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予茗

　　“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华月冰壶依旧在，青莲居士几时来。”

　　这首诗题为《读书台》，作者是晚唐道门的领军人物杜光庭。第四句中的“青莲居士”是李白的号，有学者认为，此号源自李白的道教信仰。唐代书法家李阳冰曾说，唐玄宗赐给李白黄金让他归去，于是他投奔亲戚李彦允，在公元744年秋冬之际请北海高道给他授道箓。李阳冰是李白的亲戚，李白晚年曾委托他整理自己的诗集《草堂集》，还嘱其作序。如今，《草堂集序》已是研究李白的重要文献，其史料价值不低于《旧唐书》和《新唐书》。

　　对此，也存在不同的声音。《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作者、明代文学家杨慎在《李诗选题辞》中说：“李白生于彰明县之青莲乡。”古代文人以家乡为号很常见，故此说得到一些人的追捧，但细想之下，还是值得商榷的。首先，四川绵州在唐代只有清廉乡而无青莲乡；其次，在中国古代文学中，“青莲”一词多与佛教有关，比如历史上那位有“江郎才尽”之称的南朝才子江淹，其著作《莲花赋》有言：“发青莲于王宫，验奇花于陆地。”而在唐宋文人笔下，因莲花的清净、圣洁，有时特指寺院，如唐代刘长卿的“亭亭独立青莲下，忍草禅枝绕精舍”，有时特指佛经，如唐代刘禹锡的“繁露传家学，青莲译梵书”。据粗略统计，“青莲”一词在《全唐诗》中至少出现过五十六次，其中明显和佛教有关的诗共四十六首，而李白一人独占六首——《僧伽歌》《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陪族叔当涂宰游化城寺升公清风亭》《庐山东林寺夜怀》四首与佛教有关，另外两首更是直接提到“青莲居士”。

　　其一为《答湖州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

　　“迦叶”一般指“大迦叶”。据《通志》：“迦叶氏，西域天竺人，唐贞观泾原大将试太常卿迦叶济。”李白所说的湖州司马是从五品，按姓氏推测，或与此一脉，也可能是一位佛教徒。

　　而在《维摩诘经》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释迦牟尼佛派弟子大迦叶去探视维摩诘居士，大迦叶说维摩诘居士虽然是“白衣居士”，但智慧和辩才无碍，我的修为尚不能与他对话，很难担此重任。传说维摩诘居士的前身就是“金粟如来”。

　　李白做过供奉翰林，属无品级的闲职，是地道的“白衣”。他途经湖州时，从五品地方官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李白以诗作答。这就是题目所包含的意思。在何处问的？李白没有交代，从第二句看，好像是在喝酒聚会的场所。为什么问？因为迦叶司马不认识李白。

　　第一句诗由“青莲居士”和“谪仙人”组成，此处的“谪仙人”引用了贺知章对李白的赞誉。贺知章比李白年长四十多岁，是从三品的实职要员（唐代的一、二品官员多为虚职，宰相、尚书为三品，五品以下属于中层），这个典故见于《新唐书》：“（李白）往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叹曰：‘子，谪仙人也！’”梳理完再重读这首诗：“我乃青莲居士，当朝要员贺知章赞誉我是谪仙人。喜欢在酒馆里隐姓埋名，已经有三十年的光阴。你这个迦叶氏何必问我是谁？我是维摩诘，是金粟如来的后身。”

　　一个酒气冲天的诗人形象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其实李白并无唐突之意，只是借用了“维摩诘和大迦叶”的故事，调侃一下官气十足的湖州司马。诗中所言的“青莲居士”，与道教无关。

　　如果说《答湖州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带有很强的游戏成分，那么下面这首应酬之作，就多了些一本正经，还在无意间拿到了“第一”——《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首茶诗，正是这首茶诗，见证了佛教与茶文化的密切联系。他在序中写道：“后之高僧大隐，知仙人掌茶，发乎中孚禅子及青莲居士李白也。”李白强调，以后的高僧大德知道仙人掌茶，是发源于中孚和尚和我青莲居士李白啊；这个“青莲居士”，也与佛教有关。看来“青莲居士”与道教是真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