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一项重要学科，也是大家最期待的，莫过于金工实习。这是工科生的必修科目，有人甘之如饴，有人视作洪水猛兽。

毕竟一周有几天不用上课，泡在五号门外的校办工厂里，跟工人上班一样，想想还是挺让人向往的。征仔抱了一堆蓝色的工作服来，每人照着自己的尺码找出合适的上衣和裤子，书包也不用背，这就准备去上班了。

说实话我对这工作服还是挺不待见的，年复一年换人穿，谁也不知道上一次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穿在身上膈应得慌。更何况一到实习季节，满校园都是蓝褂子精神小伙，和那些依然穿得花花绿绿的非工科专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好像给你身上打了个标签，你看，说你是打铁的吧，没跑了吧？

所以早在我开学时，便从家顺了一套父亲单位的工作服出来。浅灰色连体款式，收口宽松口袋多，质感也比那跟纸一样薄的蓝布要结实得多。正常穿着到厂里后连鞋都不用脱，两脚一套胳膊一伸拉链一拉到位，方便又帅气。

据说我校这个校办工厂，主要产品是迫击炮，真假也没人去追究，反正密集的厂区里不时传来各种“叮叮当当”声，红砖垒砌的车间一排接一排，墙上斑驳的标语透射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让人梦回影视剧中六十年代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激情岁月。

归纳一下，有关机械加工所必要的工序，诸如传统的车钳洗刨磨，还有什么锻工、铸工、焊工直到比较先进的粉末冶金、数控机床，这里都要给你体验一遍。带队老师把我们交给车间师傅便不见了踪影，而之前还慈眉善目的工人师傅也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无比凌厉和冷峻，好像我们的到来给他找了天大的麻烦。

其实他是对的，我们这群正值“招猫逗狗”的年纪，又没有经过系统教育和培训就来进行所谓实习，跟钢铁和机械打交道处处都能随时化身咬人的血盆大口，不要求严厉点，就算厂子不被我们拆了，就是我们得给机器拆了。

果不其然，一上手的锻工就让我们觉得做工人好危险好危险。师傅用火钳从炉膛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圆柱体钢锭，就这么捏在手上跟我们讲锻工的操作方法和规范，看得我们大气不敢出。这么通红一块大铁疙瘩，他要是看谁不顺眼一手撇过去，那还不就地变烤肉了。

上手实操还是很令人期待的，老式锻床一启动，硕大的锤头在顶部有节奏地伸缩律动，摆好锻件，火钳夹牢，脚踩底部横杆，锤头立即以势如破竹之势砸向锻件。如果踩住横杆不动，锤头则会不停锻打，踩杆力道深浅时间长短，都决定了不同的击打力度和频率，看得好不过瘾。

任务很简单，一块长约20cm，直径约10cm的圆柱体钢锭，锻打成合乎尺寸要求立方体就行。老师傅示范完，拿出一个钉耙状的工具，不同的是这个“钉耙”只开了三道齿，每个空隙的间距正好对应了目标工件长宽高尺寸。高温凶猛的工件显然不能直接用尺对上去测量，而这个小工具则完美解决问题，伸到工件上一靠，大小一目了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胆子大的可管不了那么多，听说家里也是做机加工生意的，对这门手艺多少有些熟悉，直接夹起一块干了起来。眼看着圆滚滚的工件被打出了棱角，大家这才放心大胆围上来尝试一番。

和射击时枪托要抵实肩窝差不多，火钳夹着工件也必须要充分夹紧与锻床贴合，不然巨大的冲击力传导到手上滋味不好受。更可怕的是，万一力道没掌握好把锻件打飞了，几百度高温的铁块飞出去的破坏力可是吃不消的。

我捏紧火钳试着先轻踩几下感受锤头的力度，发觉别看这玩意看起来年代久远，用起来还挺好使。一鼓作气“当当当当”几下，火钳夹着工件顺势前后移动，上下两个平面就出来了。再转个向继续跺几下，另外两个平面也初见雏形。用“钉耙”大概靠了一下，尺寸还有不小的出入，工件温度此时也降了下来，换人，把工件扔炉子里继续加热。

共用这台床子的其他人一看，貌似很轻松愉快嘛，纷纷要求上手。一番体验下来，纷纷抱怨手麻了，更有甚者，第一锤力度就没掌握好，直接把火钳震脱手了，两手摇了半天还是麻木没有知觉。

见我又夹着通红的锻件过来，他们问我手麻不麻。我说不麻啊，这下子可都不乐意了：“哎哟，大家都麻了你还装什么装啊，来来，你跺，你跺你也麻！”我笑笑没吱声，上去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砸完，尺规基本都能靠得上了，这样再来一遍修修型就可以交作业啦。

我把工件再扔回炉子里，回来继续看热闹，提醒他们双手握紧火钳，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这时再问麻不麻了，答道好像确实不咋麻。唉，你们这之前听师傅讲课都干啥去了。

实习讲究集体行动，你自己干完了，随便干啥都可以，但是不能提前走。闲着也是闲着，帮着几个动手困难的小哥们儿把外型大体打出来，他们很乐意，可以不干这倒霉的脏累活，我也很乐意，多练练手有什么不好。

到点下班，换衣服回去吃饭。还有几个老大难被师傅留了堂，那锻件打得，实在是惨不忍睹。还有奇葩的，我分明已经帮他把四棱都打出来了，只需要自己修到合规尺寸就行。结果人家一时兴起，接手过去几锤砸下来，居然又给砸回了圆柱形。

我琢磨了半天，怕不是遇到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