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戟三十万

　　天地撞击

　　核心直径100公里，自重450亿吨，代号“复仇女神”的彗星，正以每小时十九万公里，即每秒52.7公里的速度向地球直扑过来。

　　地球的灭顶之灾将在不到一分钟后到来，现在无论采取什么措施也无济于事。罗耀威站在空旷的平原上，凝视着太空中那个象征着毁灭与死亡的光点。他不知道”复仇女神”是如何逃过木土引力俘获带，甚至如何逃脱天网的，不过现在考虑这个问题有些可笑：这个世界上任何生物的生命都只剩下不到一分种——包括人类，所有动物，植物，甚至微生物也无法幸存。光点迅速地扩大成为一个亮斑。

　　四野十分安静。一丝动静也没有。动物能预感到灾难的到来，早在几日前，所有的小动物和昆虫就忽然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它们逃到哪里去了。

　　逃到哪里也没有用。直径10公里的小行星与地球碰撞时，其爆炸能量将高达100万亿吨TNT当量，足以杀死全世界人类。现在给地球带来毁灭的慧星直径100公里，爆炸能量相当于12000亿亿吨TNT当量。一阵猛烈无比的尖啸声忽然从四处同时爆发出来。罗耀威抬起头，“复仇女神”已经完全暴露出凶残的面目，闯入了大气层中界。举目望去，天际到处都是血腥的暗红色，无数流星携裹或崩落的碎片如同节日的烟花般四处坠落。大地发出隆隆的震动声，罗耀威勉强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在这世界末日的最后几秒，他想尽情一欣赏壮美的宇宙暴力。

　　空气被高速迫近的庞然大物粗暴地挤压着，四面八方开始刮起时速300公里以上的飓风，天空中无数暗红的条纹在翻滚乱窜，仿佛一条条受惊的巨蟒，大气中的电气肆意闪烁，在血腥的天幕中撕开一道道金色的伤口。四处响起的尖啸越来越大，现在不仅是从地心深处，从天空的高处也同样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罗耀威看到那巨大的星体拖着数千公里长的黑烟不断下坠，气势之宏伟惟有一百万列失控的火车同时自天庭向地球疾驰可以比拟。

　　忽然一切变得极为安静，一丝声音也听不到，罗耀威感到耳边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流下，那是因为反复挤压到极限的音波刺穿了他的耳膜。

　　被紧密压缩的大气形成了透镜般的效果，罗耀威看到远处环绕的群山竟然像是活物般耸动，反卷，像脱僵的野马从四面八方向他奔涌而来，似乎要同天上的巨锤一起，狠狠砸在这块已经炽热的铁砧上。天地为炉，万物为铜。

　　可能只剩下最后零点几秒。罗耀威想着，天空倏地全部暗了下来，直径100公里的“复仇敌女神”彻底地遮断了方圆数百公里的任何光亮。

　　……

　　“爸爸？爸爸！”罗叶焦急的呼唤声让罗耀威逐渐从梦中醒来，他用力甩甩头，恢复了意识。惨白的阳光照射在他的面罩上，让他不由自主眯缝起了眼睛。他醒悟起来，自己又做了一次慧星撞击地球的噩梦。他和儿子罗叶，在“那件事儿”之前，隶属于月球矿物研究所勘探队员。现在他们爷俩，不，不仅是他们，几乎全部地球人都投身进入“防御奥特灾难工程”。

　　“爸爸，”罗叶看着父亲面罩内鬓边的白发，指了指静静停靠在一边的月球探险车，“您先歇会儿吧？这活儿，我一个人能干。”罗耀威忧虑地看看远处月面上深陷的发射井，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他实在是老了。不过他对儿子的技术也很放心，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罗叶看父亲默许了，俏皮地敬了个礼，转身向发射架走去。罗耀威看着儿子穿着厚重宇航服的背影，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儿子本应该成为一名出色的月球矿务学家，现在却只能每天四处奔波，为了检修各个月面发射井而忙碌。

　　罗耀威看了看表，2033年3月15日上午8点，当然，在每个日照期长达2周的月球表面，“日子”这个说法意义不大，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用地球标准时间来记时。

　　2043年3月15日？他忽然想起，就在10年前的今天，地球联合政府向全世界播发了“奥特灾难”的消息，从而改变了全人类的生活……

　　第十行星

　　1846年，天文学家注意到天王星以一种与经典力学相矛盾的规律偏离正常轨道“摆动”，这意味要么牛顿定律是错误的，要么有颗新的行星在吸引它，结果天文学家们发现了海王星。

　　1998年，科学家们发现一些经过太阳系的彗星轨道也存在“重力影响”现象，这种异常现象只能用一种理由来解释：那就是在太阳系边缘，还存在着一颗以前从未为人类所知的大质量行星，太阳系的第十颗行星。

　　根据彗星轨道的异常摆动计算，第十颗行星如果存在的话，它距离太阳将有四千七百亿公里，质量约为木星---太阳系大家庭的以前公认的长子---的6倍，这样的大质量天体，几乎可以算作是太阳的伴星。

　　2003年8月25日，NASA发射了一台总价值12亿美元的红外线太空望远镜，它具备透视宇宙尘埃的观测力。

　　2029年11月7日，NASA收到了这台望远镜发回的信息证实：太阳系最大的行星，即第十颗行星，确实是存在的。2031年的某一天，NASA向全世界的天文学家通告，经过严密的观测和计算表明，第十行星的运行轨道每隔3000万年会定期冲入彗星密集的奥特星云中，其巨大质量引起的引力波动会将奥特星云中的一些巨型彗星送往近日轨道，其中一些将很可能会撞击地球。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大约每隔3000万年就会灭绝一次，这个灭绝周期像时钟一样精确，正是因为这颗黑暗中的第十行星每隔3000万年就会进入奥特星云，巨大的引力使成批彗星偏离轨道冲向地球，成为“灭顶灾星”。

　　这个理论很好的解释了两件事情：第一，大约6000万年前恐龙的灭绝；第二，为什么地球上几乎所有大型陨石坑的成坑时间都几乎是3000万年的整数倍。

　　“谢天谢地，3000万年以后人类才会灭亡。”有些人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人类真的太走运了：现在正是又一次3000万年循环的最后一点时间。有人说，假设这3000万年是一个世纪，我们正处在大家齐声倒计数迎接新世纪，从1到世纪钟声敲响的瞬间。换句话说，地球随时都会陷入灭顶之灾。

　　有人计算过一颗个中等质量的彗星击中地球的后果：地球会像个落袋的花式撞球般干净利落地从此消失在宇宙的大舞台上。这是幸运的灭亡，因为如果更小一些的外来者以不可思议的高速撞奔向地球，人类会死得慢一点，但同样会彻底完蛋：如果撞地点在某个大陆，那么相当于几百万颗千万吨级核弹同时爆炸产生的烟尘会让地球数百年年接受不到一丝阳光。如果撞地点在太平洋，几万立方公里的海水来不及汽化就被分解成的氢原子与氧原子，然后再度结合，整个地球会变成一个大蒸笼，同时高达数十公里的水墙几十倍于音速同时横扫过北美大陆与欧亚大陆。

　　总而言之：一旦发生这样的撞击，将没有人能幸存下来。

　　而计算表明，在最近的一百年内，直径大于10公里的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可能性几乎是100%。

　　科学界正在激烈的争辩100多年前的通古斯大爆炸是不是这场死亡交响乐的前奏时，2032年8月15日那天灾难忽然降临。一颗八万吨的巨型陨石以18万公里的时速突然造访地球，击中了地球东九时区的日本九州地区的熊本县，释放出的巨大能量使得附近百公里的内每一座城市都成为了第二个广岛。不巧的是，巨大的动能又诱发了原本就活跃的环太平洋地震带，火山爆发和地震更加加剧了灾难。可以说灾难降临的地点完全成为了人间地狱。

　　这件事打破了人们仅存的侥幸想法：种族灭绝的危机确实就在眼前。

　　2033年3月15日，为了应付危机而新成立的地球联合政府向全世界宣布：人类随时都可能陷入彻底灭绝。消息发布24小时内，全球有600万人死于绝望中的自杀，另有七千万人非正常死亡，其中90%是恶性刑事案件，10%死于心脏病突发。在第一波恐惧和绝望的黑潮席卷全球之后，人类很快意识到，歇斯底里的发作或者自暴自弃都于事无补，不如脚踏实地，看看能有什么办法拯救全人类，拯救地球。

　　第一个想到的办法最直接也最简单，甚至好莱坞的编剧们都能想出来：在观测到威胁地球的太空杀手之后，派遣飞船登陆，在彗星上埋放核弹，然后引爆。即使不能直接摧毁它，至少也能改变其运行轨道，有人甚至提出直接用装载有核爆炸装置的飞船贴近小行星后自爆。

　　这个方案看起来简单易行，但是实际上并不切合实际。简单的说，核爆炸的威力有限，不能确保一定能将大块头的彗星炸成对地球无害的碎片，而在核爆炸之后，行星碎片的轨道将可能出现任意种情况，其中也许包括一块20公里见方的碎片一头扎向地球，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地球上的所有人口同样会彻底灭绝。所以这个方案在好莱坞的屏幕上不妨呼风唤雨，当人类真的面临彗星撞地球的危机时，根本毫无用处。

　　经过长达一年的分析论证，人类最终启动了天网计划。

　　罗耀威和他的儿子罗叶，就是天网计划中的两颗螺丝钉。

　　天网计划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浩大的工程，当80亿人类为了挽救他们风雨飘摇中的方舟--地球的时候，他们表现出惊人的意志、智慧、凝聚力，更多的是本能，求生的本能。

　　在十年的时间里，地球上所有除维持生存必须的工程全部停止转动，所有人力物力都投入了天网计划。

　　太阳断剑

　　罗叶忙碌了半个小时后终于从发射井一蹦一跳地走了回来，虽然他已经在月球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是似乎仍不太适应月球的低重力环境。走到父亲身边时，罗叶伸出大拇指用力晃了晃。罗耀威点点头，按下月球车中的点火控制器，父子间的默契让他们爷俩儿常常违反操作规程，不用规范的口令进行清晰明白的交流，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说明一切。

　　远处的发射井开始颤抖，没有任何声音，父子俩从月面传来的震动就能估计到,一切正常。这样的紧急维修任务爷俩已经配合过几十次。

　　一架节点飞行器拖着耀眼的红光自发射架上腾空而起，这是艘原本就很轻的小飞船，加上月球的低重力环境，它的发射显得特别急促，十几秒后便消失在茫茫太空。

　　这艘小小的飞船，只不过是已经密布在外层空间的，数十万只小船中的一只。

　　正是靠着这些不起眼的小飞行器，人类才得以编织出那张弥漫无际的天网。

　　真正伟大的工程往往是靠重复的艰辛劳作修筑。长城或者金字塔，是靠一块块砖石垒起，人类基因图谱的完成是靠31亿个碱基的逐个测定，今天，天网计划的原理也不过是早在公元前212年，阿基米德(1)对罗马舰队所作的一切。

　　天网，由近百万个小飞行器编织而成，每个都和另一个保持一万米左右的间隔，在外层空间组成了上亿平方公里的巨网，在这些网格中间，都有极轻极薄的金属薄膜牵拉，一亿平方公里的镜面每分每秒都在缓缓转动角度，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精确地将反射出去的阳光汇集在极远处的一点。

　　天网从太阳那里接收到约300万亿千瓦的功率，小飞行器上共计9*10^21次方条实时指令的工作结果是让百万块金属薄膜组成的阵列以极其精确的姿态将太阳能发射到远处的同一点。这金色的利剑，划开浓密的黑暗，向着远处疾驰，随时准备斩杀给地球带来灭亡的不速之客。

　　只要一声令下，太空中的百万个节点将同时收到终极指令。它们静静地按照嵌入内核的计算变化着自己的空间位置，整张一亿平方公里的巨网像是有生命的薄膜状动物，拉伸俯仰，调节着角度。大约半小时后，跋涉了十亿公里的阳光以惊人的精度在空间中形成了一个一公里粗细的光斑。“复仇女神”将在瞬间被这光斑捕捉，难以计数的光子洪流，轰击了慧星不到3分钟，数百万亿焦耳的能量将准确地将它融成气态。

　　当然这只是人类想当然的计划。

　　在天网准备挥动日之剑前一天。太阳表面忽然掀起了一次大规模磁暴，一个巨大的震波移经太阳表面，伴随着可怕的日冕团喷射，那是与太阳磁力线交织在一起的巨大气体团，这是人类有史以来观测到最大一次规模的太阳之怒。大约280万亿千瓦时的能量瞬间从太阳表面被抛出，直扑地球--当然也包括地球附近的天网。

　　人类在建造天网时已经考虑到它一亿平方公里表面所承受的太阳风压力，并做出了相应代偿，但是面对这次千年一遇的高强度太阳风暴，经过遮蔽的小飞行器，强化过的元件仍然未能抵御。就像是原本想能在强风中滑翔的风筝，忽然遇到了暴风雨一样。携裹着无穷粒子的太阳风，汹涌彭湃地抵达了天网所在的空间。漆黑的太空中，无边无际银光闪闪的天网忽然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池水，微微颤动起来，这颤动在几秒钟内就到达了高潮，上万个节点飞行器忽然轰然起火爆裂，另有数万个节点飞行器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在自身推进器的作用下向宇宙深渊坠落，扭曲撕裂的金属薄膜在空间舒展的飞行，像是温柔的手臂，紧紧缠住它们能抓住的一切。在宇宙的伟力面前，人类耗费十年心血建造的天网，就如同儿童手中银光闪闪的糖纸一般被揉搓成一团。

　　在地球上看来，这真是奇妙瑰丽的景色，无数人用各种望远镜悲哀地注视着星空，那原本庇护他们的羽翼现在已经折断。自由飞翔的金属薄膜将阳光四处反射，无数点银色的光芒闪烁不定，整个太空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水面。极少数薄膜甚至被鼓荡不定的太阳风直接吹入大气层中，缓缓坠落，燃烧的天空因此变得五彩斑斓，仿佛眩目的极光同时在地球各地出现。

　　绝望与幻灭随着破碎的天网坠落，一起降临到地球。

　　拉格朗日之盾

　　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其存在的时间只能用天来计算。罗耀威躺在工作间里，拿着一支铅笔，正娴熟的计算。很快他就出了结果：再过3天又16小时后，地球将不可避免的与“复仇女神”相撞，月球虽然会平安，但是失去地球物资支援的月球，很快就会恢复它几十亿年来的面目：一颗死气沉沉的荒芜之星。

　　天网被撕裂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月球上约20万名工作人员有人自杀，有人搭乘飞船返回地球，想与家人一起葬身在的故乡，也有人在绝望中驾驶着探月车离开基地，再也没有回来。罗耀威把自己和儿子锁在房子里，他不允许儿子酗酒或者自杀。就是死，也要体面的死亡，他这么告诉儿子。

　　“人只不过是根脆弱的芦苇，但却是会思想的芦苇。要杀死他无需动用整个宇宙的力量，一缕烟气，一束光线都足以毁灭他。但他比整个宇宙都强大，因为他知道自己必然会死去，而宇宙对此一无所知。”

　　罗叶也不想回到地球。母亲早逝，从少年时代就在月球上工作，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对他来说，月球反而比地球更加亲切。

　　“有生必有死，”罗叶安慰父亲，“想想看，地球上一共生活过一千五百亿人，其中只有我们这一代能目睹这种宇宙的奇观，也算幸运”。

　　在世界末日来临时，任何幽默都是允许的。

　　罗耀威努力地笑了一下：“嗯，再过8天16小时--不，15小时，‘复仇女神’就会掠过月球附近，大约地月之间距离84%的位置，然后一头扎进太平洋。”

　　“84%？”罗叶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快的报出了数字：“距地球，嗯，323110公里？323110，这个数字，很熟悉，可是，为什么……”

　　罗耀威想了一下：“323110，这是拉格朗日点①的数据。你这孩子，这都会忘记！”

　　罗叶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父子俩再也没说话，忽然两人一起慢慢抬起头，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希望，狂想……

　　“地球会批准我们吗？”罗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一定会的！”罗耀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死马当作活马医。地球再过几天就彻底完蛋了，现在什么样的救命稻草他们都会同意。”

　　他想了想，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儿子：“拿上这个去找基地司令，如果他不同意，打死他，然后向基地广播，发布命令！”

　　罗叶接过手枪向父亲行了个军礼。世界末日的好处就是不管干什么都不用再考虑后果。

　　罗叶没有机会用到他的手枪，基地司令已经失踪了。罗叶想了想，坐在司令的座位上，清清嗓子，开始向基地中剩下的不到一千人和全地球开始广播。

　　两个小时后，罗家父子的大名传遍了整个地球。他们爷俩儿的疯狂想法是：利用天网工程中残存的近70万个飞行器，在“复仇女神”迫近地球时撞击它。每个飞行器的自重仅千吨，难以对杀手的轨道造成干扰，但是如果在拉格朗日点附近同时撞击，就可以利用一个强大的盟军：月球的引力。当杀手行星位于L1点的时候，它实际上不受任何引力作用，一点点冲撞都能改变它的运行轨道。

　　“爸爸，我们的想法改变了全人类！”

　　“是，改变了--让所有人更绝望而已，”罗耀威甚至有心情哈哈大笑，“我们的想法太疯狂，也没有经过计算，只是两个人的狂想，不过现在也没有人愿意反对了，毕竟全人类都只剩下几天的寿命。”

　　人类涅槃

　　在距离地球约32万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利用捕获的小行星建造的永久性的巨型空间站,它的名字来自当年发现这个点的科学家。拉格朗日空间站自重11亿7千万吨，上边生活着一千名工作人员。在这个特殊的位置，地球与月球的引力刚好平衡，这个点几乎是严格的零重力状态。因此无论在科学探索还是月地运输方面都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罗耀威父子现在正站在拉格朗日空间站舰桥上。整个地球是他们的后盾，人们不分昼夜拼命工作，试图联络上被摧毁的天网系统，很多人在决战前就死于过度疲劳。仿佛有一种魔力从全人类心底涌起，这是埋藏在整个种族心底最深处的求生欲望。

　　大约65万只节点飞行器恢复了控制，按照指令聚集在拉格朗日空间站附近。有时候甚至能用肉眼看见它们在空间中列出的方阵。

　　“距离‘复仇敌女神’通过拉格朗日走廊，还有三分钟。”空间站内部回荡着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人们屏住呼吸，不约而同的向舷窗外打量。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力的干预，预先编制好的指令条如洪流般通过各种设施发送出去。“第一组节点飞行器开始运作。”大约500万吨钢铁、塑料、二氧化硅在推进器强力的作用下向杀手行星撞过去。

　　紧接着是第二、第三、第四组……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宇宙的本质，只关心质量与能量，”罗耀威一边打量着深不可测的宇宙空间中，无数节点飞行器与行星擦出的微弱火花，一边对儿子说，“现在撞击过去的是精心制造的飞行器，或者一座自然形成的小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由足够多的基本粒子组成。”

　　“13组节点飞行器投放完毕。‘复仇女神’略微改变运行轨道。‘复仇女神’将继续撞击地球。”

　　拉格朗日空间站内一片寂静。每个人人都知道下一步，他们该做什么。

　　地球上无数人仰望着太空，这个种族将在半个小时后获救，或者灭绝。

　　“让我滥用一下职权”，罗耀威说。他打开了空间站上功率强劲的发射装置，整个地球都将收到来自拉格朗日空间站的电波。

　　全球八十亿人听到了空间站上的图像与声音，这一千人在生命最后的几分钟内的一举一动，都被全人类注视。这些图像与声音被铭刻在整个种族的记忆库中。

　　罗耀威对着眼前的摄像机，举起酒杯。舷窗外二百台核聚变反应堆已经全部在设计极限之上运转，在漆黑的太空中划出上千公里长的蓝白色射流。

　　自重11亿7千万吨的空间站，携带着不可思议的动能向着预定目的撞去。

　　图像嘎然而止，一片寂静。

　　在拉格朗日点(2)附近发生了一次核爆。金属、岩石和人体组织都在瞬间被打成电浆，回归太初时代的面目。这个对宇宙来说微不足道的扰动，将“复仇女神”略微推向月球。“复仇女神”的轨道在月球的引力下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这种趋势一旦开始就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

　　从地球上看去，月球似乎喝醉了酒，在太空中踉跄而行，在它附近，一颗暗红的亮星正伴随着月球起舞。当然所有人都藏在深深的防空洞中，以躲避致命的伽马射线辐射。

　　几秒钟后，距离地球37万公里的太空中发生了一次星爆。

　　天空中闪动着一万个太阳，仿佛整个宇宙都在燃烧。在这种猛烈的星体冲撞中，星体是由岩石泥土构成，还是由烈性炸药组成，根本没有区别。爆心处亿万度的高温将电子剥离出原子核，再将这炽热的基本粒子团向四面八方喷射出去，以此显示宇宙中最伟大的力量：引力。

　　地球上所有电器同时窜出蓝色的电火花，近亿人死于触电事故，上千万植入人工起搏器的心脏瞬间停跳，无数精神薄弱者永久地成为了疯子。月亮巨大的潮汐力的解体，在全世界范围里引发变莫名其妙的飓风、暴雨、山崩海啸。

　　暴雨般的流星划破地球的大气层，它们的密度是如此之高，形成了壮美的奇观：天空永久是炽热的白色，偶尔才有黑色条纹掠过，仿佛“黑色的流星”滑过天幕……

　　一周以后，幸存的人类从世界各地的防空洞慢慢走出，月球已经消失不见，天穹之中，多了一条横跨而过的彩带。那是月球与“复仇女神”的残骸组成的光环，地球成为太阳系中又一颗拥有光环的行星。

　　人类曾经的家园都已是残垣断壁，不管城市还是乡村，面目全非，大部分动植物都已经死亡。但是人类终究幸存了下来，终究没有在这场劫难中被灭绝。即使他们还将面临数千年“复仇女神”的折磨，即使明天又会有小行星会造访地球。

　　但是今天，人类还活着！

　　(1)传说在阿基米德晚年，在西西里古城邦叙拉古与古罗马共和国作战时，罗马人派了一支舰队来围城。当时阿基米德负责城防工作,在绝境面前他让城中所有妇女手持镜子，照射罗马人的战舰，最后罗马人的战舰被聚集的太阳能烧毁。

　　(2)拉格朗日点：一个小物体在两个大物体的引力作用下在空间中的一点，在该点处，小物体相对于两大物体基本保持静止。这些点的存在由法国数学家拉格朗日于1772年推导证明的。1906年首次发现运动于木星轨道上的小行星在木星和太阳的作用下处于拉格朗日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