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唐】贺知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是唐代诗人贺知章的一首七言绝句，写于他晚年辞官还乡之后。《回乡偶书》共两首，都是上乘之作，这里先介绍第一首，另一首附在文后，请朋友们欣赏。

这首诗大意是说：我年少时离开家乡，年龄很大了才回来。我的乡音没有改变，但两鬓已经斑白稀疏，村里的小孩子见到我后不认识，笑着问我客人从哪里来？

公元743年12月，贺知章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精神恍惚，于是告老辞官，回到故乡越州永兴（今浙江萧山）。当时，贺知章已经86岁高龄，距离他37岁进士及第后离开家乡，已经过了近50年。时节如流，岁月不居。再置身熟悉又陌生的故乡，抚今追昔，颇有物是人非之感，所以才有了《回乡偶书》这千古传唱的名作。

《回乡偶书》运用了对比手法，将自己的老态与不变的乡音，以及儿童的陌生与自己的归来等两相对照，突出了诗人对久客他乡的伤感以及回乡后的亲切与疏离之感。其中，“少小离家”与“老大回”，“乡音无改”和“鬓毛衰”，“儿童相见”与“不相识”作对比，寥寥数语，写尽人世沧桑，令人不胜唏嘘。

其次，诗中采用了倒叙结构，先写离家多年后的回归，再写离家时的年少，从而增强了诗意的深度和张力。

最后，全诗语言朴实无华，没有任何修饰词或夸张语词，起始句且算寻常，但后两句从家乡儿童不认识自己的角度写诗人与故乡的疏离，全诗在有问无答中默默作结，让人刹那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如空谷传响，哀婉备至，绵绵不绝。后人评价该诗“说透人情之的”“一气浑成，不假雕琢”“情景宛然，纯乎天籁”。

陆游曾经说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之所以打动人心，就是因为它们是心底的自然流淌，而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

史书记载，贺知章年少时就以文词知名，后举进士，从此踏入仕途，是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资料记载的状元。在同族姑姑的儿子、工部尚书陆象先的引荐下，先是任国子四门博士，后迁太常博士。开元十三年（725年）为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后调任太子右庶子、侍读、工部侍郎。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改官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因而人称“贺监”。

贺知章性情放旷，善于谈笑，人缘特别好，当时贤达都倾慕他，引为知己。

贺知章晚年更加放纵荒诞，不再遵守什么规矩和检点，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经常遨游里巷。

作为唐代文坛的风云人物，他和李白、李适之等为“饮中八仙”，与张若虚、张旭、包融为“吴中四士”，与陈子昂、王维等为“仙宗十友”，日常最大的乐趣除了吟诗作赋，就是有事没事喝上几杯。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第一“仙”就说的是贺知章：“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那是相当的潇洒。与一些人喝醉了只会吹牛、发酒疯不同，贺知章老先生喝醉后常常出口成章，且“文不加点，咸有可观”。有时他趁着酒意泼墨挥毫，尤其擅长草书和隶书，很多仰慕他的人见他兴致上来后，马上笔墨伺候，每张纸上不过几十字，便被人当作宝贝一般传看。

有句话叫文人相轻，而贺知章则心胸宽广。据唐人孟棨《本事诗》记载，公元742年，大诗人李白来到京城长安，暂住在一家小客栈中，贺知章早闻其名，于是慕名而访，两人一见如故。其间，应贺知章的请求，李白拿出自己的新作《蜀道难》，贺知章读后“称叹数四”，认为此诗非凡人所能作，称李白是“谪仙”。

聊到高兴处，贺知章邀请李白一起喝个痛快，但此前出门时忘了带些银两，于是解下腰间佩戴的金龟换酒，两人喝得酣畅淋漓，沉醉而归，“金龟换酒”的故事在当时传为美谈，李白也名声鹊起，“称誉光赫”。从此后，两人成了忘年交，十分投缘。

同贺知章相识之初，正是李白充满建功立业的豪情和浪漫幻想之时，甚至希望凭借个人的才能以布衣直取卿相，但初到长安，毕竟人地两生，名声显赫的贺知章的称誉褒奖，对李白迅速“出圈”提供了很大帮助，这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精神财富。

而事实上，在贺知章辞官归里后，李白似乎也失去了依靠，在朝廷遭谗受谤的同时，也被皇帝疏远。从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成了“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失落与无奈，最终只得满怀悲愤，凄凄惶惶离开了长安。也正是由于感激贺知章的知遇之恩，公元747年，李白特地赶到会稽凭吊已经仙逝的贺知章，百感交集中，写下《对酒忆贺监二首》。

史书记载，天宝三年（743年），贺知章因大病一场后精神恍惚，上疏皇帝请度为道士，求还乡里。唐玄宗下诏恩准，并亲自作诗送行。

就这样，贺知章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故乡，在写下《回乡偶书》二首后不久即撒手人寰，结束了多姿多彩的一生。

文章最后，附上《回乡偶书》其二，请欣赏：

回乡偶书（二）

离别家乡岁月多，

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

春风不改旧时波。

（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武宗义 报道，音频主播 徐梦欣。插图：山东泰安书画名家娄本立）

责任编辑： 武宗义 签审： 王建国

上观号作者：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