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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托·迪克斯 《自画像》

一个亲身经历一战、二战的艺术家，会怎样表达战争？

奥托·迪克斯给出了一个充满血泪的答案，他是少有的以艺术家身份亲身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的德国人。他的作品，将给我们一个照见战争和纳粹统治下黑暗世界的窗口。

威廉·海因里希·奥托·迪克斯（Wilhelm Heinrich Otto Dix），1891年12月2日出生在德国图林根州的格拉-翁特姆豪斯城一个工人阶级家庭，少时他常常给他的表兄—一个画家做模特，而他表兄手上”油画颜料和油漆的美妙气味混合着表兄的烟斗上的烟草香味,加上调色板上的美丽的颜色”成功引起了小迪克斯在未来成为一个画家的愿望。

●《手持康乃馨的自画像》

而后，他幸运的遇到了恩师勋克，帮助他申请到了本州立侯爵的奖学金，以此进入德累斯顿工艺美术学院学习，开始系统性艺术训练。彼时的欧洲大陆种种思潮轰轰烈烈，这也不免影响到了年轻的迪克斯。他总是带着浓厚的兴趣热情研究时新的艺术潮流。他流连于德国和法国的艺术画廊、展览，生活在德累斯顿熙熙攘攘的文化活动中。迪克斯因此被浸泡在象征主义,印象派和立体主义的艺术里,也熟悉梵高的绘画和的彼时代表德国表现主义的“桥社”艺术家们。

●《战争系列版画》头戴防毒面具的德军士兵犹如鬼魅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对古典主义大师的崇敬，他经常到博物馆观摩研究他们的作品。早迪克斯早期的艺术生涯中便已表现出他对传统的古典主义手法和现代的表现主义风格的双重结合。如他 1912 年创作的《手持康乃馨的自画像》，便可明显感知到他的灵感来自 16 世纪的德国绘画。他后来说：“像文艺复兴早期那些大师那样画画是我当时的理想。”

●《战争系列版画》索姆河前 德国年轻人用生命堆出了肉山 但这毫无意义

生在战争时期的参战国，艺术毕竟太奢侈。这整整一代年轻人，战后能够活已算幸运。

1914年6月28日，巴尔干半岛一声枪响，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夫妇被刺，第一次世纪大战爆发。

但在战争初期，大多数德国平民和知识分子都没有意识到，在战争面前没有人能幸免于难，战争之火终将烧及自身。起初他们都狂热的支持政府的战争行为，大学教授和年轻人一般兴奋。大学教师编制小册子呼吁人们进入“战斗”,指出战争是“一个奇迹”,“伟大”的东西,这是“救赎发送的神圣的天意”。

●《自画像战神》1915年 年轻的他渴望战争 把自己描绘成战神

受此狂热气氛影响，1914 年，迪克斯和他同时代的人一样自愿参军。所有的欧洲年轻一代在最初都欢迎这场战争标志着新时代的到来。迪克斯在1915年《自画像战神》中，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战神，可以看出彼时的他还怀有建功立业、为国奔赴沙场的激情。但在亲身经历过残酷的阵地战之后，无数同龄人的生命与血肉，使他的态度开始转变，他开始重新思考和认识战争的痛苦和残酷，使得迪克斯面对幻想破灭的事实。

●《参军后的自画像》

在最前线的战争。迪克斯记录道：“我不得不看到有人在我旁边突然倒下，死去，子弹击中了他眉心正中。我不得不经历这一切，但这一切实在是太清晰了，比一切都清晰。”他在战争日记中写道：“虱子，老鼠，铁丝网，跳蚤，手榴弹，炸弹，洞穴，尸体，血，杜松子酒，老鼠，猫，气体，大炮，藏污纳垢，子弹，机枪，火，钢铁，这就是战争！只不过是魔鬼的工作！”。

●《孤独、恐惧、绝望》 一个中弹而还没有死去的年轻人 他的心理有多害怕？他会想什么？

战争期间，迪克斯起草了很多草图，生动的描绘了战争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堑壕战，常常迫使士兵无所事事,乏味的等待在庇护所或地下隧道。迪克斯说道“很有趣,能够在这中间画画来消磨时间”。

●《战争三联画》

战争结束后，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成为了他的梦魇，1924年，他创造了著名的《战争》三联画和铜版画系列作品，他以中世纪的祭坛画作为形式，借鉴了伊森海姆祭坛画的构成。分别包括早上,下午,晚上,它呈现了一个地狱,构思了一个生死循环

●《战争三联画》 中部

左侧，那一列士兵在晨雾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战场进军。随后经受战争的洗礼，“发展”成中心面板那阴森可怕的场面。在废墟中唯一的幸存者是一名士兵戴着防毒面具蹲在上面是一个被刺穿的尸体形成的一个拱形的桥梁下。一个世界末日的战壕、似火山口爆发的背景,堪比伊森海姆祭坛画的中间面板的安排,最右面板显示的是迪克斯自己,他逃过了地狱,也拯救一个受伤的同伴。在祭坛画的“基座”，死亡的士兵像在沉睡，一切在沉默中结束。这幅画成了“人类的末日”的异景。

●《战争三联画》在展览现场

而在《战争》的另外一些作品中，迪克斯还表现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黑夜战争场景，为了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态度，他还从照明弹中取出了一些磷火画在画面上，莹莹的绿光来自战争，更为画面增添了一份死亡的气息。多年后，画家自己为这一手法做了注脚，他说：“夜里，当展厅暗下来，画上就发出神秘的幽光。”仿佛是战争的梦魇在逼视着现实世界蠢蠢欲动。

●《战争系列版画》冰雪战壕中

当被问及为什么创造战争系列,尤其是战争铜版画系列和著名的《战争三联画》，迪克斯回答道:“我想摆脱精神疾病”和积压了多年来战争的痛苦和精神负担。

显然，绘画是他摆脱战争梦魇的唯一办法。

●《大都会》 战争过后 一切归于权贵的繁华 左右两侧的乞丐老兵却无人理睬

1928年，迪克斯37岁，德国进入魏玛共和国时期，在经历了思潮混涌、战争噩梦、战后疗伤的他创作完成宏伟的三联画《大都会》。该画如今成为“黄金二十年代”的最重要写照，也成为迪克斯一生最为重要的代表作品。

此画依旧采用了与《战争》相同的中世纪三联圣坛画的形式，最中间是战争过后，迅速上位的上层社会、战争的获利者。他们在从美国舶来的爵士乐酒吧中尽情的狂欢。但在两翼，喧哗的门外却路有冻死骨：那些为战争奉献了生命的老兵乞丐们，却无人问津。

随着魏玛共和国垮台，德国进入了又一次战争漩涡，希特勒上台，纳粹独裁统治时期开始。为了维护独裁统治，以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牵头的“帝国文化协会”把触手伸进德国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控制了音乐、艺术、电影和文学等所有领域的创作和传播。

●《巷战》1927

曾梦想做一个艺术家的希特勒，眼光只能局限、理解古典艺术，而将一切现代艺术都比作无聊的退化的东西。在这一点上，他尚不如建国初期的苏联领导人们对前卫艺术的接纳。

1937 年，戈培尔任命“帝国视觉艺术协会”主席阿道夫·齐格勒为一个六人小组的组长，在帝国范围内收缴一切“颠覆”和“堕落”的现代艺术。收缴过来的作品被集体展出以示羞辱，旨在“教育德国公众免受反常变态的犹太艺术渗透”。大约五千多张作品在德国范围内被收缴。这些作品涵盖范围广泛，包括毕加索、梵高、夏加尔、马蒂斯，以及众多德国现代派和犹太画家的作品。

●《火柴贩子》战争结束后 人们都急着撇清、逃离所有与战争有关的事物

从这个展览的分区可见丧心病狂：：“粗暴地嘲讽宗教”、“揭露犹太种族劣根性”、“侮辱德意志女性”、“理想典型：弱智儿和妓女”、“故意破坏国家国防精神”、“用犹太佬视觉看德意志农民”、“犹太佬内心对野性的向往揭示其本质：在德国，黑人文化成为堕落艺术的种族模范”、“疯狂成为方法论”、“精神病人眼中的大自然”等。

而迪克斯对此深感不满，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艺术怎么会由暴政不分青红皂白来决定？

显然，纳粹统治下的艺术家只能是顺从的小绵羊，为了迫害不肯妥协的迪克斯，他们解雇了他的教授职位,说他的一些作品“严重伤害了德国人民的道德情感,和其他人一样可能打击到德国人民”,迪克斯评论如下:“我被告知我不再踏进学院。但我仍可以在那里为他们工作。不过:我不得不马上离开!”

1933年，秋迪克斯和他的家人被迫搬到康斯坦斯湖。这一期间他完成了寓言画《红衣主教的七宗罪》，他以自己的绘画隐秘而猛烈的批评着那个时代：七宗罪，七种邪恶的魔鬼，都在吞噬德国民众的血与肉，寓意贪婪的老巫婆弯着腰，背上坐着一个驼着背的侏儒样子的人物体现着嫉妒。迪克斯自然没有添加胡子到这张侏儒脸上，一直到 1945 年之后才添上希特勒标志性的胡子。

●《汉堡港》

随着战争的继续，迪克斯被迫停止了创作。1945年2月，灯尽油干的第三帝国，开始派遣少年儿童上战场。老迪克斯在一战为德国贡献了鲜血， 却又在二战最后的关头，被迫加入人民冲锋队入伍。直至他被盟军俘虏。在战俘营中，一位法国馆员认出这位著名的画家。

1947年，他创作了最后一件战争主题的大型画作《战俘自画像》，画中55岁的迪克斯面容颓丧。这与1914年他的《战神自画像》形成强烈反差：那时的迪克斯眼中似乎有火焰燃烧，像是随时准备冲向战场。

●《集中营的自画像》

晚年的迪克斯这样定义战争：“战争是祭坛装饰品，是一个寂静和安宁的所在，人类在它周遭喧腾，战争是一个冥想地，是一个并不理想的无名战士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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