

他生得极漂亮,头发和睫羽都是雪光似的白,瞳子透蓝。在那样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骄矜的意思,他从容地拍了拍衣上的尘土,拾起了酒壶:“兰台也是循着酒香而来吧,没有他们,难道有酒、有我,还不够吗。”

不着痕迹的一点伶仃,藏在他梦一样织成的浅蓝色眼睛里,掠过时几乎快得难以察觉。

“够,怎么不够……”兰台吞了半句。

她咬着舌尖笑了笑,“厨房里还有点心,我去拿来,我们在船上喝酒吹风吧?”

 

船舱里摆着物资,兰台弯着腰在满地乱滚的空坛中找了一会儿,挖出一坛还没被偷喝干净的绿蚁。

她抱着酒坛走回船头,太白盘腿坐在甲板上,佩剑往船身上一点——

画船破开水面迎风而动,天穹上日月更替,很快星野低垂,只有月色和海面上人间缓缓升起的几盏华胥宫灯是亮色。

兰台手搭着眉骨远眺,船身行进很稳,可见操船的魂很有经验。

她于是随口道:“说来几次见太白,我们好像都在船上。初见时就是,溯缘里也是。”

在博山炉里她见过子美凝魂,撑船送他去找一个答案的也是太白。正史杂闻中没有多少李白生平和水的缘分,太白却好像很喜欢泊船。

“嗯。”驾船的魂应了一声,“我曾经答应人要等长庚星升起,水上视野更开阔一些。”

兰台一怔,侧脸去看他。

在华胥灯交织起的庄生梦魂里她见过大历五年的冬天,一位诗家于舟中病死,诗稿所聚的魂魄撑着竹篙站在船头,等着夜幕四合,群星升起。

他说要替人守一颗长庚星。

在溯缘的旧梦里无法感知梦境主人的情绪,缘来缘往,有心人得见一眼历年旧事,但终究只是隔世通梦的痴人,言尽于此。她在潭州漂泊的小船上看见江上白茫茫的雾色,年轻的魂魄低下头,一枝芦苇擦过他眉梢,芦花和霜雪结了满身,玉一样精细斫磨的手捉着老人的一片衣角。

先生。墨魂李白不叫杜甫子美,他叫他先生,好像那是赋予他魂魄的人,而不是真正李十二白的故友。

先生,他说,你看,下雪了。

 

雪从长天尽头来。

飘然而下,每一片冰晶落入水面,都好像没有来过,归入莽苍浩淼的烟波之中。

小舟在江上缓缓摇晃,船舱里药炉的火苗熄灭,墨魂李白解下身上的轻裘盖在老人肩头,拾起几页书稿。

他并没有看稿上的字迹,似乎不看就不能发觉这是一首绝笔。写字的人在生命里最后一刻仍在忧心,他不忧虑自己多舛的命途,也不感慨临别前凄凉的境遇,他只是说洛阳很久没有音信传来,长安的战乱怎么还没解除。他对着因他而生的年轻魂魄说我的路已经走完了,你的路却还要继续下去。

当涂的李白会怎么做?

魂魄握着诗稿,他抬头看这片人世的天地,离开潭州和江上的孤舟对他而言应该很轻松,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是他的归宿。他似乎应该在青崖间放马、在剡溪上泊舟,他重历诗文里的溯缘越多,就应该越贴近词句的主人,但他此时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难道真的要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人的性命本来像蓬草一般,随风飘转没有定数。可是墨魂不生不灭,天地间只有伶仃的一叶孤舟。

他从来不会犹疑自己是谁,莲花未出生时仍是莲花,可是这一刻他又突然不确定了。

要做诗仙,做长安人心里的大梦,做盛世里一座将颓不颓的玉山。

好像他还没有学会。

他是从杜诗里来的,一段相思还没成型,病却害了十之八九。墨魂李白在大历五年江上的孤舟里守了一夜,他等到天黑天亮,最东方远处江面的水平线上缓缓升起一颗最亮的星,那是长庚星。

博山炉在江心旋转沉浮,最终消失不见。墨魂李白拄篙等待长庚星的亮光散在一片晨雾之中,他摘下额发上的落雪,吹灭了指尖上没有融化的雪颗。

小舟在耒阳靠岸,魂魄杳无踪迹。

 

诗家杜少陵过世四年后,墨魂杜子美凝魂。这四年里墨魂李白去了很多地方,起初他依靠溯缘重游故地,去过吴越,到过梁宋,在齐鲁他又一次见到溯缘里年轻的杜甫,穿青色长衫,和他一起前去兖州城北寻访隐士。

这些都看完后,他对溯缘就提不起太大兴趣了。

在江山的孤舟里他似乎只犹疑了一刹那,凡人生老病死,真正的诗仙也是凡骨。

他去看过当涂的山水,在山下的林间水边坐着喝一口浊酒。先生还在草庐时背着他看过无数遍临路歌,他们一起溯缘了无数首长诗,唯独没有这一首。

墨魂李白在当涂的龙山东麓喝干了酒壶,他默默吟诵着鹏鸟和获麟的诗句,自己去了临路歌。

兰台“啊”了一声。

她听到这里,震惊于他当时做的决定,所以控制不住发出了声音。

诗人绝笔写下的诗歌,墨魂溯缘来看,会是什么感觉?人之将死,心中大概还有很多未完成的愿望,愤懑不平的怨怼。诗人也是人,借托了一个仙名,但终究不是仙。我思仙人,仙人还是在云里。

现在夜航船是真的驶入了云里。

“兰台是不是想问,那是什么感觉?”

太白懒洋洋地支起一条腿,“我在墨痕斋待的久了,也问过其他魂,记不得死前最后一件事,他们大多都说忘了。”

他笑了一声,举起酒来与天上的明月共饮,星河顷刻倒转,画船飞离水面,推着一人一魂荡入幻影。

“其实是不是真的忘了只有自己知道。但是兰台,我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一定要看看,我得想起来……为什么有人告诉我,做人并没有什么好。”

做人并没有什么好。广德二年严武回来蜀中,杜甫留在浣花溪畔修葺草堂。

夜里他伏案写诗,旧稿自乾元二年带在身边,誊到笔尖干涸写不出一个字。妻子杨氏已经睡下,夜里无人挑灯,烛光渐渐减灭,写诗的人在案前不小心睡着了梦见故友,惊醒时衣袖带起的风熄灭了灯烛。

一只白玉似的手替他拢起诗稿。

墨魂李白在薄薄一层窗纸透进来的月色中拈起纸页,他生就一张上天眷顾的脸,眼睛多情俊俏,湖色的眼睛比天上明月的光华还要亮。

“这么好的诗,都是写给我的?”

他笑着问,问的有些轻薄,有些唐突,但就是叫人生不起气来。

 

杜甫是最先发现墨魂李白与真诗仙大不一样的人。

杨氏对着这张年轻的脸叫不出李学士,她接受了丈夫的解释后,叫他李郎君,这一叫就显得小了好多岁。墨魂李白本来不甚在意,可他是从杜甫脸上看见一种怔仲。后者似乎才发现这文墨间聚起的青年,与真正写下千古名篇的那个人并不相像,尽管墨魂李白也叫他子美,但他仍然察觉出了这里的不同。

这好像是上天送来补偿安慰他的一件礼物。

他在天宝六载的春天许下细与论文的愿望,到了广德二年终于实现。高达夫做了渤海候,他在齐鲁梦见自己的朋友被另一名朋友一剑穿胸,这不祥的征兆随着李阳冰的一纸书信传来,似乎终于落在了实处。

墨魂李白背得出李白所有篇章,他把文典烂熟于心,好像那些诗真是他写的一样,但杜甫从未见过他再作诗。

写诗就像吃饭喝酒。

真诗仙在离开长安的路途上醉倒说,人可以不做官,但人难道能够不吃饭,也不喝酒吗?

他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墨魂李白在雨天里撑着伞抱着裘衣去换酒,隔天他解下一块据说是睡梦中从瑶池牵来的玉佩换回裘衣,因此他的葫芦总是有酒喝。

等到再过一阵子,战乱仍然没有停歇,他离开成都辗转嘉州、戎州,沿路所见人们流离失所,裘衣与玉佩都不如一口米精贵。杜甫对墨魂李白说做人不好的,你不会想要做人。

他们已然摸清了溯缘的规则,有时候舟中实在太冷,沿途的风雨实在太凄清,墨魂李白就提议他们一起溯缘,回到盛世的长安,再饮一口胡姬的新酿。

长安四月遍开榴花,青涩的果实缀在枝头,行游踏青的仕女们结伴挽着臂,火红的裙裾映在春光里,妒杀了石榴的花色。

那是他们回忆里的长安。

杜甫看过几次后就不再看,墨魂李白问他为什么,他摇了摇头说人间的疾苦虽然丑恶,但我还是要看着。

看满目悲生事,看老病有孤舟。人间多少疾苦别离,人来人往,这些都是真的。

墨魂李白蹲在船头沉默不语。

他还不太懂,经历了几次溯缘,还没看过茫茫的人世。他知道湘江上有屈夫子的魂魄,却不知道独醒人的屈冤;他知道陈王饮宴的美酒,却不知道俯仰岁将暮的无奈。

他误以为诗家杜少陵心中所系挂的只有俗世凡人人,于是在船头想了很久,问如果我溯缘得够多,体会得更深,是不是最终就成了人。

诗人讶异地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太白。他说道,做人并没有什么好。

人有一千种、一万种烦恼……你生来就是莲花,不用懂人间的烦恼,这样不是更好?

可是先生更喜欢人,墨魂李白说。

这次他不再装着叫他子美,他蹲在船头望着船舱里,小舟渺渺驶向远处,年轻魂魄的眼睛亮而愁苦,好像想不通这件事,所以十分烦闷。这副神情令他变得像外貌一样,是一个可爱而可亲的年轻人。

杜甫安慰他,你很聪明,迟早会明白的,我只希望你明白得晚一些。

晚一些,再晚一些,晚到池子里的芙蕖已经从荷叶上的尖角开成了一朵碗大的花,晚到战乱终止,人的寿数终尽,长河时光如瀑,飞舟而驰留不下太多波澜的痕迹。

那时候再明白也不迟。

墨魂李白咬着嘴唇。

白发三千丈……他突然吟咏道,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染秋霜?

先生,你看我的头发。

他探头进来,船舱外天光霜色如雪,一线细细的白,落在他满头银发上,像染了月华的水,沁着一股凉。

药炉里还有一星火苗未灭,摇摇晃晃地烧着。杜甫伸出枯瘦的指尖,摸了摸他细软的白发,犹如初雪。

 

这一年正是小寒食节,小舟驶过益阳,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

接连几天无风,湖面上多了捕鱼的鸬鹚。傍晚时分墨魂李白把船驶进一片芦苇荡中停靠,他们在舟中支起小几,吃了点冷食,病了好多日的杜甫似乎好转了一些,坐在舱中也能饮酒,强喝了两杯暖胃。

诗人指尖蘸了酒水,潦倒地叩在乌皮几上,睁着眼迷蒙地去看江岸边的野花绢蝶。

再向北,越过关山万重,那是他和朋友想了一辈子的长安。

兰台突然觉得手里的水晶糕再也吃不下去了。

现在她终于想起来,小寒食为什么太白会坐在这里,他不去游山,也不去拜谒旧友,而是坐在夜航船上独自喝酒。因为这一天曾经有人和他坐在潭州的小船上说话,春天的气候回暖,一切似乎都还有将好的希望。然而再过半年后杜甫的身体每况日下,到他死时,生于他笔端的墨魂默默无语地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为他在船头守一颗长庚星升起。此后年年如此,夜夜怅望,江水来了又退,人事代谢,只有长庚星明亮如初。

那一定很难过。

“太白……”她顿了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魂魄回过神来,夜航船此刻已经在云海里漂荡,他伸了伸腰,戏谑地伸出手去,似乎要摘天上的星辰。

“兰台知不知道,这夜航船是谁留下来的?”

“这个嘛,听存中说起过。石公也做过墨痕斋的兰台。”

“那夜航船的故事,兰台想必也听过?”

“这就说不好了,太白先讲我才知道。”

墨魂洒然一笑,他用佩剑轻击船身,小船飘飘荡荡,慢慢落下去,下方水面依稀可见。

“这故事很简单。只是两个问题,说的是昔日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僧人问士子,‘澹台灭明是几个人?’”

兰台笑道:“自然是一个。”

墨魂也笑了。

“那么李白与李太白,又是几个人呢?”

“啊?”

她没有反应过来,白发白衣的墨魂好像作弄成功了一般,笑得很是轻快,站起身跳下船来。兰台探出头,这才发现小船已经不知何时落回了斋内的那片水域。

远处广厦的灯火绰约,好像已经回来了好些魂,李白在岸上等她走下来。

“开个玩笑罢了。”魂魄有些傲岸,又似乎有些疲倦地道,“他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

 

墨魂生于文人笔端,凝聚世人之爱,历经了无数诗篇。

他们因诗而生,好像活在诗外,其实又逃不开这一张张的纸页。这就是为什么李太白离了诗稿就不再写诗,杜甫或许早就明白,他只在暮年得到了一个幻想的影子,但影子陪了他很久,他也希望太白能好。

天上的莲花掉在池水里,是与不是,真与不真,本来都是执念。

人才有执,莲花没有,除非染了红尘。

要做人,就要历经爱恨,苦痛劫难,受一千遍、一万遍噬心痛楚,体会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

他不要他做人。

墨魂李白站在岸上向前走了几步,廊下一个魂站在那里看他,是捏着书卷的墨魂杜子美。小寒食,他们都记得。

杜子美侧开身,墨魂李白从他面前走过去,他们没有交谈,没有问好。墨魂李白走了两步,突然抬手,他往身后抛给杜子美一个酒壶。

酒壶里装的是天上的佳酿,比之大历五年舟中的淡酒更醇更香。

饮酒的魂魄三三两两路过这里,广厦中有琴声歌声,墨魂李白走在前方一把勾住高适的脖子,他没有回头。杜子美拿着酒壶站在原地,尽管那注视一直贴在李白的脊背上,他也没有回头。

 

 

 

 

 

 

——

 

*大历五年春天,杜写的是《小寒食舟中作》:佳辰强饮食犹寒,隐几萧条戴鹖冠。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娟娟戏蝶过闲幔,片片轻鸥下急湍。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

*夜航船的故事来自张岱《夜航船序》,私设石公也做过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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