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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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兵

2023-06-11 11:2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大纲》)中最重要的科学发现,是关于资产阶级社会中发生的经济剥削的秘密,这也就是通过创立不同于古典经济学劳动价值论的剩余价值理论来完成的,依恩格斯的说法,这是马克思一生中继创立历史唯物主义之后“第二个伟大的发现”。也由此,狭义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上的历史现象学和批判认识论构境,也在资本关系的经济物相化①透视中得到进一步的深化,进而使“第一个伟大发现”得以深化和发展。

一 “生产性劳动”:工人主体劳动活动的异化

在《大纲》的“资本章”中,马克思指出,如果进入生产过程的资本是原料和生产工具等生产条件,那么,“资本就是非生产的(Capital nicht productiv sei)”,因为,物性到场的原料和生产工具等生产条件本身并不会自己起来生产。这里马克思当然是有针对性的,在《布鲁塞尔笔记》中,他就摘录到罗西的《政治经济学教程》这样的说法:“资本是一种自身产生的生产力”。②可奇怪的是,在生产过程结束之后,非生产的资本(Capital nicht productiv sei)却表现为一个“自我增殖”的过程,这就是一个无中生有的悖论。显然,正是这个客体向度中的生产过程掩盖着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秘密。

马克思分析说,我们这里讨论的是“以资本为前提(der unter der Voraussetzung des Capitals)而开始的生产过程”,由于资本作为特定生产关系的“形式联系”(Formbeziehung)场境被掩盖,所以这一资产阶级社会中特有的生产过程仿佛形似一般物质生产过程。在历史现象学透镜中,这当然是假象。“由于资本把它的对象存在的一部分同劳动相交换,它的对象存在本身就在自身内部分为对象和劳动(Gegenstand und Arbeit); 两者的关系构成生产过程,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构成劳动过程(Arbeitsprocess)。”③请注意,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马克思用着重号刻意突显从生产过程向劳动过程的过渡,这正是方法论上历史唯物主义客体向度观察的深化。马克思指认,换一个角度就可以看见这样的事实:作为对象(Gegenstand)在劳动过程出场的“资本是非生产的(Capital nicht productiv)”,因为“资本恰恰只是被看作与劳动对立的对象,被看作物质;只是被动的东西”,作为对象化劳动“消失”的物质对象——原料和工具都不会自己跳起来活动,更不可能塑形和构序对象以创造新的用在性,所以,在劳动过程的视角上,只有非对象化的劳动才是生产性的。这正是能动的劳动辩证法与“第二自然辩证法”的正面交锋,从根本上看,资本所事物化颠倒而成的经济事物是非生产的、被动的东西,由此,商品、货币和资本一类经济事物看起来热闹的自我运动的“第二自然辩证法”本质上是一种消极的辩证法,而历史辩证法的真正内核只能是能动的劳动辩证法。关于资本的生产性问题的证伪,是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完成的。

当然,这里新出现的生产性劳动是一个独特的规定性,因为它并非是指具体失形/塑形和祛序/构序物品使用价值的劳动,而是在商品获得使用价值基础上保存和生产价值的劳动。这一问题的展开分析,也出现在后来的《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具体到这里马克思的讨论,生产性劳动就是指“生产资本(die Capital producirt)的劳动”,或者说,“劳动只有在它生产了它自己的对立面时才是生产劳动(Productiv ist die Arbeit nur, indem sie ihr eignes Gegentheil producirt)”。④这个对立面,就是表面看起来自我增殖的资本。这听起来是一个矛盾和悖论,因为非对象化劳动是工人的创造性能力,但为什么只有当它是生产资本(关系场境)的时候才是生产劳动?这是因为,通过上述资本与雇佣劳动的交换,入序于资本控制的劳动过程中的劳动已经不再属于工人了,“他的劳动的生产性成了异己的权力(fremde Macht)”⑤。这是继“货币的异化权力”“资本的异己性权力”之后,第三种异己性权力(fremde Macht),这种生产性劳动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我-它自反性异化关系。当然,与交换价值在交换中事物化的异化为货币、货币权力异化和进一步颠倒为物的资本异化关系相比,这第四重异化不是客观经济关系的颠倒和异化,而是工人自己的主体劳动活动的异化。马克思在这里,还只是使用了异己性(fremde),而没有直接使用异化(entfremdet)的概念。但完全可以看作是《大纲》中异化概念的不在场的在场。我们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马克思再一次重新接近自己在《1844年手稿》中曾经筑模的劳动异化批判构式,当然,这种劳动异化批判构式的基础不再是人本学中那种sollen(应该)与Sein(是)悖反的价值悬设逻辑构式,工人实现于生产过程中的lebendige Arbeit(活劳动)不是sollen(应该)存在的本真类本质,劳动异化也不是败坏的Sein(是),而是客观发生于资产阶级商品-市场经济物相化过程中的现实关系异化。然而,在整个《大纲》的思想实验中,马克思虽然已经涉及到了以劳动异化为核心的四个不同的异化层面,但他并没有自觉地塑形起一种劳动异化批判逻辑构式,特别是在资本关系异化和劳动异化问题的讨论中,他也十分压抑地没有直接使用异化概念,也没有真正打通几种异化关系之间的构序关节,所以,我判断科学的劳动异化构式的正式出场,还是发生在后来的《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之中,因为在那里,马克思建构了作为资本关系的劳动条件异化、劳动异化、劳动协作-结合力异化、机器与科学技术异化和剩余价值分配形式异化等一系列完整的异化学说。我注意到,古尔德也指认了《大纲》中出现的异化概念,他正确地指出:“马克思在《大纲》中对异化的使用是非常明确的。他用异化来指从根本上来说体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特征的特殊统治方式”。⑥可是在他看来,《大纲》中异化概念“就是活劳动与对象化劳动的分离,或生产中生产价值的劳动能力与其实现手段(例如,土地、资料和工具)、活动产品的分离”。⑦他没有看到“货币章”中马克思对流通领域中价值关系异化和货币权力异化的深入分析,当也没有看到此处马克思所指认的劳动能力本身的异化,而不仅仅是进入生产过程时资本“物”(对象化劳动)与活劳动的分离。然而,马克思认为,这一异化关系并非是在这里生成的,而是在那个让人看到的资本家与工人的平等交换中。马克思告诉我们:“作为悖论的结果出现的东西,已经存在于前提本身之中”。⑧为什么呢?

注释

①物相化,这是我在本次研究中从马克思思想中提炼出的新概念。物相一词,我在《回到马克思》中已经使用。在物理和化学等科学研究中,phase又称“物态”。一般指物质分子的聚集状态,是实物存在的形式。通常实物以固态、液态和气态三种聚集状态存在。在特定条件下又会出现“等离子态”“超导态”“超流态”等物相。但我所设定的物相化中的“相”却不仅仅是物态之意,而兼有实现出来的主体性爱多斯(eidos,共相)之意,因为黑格尔、马克思思想构境中的一般物相化,总是指一定的主体目的(“蓝图”)和理念对象性地实现于对象的用在性改变之中,这是看起来现成事物对象的消逝性之缘起。因为日本学界在日译马克思的事物化(Versachlichung)概念时,通用了“物象化”一词,而中文中与意象相对的物象概念本身带有某种主观显象的痕迹,所以,用物相概念可以更好地表达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所透视的用在性实存对象。马克思在自己晚期经济学文本中的历史唯物主义讨论中,经常使用materialisirt(物相化)一词来表达实践活动、生产劳动活动(爱多斯)在塑形对象效用中在物质实在中的消隐。Karl Marx:Grundrissen,Gesamtausgabe(MEGA2)II/1,Text,Berlin: Dietz Verlag, 2006,S. 221;Marx-Engels-Gesamtausgabe(MEGA2)II/4-1,Text,Berlin: Dietz Verlag, 1988,S. 47. 当然,人历史地实现自身的主体物相化、人创造出不同历史时间质性的社会共同体组织的社会物相化、工业生产中机器化大生产中的科技物相化和商品市场经济场境中,整体盲目物相化的经济返熵和反爱多斯(eidos)经济物相化是更难理解的。

②Karl Marx, Brüsseler Hefte,Marx-Engels-Gesamtausgabe(MEGA2),Ⅳ/3, Berlin: Akademie Verlag GmbH, 1998. S .367—368.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3页。

④⑤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 年版,第264页,第266页,第265页。

⑥⑦[美]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马克思社会实在理论中的个性与共同体》,王虎学译,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3页注1,第53页。

二 从劳动生产力到资本生产力的异己性换位

为了让我们看清楚资本家欺骗了所有人这一障眼法,马克思在“资本章”中领着我们重新回到资产阶级社会中那一特殊的交易现场。马克思说,资本家与工人的“平等交换”中,工人换回的是可以购买供自己生存下去的一定量生活资料的货币,这是他或者劳动者同伴过去的对象性劳动,“工人通过这种交换不可能致富,因为,就像以扫为了一碗红豆汤而出卖自己的长子权一样,工人也是为了一个既定量的劳动能力[的价值]而出卖劳动的创造力(schöpferische Kraft)”。①不过,不像《圣经》故事中的以扫是因疲累和饥渴而贪恋一碗红豆汤,工人是为了避免被饿死才出卖自己的劳动能力(使用权)。而资本家在这一“等价交换”中得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资本虽然不生产,可它得到了工人活劳动的使用权,“资本换进的这种劳动是活劳动(lebendige Arbeit),是生产财富的一般力量,是增加财富的活动”,于是,“对于工人来说,他的劳动的生产性成了异己的权力(fremde Macht),总之,他的劳动如果不是能力,而是运动,是实际的劳动,就会是这样的;相反,资本是通过占有他人劳动(Aneignung fremder Arbeit)而使自己的价值增殖(verwerthet)”。②这还是那个不同于前述“货币的异化权力”“资本的异己性权力”的劳动本身我-它自反性异化中出现的第三种“异己性权力”。这一次,直接就是工人自己的劳动活动的“生产性”本身畸变为奴役工人的“异己性权力”。这当然就是劳动异化!工人自己的创造性劳动活动,在他与资本家的“平等交换”中得到一个等于活下去的生活资料的同时,已经从原来属于他的主体活动变成了属于资本家的东西。工人的活劳动虽然不可能从他的身体中被剥离,但是劳动者与生产资料彻底分离的历史性前提条件,却让这种活动无法独立实现出来,它只有在资本家的工厂里遭遇资本的盘剥才能作为“实际的劳动”现实地在场。工人劳动的使用权,不是被奴隶主或地主强暴式掠夺走的,而是工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自愿交给资本家的,并且,这种属于他人的劳动将压迫自己的资本关系场境重新生产出来,由此生成为马克思所指认的生产性劳动。工人恰是在这种特定的生产性劳动中,生产一个压迫和盘剥自己的统治关系,这是一个新的可怕的主体自我异化关系。在这个意义上,生产性劳动的历史在场性本身就是劳动异化。在这一点上,此处以生产性劳动为核心的劳动异化关系,与后面《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所指认的劳动能力异己化为基础的劳动异化观点存在一定的差异。也恰恰是通过这个劳动异化关系,不生产的资本才会通过生产(劳动)过程中“占有他人的劳动”来实现它的自我增殖。可以感觉到,马克思这里的劳动异化关系并不是《1844年手稿》中那个本真性价值悬设的类本质异化,而是客观出现在资产阶级生产方式中的本质性经济关系,即资本对雇佣劳动的奴役性统治,它的核心为雇佣劳动生产出支配和统治自己的资本生存和无限增殖关系场境。这是劳动在资产阶级生产方式中必然发生的自我异化。于是,马克思由此接近一个伟大的发现,即揭露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关系最核心本质的剩余价值理论。在《大纲》第三笔记本的第19页上,马克思第一次提及这个剩余价值(Mehrwerth)的概念。③马克思最早看到与这一概念相近的表述,是在《布鲁塞尔笔记》中对伊萨克·德·平托(Isaac de Pinto)的《论流通与信用》(Traité de la circulation et du crédit)一书的摘录中,平托当时使用了surplus 一词来表示价值余额。④在后来的《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更加详细地分析整个剩余价值学说史的发展线索。

马克思对资本家无偿占有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创造的剩余价值的秘密的破解,可以被当作他对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关系形成科学认识最重要的进展之一。也是《大纲》在经济学理论构境中的最重要的成果。在这一意义上,马克思的“第二个伟大发现”(剩余价值理论)正是他“第三个伟大发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科学认识)的最重要的基础。前面马克思领着我们从流通领域到生产领域,从交换关系中货币异化到生产进程中非对象化劳动的资本关系异化的遮蔽,目的都是为了这里的理论突破,即公平正义幌子下的资本与劳动的平等交换背后,资本家如何通过合法的手段剥夺工人的剩余价值发财致富并再生产资本的统治关系场境的秘密。

马克思现在分析说,实际上,在流通领域中资本与劳动的交换过程中,劳动并不是生产的,“与资本相对立的、自为地存在于工人身上的劳动,也就是在自己的直接定在(unmittelbaren Dasein)中的、与资本相分离的劳动,是非生产的(nicht productiv)”。⑤这里劳动的非生产(nicht productiv)有双重含义:一是指离开了生产资料的工人劳动不能进行失形/塑形和祛序/ 构序对象的具体生产,直接说,离开了资本关系的劳动根本无法实现自身的在场性;二是指工人的劳动不能成为生产资本关系场境的生产性劳动。所以马克思才会认为,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历史性地脱离生产资料的工人一无所有,不像农民可以随时在田地中进行劳动生产活动,劳动能力并非为工人身上的“直接定在”,或者说,离开了资本关系场境赋型和关系编码的劳动能力即是无,因为他的“劳动本身只有在被资本吸收时才是生产的劳动”。这是第一种含义中的生产劳动。同时,工人的劳动生产力如果不表现颠倒和异化为资本的生产力,它就无法实现出来。这是第二种含义中的生产性劳动。这亦表明,现代工人的劳动生产力必然是依存于资本存在的,这是一种从劳动生产力到资本生产力的异己性换位,这是一种存在论场境意义上的倒置的生产关系。这种倒置,不是《巴黎笔记》时期劳动异化批判构式I-II 中人本学逻辑中价值悬设式的“不应该”,它就是资产阶级社会生产方式中出现的生产关系客观赋型。马克思说:“资本本身在本质上就是这种倒置(Verrückung),这种生产力的换位(Transposition der Productivkraft),而雇佣劳动本身以资本为前提,因而从劳动方面来看,它也是这种变体;是把这种劳动本身的力量变成对工人来说的异己力量的必然过程”。⑥这是说,资本本身就是一种倒置编码中的生产关系赋型,由此,处于这种关系中的劳动也必然表现为异己性的生产力量,这也意味着,工人的劳动正是在不断地将奴役和压迫自己的资本关系生产出来,这当然就是客观的社会关系场境异化。我体会,这也是马克思科学地解决《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发现的物役性现象,即资产阶级社会中人的力量颠倒为支配自己的外部力量的根本原因。同时应该指出,资本关系这种倒置的前提,已经是商品价值关系的事物化、货币权力关系的异化等一系列客观经济物相化倒置的历史编码结果。这也意指着,资产阶级经济王国中出现的经济事物的“第二自然辩证法”自发整合(integration)运动的本质,恰是劳动辩证法的倒置。

马克思又从哲学的角度说,

劳动与资本对立而作为主体(Subjekt) 出现,即工人只是在劳动的规定上出现,而劳动并不是工人本身,仅仅这一点就会打开人们的眼界。即使撇开资本不谈,在这里已存在着工人同他自己的活动的联系、关系(eine Beziehung, ein Verhältniß),这种关系决不是“自然的”(„natürliche“ ),而是本身已经包含着某种独特的经济规定(spezifische ökonomische Bestimmung)。⑦

这里,Beziehung 和 Verhältniß 概念同时在场。在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过程中,创造性的劳动活动是在场性主体,可是这个主体(Subjekt)却不是工人本身,而是他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异己性力量。这意味着,雇佣关系编码中的劳动本身已经是异化式的存在。在之后《1861—1863 年经济学手稿》中的劳动异化批判构式III 中,马克思更精准地讨论了工人劳动能力本身的异化问题。马克思很得意地说,光这一点,“工人与他自己活动的联系、关系”的非自然性的反思,“就会打开人们的眼界”,即澄明更深的异化关系构境,也就是作为特殊ökonomische Bestimmung(经济规定)的资本关系生产与再生产的秘密经济物相化场境空间。这里的natürliche(自然的),正是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开始的那个自明的“感性意谓性”,这里,即是经过经济关系事物化颠倒和重新对象化后,遗忘生产关系本质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中的永恒天然性。这里的非自然的ökonomische Bestimmung(经济规定)关系,让人想起《大纲》前面已经涉及到的商品的那个ökonomische Qualität(经济质)⑧。

在讲清楚了在工人与资本家之间发生的平等交换背后的劳动异化关系之后,马克思再一次领着我们重新回到生产过程中。马克思说,在现在我们看到的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过程中,劳动活动、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原料)都是属于资本的,前面我们已经讨论过,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都是表现为货币转化为物的资本关系,而劳动则是资本家从工人手上用货币(工资)买来的。所以,真实的劳动活动通过工具塑形和构序对象的劳动过程,则在经验表象中颠倒地呈现为资本自身的物质生产过程,下一步,才会出现李嘉图等人眼中的物性生产成本耗费和平均利润率中生成生产价格的客观过程。马克思具体分析说,在这个一般物质生产过程中,劳动是有明确目的(telos)的活动,它通过塑形和构序对象的使用值使之满足人们的需要的用在性。

劳动是合乎目的的活动(zweckmässige Thätigkeit),因而,从物质方面来看已经事先确定:在生产过程中劳动工具是实际用来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而原料无论是由于化学的物质变换还是由于机械的变化, 它在变成产品时取得了比它原有的使用价值更高的使用价值( höhern Gebrauchswerth)。⑨

马克思说,就像谷物(原料)经过劳动发酵成酒一样,在器皿(工具)存储的化学的物质变换中,酒成为产品时,获得了比谷物更高的使用价值。这是工人的劳动能力成为失形/ 塑形和祛序/ 构序对象的实际运动的具体劳动过程。这是劳动辩证法的真身。依照马克思前面的复杂构境,这一劳动过程也是非对象性劳动利用对象性劳动的工具改变对象性劳动原料的过程。只是在此处的讨论中,我们先悬置个背后的本质分析。可是,转换到经济物相化空间中来,我们立刻就会发现,资本关系下的商品生产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使用价值(用在性),“而是为他人创造出更高的使用价值,问题在于产生出更高的交换价值”。酒并非为了自己喝(使用价值),而是为了卖给他人(交换价值)。故而,作为对象化劳动I 的用在性的产品必须要变成可变卖的有价商品。显然,酒“能喝”的用在性,只是它可以变卖的交换价值(价值)的基础。于是,酒作为人们Bekannt(熟知)的商品,商品交换者就不再关注它的具体劳动失形/塑形和祛序/ 构序出来的用在性(能喝),而是计算它所包含的交换关系中抽象出来的一般价值(抽象劳动)。马克思说,商品的“价值只能= 已物相化(materialisirt)在生产过程的一定物质要素(bestimmten stofflichen Elementen)即原料、劳动工具(其中也包括充当单纯仪器的商品) 和劳动本身中的价值总和”。⑩这里的materialisirt(物相化),显然不是一般创制使用价值的劳动物相化,而是经济物相化编码中作为对象化劳动II 的价值保存和增殖。具体到这里作为商品的酒,就是原料谷物的价值、发酵工具的器皿等的价值和资本家投入到劳动(力)上的价值的总和。马克思很细致地分析道,在酒的生产过程中,谷物被消费了,劳动被消费了,而器皿等工具则是“部分被消费”,这样,酒的价值=谷物的价值+“劳动工具已被消耗的部分的、即已转移到产品上的、扬弃了其原来形式的那一部分的价值”+劳动(力)的价值。在酒这个商品上,资本原有的价值被保存下来,“只是采取了另一种物质存在方式(stoffliche Existenzweise),体现在另一种实体和形式上”。⑪马克思故意没有揭露的复杂构境为:这种新的“物质存在方式”,恰恰是通过工人非对象性活劳动失形与祛序于谷物并重新塑形和构序为“酒”所发生的愈益复杂的对象化劳动的叠加。在我们面对已经“现成在手”的杜松子酒和XO 酒时,上述活劳动所造成对象的脱型-赋型的改变过程是无法在经验直观中呈现的。可问题在于,我们已经知道,资本家从事商品生产的目的并非是获得酒的使用价值,而且,他也绝不会仅仅满足于转移和保存资本原有的价值,他必须获得比自己投入生产的价值(作为资本的货币)更多的价值,而且,资本家还真的得到了这个在保有了原有资本价值且多出来的剩余价值。因为,当投入到生产过程中的货币带来更多的财富(G-G′)时,货币才成为资本,资本关系才真正得以生成和真实地在场。我们都知道,谷物和发酵工具自身是不会自动创造价值的,马克思追问道,“资本在生产过程结束时具有的剩余价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只能由工人的劳动来创造。然而,“困难在于,劳动如何能创造出比原先存在的交换价值更高的交换价值”? 这恰恰是我们前面指认的李嘉图以为已经解决了的“难题”。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6页。马克思这里援引了《圣经》创世记二十五章中的故事,亚伯拉罕的儿子以撒的孩子以扫,因贪一碗红豆汤而出卖长子名分给弟弟雅各。

②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6页,第275页。

④Karl Marx, Brüsseler Hefte,Marx-Engels-Gesamtausgabe(MEGA2),Ⅳ/3, Berlin: Akademie Verlag GmbH, 1998.S. 291.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8页。中译文有改动。Karl Marx:Grundrissen,Marx-Engels-Gesamtausgabe(MEGA2)II/1,Text,Berlin: Dietz Verlag, 2006. S. 227.

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8页。中译文漏掉了Transposition der Productivkraft的Productivkraft。Karl Marx:Grundrissen,Marx-Engels-Gesamtausgabe(MEGA2)II/1,Text,Berlin: Dietz Verlag, 2006. S. 227.

⑦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9页,第89页。

⑨⑩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0页,第272页,第272页。

三 剩余价值:资本家在生产过程中对工人剩余劳动的无偿占有

这里,马克思再一次让我们回到已经多次讨论过的工人与资本家的“平等交换”上来。从上面的讨论我们可以得知,表面上存在的这种资本主义经济交换是简单交换,双方都得到一个等价物。工人得到货币,资本家获得商品(工人的“劳动”),这个商品的价格似乎正好等于支付它的货币。我们资产阶级社会中直观的经验塑形中,可以看到工人在这个交换中也是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身份与资本家分庭抗礼,似乎二者真的平起平坐。依据马克思后来的看法,“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所进行的交换,完全符合交换规律,不仅符合,而且是交换的最高发展”。①这个“最高发展”是指商品交换在资产阶级市场经济关系中的实现。之后,马克思会指认这一交换的“最高发展”的本质是“形式上的平等交换,实质上的不平等交换”。马克思强调道:在资本与劳动的交换上面,第一步行为是交换,和普通的商品流通似乎一模一样,这是一种形式上平等的交换;可是,第二步行为则是在性质上与形式上的交换根本不同的另一种过程。因为,马克思发现,事实上在这一交换中资本家付出的是一定数量的货币(实际上这还是对象化劳动,即工人过去创造出来的劳动成果的异化),而工人并不是出卖劳动,

工人用来和资本相交换的东西,是他的劳动本身(出现在交换中的,是对工人劳动的支配权,Dispositionsfähigkeit);工人转让自己的劳动。工人作为价格得到的东西,是这种转让的价值。工人用创造价值的活动交换一个预先决定的价值,而不管自己活动的结果如何。②

资本家付给工人的工资,并不是时间中可能在场的非对象化的活劳动本身的价值,而是转让“劳动使用权”的价值。这一看法,使马克思的认知水平立刻超出了《雇佣劳动与资本》中相近观点的水平。以后,马克思会更精准地将其表述为“劳动力的使用权”。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分析说,“实际上,被带到市场上去的不是劳动,而是工人。工人卖给资本家的不是他的劳动,而是对他自身作为劳动力[working power]的暂时使用权。在资本家和工人订立的合同中,在他们缔结的买卖中,这是直接的对象”。③马克思认识到,剩余价值产生的真正秘密就是在这里,资本家在与工人的交换中,所付的工资只是工人维持最低生活水平所需要的生活资料的费用,它却使资本家获得了对工人的劳动活动的支配权力,资本家在生产过程结束时所得到的那个剩余价值,不是来源于劳动原料和劳动资料,而恰恰来源于工人劳动超出劳动支配权价值(社会必要劳动)的剩余劳动(Surplusarbeit)。马克思说:“在资本方面表现为剩余价值(Mehrwerth)的东西,正好在工人方面表现为超过他作为工人的需要,即超过他维持生命力的直接需要的剩余劳动”。④这也就是说,资本家获得超出他投入生产过程的资本的剩余价值,来源于他无偿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在后来的《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分析说:“资本家的剩余价值正是这样来的:他向工人购买的不是商品,而是工人的劳动能力本身,而劳动能力所具有的价值比它的产品所具有的价值小,或者同样可以说,劳动能力所实现的对象化劳动量比实现在劳动能力自身的对象化劳动量大”。⑤这种无偿占有的本质,是资本家用工人过去的对象化劳动(工资)换取了一个可以利用劳动工具塑形和构序劳动对象的活劳动,这种在生产过程中已经属于资本的劳动能力(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在使商品获得使用价值的同时,既补偿了工资,也保存了原料和工具中已有的价值(异化的劳动),并且还额外创造出一个资本家投入生产过程时全部已有价值总和的余额(Δ),这就是由工人剩余劳动所创造的剩余价值(Mehrwerth),这是那个“第二自然辩证法”感性经验塑形表象中G-G'的真相,是所有资本家发财致富的秘密,是全部资产阶级生产关系的本质。在后来的《1861-1863 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深刻地分析说:“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基础,一般说来,是劳动能力这种属于工人的商品同劳动条件这种固定在资本形式上并脱离工人而独立存在的商品相对立。劳动能力作为商品,它的价值规定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个价值等于把再生产劳动能力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创造出来的劳动时间,或者说,等于工人作为工人生存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价格。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出现劳动能力的价值和这个劳动能力的价值增殖之间的差额。”⑥这是极其深刻的分析。

至此,马克思才创立了自己科学的劳动价值论,通过剩余价值理论彻底地划清了自己的劳动价值论与过去所有的社会主义经济学家的界限,资本家剥削劳动者所获得的不义之财绝非发生在流通领域,因为“一个资本家在交换中能够赚得的,就是另一个资本家失掉的,不过他作为一个阶级而存在的资本——在彼此之间所分配的只能是剩余价值”⑦,这个剩余价值只能出现于资本家在生产过程中对工人剩余劳动的无偿占有。依马克思的观点,是资产阶级经济学中“重农学派的功绩和特征在于,它不是从流通中而是从生产中引出价值和剩余价值的”⑧,这样,“重农学派把关于剩余价值起源的研究从流通领域转到直接生产本身的领域,这样就为分析资本主义生产奠定了基础”。⑨但是,重农学派眼中的生产活动只是农业生产。这样,马克思就真正科学地破解了构成整个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的剥削本质也是在《大纲》中,马克思初步区分了绝对剩余价值与相对剩余价值,前者,是资本家通过延长劳动时间所无偿占有的剩余价值⑩;而后者则是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所获取的剩余价值。⑪ 这两种剩余价值形式的具体分析,是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完成的。在这个恩格斯所指认的“第二个伟大发现”中,以辉煌的剩余价值理论创造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上的一座思想丰碑。

1858年1月16日,马克思兴奋地写信给恩格斯,告知自己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因为,“我已经推翻了迄今存在的全部利润学说”。⑫这亦表明,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那里,资本投入所合法获得的利润,其本质只能是无偿占有的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依马克思后来更精准的表述,“利润不是别的,正是工人加到劳动材料上的价值中的扣除部分。但工人加到材料上的无非是新的劳动量。所以,工人的劳动时间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工人用来向资本家换得一个等价物,即自己的工资;另一部分,由工人无偿地交给资本家,从而构成利润”。⑬现在我们终于知道,马克思在前面如此复杂的思想实验中的各种艰辛努力,都是为了找到资产阶级法权平等关系场境——形式上的平等,实质上的不平等——背后的这一经济剥削秘密,这既解决了经济学上的剩余价值的来源问题,也从根本上解蔽了整个资产阶级生产方式的奴役和剥削本质。马克思的第二个伟大发现,正是他走向科学地认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第三个伟大发现的重要基础。

注释

①②③④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9页,第283页,第120页,第286 页,第384页。

⑥⑧⑨⑬《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第3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6页,第22页,第16页,第57页。

⑦⑩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19页,第337页,第299页。

⑫《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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