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燕梅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黄河流域乡村振兴研究与评估中心

卫星电视的信号接收器叫卫星锅，俗称“小锅盖”或“小耳朵”。在宽带没有普及时曾流行很久。那时的小锅盖印着“户户通”和“CCTV”一串大字，一般两百块左右，就可以收到很多电视节目。这种方便实惠的东西深受老百姓喜爱，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这一个小锅盖是他们接触外界信息的方式。这种方便实惠的东西在乡村渐渐消失了。一方面由于前几年，三大运营商纷纷抢夺农村这块阵地，推出宽带下乡服务，Wi-Fi的吸引加之优惠力度很大村民普遍安装了。在小锅盖老化后人们也就顺其自然使用宽带看电视，他们不明白个中道理，只要能看就行。也就是说收看电视直播（卫视台）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卫星电视直播；另一种则是网络电视直播。如果能满足老年人的需求也无可厚非，然而网络电视似乎不是为他们而生的。

一、被电视抛弃的人

父亲年纪大了，平时自己在家。电视对他而言有着重要意义。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他习惯一边大声外放刷短视频，一边开着电视。问他怎么一边开着电视一边玩手机，他不理我，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我说那我关电视咯，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那你关呗。他躺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也自觉无趣，便进房睡觉了。

电视是我三年前买的，那时旧的坏了。父亲说买一个吧，电视声都没，冷清得很。买回来后一通调试，能看着电视了。只是电视节目不如以往多了，只有几个卫视台。他倒是很满足，收到的台有他常看的广东卫视，《七十二家房客》和《外来媳妇本地郎》这些老电视剧他看不腻。每天早上醒来，先打开电视，然后做早饭。吃完早饭再看一会儿，就去村里小卖部，和人聊天、打牌。中午也会打开电视做背景音，看看午间新闻。晚上是最重要的时间，没人能和他抢遥控器。他习惯看广东卫视，无论是家长里短的电视剧还是新闻联播。过后必须要看广西台的天气预告。那会儿他也有智能手机，但应该嫌操作麻烦，且要自己看，文字不如声音和影像直观，他便不愿意看。

回家时他就和我说电视不能看了，小孩子给弄好了。我一看页面完全是网络电视页面，不能调回以前的电视直播形式，一问小锅盖说早坏了。我纳闷怎么之前好好的能看卫视台，现在就坏了。一番功夫翻到电视直播页面后提示只能免费试看五分钟，需要开通会员才能看。我放弃挣扎，调回可以免费播放的电视剧。我爸说的小孩给弄好了原来是指小孩告诉他这里能看免费的电视剧。这些电视选择有限，一般是很老的电视剧或者新近播出的国产冷门剧，很少人会主动选择看。以前的新闻联播和习惯看的剧通通没有了，但聊胜于无，当个背景音也好。

就这样几天后，电视突然又坏了。这回是显示无网络连接，手机用的同一个网络却没有问题。搜索后有人说是这个牌子电视机的毛病，重装系统就好了。谁能想到重装后依然不行，依然提示网络无连接。当时已是临近除夕，不好叫人维修。于是这个问题闭环了，我也泄气把它放一边不管。今年的春晚我们也没看。没想过几天它自己又好了，看了两天又坏了。我试过用iPad投屏给电视，但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期间两个邻居闲聊说自己家电视也坏了。

老年人不能够理解网络电视的每一步操作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他们只能按步骤死记硬背。为了方便，我便打算再买一个小锅盖，省得折腾还看不上电视。哪儿知原本便民的机器竟成被禁止的东西，三代的户户通已经成为被禁止的东西；加之去年广电总局发的第278号《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关于规范电视直播频道业务秩序的通知》中明令禁止网络电视直播，一时竟无计可施。

二、技术鸿沟遇上老龄化

技术鸿沟分为接入沟和使用沟。国家对于乡村基础设施的投入加之市场的补充使得技术鸿沟接入层面不存在明显差别，但技术鸿沟在使用中出现更大的分化。使用沟的分化在年龄分层中尤其明显。人们不是没有智能设备，不是买不起智能设备，而是面临拥有智能设备但不会使用的问题。第七次人口普查中，我国六十岁以上人口占比已超过30%。人口老龄化已成我国趋势。如何帮助老年人更适应网络社会是我们亟需解决的问题。

出生在网络时代的年轻人，和网络有天然亲和性。相比于老年人的不知所措，卫星电视变宽带电视反而让小孩如鱼得水，他们成为掌管电视的神。老人有时候想看个电视都要让小孩帮忙按好。除了电视的本身功能，他们甚至将宽带电视的功能发挥到最大化，用来刷短视频、玩游戏、唱歌。这些跟电视不沾边的冗余功能让电视成为一个庞大缓慢的怪物，主要功能看剧在巨大的页面中占一小部份，其他功能则反客为主，在主页面争奇斗艳。

从前的广播电视简洁明了，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开了就会用”。而现在宽带电视乱七八糟的页面就连我也需要仔细甄别才可顺利看上电视。更不用说每个设备之间不一样的会员费。例如我家的电视如果要看会员节目则需要开通M家的影视VIP，一年好几百。但设备和平台之间会员是不共通的，若想看某平台独播的剧，仍然要开通平台会员。更匪夷所思的是有些平台的电视版会员和手机版竟然分别收费。

禁止网络电视直播出发点是为了禁止电视品牌方伙同运营商层层收费的乱象。但是一刀切断了电视直播，也没有提供官方的引导给百姓。建议下载的央视频软件里头也是只有电视回放，并没有电视直播。既然回放可以提供给老百姓，研发一个官方软件提供直播方便百姓岂不更好？

再者就是现今各大软件都推出了老年版，包含了诸如放大字体精简页面功能。电视品牌和运营商是否在商业化的时候考虑一下老年人的需求，精简你繁复的页面和复杂的操作，共同创造一个更加适合老年人的社会。

看不了电视那几天，我爸除了出去玩，闲暇时间就是在刷短视频。我听到他手机中传来的是以往他喜欢的电视剧的剪辑，还有他爱听的老歌。时代滚滚向前，不知道是他留在了过去，还是被现在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