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认为，这是因为褚遂良楷书风格开创了唐代楷书新面貌。欧阳询由隋入唐，在唐为官时已不是少年，其书风的形成是在隋代，其气息和精神面貌、风格特点均带有强烈的隋人气息。而褚遂良的楷书风格脱离隋代影响而自立门户，这是唐人自我的创新，它有别于前代的典型风格特点，真正地自出新意。可以说褚遂良楷书风格的形成，同时也是唐楷走向成熟的标志，对整个唐代楷书书风都有开创性的影响。褚遂良在楷书用笔与结字艺术上的创新，是唐楷嬗变过程中的重要一环，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是从初唐书法家欧阳询到中晚唐书法家颜真卿、柳公权之间的重要桥梁。这里笔者分为四类选取学褚名家作为案例予以分析。

（一）取其丰肥者颜真卿

颜真卿，开元间举进士，安史之乱，抗贼有功，后历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封鲁郡开国公。从现存文物考证，颜真卿早期楷书褚体风格明显，可以很明确地看出其对褚书风格的用功之深。《罗婉顺墓志》（图1），为颜真卿较早期的作品，书丹之时38岁，这在颜真卿的书法生涯里尚属早期，此作和《多宝塔碑》《大唐中兴颂》《勤礼碑》等颜氏代表作有很大的出入。其中颇多褚遂良书法的味道，笔画瘦劲，笔法丰富，弧线运用也很多，可证颜真卿早年学书经历。颜真卿楷书风格形成后的作品呈现出形体宽绰、笔画强韧的特点，可以说颜真卿正是在学习褚体过程中，体悟并进一步展现出“颜筋”的艺术特征，运用敦厚凝重的笔画去书写楷书，逐渐取代了褚遂良的瘦劲和秀润。

（二）取其劲健者柳公权

柳公权，29岁进士及第，长期担任地方小官，后来穆宗偶见其书颇喜爱，遂入京侍书，在穆宗、敬宗、文宗三朝深受重视。柳公权的传世作品中最著名的当属《玄秘塔碑》和《神策军碑》。然而柳公权还有一件如今藏于日本的楷书作品《陆士衡演连珠》（图2），该作创作时间早于《玄秘塔碑》半年，通篇点画拓印清晰，从字形结构和通篇气息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褚遂良楷书风格的影子，但与褚书相比，柳公权的字形更长、重心更高，褚书中柔韧起伏的弧形笔画，被柳公权强调归纳为劲健的平直笔画，呈现出与褚书不同的美感。

（三）取其巧媚者沈传师

沈传师，贞元末举进士，历太子校书郎、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湖南观察使等。宝历元年入拜尚书右丞、吏部侍郎。书法工正、行、草诸体，尤善楷法。宋代朱长文在《续书断》中把他与虞、欧、褚、柳等并列为妙品，称其“正、行书皆至妙品”。沈传师的传世书迹有《柳州罗池庙碑》《游道林岳麓寺诗》《柳州石井铭》等。从其楷书作品《柳州罗池庙碑》来看（图3），不论是章法还是结字都体现出明显的褚书面貌，但有别于褚遂良的是，沈传师起收笔的连带较弱，跳宕的行书笔意减少，运动感减弱，取而代之的则是弧度俯仰带来的微妙含蓄的扭动感，整体给人以巧媚逍遥之感。宋代米芾称沈传师的书法“如龙游天表，虎踞溪旁，精神自若，骨法清虚”，可谓给予沈传师楷书极高的评价。

（四）取其瘦劲者薛稷

薛稷，隋朝内史侍郎薛道衡曾孙，外祖为初唐名臣魏徵。其家中收藏甚丰，尤其是虞、褚墨迹颇多，薛稷得以日久观摩。窦臮《述书赋》云：“（薛）少保学褚，菁华却倍。”薛稷受褚遂良书法影响是最直接最深刻的，也是对褚书临摹颇有成效的一位书家，他在当时名声很盛，有“买褚得薛，不失其节”的地位。从薛稷《信行禅师碑》（图4）中可看出，他学褚体，用笔非常纤瘦，点画之间婀娜多姿，结体舒朗，又有自己的特色。

三、褚遂良楷书对当代书坛的影响

书法进入当代，与古代相比有两个最大不同：一是日常书写实用性的消退，二是书法专门化成为独立学科。前者催生了以展览和展厅为主要观赏形式和陈列场所的书法展示新模式，后者推动了书法高考、考研的发展及大量与之相关的培训机构。

尽管由于展厅效果的需要，在书法综合类展览比赛中，楷书尤其是唐楷往往较其他书体入选比例较低，但在入展的作品中褚体风格的创作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总体来说以中楷为主，较褚体碑刻作品原大稍大一些，但基本控制在六厘米的格子以内，褚体风格的大字作品少，这与褚遂良楷书的原本风格有关，精微的细节和起收笔的连带，在进行放大书写时需要进行更多与尺幅、章法相匹配的改造，大部分书写者没有这个能力。况且也的确有如颜真卿、徐浩、魏碑风格等适宜创作大字作品的范式，学书者也没有必要将褚体风格创作为大字作品。

而在高等学校书法专业教育环节，褚体以其用笔灵活、蕴含行书笔势与隶意的特点，能够帮助学书者掌握多种笔法，更好地理解笔势，并为以后行书的学习做积累，具有学理和研究价值。在书法专业考学方面，如果一个书法方向的考生能够在考试中较好地完成一篇褚体风格的创作，也可以证明其对用笔、笔势、空间安排的理解和驾驭能力，有学习书法的悟性与潜力。因此，褚遂良风格的楷书在书法专业教学和各类书法培训中都是极其重要的，学习人数众多，受重视程度也高。

褚遂良作为初唐和中国书法史上的书法大家，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当代，都具有巨大深刻的影响，尤其是褚遂良的楷书以其丰富多变的艺术特点启发了众多后学者，直接或间接地造就了许多后辈书法大家。在当代，褚体与展览现象相适应，与书法教育紧密结合，依旧具有充沛的活力和广泛的学习基础，褚遂良及其楷书将在当代继续“教化群生”。

（寇学臣，河北师范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教授、硕士生导师；池泉亮，河北师范大学书法方向硕士生）

图1 《罗婉顺墓志》（局部）

图2 柳公权《陆士衡演连珠》（局部）

图3 沈传师《柳州罗池庙碑》（局部）

图4 薛稷《信行禅师碑》（局部）

来源：2023年第35期《书法报·书画天地》

责编：黄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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