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黄蜡石雕；青田石雕；镂雕技艺；带筋；化筋

中国玉石文化灿烂辉煌、博大精深，数千年来经久不衰，与此相应，中国的玉石雕刻艺术也门类众多、工艺精湛、各具特色。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和社会的不断进步，玉石雕刻领域更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态势，各个门类之间的往来交流也愈加频繁、深入，雕刻技艺的相互学习借鉴也已极为普遍。黄蜡石①自2004年在云南龙陵作为一个新玉种被发现后，备受业界追捧，不少玉石雕刻艺人投入到黄蜡石雕刻之中，其中就雕刻手法而言以圆雕、浮雕、薄意雕为主。笔者最初学习青田石雕技艺，在青田深耕石雕达二十年之久，熟练掌握青田石雕最具特色的镂雕技艺，认为镂雕能让黄蜡石的材质选择更加丰富，作品呈现出更强的立体感、空间感和艺术感，遂尝试将其运用到创作中。

黄蜡石，因石表层及内部有蜡状质感、色多呈黄色而得名，是一种硅质岩，首要矿物成分为石英，摩氏硬度6.5～7.5。黄蜡石在我国分布较广，据了解，目前在我国已发现黄蜡石资源的省份有24个，县（市）100多个，其中以广东、广西、云南、浙江、江西、辽宁等省（区）的黄蜡石最为有名。笔者的家乡金华也以出产优质的黄蜡石闻名，有“金华玉”之美称。

优质黄蜡石有“和田玉之温润、田黄之色泽、翡翠之硬度”，石质坚硬，温润细腻，色彩丰富，以黄、红两色为主，兼有粉色、绿色、黑色、浅蓝、浅灰、白色等多种色彩，适宜俏色巧雕。然而，黄蜡石作为一新兴玉种，自身并没有历时悠久、代代传承的独特雕刻技艺，金华本地也没有从事玉石雕刻的艺术传统和历史文化，因此，从雕刻工艺角度而言，金华的黄蜡石雕刻只能从其他玉石雕刻门类、从拥有深厚玉石雕刻文化积淀的地方学习、借鉴。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现今雕刻技法主要有十种，即微雕、圆雕、浮雕、镂雕、链雕、透雕、沉雕与线雕、薄意、篆刻、钮雕。②自2008年回到金华以来，据笔者所见，金华的黄蜡石雕，以圆雕、浮雕、薄意雕等技法为主，也含有少量透雕，主要受到福建的寿山石雕、浙江的青田石雕、江苏的和田玉雕和广东的翡翠雕刻等不同地域、不同玉石品种的影响。此中佳作频出，然而，笔者以自己多年青田石雕的眼光来看，总觉得赋予黄蜡石更多纵深空间并丰富作品本身层次，能够给黄蜡石雕刻作品带来更多美的享受。青田石雕最具特色的镂雕乃至多层次镂雕技艺将发挥主要作用。

在中国工艺美术发展的历史长河中，青田石雕作为其中一朵奇葩，以因材施艺、精雕细镂的工艺特色和形神兼备、巧夺天工的艺术特色而闻名遐迩。青田石雕技艺的表现手法，主要有圆雕、浮雕、镂雕、线刻、镶嵌数种，以圆雕为常见，而以镂雕最具特色，尤其是多层次镂雕，就技术难度而言在所有雕刻技法中堪称最高。

图1 《瓜瓞绵绵》 青田石 35cm×33cm×20cm

青田石雕镂雕技艺，主要应用于花果、作物、山水类作品（图1），可分为单面镂雕、透空镂雕和立体镂雕。其中单面镂雕石材多呈扁形，前后狭，左右阔，所以正面精雕细刻，背面略而不刻，仅供单面欣赏。透空镂雕是在“体身”上镂出一些大洞，呈假山石状，一方面便于镂雕，以表现丰富的层次，另一方面给人以“透气”感，能使视线透过景物，使作品更富立体感和空间感。至于立体镂雕，则“体身”已不存在，化成了岩石、树桩，虽同样有支撑景物的骨架作用，然而已与其他物象融为一体，成为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③

在镂雕中，既要使作品“空”，也要保证作品“牢”，如果一味追求镂空、精细而忽略了作品的牢固，导致作品一碰即断、稍震即折，显然不能算成功的创作。对此，石雕艺人们在镂雕过程中也要掌握带筋技艺，即在镂雕处保留连带体，连筋带骨，以固牢作品。带筋的部位、粗细、多少，则根据作品的造型、构图、景物的具体状态及受力情况而设置。水平较低时，带筋往往是外露的，而技艺精湛后，带筋就被“化”成景物的一部分，即“化筋”，使人观而不觉，妙造自然。

青田石雕镂雕技艺之复杂与高超，实在称得上是一门艺术。在笔者理解，镂雕技艺的运用，处理的其实也是一种“舍”与“得”的关系，通过镂雕镂空的舍，或挖脏去绺，或变废为宝，或玲珑通透，最后使作品达成另一种全新境界的得；通过以手应心，运刀凿物，在更为立体化的空间里描摹出世间万象，也通过世间万象的立体刻画营造出更强的空间感和真实感，赋予作品无限气韵。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说：“人生仪态万方，宇宙也奇丽诡秘，生命的境界无穷尽，形象的姿式也无穷尽，于是，描摹物象以达造化之情，是艺术的主要事业。”④ 要在黄蜡石上描摹宇宙间无穷无尽的物象，无拘无碍地表达个人的思想情感和审美旨趣，必须调动起一切可以利用的雕刻手法，以表现层次、拓展空间著称的镂雕技艺，自是不可或缺。

与青田石及其他硬度较低的石种有所不同，黄蜡石自身硬度较高，在形态和色彩方面，黄蜡石也和其他石种有所区别，因此，在黄蜡石上施以镂雕技艺，于笔者而言，需要克服由软质石材到硬质玉材的奏刀难题，熟练掌握下手力度，并因材施艺，根据石材的特点进行构思、造型、布局及雕刻。这同当初学习青田石雕一样，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思考和探索的过程，不过因为有20年的青田石雕基础，加之青田石雕本身就擅长因势造型、依色取巧，所以事实上主要是习惯新的雕刻工具，其他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以下面几件作品为例：

图2 《和谐》 黄蜡石 13cmx13cmx20cm

图3 《和谐》局部

先看《和谐》（图2、图3）和《步步高》（图4），雕刻的主体都是蝉这种昆虫。石头都是黄黑料，对于玉石中的黑色部分，很多人不擅长处理，有的甚至会直接挖去。而在笔者看来，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独特的生命体，每一种色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除非是脏、绺、裂等显著的瑕疵非去不可，否则应该最大程度地利用原石。更何况，这两件作品的原石黑色部分体量都不小，直接去掉对石材损耗太大。于是笔者想到了雕蝉，这种黑色的、有着丰富象征意义的物象。

图4 《步步高》黄蜡石 25cmx15cmx12cm

青田石雕以具象雕刻为主，追求事物的逼真写实，要求在细致刻画中再现世间万象，追求栩栩如生的艺术效果，迁移到黄蜡石雕刻上，不同于“汉八刀”技法下那种简洁明快比较抽象的玉蝉（图5），所雕的蝉也是写实的、具象的，而笔者又在整体造型上安排其或趴在剖开的竹节上，或伏在条形的石块上，甚至背上还留着蝉蜕，这就必须使用镂雕技艺，对蝉身体下面进行镂空处理。蝉腿纤细，如何保证其牢固地承托起蝉身的重量，是创作中的重点和难点，否则即使满足视觉上的美感，达成栩栩如生的效果，也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图5 “汉八刀”玉蝉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为了保证作品的牢固性，使其能够更为长久地保存下去，必须将镂空雕与带筋工艺相结合，具体做法即让蝉的身子或腿更多地与竹节、石块联结，以增加受力面积，减小压强。所以，不用担心蝉的腿会不会断掉，看似摇摇欲坠的背后，实则有更多着力点在支撑。此外，现实中蝉翼极薄，因为黑色部分硬度较高，雕得太过精细容易崩掉，所以没有雕得很薄。

相比于《和谐》与《步步高》，作品《双龙戏珠》（图6）的线条更为繁复、镂雕也更为复杂，通过自浅至深、层层深入、纵横交错的多层次镂雕，使作品在有限体积之内拓展出无限空间，生动地表现双龙辗转腾挪、变幻无穷的戏珠姿态。龙须、龙爪等尤为精细之处，将镂雕技艺与带筋、化筋工艺相结合，使作品“空”而且“牢”，浑然无迹，丝毫不影响美感。

图6《双龙戏珠》黄蜡石 15cmx12cmx8cm

“就内容方面说，美的艺术不能在想象的无拘无碍境界飘摇不定，因为这些心灵的旨趣决定了艺术内容的基础，尽管形式和形状可以千变万化……一定的内容就决定它的适合的形式。”⑤心灵的旨趣决定了艺术内容的基础，在玉石雕刻中，料子本身又决定了内容的其他部分，而一定的内容又决定了适合的形式，世间万象繁纷复杂，黄蜡石的雕刻，也总有一些内容需要结合镂雕技艺去表现，正如上文谈到的几件作品。当然，这种结合不是死板的机械的，而是要根据料子本身及作品内容加以变化。

黄蜡石作为一个新兴玉种，其雕刻历程不过才短短十几年，尚有很多空间等待着去探索、去实践、去开拓。婺江水将我生养，婺江山毓我灵秀，笔者将青田石雕的镂雕技艺因石制宜地运用到黄蜡石雕刻上，赋予其更高的工艺价值和艺术价值，希望将黄蜡石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希望借此发扬金华的黄蜡石文化，也希望推动黄蜡石行业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注释：

① 广义上的黄蜡石，包括各类硅质成分的观赏石和玉化良好、适于雕刻的料石，前者已有较长的历史，本文专指后者。

② 陈孝贤：《浅谈黄龙玉玉质特性对其雕刻技法的影响》，《宝藏》,2013年第9期，第158页。

③ 路甬祥主编：《中国传统工艺全集·雕塑》，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92页。

④ 宗白华：《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36页。

⑤ [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7-18页。

参考文献：

[1] 陈孝贤.浅谈黄龙玉玉质特性对其雕刻技法的影响[J].宝藏, 2013(09).

[2] 路甬祥.中国传统工艺全集•雕塑[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5.

[3] 宗白华.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

[4] [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5] 李德胜.浅谈青田石雕造型中镂雕的艺术[J].电影评介,2009(06).

作者简介

高利民，男，1971年出生于浙江金华，工艺美术师，浙江省玉石雕刻师，金华市工艺美术大师，现为金华市好石头玉石雕刻坊总设计师。1988-2008年于石雕名师高树尧处学习青田石雕技艺，后回金华从事黄蜡石雕刻。擅做动物、人物、花鸟题材，善于将青田石雕镂雕技艺运用到黄蜡石雕刻上，作品造型生动，依色取巧，细腻精美，富有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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