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一篇很长很长的文，正如他们一同前行的路

（一）熟悉的陌生人

“荧，我找到你了。”

荧低头看着眼前穿着打扮和那位降魔大圣如出一辙，身形却犹如缩小了一圈只有五岁孩童大小一般的“魈”，愣在了原地。

“荧，我找到你了，所以，我可以跟你走吗？”

眼前的小孩又重复了一遍，口齿含糊荧却听的清清楚楚，他抬头仰望着眼前的少女，目光真挚，他举起孩童特有的藕一般白嫩的肉乎乎的手臂，小手抓住荧的裙摆：“可以带我走吗？”

“可以，当然可以，”荧蹲下来，哽咽着轻轻拥住了眼前的孩童，颤抖的手抚摸着对方微微翘起的头发，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的体温，泪水打湿了魈的衣物，只可惜小孩只是疑惑的摇摇头，看着眼前哭泣的少女，好在没有抗拒和推开。

够了，这就够了。

荧在心里说。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鬼使神差的，荧将小孩领到了从前魈居住的房间，推开门，一阵灰尘铺面而来，小孩应声咳嗽起来，荧连忙挡在小孩面前，不顾及心中的痛楚，牵着小孩的小肉手送到自己的房间。

“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来这个地方了，你还好吧？”荧蹲下去轻轻擦去小孩脸颊上的灰尘，小孩白净的脸颊露出，长长的睫毛下金瞳闪现，“不妨我们把这个屋子打扫一下，若是有一天，那房屋真正的主人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屋子如此荒芜，是否会觉得自己已经被遗忘而伤心呢？”

“不！我没有遗忘他！”荧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后知后觉的害怕吓到小孩，偷偷瞥了一眼小孩后发现他正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后心中再次感慨二人的相像，“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你的眼睛在下雨，嗯…不，该怎么形容……”

“只是流泪罢了，”荧飞快地擦去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安慰小孩，“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打扫一下那个房间吧，好吗？”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小小的手，大大的眼睛看向她，示意荧牵着自己去打扫。

于是荧的眼睛又开始下雨了。

“呼，呼，呼，好累，荧，你还好吗？”，小孩放下手中的扫把，操作比自己高几个头的扫把让他手臂酸软，他轻轻擦擦汗，看向提着水桶，因出力而脸颊微红的少女。

“我…我还好，不用担心我，就快收拾干净了……咦，等等，”荧手中的水桶坠落至地，击出一片水花打湿了地板，“我记得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小孩镇定自若的拿起一块抹布，自动收拾起来水迹，“这没什么，我自打降世以来就知道我要找一个名叫荧的少女，找到她，跟着她，她要是不接受，就一直跟着她。”

“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看见你，心很安定，天空是蓝的，草是绿的，花朵是芳香的。”

“……”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你来自何处？”

“不知道。”

“你将去往何处？”

“除了跟着你外不知道。”

“……你…和魈是什么关系？”

“魈？好名字，那我从此就叫魈吧。”

“………”

“看样子是收拾干净了，只是空气略有杂尘，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开着窗入睡，我的身体很好，冷风吹一晚也不会有事，你且去休息吧。”小孩若无其事的冲着荧摆了摆小肉手示意荧离开，却被荧一把捏住小手，“罢了，别说了，你今晚同我一起入睡吧。”

荧看出他的小心思，丢下弱弱的一句话，转身前去为忙活半天的小孩烧沐浴用的热水，弄好后牵着小孩走入浴室，教他四周的架子上放着的各类物品是做何用处后转身欲走，手腕却被轻轻的拉住。

荧：？

小孩理直气壮：“你要留下来帮我洗啊，我不会自己洗澡的。”

好吧，荧认命的蹲下来，看着眼前那张有十二分相像的脸心中默默叹气，心中难过又添一分，她轻轻向着小孩的衣物伸出手去，手指接触到降魔杵才意识到这同魈往常穿的衣物一模一样只是尺寸不同，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为魈轻解衣物，想到这里，荧不争气的红了脸，下意识轻轻抿了抿嘴。

“怎么了，荧？你的脸，红了很多。”

“兴许只是太热了，过一会就好了。”荧的声音渐渐微弱，她轻轻褪下小孩藏蓝的裤，心中想着非礼勿视，心中对于魈的敬畏也让她不敢再看下去，于是闭了眼轻轻将小孩抱起，摸索着试了试水温后将小孩放入，确定自己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后这才睁了眼。

谁知小孩凑的极近，一双金瞳好奇的且坚定的看着荧，“荧，你为什么要闭着眼，是我长相过于丑陋让你心生恐惧吗？”

“不不，不是的，”荧一睁眼就被小孩抓住了视线，心跳心虚的快了一拍，“魈，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荧看着裸着上身浸泡在热水中的小孩，“我…我闭眼，只是觉得…觉得女孩子不可以随便看男孩子身体的，男孩子也是。”

荧的脸更红了，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刚刚对着小孩叫出了魈的名字。

“荧，你怎会在此处？”

荷塘里，温泉处，少年仙人脱去衣物，探足进入水中，荷叶坠下的水珠划过眉心紫菱，荧躲在树丛中，视线顺着魈的脖颈自上往下，仙人肤色白哲，胸前薄薄一层肌肉彰显力量，两处红 晕 粉嫩，荧不禁偷偷咽了口口水，正欲继续看下去却忽的听见魈的疑问：

“荧，你怎会在此处？”

荧扑通一声从树上摔下来，不偏不倚坠到仙人面前，顾不上自己砸落的水花是否扑了人家仙人一脸，呛咳着捂着狂乱的心跳传送逃跑。

天。

太丢脸了。

自那之后，荧暗暗发誓，再也不偷偷看人家仙人洗澡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彼时是彼时，荧定下心来，轻轻呼出一口气，白哲的手捧起一捧水，轻轻倾在小孩微微坚硬的发丝上，双手柔柔的搓洗着小孩的头发，打上泡沫后头发开始变顺，荧好奇的用指尖绕了绕，青葱一般的指甲绕着深绿的发泛出诡异的美感，荧看着心中暗道此身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一不留神饱满的指甲刮过小孩脖颈，他舒适的眯着眼冲荧笑了笑。

荧没忍住也冲他笑了笑。

感受到脸部的僵硬后，荧忽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看着眼前幼年版的“魈”，荧的心情五味杂陈，“你到底从何处来呢？”荧嘀咕着，搓洗着小孩肉乎乎的藕臂，小小的、晶莹的泡泡飞出，小孩伸出湿漉漉的胖手去抓那易逝的一瞬美丽，闻言一边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为寻你而来的。”

又是一模一样的答案，荧扶额，罢了，他只是个小孩，就算长的再像魈，他也未必是魈。

“喜欢这些泡泡吗？我可以为你弄出更多泡泡哦。”荧以双手结成一张网，透明的泡膜形成一个圆，荧嘟嘴吹气，一个又大又圆的肥皂泡向着小孩飞去，小小的“啪”一声在小孩面前绽开，小孩双手拖颊，一簇绿发随着水波荡漾，他真挚的微微笑着看向荧，只是在泡泡绽开的一瞬间闭上了眼，荧向前探去，仔细看向小孩，原来他的眼睫毛这么长这么长呀。

“喜欢泡泡，”小孩睁眼，无辜的大眼睛盖过了一双凌厉金瞳的威光，“但是泡泡太容易碎了，我更喜欢你，你一直都在。”

荧感觉心都要化了。

“水要凉了，准备出来吧，”荧压下心中悸动与不安，起身想要抱起小孩出盆，却被小孩摆摆手示意不用，荧疑惑，却听着小孩一本正经的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女孩子不可以随便看男孩子的身体的。”

荧偏偏想逗逗他，“那怎样才可以看呢？”

“那！”小孩突然红了脸，“那必然是心中至爱才可以！”

“我不算吗？”荧弯下腰，双手撑在桶沿，侧着头微微笑着看向小孩。

小孩一下子慌了手脚，连连后退着扑腾着，水花打湿了荧的手臂，小孩想要向前帮忙擦去水迹却又担心被追问，小脸愈发的红，小小的身子埋在在水池里，只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荧：“嗯？”

看着水盆里缩成一团的小孩，荧忽的感觉心情大好，数年前偷看魈洗澡被当场发现的窘迫与害羞似乎在今日得以抒发，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孩略有婴儿肥的脸，小孩害羞歪头轻轻躲了一下，荧从那处微蹙的眉宇竟看出了魈独有的那份悲苦强硬。

“罢了，不逼你了，我在门口等你，等会带你去房间。”

荧转身向外走去，二人的相似性让她心中不安，她害怕命运的再次玩弄，自己已经驻足良久，沉湎于过去往事堕落许久，自己绝不能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可惜她错过浴室内的小孩的窃喜，他轻轻捏了捏自己被荧抚摸过的位置，低头害羞的笑了。

夜渐渐深了。

荧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昼夜颠倒的作息让自己本该在深夜没有多少困意，今日竟微微有了困意，脑袋是昏沉的迷糊的，不，荧摇摇头，她深知自己一直都很清醒，清醒乃至静止，这是否是一种永恒呢？荧望着远处的月陷入沉思。

“咯吱”一声，门开了，荧转身看去，只见小孩身着白衣，胸前降魔杵冷光闪现，五岁的身躯虽有些许婴儿肥，却能依稀看出躯干之修长，风骨之清幽，金鹏暗绿纹样在右臂隐隐生辉，背后飘带愈发灵动轻盈，仙人之姿绝世独立，荧一时看愣了，困意全消。

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荧下意识后退一步，她不知自己为何期待与魈重逢又畏惧重逢，梦中的魈频繁出现，可每次都如水而散，只留自己无尽的泪水一次次打湿枕巾，她知道自己现在憔悴不堪，面容丑陋，自那件事后她痛苦已久，她已许久不敢面对现实了。

来者一步步向着她走来，她只能一步步后退，后退，再后退，直到感受到小腿肚撞上冰凉的墙面，荧只得试探的问一句：“魈？”

来者驻足，只是点点头，答一句，“嗯。”。

荧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刚刚的话我想了一下，如果是你的话，”来者仰头看向荧，白净的脸微红，“自然是算的。”

说完便一溜烟跑开了。

荧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心想，若他真的是魈，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他来路不明，他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他年龄颇小，他行为处事完全不像魈，他……停下来，不要找理由了，荧心说，她握紧拳头，指甲攥紧手心带来痛感，你只是想证明，他不是魈，他只是…只是长的比较像他罢了。

真是的，短短三五年，自己竟如此麻木，乃至习惯了么？

可他若不是魈……

失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荧狠狠夹杂在其中不住翻涌，幻想同现实的矛盾不断冲击着荧的理智，一次次涌起希望又一次次希望破灭，荧看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模糊，如果你真的回来了，是不会就这么丢下我就走的，是吗？真的是奇怪，荧抹了一把脸，刚刚明明没有困意，怎么现在又有困意了呢？

荧才不会说是因为自己想躲到被窝去哭泣了呢。

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小孩已经提前钻到被窝里，乖巧的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声不响的看着她，荧像是没有看见他，熄了灯掀开被子钻进去，脑袋埋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眼泪开始吧嗒吧嗒落在枕巾上。

荧的哭泣向来是无声的，旅行者一向坚强勇敢，这话不假，像是不愿意给别人展露伤口，荧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泣，伤心了也只会在夜里偷偷落泪，接着第二天起来再战。

只是这次，我恐怕是走不出来了，荧苦笑，轻轻咬住下唇遏制声音，泪水打湿了额前的刘海。

“别哭了，荧，”温暖的小胖手小心翼翼的抚上荧的肩膀，力度极小的抚慰着拍了拍，“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哭，我也想哭了。”

荧全身一震，嘴惊讶的张的大大的，自己居然忘了今天小孩同自己一起睡，真是的，自己怎么让这么像魈的人见识自己这么难堪的一面呢？如果这是真的魈，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软弱，太过无用，这样的自己，他不会接受的吧。

“我…没有哭，”荧努力吞下泣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起来，“夜深了，快睡吧。”

“我不要，”小孩清脆的声音响起，他撑起身子看着仍然背对着自己的荧，“每个人都有伤心的权利，情动落泪，这本没什么，压抑着自己只会更难受。”

荧的眼眶再次泛红起来，为了不让小孩听出，她只是努力点了点头。

小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躺了下来，缩成小小肉乎乎一团，轻轻地，轻轻地贴在荧的后背，试图给予荧一丝温暖，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拥抱荧，只能已这种拙略的方式去靠近，去触碰，去欢喜。

荧感受着背部的温暖，以及小孩一呼一吸带来的气流的变化令她的背有些痒，强忍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下，这种感觉，太熟悉太熟悉了。

那是她大病已久的一个昼夜颠倒的夜晚，那日荧几度痊愈的高烧再次来袭，但是荧强硬的坚持不叫他人来，当时的她已心如死灰，最后一丝求生欲望消散如烟，心中只一个念头，若是这么病死了反而随了自己的愿，她挣扎着望向远处屋舍，那地下室自己已许久不去，倒不是忘记，只是自己不敢面对罢了。

头越来越痛，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无力而疼痛，荧艰难的咳嗽着，血迹溢出嘴角，此时的她拿不起来一杯清水，可是手中却依旧紧攥着一抹干枯的绿色。

那是魈亲自折的，送给她的梧桐树叶蝴蝶。

“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论你去哪…”女孩喃喃着，面色逐渐煞白，最后一抹彰显健康的红晕褪去，眼睛里的光开始涣散，荧平静甚至有些期待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意识渐渐消失，眼前开始浮现记忆里的印象最深刻的画面，荧想着，这就是走马灯一般的过程吗？将死之人就是这种感觉吗？荧想动动手指却发觉身体渐渐僵硬，只余脑中回忆起无数的人，她想起自己病中数次看望自己的钟离先生，日日伤心哭泣的小派蒙，无力摇头的白术先生，呆呆望着自己却没感觉到眼睛已经流泪的七七……

帮助自己的人太多太多，这一世的恩情，自己恐怕是完成不了了。

所以，就让我悄悄的离去吧，自由的风会替我吹去对你们的祝福与歉意。

荧安然的接受死亡的到来。

她轻轻闭上眼，一瞬间忽然感受到身体被从背后轻轻拥抱住，好温暖好熟悉好想让人流泪，她好想转身却没有力气，她突然间不想死了，她知道是他，而她哪怕死亡将至，也只想陪着他。

“荧，”魈清冷的声音响起，荧感受着虚幻的灵体努力抱着自己，明明应该是冰冷的，钻心的，荧却感觉无比温暖，“不要因为我而停下向前的脚步，你的终点不应在这里，你的路还有很远很远。”

荧开始流泪，用尽最后的力气竟让自己这一将死之人爆发出这般响亮的声音，“那么你呢！！没有你在身边，我…我做不到！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讲，很多事没陪你一起做，你完全不懂我的心意！”

“荧，”灵体搂的更紧，贪婪的将头埋在荧的脖颈，声音温柔而不舍，“荧，你应当明白，我……我早已是离世之人了。”

荧浑身一颤，豆大的泪花坠了下来，狠狠砸在胸前，“我数次梦见你，你都说你只是陷入深眠，不久就会醒了，不是…这样么？”

冰冷的水珠从背后滑下，刺骨的寒凉，那声音一顿，“荧，我……的确是死去了。”

荧呼吸骤停了一瞬，接着剧烈的抖动起来，荧苦笑着接受现实，是啊，自己看着死在自己怀里的人，她怎么还能欺骗自己他只是睡着了呢？

“但是你要活下来，荧，”灵体拥抱的更紧，声音略带哽咽，荧已经顾不得惊异于降魔大圣竟会落泪，她只想回过头去拥抱他，轻吻他，可惜无力回天，“你要活下来，”灵体再次重复了一遍，“代替我去做那些我曾经想做却没有做的事，去享受这世间的美好，我这一生平平无奇，最欢喜的事就是遇见了你，所以，”灵体的话变得模糊，他痛苦的挣扎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说下去，“所以不要死，要活下来，为了我，为了让我唯一的欢喜留存世间，可以吗？就算我恳求你……”

荧已然是哭的说不出话来，她死命的点点头，努力的要这些日子失去颇多记忆的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些话。

“如此这般，我就放心了……荧，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背后的温暖渐渐消失，灵体化作无数绿色的荧光自下而上飘忽，消失在黑色的夜里，荧挣扎着用手去触碰去留住魈最后的气息，可惜徒劳，荧光越飞越高，越来越淡，最终，只剩空旷的屋顶黑漆漆的看着自己。

“魈……”

荧无力的跌回床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传话派蒙叫人来救自己接着昏死过去。

然后就是后话了。

荧回想着，自那之后，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几度梦见魈归来找她，自己惊喜的向他跑去，可每次探出手去，摸到的都是冰冷的床铺，清冷的月光撒在床单上，隐去了日日累积的泪水痕迹。

她再也没能感受过那晚的温暖。

直到现在，荧捂住嘴，怕无法控制的哭声吵醒已经熟睡的小孩，荧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背部久违的温暖，她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魈，她期待着他就是归来的魈，又害怕他就是魈本人。

她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去面对他。

或者说她没有习惯于失去他。

“魈，是你吗？”

荧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所想。

“不知道哦，荧。”

小孩的声音从背后应声传来。

荧在黑暗中瞠目结舌，原来他没有睡着呀。

“可以为我讲讲你说的这位魈吗？”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

他是璃月的三眼五显仙人，是降魔大圣，纵有神通广大之能，却也会被杀生业障所困，每天同自己的业障对抗，强大而痛苦，温柔又孤独。

在几年之前，我还不是像现在这样隐居避世，那时的我是叱咤风云的旅行者，是为寻找血亲立志走遍七国的荧，那时的我，在璃月，第一次见到了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爱上了他，一心想要他开心欢乐，可惜同他相爱的誓言还没许下，就变故横生，他永远的离开了我，至今已有五余年整，他死后，我大病三年，几度求死，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时，他出现了，告诉我要活下去，还说我们会再次相见，我信了，我就等啊等啊，到现在为止已等待两余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

总有一天，我会将告白说出口。

荧悄悄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也不是什么颇为有趣的故事，”荧苦笑着，掩面而泣，“你恐怕会觉得无聊吧?”

“那么你的旅途也停滞了五年吗？”小孩突然问道。

“是啊，”荧摇摇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我知道我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每每收拾好了行囊，打磨好了利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还是不敢踏出去，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我知道我只是在逃避，哪怕我现在的行为已经违背了我旅行的初衷，我可真是个失败的人啊。”

“不是这样的，荧，”小孩的声音激动起来，“不是的，旅途漫漫，路是没有止境的，只是一味奔跑难免疲累，对于你来说，你失去了自己此生最爱，为此伤怀再正常不过，沉湎其中说明你用情至深，你不是停止前进了，你只是让你的心休憩一会罢了。”

荧点点头，暂时止住了眼泪，抱有最后一丝期望，“你真的不是魈么？”

“很抱歉，我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刚才你说他是三眼五显仙人，可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妖，并非仙人。”

“妖？”荧有一瞬间的惊诧与疑惑，怎么会有妖同魈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还是一副迷你“魈”的样子？

“是的，我并非人类，只是一只山间修炼成人的妖，降生之时我只是一只小鹏鸟，后经日夜修炼化为人，后找到了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也，但是我总觉得自己有一份心意未曾偿还，心中不断有声音告诉我，”小孩轻抚着胸口，闭着眼微笑道，“那声音要我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做我想做的一切事，不要畏惧，不要犹豫，不要怕出丑，不要说没有准备好，不要害怕面对真实的自我，他要我追随自己想要的，珍惜手里拥有的，去爱自己所爱的。总而言之，大胆顺遂自己的心意。”

小孩转过身，语气顽皮又无奈，“可是我审视自己内心，我的心里只有你呀，于是我就来找你了，”小孩轻轻拍拍荧的肩，“我既然来了就会一直陪着你的，可不要每天消沉了，我心目中的荧，是不管跌倒多少次都会再站起来的荧哦。”

荧没有说话，她只是转过身，轻轻搂住了小孩。

在失去意识之前，荧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魈，我们明天去璃月港逛逛吧……”

怀中的小孩微微点点头。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