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勇 刘晓晨

　　导读

　　艰难的2022年已经过去，企业开始谋划如何迎来新的发展机遇。我国31个省份已公布2023年GDP增速目标，多个省份高于5%。在多个地方政府工作报告中，“产业集群”成为高频关键词。各地方政府热火朝天招商引资、布局产业集群的同时，也出现多个地方政府同时规划一类产业集群的现象，如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数字产业集群、氢能产业集群等。

　　作为产业集群中的主体——企业，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区位至关重要。什么是产业集群？影响集群企业区位选择的要素有哪些？我们以特斯拉和蔚来为例，分析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的状况，以及它们如何选择发展区位的？

　　一

　　何谓产业集群？

　　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波特首次提出“产业集群”概念，即某一行业内的竞争性企业以及与这些企业互动关联的合作企业、专业化供应商、服务供应商、相关产业厂商和相关机构(如大学、科研机构、制定标准的机构、产业公会等）聚集在某特定地域的现象。全球各国典型的产业集群如下表所示。

　　迈克尔·波特曾说：“一个国家是否有竞争力，关键在于其产业是否具有竞争优势，而集群式的发展模式能够显著提升产业竞争优势。” 产业集群中的企业能够共享公共资源、形成产业配套、共同抵御风险，并能够通过知识、技术的溢出效应促进创新，对于促进区域经济乃至国家经济的增长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以我国江苏省昆山市为例，2021年其GDP达4748.1亿元，位居2021年GDP十强县榜首，支撑其快速发展的是多个产业集群——1个千亿级产业集群和12个百亿级产业集群。以福建省晋江市为例，2021年其GDP达 2986.4亿元，位居2021年GDP十强县第四，支撑其快速发展的是多个产业集群——超2000亿元的鞋服产业集群、超千亿元的纺织产业集群，以及食品、建材两个超500亿元产业集群。

　　二

　　影响集群企业

　　区位选择的三大要素

　　作为产业集群中的主体——企业，其区位选择也会影响自身的成长与发展。企业区位选择是指选出最优的投资、经营的地理位置。生产要素、环境要素和网络关系要素是产业集群中企业区位选择的重要影响因素，这些资源在集群企业间产生协同效应，形成了企业单打独斗所不具有的优势。接下来我们以新能源车企为例说明影响集群企业区位选择的三大要素。

　　（一）生产要素

　　生产要素包括土地、劳动力、资本等，这是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基础条件。对于新能源车企来说，在土地方面的需求主要有两个，一是汽车整车制造需要大片土地来布局研发中心、生产基地、测试场地等，二是需要吸引零部件供应商等配套企业在整车厂附近设址建厂，形成协同效应，所以需要周边有大片土地供其使用。

　　在劳动力方面，汽车产业对高技术工人和研发人才需求很高，且新能源车企更加需要电动化、智能化研发人才，人才的可获得性是新能源车企考虑发展区位的重要因素。

　　在资本方面，新能源汽车是一个非常烧钱的行业，蔚来汽车董事长李斌曾说，一家电动车企业走到量产至少需要200亿元；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也曾表示以前看别人造车觉得100亿太夸张，现在自己造车才知道200亿都不够花。因此，新能源车企在选择发展区位时，需要选择有优质金融环境的、能够解决其融资难问题的地区。

　　（二）环境要素

　　环境要素包括产业规划、优惠政策、配套设施等，企业需要选择具有优质营商环境的发展区位。集群企业的健康成长不仅依赖于内在发展能力，而且需要良好的外部环境。

　　第一，产业规划。政府因地制宜，立足自身比较优势，提出有地方特色的产业集群发展战略规划。新能源车企需要选择具有科学、合理产业规划的发展区位。

　　第二，优惠政策。政府通常在土地、税收、金融等方面，制定相应的优惠政策，培育本土企业，并吸引新企业进入，具有更多优惠政策的区位更容易被新能源车企选择。

　　第三，配套设施。政府建立和完善配套设施，包括水、电、气、教育、医疗、住房等基础设施和专业市场、工业园区等专业设施。在配套设施更完善的地区，新能源车企能够更快地成长。

　　（三）网络关系要素

　　网络关系要素包括生产网络、创新网络等，产业集群中的产品生产企业和配套企业间形成共生网络，产生集群效应。

　　第一，生产网络。新能源汽车产业属于高端制造产业，产业链上下游企业需要密切配合，保持紧密联系，对产业聚集程度和配套服务的完备程度要求比较高。因此，新能源车企在选择发展区位时，需要考虑当地产业配套能力。

　　第二，创新网络。产学研一体化的发展模式，以及技术服务平台的建立，有助于产业集群形成创新网络，提升集群企业的创新能力。因此，新能源车企在选择发展区位时，还需要考虑当地创新网络的完善程度。

　　三

　　我国新能源汽车

　　产业集群分布

　　在政策支持和资本推动下，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迅速发展，已形成较为完整的技术研发、生产制造、营销服务等产业体系，在地理上产业集群效应较为明显。

　　当前，我国已形成六大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包括京津冀产业集群、长三角产业集群、珠三角产业集群、中三角产业集群、东北产业集群以及成渝西部产业集群，如下表所示。各地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由龙头整车厂为核心，向外辐射形成了十万级甚至百万级别的新能源汽车产能，推动区域内整车行业发展的同时，带动电池、电机、电控、芯片、充电桩等配套企业的聚集和发展，贡献超百亿甚至千亿的工业产值。

　　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这三个产业集群，由于资源丰富、技术聚集度高、地方政府支持大、靠近市场、物流渠道便利等多个原因，发展势头更为迅猛。各地区产业集群的特有优势也发生变化，京津冀互联网人才集中，在新能源汽车智能化领域占据优势；长三角地区各地政府资金支持充沛、融资环境开放，吸引了不少造车新势力聚集；广东等地电子产业发达，新能源汽车三电技术发展迅速。在各地方政府对新能源汽车行业的重视下，未来或将新增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例如，广西南宁于2022年引进比亚迪总产值达500亿元的5个项目，试图布局辐射东盟的新能源产业集群。

　　四

　　特斯拉和蔚来

　　是如何选择发展区位的？

　　同为新能源车企，特斯拉和蔚来是如何选择发展区位的？他们考虑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一）特斯拉为什么选择在上海建厂？

　　2018年，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苏州、武汉等地中，特斯拉最终选择融入长三角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在上海建厂。2022年，特斯拉在给上海发出的一封“感谢信”中提到：“将在同一地区建造一座新工厂，该工厂有望增加包括Model 3和Model Y在内的年产能45万辆，上海工厂将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出口枢纽。”特斯拉为什么在众多城市中选择在上海建厂？上海在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生产要素、环境要素和网络关系要素具体分析如下。

　　第一，生产要素。在土地方面，上海临港为特斯拉提供了超86万平方米工业用地；在劳动力方面，上海汽车行业一直处于全国领军地位，有经验丰富的研发人才以及技术工人；在资本方面，在上海政府的协调下，2019年特斯拉获中国建行、农行、工行和浦发银行90亿元贷款，同时招商银行还与特斯拉签署了高达22.5亿元的无担保循环贷款协定；上海市政府还向特斯拉上海工厂提供了约8500万美元（5.9亿人民币）的补贴，其中包括3.2亿现金和2.7亿其它补助。

　　第二，环境要素。在产业规划上，新能源汽车产业在上海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上海政府颁布了《上海促进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十三五规划”》、《上海市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实施方案（2016～2020年）》以及《上海市新能源汽车产业创新工程实施方案》等一系列相关文件。2021年，上海又明确了“努力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新能源汽车发展高地”的诉求，同时出台了《上海市加快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实施计划（2021-2025年）》。

　　在优惠政策上，特斯拉以10%的优惠价格即9.73亿元拿下土地，并获得低至3.9%的优惠贷款利率。在配套设施上，上海超级工厂的建设仅耗时不到一年的时间，并且上海还为其专门建设了一条可供应电能220KV的电力输送线路。

　　第三，网络关系要素。在生产网络方面，由于过去有上汽大众、上汽通用等汽车企业，上海市及周边地区汽车产业链比较完善，上海嘉定区安亭镇汽车城、苏州工业园区、昆山市等地区有很多汽车零配件企业，特斯拉选择的供应商大多距其100千米以内，电动汽车所需的电池、材料、整车零配件等均可实现本地供应。

　　在创新网络方面，上海有上海交通大学、同济大学等高校以及众多科研机构，与企业形成产学研创新网络，如上海市新能源汽车产业技术创新服务平台是同济大学新能源汽车工程中心依托同济大学、联合国家机动车质量监督检测中心(上海)组建而成，拥有国内新能源汽车研究、检测门类最多、能力最强的实验室，技术能力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在燃料电池、混合动力和纯电动等新能源汽车领域拥有丰富的技术积累，是国内新能源汽车研发的重要基地，为国内外汽车行业提供新的一流的技术创新服务，平台先后与 20多个国内外整车和零部件企业建立了紧密的产学研关系，并联合开展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关键技术研究、共性服务等工作。

　　（二）蔚来为什么选择在合肥建园区？

　　蔚来最初注册地在上海，后来辗转19个城市后，选择合肥作为总部。蔚来也是在长三角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区域内，为什么在众多城市中选择合肥建园区？合肥在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生产要素、环境要素和网络关系要素具体分析如下。

　　第一，生产要素。在土地方面，合肥为蔚来提供约56万平方米的土地用作生产基地，以及占地1130万平方米的NeoPark汽车产业园区。在劳动力方面，合肥工业大学被业界称为汽车界的“黄埔军校”；在中国人工智能领域，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友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科大讯飞创始人、商汤科技创始人、原自动驾驶公司Momenta联合创始人均毕业于该校。两所高校可以为蔚来持续提供研发和技术人才。在资本方面，合肥政府通过建设投资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国投招商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以及安徽省高新技术产业投资有限公司等战略投资者对蔚来中国总部项目进行投资，投资总额超百亿。李斌曾说：“通过蔚来中国总部的建立，我们也打通了人民币的融资通道，蔚来的资金也可以得到更多保障。”

　　第二，环境要素。在产业规划上，2017年，安徽提出2020年初步确立新能源汽车强省地位以及2030年安徽汽车自主品牌进入国际知名品牌行列的发展目标。合肥市入选国家首批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示范城市，并被安徽确定为省级新能源汽车重大新兴产业基地。2020年11月，合肥市政府发布了《合肥市人民政府关于加快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到2025年全市新能源汽车产业规模超过1000亿人民币，整车产能达到100万辆，成为全国重要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2022年11月，《合肥市“十四五”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印发实施，提出到2025年，全市新能源汽车产业规模突破7000亿元，整车产能突破300万辆，培育百亿级企业10家，实现产值和产量跃居全国第一方阵。

　　在优惠政策上，与上海以土地、融资等方面提供优惠与特斯拉对赌不同,合肥是直接通过提供资金入股,并成立合资公司的方式来实现对赌。在配套设施上，2021年2月，蔚来与合肥市政府签署深化合作的框架协议，双方商定共同规划建设新桥智能电动汽车产业园区，打造具备完整产业链的世界级智能电动汽车产业集群。根据协议，合肥将加大对智能电动汽车产业的支持力度，引进更多产业链优质企业入驻园区，并对入驻园区企业提供建设、资金、人才等各方面配套支持。

　　第三，网络关系要素。在生产网络方面，在蔚来落户合肥之前，安徽已有整车企业江淮和奇瑞，产业链已经具有一定规模。2016年，蔚来就与江淮达成战略合作，由江淮为蔚来代工；2018年，蔚来在合肥建设生产基地，即江淮蔚来先进制造基地。整车企业吸引零部件企业，带动其共同发展，形成新能源汽车生产网络。

　　在创新网络方面，合肥工业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安徽大学等高校以及中科院研究所等科研机构与企业形成产学研创新网络。例如合肥工业大学、江淮汽车和巨一科技联合组建“合肥新能源汽车研究院”，充分整合组建三方优势资源，围绕新能源汽车技术开发及产业化，合力开展新能源汽车整车及核心零部件开发，建立新能源汽车技术开发公共服务平台。

　　在多个地方政府同时布局同一产业集群时，企业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区位，成为至关重要的问题。生产要素、环境要素和网络关系要素是产业集群中企业区位选择的重要影响因素，企业要结合自身需求与待选择区域的特有优势，综合考虑后对发展区位做出理性选择。在产业集群区位选择上，同样是新能源车企，特斯拉选择了上海，而蔚来选择了合肥，给予我们一些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