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尼内心温柔，智力低下，不懂得如何控制天生“大力”，他不能感知自己的力量，却喜欢抚摸柔软顺滑的事物，比如老鼠（不论死活）、女人的红裙子、小狗崽、女人头发……小说开始的逃亡，就是源于雷尼出于友好去触碰一位女士的红裙子，在红裙女士受到惊扰呼救之时，雷尼吓得不知所措，把她的裙子抓得更紧，雷尼被告奸污，乔治只好带他走上逃亡之路……

乔治敏锐地盯着他。

“你刚才从兜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兜里什么都没有。”雷尼机智地说。

“我知道没有,你拿在手里了。你手里拿的什么一藏的什么？”

“什么都没有，乔治。真的。”

“得了，拿出来。”

雷尼把握住的手藏到身后。“只是只老鼠罢了，乔治。”

逃亡路上，雷尼抚摸兜里早已死去的老鼠惹得乔治大发雷霆，二人的对话，雷尼的天生缺陷和“大力”为后面的悲剧埋下了伏笔。雷尼依靠抚摸一切毛绒之物排遣孤独， 而这种举动，显然是不能被理解，更不能被接受的。

《人鼠之间》

在农场安顿之后，他们又开始设计两人的理想生活。除了雷尼，乔治，其余农场中的各色人物也被斯坦贝克刻画得有声有色，小说中的农场主是当时美国社会的主宰力量，狠辣冷酷，农场主的儿子科里则是上层力量的代言人，险恶阴鸷，更多的流动农业工人则是介于秩序维护者和底层的沉沦者，他们有令人动情的友谊，也有不能让人理解的卑微。

领队骡夫斯林姆、断掌老清洁工埃迪、马厩黑人卡鲁克斯、大块头卡尔森、年轻工人惠特……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家园，没有一点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只能到处流浪，靠出卖苦力，以换取一点延续生命的微薄钱物， 他们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有自己的一小块土地，在上面安排自己的生活……

雷尼则是搅了这潭死水的人。

小说中“风骚的婊子”——农场主儿子柯里的老婆是带给文益君阅读震撼的一个女性角色，她原本是一个有志于好莱坞的女演员，最后嫁给了阴阳怪气的柯里，她每天借口找柯里，在农场里物色男工，拼命地想要找人说话排遣孤独，就像雷尼要抚摸毛绒之物一样。这个女人出场的篇幅不多，但是寥寥几笔，就已经完全能看到这个女人孤独的生活和悲惨的一生。 她美貌，年轻，活泼，却成了农场里男人们心中垂涎，口头鄙视的对象。她只能在排解不尽的孤独中以勾引男人为乐。

当她把勾引对象锁定雷尼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所勾引的对象是力大无比的智力缺陷者，她不知道她会像他手里的老鼠一样被轻轻地抚摸死去。当雷尼拨弄她的头发，那柔软的长发使雷尼兴奋不已的时候，她开始害怕。她发现这个智障儿举止惊人粗鲁，她惊叫，他笨拙地想阻止她，使劲摇晃她，捂住她的嘴，结果她被捂死了。

乔治盯着雷尼。"天啊,怎样一个歪路货,"

他说, "原来科里讨的老婆是这么个货色。”

雷尼辩护似地说: "她很漂亮。"

"唔,她准是隐瞒了过去。科里有得忙咧。

她会溜出去捞二十块钱的生意去,我敢这样说。"

“风骚的婊子”死在雷尼手上，就像那只死去的老鼠，那条狗，雷尼的本意是爱抚，但是在巨人和痴人组合成的雷尼身上，任何爱的感情，就是雷尼悲剧的开始。小动物，女人，无一难逃厄运。雷尼对他们的爱抚，是一种获取，他想从这种行为中获得安慰，排遣孤独。 但是他的手力过大，造成了一起又一起的“悲剧”，最终导致他和乔治无路可走，梦想破灭。

“对准后脑勺开枪”在小说中出现了两次，一次是贾尔纯枪杀老杂工又老又瞎浑身毛病的狗，一次是乔治枪杀相依为命，视他为唯一依赖、视他为理想生活之源的雷尼。“对准后脑勺开枪”是为了让他们都毫无痛苦，老狗或者雷尼，这是作家的人道主义。就像那条被从后脑勺枪决的老狗，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老狗，或者说是老杂工最乐意接受的结果。他们都是安于自己身份的人，拥有权威却对工人友好的马车工斯林姆，忍受所有人呼来喝去，住马厩的老黑人把马厩当成自己的领地保持尊严，养了一条又瘸又瞎没有了牙的老狗，想给老狗痛快一枪，却不忍下手的老杂工。

坎迪孤立无助地看着斯林姆,斯林姆的意见就是法律。"可能还是会使它痛苦吧,"他提出异议说, "我可以照管它，不要紧的。”

贾尔纯说: "他肯定什么也觉不着的,我这样给它一枪。我把枪搁在这儿,"他用脚尖指着, "正对准后脑勺。它准会动都不动一下。"

而对于乔治，这也是他唯一对雷尼好的办法。正如工人权威斯林姆所说，

“乔治，你不得不这样。你是只能这样干的我敢说。”

这时乔治把枪举起,并且把它稳住了,枪口不偏不倚过贴近着雷尼的后脑勺。乔治的手抖得非常厉害,但他沉着脸,把手稳住了。他扣动扳机。子弹的爆发声滚上山头,然后又再滚了下来。雷尼的身子歪倒到一边，徐徐地朝沙滩仆倒，然后就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了。

在斯坦贝克的小说中，“贫穷”主要指的就是物质上极其匮乏的状态。在贫穷背景下，世界的“适者生存”异常残酷，它不容许人有理想，只能容许人像老鼠一样经营自己的窝。 而作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后脑勺开枪。”

雷尼惹祸时，乔治想放弃雷尼，放弃理想，纵情妓院和酒精，刻画了人的七情六欲，乔治的生气，乔治的喜欢享乐，退缩庸俗，但最终的不离不弃和悉心照顾，也展现了人性的光辉。斯坦贝克对于人类生存的本质问题有着超越性的思考。

正如，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所说，从辛克莱·路易斯到欧内斯特·海明威中，斯坦贝克能保持自己的独立地位和成就。他的同情心总是在受压迫的、无法适应环境的和受挫折的人一方，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弱者，而不是“迷惘的年轻人”或者“西卵别墅的大富豪”。 斯坦贝克善于将生活的单纯喜悦与残酷而阴冷的对金钱财富的贪欲作对比，这种对比突出的是底层人的无望挣扎， 这是20世纪30年代美国错综复杂的社会历史语境中，底层人生存命运的真实写照。

微店精品

大益文学书系《彼此》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