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刚发售，六小时阅毕，我第一反应竟然是震惊。

明明刚开始读就有预感。

我从开始记笔记。对战国历史一无所知的我，几行字就感觉千百片白纸向脸上扑来。广阔、汹涌的战场，乌云密布的天宝六年，几句话便浮现在眼前。天下被织田搅得大乱。摄津国边，战事瞬息万变， 本能寺、伊丹之地、有冈城，一边读，一边觉得应接不暇了。眼花缭乱中，我感受到米泽穗信的豪气，《黑牢城》不一样。让我头疼的是记忆大不如前。看历史小说，尤其是不熟悉的历史，没法和以前一样过目就忘。上学的时候，读完就能复述，说不上滔滔欲绝，起码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太不熟，谁都不认识，几页就要翻回去。

我就像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作为推理读者，熬的就是最后几页。有了因，我心中就暗暗期待果。第一篇并没能满足期待，甚至让我觉得，这样也能行吗？一是因为我不知道灯笼长什么样，二是位置，让我想到弹丸V3的第一章，也和位置有关，手法可行，但真的人会乖乖站在那里？

怀着疑惑，花影功名里月下突袭非常精彩，流畅又有画面感。推理我还在抱怨：又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也需要推理，分工论赏也会撼动城里民心？然而最后一页，“宇喜多已经倒向织田那边，就算等上百年，毛利军也不回会来了。”这句话一出，如同全身被历史重重一锤，无处可逃，无路可走，此处便是黑牢城，有种读北村薰《鹭与雪》时的震撼和悲伤，这就是标题。

原来比起推理，米泽更想写历史小说。谜题不过是点缀，像在排山倒海的战争前，短暂的喘息，亦或是逃避。

接下来如同极盛后迅速凋谢的烟花。远雷念佛里穿插的事件，故事里的隐喻，让人拍案叫绝，写得太好。我最喜欢的是栗山善助那一幕。面对栗山善助要喊出血来的怨恨，村重心中微微触动的一瞬，“如同薄如蝉翼一般的悔恨。”作为武士，已经尽人事，该听天命，但总会有那么一刻，那么一秒，像走马灯一般，眼前闪过旧事。

这就是我心中的米泽味。他的主人公总是这样，在做出决定了以后想，我做的那个选择到底对不对，但是时间不会倒流，蝴蝶扇动翅膀，剩下的只有后悔和夜夜回想。《王与马戏团》里太刀洗在飞机上，看着高空壮阔的云面，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新闻人，《寻狗事务所》里绀屋在空荡的房间里品尝失败的悲伤。我特别喜欢这种思虑。

命运挟着轰隆隆的雷声，有冈城祈求垂怜。炮火声也如夏夜的轰鸣，但终归是拙劣的模仿，画地为牢后衰败的命运，就连杀人于瞬间的火炮也无法抵挡，已经无力回天。就像荒木村重自己感叹，仅仅十一个月啊，有冈城就从一个蒸蒸日上的城池变成废城。从伊乡改名为有冈，那时候心里怀着的，都是期望和野心。而如今都破碎一地了，民心涣散，荒草萋萋。当栗山善助质问，少主死有何辜，千代子凄声问，人民死有何辜，一切都是武略、战争，都是决心背叛的村重的错吗？可谁还记得，有冈城主决心举起反旗，一开始是为了反抗残虐，替织田信长刀下亡魂呐喊？这个心愿，现在看来如此凄凉，甚至有点可笑。

米泽穗信对武士追求“死”，并不是批判，也没有嘲笑，更多是悲哀。活着便是追逐死，为了死得光荣，于是多追逐些名利。

荒木村重也该这么洋洋洒洒地死去的，可他逃走了，活下来。

有冈城在火里燃烧。

米泽选这段历史，还有这个主人公，相当妙。武士精神和末路下的人性碰撞，酝酿出这本让人大叹的故事。真当脱胎换骨，至今不敢置信，这和《瓶颈》是一个人写的吗？细节、历史，如数家珍、信手拈来，铺开的舞台浩浩荡荡，读完我也明白了天宝六年织田信长包围有冈城的前前后后。它有完整的叙事，有始有终，有丰满的角色，三线并行。官兵卫不算传统意义上的侦探，也不是助手，千代子也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黑幕，不过是命运棋盘的小小一子。

这样说，《黑牢城》已经不是推理小说的范畴，没办法和过去的书比较，我一边看一边想的是司马辽太郎。

直木奖名至实归。

笔记：

背景：

应仁大乱后百年

摄津国 大坂

本愿寺（一向宗门徒建造，与织田敌对，毛利）

天正六年十一月

攻不下大坂的本愿寺，附近新城鳞次栉比，保护着本愿寺。

除了：大坂向北半日 猪名川西  伊丹之地 有冈城（织田方→毛利右码头辉元，为了阻挠织田，自信毛利会有后援）

城主：荒木（摄津守）村重

小寺家，家主小寺藤兵卫：脱离织田，投靠毛利。

小寺官兵卫，小寺家门徒其一，织田方，来自播磨，儿子已成人质，前来游说荒木村重，毛利方不会有后援。

荒木：不让小寺走，担心播磨归顺织田。

官兵卫被囚禁。

十二月二十五日

有冈城附近的高槻城、茨木城投降于织田。

大和田城（大坂，有冈城中间）因安布部二右卫门（被织田威胁南蛮宗）投降。

三月

宇喜多倒向织田，毛利军无法走陆地支援。

此为黑牢城。

夏

村重之子新五郎村次 娶了明智十兵卫光秀，日向守光秀的女儿。

村重背离织田后，没有杀死她，而把她安全地送回织田方。

有冈城已经无法获胜。

战争为了胜利而打，必须是毛利援军赶到，和织田决一死战。

原本有冈城叛变织田，是为了孤立身在播磨的羽柴筑前守秀吉。织田军必须选择舍弃秀吉，还是攻打有冈城，但织田不情愿也得攻打有冈城，不然西国的行动就白费了。

疑问：

织田攻打有冈城，毛利前来支援，这就是决战，有冈城的目的就是决战。这个我懂了。

不懂的是为什么书里说“织田在这一仗上，只要没有进入决战，那就是赢了。”

为什么织田方拖着就是赢了？

后面的解释是“因为一旦成了野战，就不代表寡会输于多。”

这不就是无法预知的命运舞台了吗？

既然无法预知，为什么有冈城要叛变？

村重想投降，请求日向守在织田前美言几句。

回想了一下，有冈城叛变应该后面还会讲，前面有点小细节，播磨城开城后，子民被处以极刑，梦，和织田反着来的村重，可能就是反抗织田的暴虐。

但又说“在这乱世之中，赶尽杀绝并不稀奇。”

（打在织田身上的）雷鸣，看来相当遥远。

正解：

村重本是他国之人，受了织田领派，成了领主。

然而家臣不愿意被织田差遣，甘心守护自己的家乡。

他想要打拼天下，于是背叛了池田。

厌恶织田的残虐，于是背叛了织田。

为什么将领们不投降？

正因为荒木。将领是荒木，并非北摄之人。

死到临头让荒木切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