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比——“美国现代陶艺史上的重要人物”，感性、诗意、浪漫，富有哲思，他不是寻常意义上以伟大自居的艺术家，也许他觉得自己并不那么重要，只是一个对中国、对景德镇爱得深沉的美国陶艺家。

无论创作还是受访，黑格比都在打破预设的框架，保持怀疑，没有答案便是答案。

那些更多的未知，需要我们在生活中、在创作中自己去解答。

正如他所说，与怀疑共舞！

我们都在探寻艺术真相的路上，激情舞蹈。

景德镇国际陶瓷艺术双年展，瓷的旅程，The journey never ends。

唐纳德·温·黑格比（Donald Wayne Higby）

陶艺家、教育家

纽约阿尔弗雷德大学陶艺艺术教授

阿尔弗雷德陶瓷艺术博物馆馆长、首席策展人

美国国家陶艺教育委员会（NCECA）荣誉会员

海斯塔克山工艺学校终身董事

国际陶艺学院荣誉副主席（位于瑞士日内瓦）

上海大学/景德镇陶瓷大学荣誉教授中央美术学院陶瓷设计ALFRED-CAFA项目创始主任

为什么从事陶艺创作？

1963年，我20岁，就读于科罗拉多大学艺术系，当时看了太多世界各国的艺术图片，觉得自己需要实地去看看，所以我选择休学一学期环游世界。七个月的时间，我首先来到了日本、缅甸、马来西亚、印度、中国香港、东南亚、埃及、希腊、欧洲、巴黎、伦敦等国家和地区。

这些旅行的经历，让我在世界各地接触不同文化、不同生活方式的各式各样的人，我学到了很多，也适应了很多，其影响甚至超过了本科教育所教会我的，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我在印度生活了很长时间，见证了底层人民的斗争，在印度南部，亲眼目睹这里人们的生活艰辛，我深感震惊——作为一个美国年轻人，我有幸拥有一张飞往任何国家的机票，因为我有很好的家庭和出身，衣食无忧，还可以周游世界。而这些当地人，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黑格比与作品

那时我就在思考，为什么我可以这样幸福，他们却在受苦受难？也许这是上天赋予我的一个机会、一种责任，虽然我无法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问题，但我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投资”自己，成为一名艺术家，把世界上美的东西分享给他人，让社会各阶层都能看到，以这种方式去帮助这些人。

黑格比作品

也正是这一动力，激发我从事陶艺创作。

当然，最初我对陶艺并不了解，没有任何基础，为此我找到美国的陶艺教授，向他们学习制作陶艺的技法和知识，开始了我的陶艺之路，至今已经整整60年了。

我认为陶艺最重要的并不是技能，而是需要兴趣与努力，你有从事陶艺创作的欲望，用所有的时间努力去做一些有趣的、美好的、能与人分享的作品，我觉得工作是“必须”，而不是“炫耀技术”“想要出名”，这是一件必须深入研究和探索的事情。

我已将自己人生中的一切都融入到陶艺创作中，若非如此，不要尝试。

黑格比作品

创作，灵感？并不是

创作需要灵感吗？没有想法如何开始陶艺创作？

经常有学生问我这些，关于陶艺创作，我想说的是，当你不知道做什么时，便不要对作品进行预设，没有一个明确的形式，一切都是未知的。作品不会在想象中发生，你必须得先做出来，潜意识会帮你厘清创作的方向，实践是创作最好的途径。先做、做起来……手随心动，任由双手随意地摆弄粘土，一个、另一个、再一个……只要你开始做了，顺着自己的思想、感觉去做，不要刻意追求完美、一步到位，在创作中只有不断怀疑、推翻、重来才是常态。

不知做了多少个，当这些作品摆放在一起，你会逐渐清晰地看到，作品的雏形，它们在变化、在与你对话。也许有一些看起来很熟悉的元素，一些你大脑中偶然想起的碎片，此刻都在作品里，潜意识中对事物的印象，并非理性所支配，这就是你了解自己的方式。

在一系列“无意识”的创作、怀疑之后找到答案，驱使你做出下一件作品，进行验证。作为艺术家，你必须与怀疑共舞，不要害怕失败，而是更好地利用失败，成功的艺术品往往是在失败的过程中形成的经验。

黑格比作品

从上面的谈话你们可知，所有作品都是承放你思想的容器，无论有计划还是无意识，作品与你密不可分，以我作品《Return to WhiteMesa》为例。

中国朋友的初印象应该是个碗，实用器。

我在创作中打破了碗这一传统容器的概念，用它来表现空间、表现一些我臆造出的景象，这只是一种手段、一个符号。碗作为载体，它象征着两只手捧起的空间，一个承载我精神思想的容器。

黑格比作品

我是如何看待中国当代陶艺的？

上世纪90年代我第一次来中国，这里大多数年轻艺术家并不清楚当时西方艺术的全貌，他们只看了些西方现代绘画的图片，知道毕加索等大师。我在景德镇，分享美国陶艺的照片，然后，改变发生了。中国文化与整个时代的艺术基调产生作用，在这里涌现出更多个人的观点和创作视角。

中国深厚的陶瓷历史文化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滋养着所有艺术往前走，所谓的现代陶艺源自西方甚至美国，我认为这只是，历史悠久的中国陶艺的鸡蛋在现代的美国破壳而出，其源流还是在中国，它影响了西方甚至整个世界的陶艺进程。

黑格比作品

西方其实很喜欢中国的古代，但中国却一直想去西方的现代。

西方陶艺家受到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正在制造人们认为是现代的、中国的或思考的东西。在西方，他们所说的，所做的“当代陶艺”反而更接近中国明代时候的瓷器，仿制明代瓷器，这个在西方、对他们而言是“当代”。

“现代陶艺发生在美国”也许只是中国人基于自身文化背景所给出的定义，其实在我看来是有些讽刺的。我们无需在意这些概念，关注当下、关注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双年展入选作品

以景德镇双年展为例，在这里能够看到更多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所引发的跨越各种文化所产生的艺术形式，认识到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艺术家个体的潜力，展览中的作品可能说是世界级的，你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更好的作品。中国当代陶艺的发生就在这里，在这一件件作品中，应该被世界看到。

没有规则

1992年，我第一次来到景德镇，此后也经常回来看看，这个城市一直在发展、变化，双年展开幕前，我们还开车去了曾经记忆中的地方，非常激动。在这个活动中，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它捕捉到了历史的精神，也捕捉到了当下和优雅。我们的生活是由记忆组成的，我现在已经80岁了，我的整个人生都在我身后了，回到景德镇，无疑是试图揭开秘密的美妙经历。

黑格比和他的作品《Earth Cloud》

1992年，在景德镇陶瓷大学，与吕品昌、姚永康等年轻的陶艺家进行交流。有一次，我把一些来自美国、欧洲的IAC会员的陶艺作品图片给姚永康看，还给他们讲述了一些全球陶艺界发生的事情，他兴奋地对我说：你是第一个向我们展示国际陶瓷艺术作品的人！”然后他又说：“在你来之前，我们知道该做什么陶瓷，我们有规则。”现在看了我所给的国外艺术家的作品，了解到当时陶艺发展的新的面貌，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要求我“告诉他陶艺的规则是什么？”

黑格比创作手稿

我说不可能，我无法告诉你规则是什么，这就是我们真正了解到的艺术——没有规则。决定它是什么的，是艺术家。所以年轻一代请看清自己，是你决定了陶艺是什么，就像新艺术运动的时候一样，你们拥有创造它的特权。即使你们所处国家、文化、观念都有所不同，但你们都有权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你们，你们的未来由自己决定。

我想说的是，努力工作，不要屈服。

艺术很难，疑问很多，但当你在工作的时候这些都会消失的，所以工作吧，享受吧！

黑格比正在创作《Earth Cloud》

Ps：能够顺利完成对黑格比先生的采访，得到了景德镇陶瓷大学包伟博士、中央美术学院黄春茂教授、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陈光辉教授、青年陶艺家戎晟、景德镇陶瓷大学候嘉宇同学等人的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于伶娜

（责任编辑：吕丽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