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田甜在《莫言小说的语言滑变与心理特色》中提出“他的语言狂乱驳杂又大气磅礴，婉约清丽又深情款款，既保留了民间粗野淳朴的原始风貌，又满足了艺术语言的审美需求”，莫言曾言“我是用看似非常轻松的笔调在写非常残酷的事实”，关于莫言的语言风格，本文将结合莫言“酝酿十余载，笔耕四载，三易其稿，潜心打造的一部触及国人灵魂最痛处

的力作”——《蛙》进行一番浅谈，轻松背后的残酷。

【关键词】方言 反讽 轻描 凝练 平实 历史记忆 残酷

“有本事你们找根麻绳把女人的家什都缝上吧！”、“有本事把老子的鸡巴割了去！”、“断不了的狗腿！”、“我操你祖宗！”、“你不得好死！”“我豁了你的嘴！”

最近同学中不同程度地谈论莫言作品的语言，表示期待视野完全受挫的不在少数，“语言粗俗透了”，莫言独特的言语形式与语言编码，让读者不禁用“文如其人”和孟子的“闻人言，能知其情所趣”来断定莫言的气质志趣、人格个性。殊不知，钱钟书先生主张“以文观人，自古所难”。

王先霈先生曾在文学文本细读讲演时强调“同学们一定不要忽视——叙述语言的受话人是读者，他是给读者讲说故事，而人物语言的受话人不是读者，是对小说里的某个人或某些人说，是在一定的情况下说的”（3）。赖力行教授曾指出“俚俗和典雅并非毫无关系，日常口语俗字用得好，也可让人品出其中的雅味。”（6）可以看出，根据作品的语言来断定作者趣味的，有两个原因：一、把作品塑造的人物等同于作者本人。二、不知道雅俗文化的定义和其可转化性。而“只有具备广博的艺术受容力，多侧面多角度地对作家作品进行审视和比较，才能准确深入地把握文学作品的思想和艺术价值。”（6）。“文学是人文领域，理应多一点向真向善向美的人文关怀的倾注，少一点非艺术非审美观点的理想主义的偏执。”（4）。

   阅读作品，不应凝滞于表面的感知。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意翻空而易奇，文征实而难巧。”（1）强调了语词的提炼。“只有从语言符号的感觉与知解入手，才能发现文学的艺术世界，判断它的艺术价值与社会价值。”（6）。

下面将从“方言特色  谈言微中 轻描淡写 凝练平实 渗透情感 名言色彩 历史印记”六个方面来论述。

一、             方言特色与童年记忆

张柠在《中国土地上的语言奇迹》中表示“他的语言是悲伤的土地中蹦出来的带着泥土腐味的语言”。高密东北乡，在这片奇异的土地上，所演绎的语言，当然别具农家风味。当看到“陈鼻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你知道个屁！’”、关于童年记忆的情景：“当时村支书袁脸的老婆正在胶河边洗衣裳，她亲眼看到姑姑从那座狭窄的小石桥上飞驰而过，一条正在小桥上玩耍的小狗惊慌失措，一头栽到了河里。”、“王脚王肝父子俩追到村头池塘，隔水大骂。绕塘追赶，爷儿俩团团旋转，仿佛推磨。”、“王肝和陈鼻走到胡同的时候对小跑说‘请我们吃花生，因为有秘密要告诉你。’”、“我非常爱护大哥用钢笔给我手腕上画的表，洗手避水，遇雨藏手，颜色淡了借大哥的钢笔描，让它在我手腕上保存了三个月之久。”

    二、极具反讽的谈言微中

“越是极力说相反的意思，读者越是感受到作者真正想说却加以掩藏的那个意思”，而这种貌似隐藏的意思，更得以凸显（3）。小表弟说牛蛙公司的时候“我们是遵纪守法、照章纳税、热心公益的市级优秀企业呢”，医院的“这里洋溢着温暖、和睦、真诚的家庭氛围，您体验到的将是一种真正的贵族化服务……我们将全力维护医务界的荣誉和高尚传统”，看客麻木不管人死活的“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体会到了死者的威严与尊严。”，更可笑的还是袁腮的辩白“袁腮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给老娘们儿去取环？呸，你说的不嫌晦气，我听着都觉晦气。”虚伪的肖下唇没吃煤却写出了《煤的赞歌》，“看来王仁美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王小倜在日记里写道：红色木头把她的傻瓜侄子介绍给我，这也是根红色木头，而且还有个奇怪的名字——万口。”而王小倜在现场时说的是“万口，这名字起得真好！”

三、             沉重情景的轻描淡写

2007年“‘福星惠誉杯《十月》优秀作品奖”《生死疲劳》的授奖辞“作家将沉重的思想灌注于狂欢式的叙述中，在对苦难的戏谑中加深对苦难的理解”。“面对如此残酷的伤痛记忆，莫言并没有使自己的小说变成‘伤痕文学’，而是一种充满了民间性的‘欢乐文学’。”而“真正的文学形式，就这样既凸现了生活的残酷性和荒诞性，同时又消解了残酷生活带来的阴沉、死亡气息，或者它的片面的‘严肃性’，从而体现了文学的‘民间性’中最本质的欢乐精神。”（5）。淡化痛苦的语言，比直面痛苦的语言更具震撼力。“我撞开手术室的门，我看到，一块白布单蒙住了王仁美，她的身体，她的脸。”、“我们都看到了那女人腿上的血。尽管姑姑他们使用了最好的药，做了最大的努力，但耿秀莲还是死了。”这就是描写死亡的语句。这种欢乐体在《透明的红萝卜》里也有体现：“右眼里插着一块白色的石片，好像眼睛里长出一朵银耳”，莫言用一个比喻把残酷的因素隐蔽了。“‘黑孩钻进了黄麻地，像一条鱼儿游进了大海。扑簌簌黄麻叶儿抖，明晃晃秋天阳光照。’在这个段落里，莫言有意识地把小说的基调引向一种寓言般的空泛景象，从而掩盖了现实中更为残酷的生存现实。”（2）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丽地描绘一幅面孔和描绘一幅美丽的面孔，是全然不同的。同理，美丽地描写悲哀和客观地展览悲哀是全然不同的。”（4）

四、             凝练平实的婉约清丽

莫言说《蛙》的语言“平实到了我所能平实的最高境界”。“我们每人攥着一块煤，咯咯嘣嘣地啃，咯咯嚓嚓地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秘的表情。”食物匮乏年代的有关饿的记忆再一次被用简练的语言描绘出来。“胡说！我大哥道。——放肆！我大搜说。”在小侄子问王小倜的事情的时候，这寥寥数语构成两个段落，简洁到不能再简洁，可是，矛盾冲突瞬间呈现，哥嫂对姑姑的爱可见一斑，更从侧面衬托了姑姑“这辈子不容易”。“简化不是为了省略笔墨——这是一种误解。事实上，简化的目的，仍是突出。”（4）。“河水湍急，船逆流而上，行进迟缓，船头激起很大的白浪花，两道田塍般的细浪，从船底两侧分开，然后又渐渐合拢。河面上浮动着淡蓝色的烟雾，一股燃烧汽油的气味，扩散至我们唇边，十几只灰色的海鸥跟随着小船盘旋飞翔。”这段描写，在《蛙》中用墨算多了，莫言的“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1）不能不让人折服。王肝写给小狮子的情书，一气呵成，真诚感人，莫言的抒情才华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她将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时地俯下脸去，仿佛是观看，又仿佛是吸着婴儿身上散发的气息”又可见其不同一般的观察力。在姑姑抽烟的细节描写中，凝练到“瑞恰兹扩展的语境范围“……这里的词语蕴涵了历史的积淀，一个词可能暗含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事件，或某种强烈的情感。词的意义体现为‘语意中没有出现的那些部分’”（7）。的境界，说到飞行员的事情，“姑姑很老练地抽着烟，一缕缕烟雾在她蓬松的发间缭绕着。”，说起耿秀莲的死，“姑姑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着，烟雾笼罩着她悲苦的脸”，说到给王小梅做人流，“就这样——姑姑又点燃一支烟，凶巴巴地抽着，烟雾笼罩着她的脸”。说到为何嫁给郝大手，“姑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用一种近乎凄凉的腔调说……”

五、             与时俱进的名言色彩

有些语言，让人暗自赞许，随有摘录下来的冲动，韵味无穷，发人深思。“只有失眠的人，才知道睡不着是多么痛苦，也只有失眠过的人，才知道睡着了是多么幸福。”“写作时要触及心中最痛的地方，要写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回忆，要把自己放到解剖台上，放在显微镜下”、“她眼里包含着泪水，是因为爱孩子爱得深沉”、“没有经历过失恋的痛苦的淬炼，是不可能进入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的”、“正如您所忧虑的，某些地方炮火连天、尸横遍野，某些地方载歌载舞，酒绿灯红。这就是我们共同生活的世界。”、“地球太小了，爸爸。文化太大了，先生。”、“世界就是一个舞台，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剧目”、“不遭苦难，如何修成正果；不经苦难，如何顿悟人生。”、“人民群众中蕴含着无穷的创造力”、“你太有才了！”、“领班抖着蹦到脚上的青蛙‘难道又要地震？’”。这样的话语为数不少。

六、             渗透情感的历史印记

叶开曾说过“在莫言小说里体现出来的农村风景，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风景，因为这些小说里带有他的个人情感印记。”（2）莫言在《讲故事的人》的演讲中提到“我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是文学的富矿”，谢有顺也表示“大凡深度参与了一个时代的文学的演变的作家，他的作品中一定有着个人内心印痕和时代经验相交织的奇异景象。”。读者看到平实的语言，“将个人情感升华为群体情感，将个人体验转化为社会体验，使情感体验具有超越性、扩张性和延伸性。”（7）避免“对于那些历练世事、纵览人生的力作，对其寓意和韵味的深刻理解，常常是富有多方面社会人生经验的年长者居多。”(6)，调动个体的情感体验，“王脚的疯骡咬破袁腮的头颅。那真是一鞭一道血痕，一鞭一声脆响。把王胆咬伤的时候，他一鞭也没打，抓石灰掩在王胆头上，提她回去，却抽了老婆一鞭，踢了王肝一脚。”就这么几句话的描写，有人看出了男人爱面子与以大欺小的劣性，有人看出了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物贵人贱的价值观，让人想起《欢乐》里面，人们抬着鱼翠翠的棺经过鱼家种了豆子的自留地时，鱼翠翠的哥哥鱼老二鱼老三一个劲地哀求“兄弟爷们，小心着点豆子”，曾经与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妹妹，还不如田里的豆子实在。“我父亲忙道：别别别，我这肚肠，喝这样的酒白糟蹋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在物质面前，情感是那么的苍白。“捕捉词句的言外之意。当然，这种研究是在把握整个语境的条件下进行的。”（7）。2004年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年度杰出成就奖” 《四十一炮》授奖辞：“他从故乡的原始经验出发，抵达的是中国人精神世界的隐秘腹地，他笔下的欢乐和痛苦，说出的是他对民间中国的基本关怀，对大地和故土的深情感念”

莫言的语言风格驳杂，并非用这些词语所能囊括，而以上浅析希望或多或少能体现为有稽之谈。

【参考文献】

1、刘勰 《文心雕龙》

2、叶开  《莫言评传》河南文艺出版社 2008版

3、王先霈  《文学文本细读讲演录》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版

4、童庆炳 主编 《文学理论教程》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8年版

5、张柠  《中国土地上的语言奇迹》

6、赖力行  《中国文学批评的传统与转化》 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版

7、王先霈 胡亚敏 主编  《文学批评导引》2005版

注：引用出未标序号则为《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