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李炫芷

“遇见勃鲁盖尔——16、17世纪欧洲画坛大师真迹展”正在北京798艺术区遇见博物馆展出，展览全方位展示了勃鲁盖尔家族经典油画真迹，共88幅作品，涵盖油画、水彩、版画等多种绘画类型。

老彼得·勃鲁盖尔，被认为是16世纪尼德兰最伟大的画家。他以农村生活作为艺术创作题材，人们称他为“农民的勃鲁盖尔”。他笔下的农民热爱生活，体态夸张滑稽，因此艺术史上还称他为“滑稽的勃鲁盖尔”。

老彼得·勃鲁盖尔的艺术是勃鲁盖尔家族艺术传统的起点。17世纪中后期，市场经济下，老彼得·勃鲁盖尔的作品大受欢迎，勃鲁盖尔的作品如同现代的时尚品牌那样，任何带有勃鲁盖尔家族签名的“BRVGHEL”画作都颇有市场。作品引来大量的收藏者，然而作品数量有限，如何满足主顾们的需求呢？解决之道就是需要更多的“勃鲁盖尔们”参与到创作中，从而训练出了勃鲁盖尔家族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后代使得老彼得·勃鲁盖尔的风格广为流传，形成了勃鲁盖尔家族的巨大艺术市场影响力。

在此后的150年中，勃鲁盖尔家族诞生了众多艺术家，堪称一个艺术王朝。他们对于北欧文艺复兴的贡献，堪比达·芬奇之于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贡献。勃鲁盖尔家族的艺术影响绵延至梵·高、伦勃朗、维米尔等人们耳熟能详的大师。

老彼得·勃鲁盖尔的自画像

欧洲第一位“农民画家”

老彼得·勃鲁盖尔1525年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他对农民的生活怀有深切的同情，他是欧洲美术史上第一位“农民画家”，这也标志着他鲜明的阶级立场。他喜欢描绘农民丰富的生活与快乐情绪，在他的风俗画中大多选取全景式构图，让场景和人物紧密结合，画面充满故事性和趣味性。

《农民的婚礼》就正面反映了农民平凡而温暖的生活，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地点像是在一个简陋的谷仓，墙面粗糙斑驳。在座的人衣着简朴，围坐在用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长凳上用餐，有抬食物的，有演奏乐曲的，有的在门口堆着挤着，人潮涌动，有说有笑，似乎想涌进来观看婚礼，一睹新娘的美貌，或者进来享受一顿美食。他们神态各异，活灵活现，仿佛帮我们回到400多年前，正巧看到婚礼的这一幕。

《农民的婚礼》老彼得·勃鲁盖尔

新娘在哪里呢？新娘端坐在一席绿色帘布之前，帘布使得新娘的位置突出，这是画家特地给她布置的主角光环，背景布上有纸糊的“花篮”悬挂其上，新娘头上戴着花环，施着红妆，闭着眼睛，平静又喜悦，仿佛在憧憬美好的未来。让人感到，虽是普通农家的宴席，却洋溢着隆重甚至圣洁的气氛。

新娘的视线正看向两位分餐的人，他们用简易的木板弯腰抬着十盘食物，食物并不怎么丰富，盘子里薄薄一层，白白的、黄黄的，可能是米糊或者面饼。戴红帽子穿卡其色夹克的人，看到食物从身边过，赶紧转过身来，赶在别人之前伸手拿着木板上的食物。画面左侧穿红色衣服白色裤子的乐手举着乐器，眼神却呆呆地看着前边抬食物的人，我猜他似乎是饿了，饿到都快忘记了自己还要继续演奏婚礼曲子。当时正是16世纪的新基督教派发动“捣毁圣像”运动的前夕，世道不稳，农民生活过得并不富裕。还好他身边的乐手还在奋力演出，继续烘托婚礼氛围。桌子周边围坐着的，应该是婚礼的上宾，有一饮而尽的，有专心吃饭的，有相互攀谈的，都很尽兴。

画面的左下角，还有一个戴着红色大帽子的小孩在专心致志地吃着，吮吸着手指的样子仿佛在告诉我们他舍不得浪费食物上的任何一点酱料或碎屑，表情憨态可掬，他帽子上的孔雀羽毛显得格外精致，但帽子尺寸却非常不合适，这大概是家长最好的一顶帽子，戴来参加婚礼，却被孩子戴在了头上，他就像一个尝试穿爸爸皮鞋的小朋友，滑稽而生动。

画家构图设色的高超技艺同样惊人，他以从餐桌一端斜向展现纵深的形式把众人围聚就餐的情景表现得条理清晰，空间效果非常好，穿蓝色衣服围白围裙的男子在图中比例最大，最为醒目，他是此图构图的透视顶点，右边红色衣服的搭档和左边红色衣服的乐手，为透视的两点延伸，这两条线与靠墙坐成一排的人物，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构图，使图中人物多而不乱，井然有序，就像自由的农村生活，自有其章法。

一脉相承的画风

1563年，老彼得·勃鲁盖尔和老师库克的女儿梅肯结婚，移居到布鲁塞尔。老彼得·勃鲁盖尔婚后育有两子，史称小彼得·勃鲁盖尔和老扬·勃鲁盖尔，两位后来皆成为著名画家，婚后老彼得·勃鲁盖尔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6年，最终，他的生命在艺术达到顶峰时过早地凋谢了，这无疑是艺术史上的遗憾。

虽然父亲早逝，但对兄弟二人的艺术上仍有较大影响。儿子小彼得·勃鲁盖尔绘制的《露天婚礼舞会》中可见一斑。

《露天婚礼舞会》 小彼得·勃鲁盖尔

在长满茅草的村庄内，村民在树荫下举行婚礼。新娘在哪儿呢？小彼得·勃鲁盖尔的表现手法跟父亲一样，新娘在一块大大的背景布前，背景布上也有花篮，这样的布景是民俗的体现，这样的构图更是父亲艺术表现习惯的体现，让小彼得·勃鲁盖尔也选择了这个片段来表现婚礼。周围的客人则随着风笛手的演奏快乐起舞，几对夫妻舞姿夸张，姿态亲昵，左前方穿着红裤子的粗鲁男人手舞足蹈，手背在身后想搞点小动作，而女士则一脸惊愕，尽量避免被占便宜。

小彼得·勃鲁盖尔喧哗热闹的婚礼作品以父亲老彼得·勃鲁盖尔创作的类似画作《农民的婚礼》为蓝本，画风一脉相承，人物动态表现却更大胆张扬，大俗即大雅。老彼得·勃鲁盖尔教育孩子画画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孩子却能将父亲的绘画精髓表现出来是因为，小彼得·勃鲁盖尔的经济来源是在安特卫普经营着的一家大画室，画室主要制作他父亲油画作品的合法手工复制品，供当地销售和出口，同时促进了他们父子的口碑在国际上的传播。

1588年小彼得·勃鲁盖尔婚后，他的一个儿子彼得·勃鲁盖尔三世也是一名画家，也加入到了复制爷爷作品的行列中，这也是爷爷作品风格能影响整个家族的原因。

勃鲁盖尔的蒙太奇

冬日景观的主题也是老彼得·勃鲁盖尔以家族为代表沿袭下来的主要画风之一。这一题材的成功，极大地促进了冬季风景流派的确立，对风景画史产生了重大影响。

《雪中猎人》老彼得·勃鲁盖尔

这幅《雪中猎人》描绘了尼德兰深冬时节猎人狩猎归来的场景。这是一个寒冷而热闹的阴天，太阳已悄然落山，天空和白雪上都带有些许灰色阴影，树叶已从树上掉落下来，只留下光秃秃、黑压压的树枝，类似剪影般屹立于前景，几只大黑鸟驻足枝头观察着脚下的猎人和狗。猎狗看起来疲惫而瘦弱，垂头丧气，几只狗深凹进去的肚子仿佛一天狩猎都没有进食。外出狩猎一天，但只有一个人背后扛着一只狐狸，收获实在说不上多。在前面的猎人脚下，还有小动物的脚印，这也可能表明当时有猎物从他们身边逃脱了。显然，此次狩猎收获不多，狩猎并不成功，但大家疲惫的状态告诉我们，他们今天都尽力了。

猎人们行走的方向顺着伸向低谷的山坡，把我们的好奇心带到了山下的村庄里。村子里有许多布拉班特建筑风格的房屋，冰封的河道上，三五成群的滑冰者快乐地在冰面上玩耍，有的在滑冰，有的在滑雪橇，有的仿佛在低头检查冰层厚度是否安全。一个个清晰可见的人影让我们切身感受着农村冬日快活、热闹的氛围，山上山下人物的状态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人说，他似乎在用猎人的视角，表达这样的思想：“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劳作中，不要忘记，抬起头眺望远方也可以看到这世界的全部辉煌。”

这是哪里的农村呢？经考证，这是画家老彼得·勃鲁盖尔想象中的景色，他将游历意大利时所见过的雪景、欧洲北部的有布拉班特风格建筑的农村、欧洲西部的阿尔卑斯山结合在一起，组建成了一个来自画家想象中的乌托邦。

老彼得·勃鲁盖尔很擅长这种蒙太奇的方式，他将不同的场景组合在一起，表达着作品的中心思想。

一个比《雪中猎人》更明显的例子，作品《孩子们的游戏》，就像一部纪录片，将240多个孩子搬在了一幅画面中，他们同时出现在村庄里，在玩多达80种不同的游戏。

《孩子们的游戏》局部 抽陀螺 老彼得·勃鲁盖尔

1560年，35岁的老彼得·勃鲁盖尔，画了这幅纵118厘米，横161厘米的大作品，让我们知道了400多年前的孩子是怎么玩耍的：爬单杠、蒙眼捉瞎、过家家、打卡牌、吹泡泡、猜豆子、抓羊拐、打弹珠、踩高跷、推铁环、跳山羊、徒手抬花轿、抽陀螺、骑木马……不禁让每个人想起了自己快乐的童年。

不难发现，其中有很多游戏，我们中国的孩子也在玩，这证明时光回溯四五百年，跨越近万公里，孩子们热爱自由、渴求快乐、创造游戏的本性和能力亘古未变。

小结

勃鲁盖尔的作品，是需要花时间细细观察的，在原作前你会看到非常多精妙的细节处理，意味深长。

不管是风景画还是农民题材的风俗画，都让观看者体会到勃鲁盖尔惊人的洞察力和烟火气。

这些作品中呈现的农村活动不仅仅是社会历史的证据，还展示了画家构图上精湛的艺术设计能力。

老彼得·勃鲁盖尔在他不到45年的生命中，创作了45幅油画。虽生命短暂，但他却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带领整个家族为世界艺术创造了无限大的价值。

我读到陈丹青先生对他的一段评价，其中有一句话，大意是：他画宏大永恒的主题，也画满是烟火气息的俗世；他可能是5个世纪前最为生猛的一位画家，也是一位看见了就能让人爱上的天真画家；可惜他只活了四十多岁。

致敬老彼得·勃鲁盖尔，和他带领家族创立的艺术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