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的艺术特征

   以自然之舌言情，词风上承李煜，工于写情，惯于白描、直抒胸臆，意象清新疏朗；风格哀婉、缠绵、凄恻

清代号称词学中兴，词派众多，词手如林。他们重视对前人经验的研究，总结出许多艺术规律，很多人对词的声律、技法了如指掌，故创作亦细针密线，循规蹈矩。但词发展到这个时候，各种技法差不多都已尽出，进一步创新尤为不易。从创作上达到的总水平来看，并未超出唐宋词的成就。但清代填词之风极盛，作品之多超出前代，其中更不乏优秀的作家，而直抒性灵的纳兰则是公认的代表。

（一）、惯用白描、直抒性灵，词风上承李煜，清新自然，不事雕琢，而且语言优美、形式和谐，感受不到格律的拘束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多用白描，胸中情怀，直接了断地说出，不转弯抹角，不使用典故，口语化特征明显，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如《采桑子》“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呤。”《昭君怨》“深禁好春谁惜。薄雾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荷叶杯》“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多情终古似无情，莫问醉耶醒。”以及前面列举的《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等等，这种把心灵直捷向读者剖示的方法，当感情强烈的时候，是要比含蓄蕴藉的方法更为有效的。在这方面，他与李煜极为相似，如《忆王孙》“西风一夜剪芭蕉，倦眼经秋耐寂寥。强把心情付浊醪。读离骚，愁似湘江日夜潮。”词境表现了西风怒吼之夜，作者无聊独酌，读罢《离骚》，不禁愁涌心头，似湘江之日夜奔流无尽。末句“愁似湘江日夜潮”，意境恍似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是词坛上直抒真实而强烈感情的第一人，表现形式上简直是顺任自然、纵声呼号，直抒胸臆，以善用白描取胜，语言明净、优美，接近口语。如“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从纳兰词的艺术风格看，简直和李煜词一脉相承、渊源而来。纳兰将李煜开辟的这条纯任性灵的抒情言志的广阔道路拓展得更为深远。

（二）、词作富有特色，擅长篇幅短小的小令，蕴造清新疏朗的意象，将词作的题材与艺术风格和谐统一，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情感真挚、颖慧绝代的纳兰性德

    纳兰词在艺术上一个显著的特点是多用、善用小令，篇幅短小，意象清新疏朗，五七言较多，平仄、对仗都很工整，通俗易懂、易读易记。纳兰遗留下来的词有三百四十八首，大多数是小令，慢词很少。与铺叙委婉的慢词不同，小令在描写清新淡雅、畅达明快的真情实感方面有着独特的表现优势，《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好事近·何路向家园》、《如梦令·万帐穹庐人醉》等都是经典的小令代表。试看作者下列一组春（或秋）日怀人小令：

  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有泪痕。相思不似醉，闷拥孤衾睡。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

                                              ——《菩萨蛮》

春去也，人在画楼东。芳草绿黏天一角，落花红沁水三弓。好景共谁同？

                                              ——《忆江南》

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晓？

                                              ——《天仙子》

以上词作，运用小令的形式，意象清新疏朗、语言晓白纤婉，特别象“芳草绿黏天一角，落花红沁水三弓”一句，让“芳草”、“落花”的红绿二色弥漫了空间，充塞了视野，构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图。且对仗工整，“粘”“沁”二字用得极好，简直可与欧阳修的《采桑子》颖州西湖词比美。

当然，除小令外，纳兰也有一些长调写得很好，感情真挚丰满，铺叙细致动人，充分展示了词这种文学体载的艺术魅力。如他的一组《沁园春》“试望阴山”、“瞬息浮生”（前已举例）及“梦冷蘅芜”，或描绘塞外荒凉寥廊的景象、感喟羁旅行役的凄苦；或叙说物在人亡的伤感、泣诉生离死别的悲痛，令人不忍卒读：

试望阴山，黯然销魂，无言徘徊。见青峰几簇，去天才尺；黄沙一片，匝地无埃。碎叶城荒，拂云堆远，雕外寒烟惨不开。踯躅久，忽砰崖转石，万壑惊雷。  穹边自足愁怀，又何必平生多恨哉。只凄凉绝塞，蛾眉遗冢，销沈腐草，骏骨空台。北转河流，南横斗柄，略点微霜鬓。早衰。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  鸾胶纵续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翦银镫自泼茶。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

  情感真挚、颖慧绝代的纳兰性德经历很单纯，但感受却很深，他凭着聪敏的天资和感悟，充分地将词作的题材和艺术风格和谐地统一起来，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在词的发展史上，是很有贡献的。

题材狭窄、底蕴较薄、长调较差，是纳兰词的弱点，且词境过于凄苦，反映于其中的思想意识又过于消极，造成如此局面的内在因素主要是其自身的性格，而外在因素不能不说是其生活环境和经历的狭窄与局限，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只有三十一年寿命的词人来说，就不必要求过多了。

参考书目：

1、《中国古典文学名著题解》，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部。

2、《王国维·人间词话与人间词》，王振铎著。

3、《词话丛编》，唐圭璋编，中华书局1985年1月版。

4、《中国古代十大词人作品选》，洪柏昭选注，花城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