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彬

　　“凶过拍贼”，是我们潮州一句俗语。大意是指对贼人，人们总是很凶、很憎恶，一旦发现贼偷东西，必群起而殴之，态度都凶得很。

　　我也憎恨贼，好好的人不做，偏做贼。但我每每遇到贼人却总是心慈手软，甚至会心生同情，谁愿意做这种人人喊打、小偷小摸的“过街老鼠”，可能也是为生活所迫吧。

　　有一次，我又遇到有人捉贼。只听到几个街坊怒喝：“让你偷东西，让你偷车！”“打死你！”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看情形，贼不仅被抓到，还被打了。

　　我想起过去，老家村里的人抓贼可都是群情汹涌的，只要一听到有人喊“抓贼”，便有人拿出面盆子使劲敲打，几乎全村人都要倾巢而出，围追堵截，非把贼逮住不可。如今这种盛大场面是很少见了，但也总会有一些义愤填膺的人站出来对贼人毫不客气。我不由跑出去看热闹了。

　　那贼竟不是我想象中贼头贼脑的样子——他大概60岁，中等个子，略显瘦削，一看就不是个禁打的贼。看上去，一个精壮汉子就能打他两个。但他竟然要干这偷盗的勾当，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怕不是饿昏了头，或是哪根筋搭错了吧。”我心里正这样想着，就看见抓贼的华叔狠狠地踹了那贼一脚，嘴里还大声骂着：“我就说看你不对劲，一直在巷口转悠，果然一见没人就去拆人家停在屋前的汽车辘轳！你以为天刚黑，我就看不见你了？！瞎了你的狗眼！让你偷！”

　　华叔是住在我家后两条巷子的一个收破烂的大叔，身体还算强壮，一脚就踹得那贼歪倒在地。但那贼也不反抗，只乖乖抱着头蜷成一团，很专业地“投降”了。

　　围观的人多起来。几个孩子也蹦了出来，像看耍猴子戏似的围着那贼转。我对几个小孩喊了一声：“往后站，不要靠近！小心坏人拿你们当人质！”孩子们竟呵呵笑起来，不过确实也走远了几步。

　　突然，感觉有个人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我还没看清是谁，只见得眼前一阵“无影腿”，每一腿都结结实实踢在那贼身上。定睛一看，正是被偷的车主——阿平。阿平年轻力壮，一上来就“快意恩仇”，我分明看到有好几脚都直奔偷车贼脑袋上去，像是把那脑瓜子当沙包了。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叫一声：“别踢他脑袋！”

　　阿平一愣，收住脚，看看我，又看看偷车贼。

　　“把他脑子踢坏了，你负得起责吗？送派出所吧。”

　　阿平似乎冷静下来，点点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和华叔一起把那贼送往附近的派出所了。临走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说：“谢了，彬哥，幸亏你提醒我，不然我一冲动，搞不好真把他踢出个脑震荡，赔钱事小，把我也赔进去了就不划算了。嘿嘿！”

　　我也嘿嘿一笑，目送他们走远。但说实话，我自己也说不清，是想帮阿平，还是可怜那偷车贼。我不知道那个偷车贼，会不会也在心里感激我。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怜悯之心并没有得到回报。大概两个多月后，一个朋友到我家来玩，才坐了半个小时，出门就发现他停在我家门外的电动车被人偷了。因为那个拐角刚好没装监控，竟也不知道是谁偷了去。朋友自认倒霉，我却满心过意不去，总觉得那是自己对贼人的怜悯之心导致了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于是我坚持要给朋友发去300元红包，补偿他的损失。朋友怎么说也不肯领取红包。我差点翻脸，说：“你不收，我心里不好受，你当是给我一个‘心安’。”朋友这才领了红包。

　　我一边想，就当自己丢了一辆自行车，一边后悔之前真不该同情偷车的贼——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我们对贼人凶，其实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找什么工作都能挣到钱，总好过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