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76年，以大理石建城、意图永留万世的西罗马帝国陨落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巨大空洞。至此，宣讲形而上世界、以基督教为信仰的神学家开始填补崩毁带来的纷扰并捕获民心。基督教对人本主义和现实生活采取否定态度，进而使艺术成为宗教的奴仆：以建筑方面析之，强调精神升华而非物质满足，形成了建筑史上的高峰。时人视天堂为摆脱艰苦的精神圣殿，而教堂建筑则作为通往天堂的途径和那时主要的艺术载体。以绘画方面析之，讲求以灵魂之美取代人体之美，反向推动了文艺复兴的繁荣。神学家主张永恒高于现世，认为美丽的形象会误导群众崇拜实体、漠视灵魂，故艺术创作会刻意避免形象美，体现压抑人性的禁欲主义思想。以雕塑方面析之，渗透表现主义倾向和神秘主义色彩，改变了古典时期的写实传统。那时的雕塑既是建筑装饰，又作为传达教义的有机部分，极力强调与现实世界拉开差距的程式化造型。

综上，自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至15世纪文艺复兴运动开始的这段时间被称为中世纪/Middle Ages。其早期文化衰退不仅仅是蛮族入侵或基督教文化专制的结果，很大程度上是古典文化自身发展的必然结局。现代历史学的视野中，中世纪作为“黑暗时代”的流行见解已经瓦解，重新审视和反思这段历史，无疑会为今天提供一份值得借鉴的思想资源。

早期基督教美术

2世纪-5世纪，最早的教会遗迹显示鲜活的象征意义

绘画 大多数早期基督教艺术品被埋葬于地下墓穴/catacombs。墓室壁画是基督教非法期间，信徒们在简陋的公共地下墓窟的天顶或墙壁绘制的圣经题材壁画。其中抽象说教和隐喻象征的成分居多，往往省略情节环境和人物关联性，人体直立扁平没有光感，且衣物手脚等细部简略。罗马的普里斯拉地下墓窟天顶壁画《善良的牧人》外沿呈多边形，内部图案暗示十字架的形状，十字架四臂伸向四个半月形，中央一个红线圆形中画着象征基督的年轻牧羊人肩托羔羊站立和象征被拯救的灵魂的羔羊，这是早期基督教艺术最常见的题材。《火刑中的三个犹太人》表现但以里书的三个年轻人拒绝跪拜尼布甲尼撒的金像故被抛进火炉，他们举手祷告得神保护而免死，这个故事暗示基督教非法地位、传达教徒遭受迫害的无助、也给予信徒安慰和鼓励。《约拿与巨鱼》描绘约拿在鱼腹三天被吐出来的场景，预表耶稣复活，故事本身也纪念沉睡的圣徒必将重生。

镶嵌画用以装饰教堂内部，精神化和图示化特征明显。《无敌的太阳神基督》是已知最早表现基督教内容的镶嵌画。耶稣驾驶着太阳战车穿过金色的天空，身边环绕的葡萄藤象征圣餐仪式中的葡萄酒和基督的血液。《好牧人》借用异教绘画的植物装饰母题，人物长发形象与当时罗马帝国蛮族入驻后的文化碰撞有关。《罗得与亚伯拉罕的分离》有力强调两组人物的分离趋势，这种简明的动态承继了古代晚期叙事性艺术的表现方式，即“头像群/head cluster”。光影效果营造坚实的体量感，显然还保留古典艺术的影响。《面包和鱼的奇迹》是镶嵌画代表，基督身着的罗马帝王紫色托加袍和后脑光环象征正统地位，双手张开示意四名门徒分发代表圣餐的五饼二鱼，人物皆面向观者、肢体僵硬、神情呆板、发型略有变化，背景是象征天国的金色。

建筑 作为罗马皇帝和基督教徒，君士坦丁的身份斗争反映在罗马基督教堂的选址上：新教堂被安排在罗马市郊以避免和异教冲突。古罗马常见的市民集会公共场所巴西利卡/Basilica是基督教教堂样式的首选，其平面呈长方形，中廊较宽，两旁有列柱分割过廊。圣彼得教堂是规模最大的巴西利卡式教堂之一。圣康斯坦察教堂是基督教合法化后借用古罗马神庙形式建造的教堂。

雕塑 所有基督徒都反对火葬，青睐于大理石石棺。石棺并非定制，通常购买前作坊就已完工，举行葬礼时再加上死者肖像。《两兄弟石棺》棺身表面最初被镀金和彩色饰面点缀，是入殓教徒富裕的体现，侧面反映得到官方承认后信徒迅速壮大的情形。圆形奖章刻画了两位兄弟的半身雕像，周边无缝地以连续性构图和高浮雕形式雕刻圣经故事，人物结构和衣褶圆润柔和、自然写实，可看出古典传统的影子。圣彼得教堂《朱尼厄斯・巴苏斯石棺》是皈依基督教的罗马行政长官的石棺，上有题词他在公元359年接受洗礼。石棺按照西罗马装饰风格只在三面装饰，浮雕带为两行五列，每块浮雕之间以立柱分割。早期基督教艺术中通常把基督表现成教师和拥有神奇力量的工匠，强调他作为导师的典范作用和作为创造者的灵性，因此基督受难和死亡鲜少出现。

除了私人委托制作的石棺浮雕，大型雕像作品在公元4世纪时急剧减少，直到12世纪才有所改善。《圣经》第二戒律是避免偶像崇拜，故教徒常常对雕像抱着质疑的态度。《基督坐像》的出处我们不得而知。在这里，基督有一头阿波罗式飘逸长发、罗马式束腰外衣、宽外袍和凉鞋，左手握着一轴尚未开启的手卷。

拜占庭美术

5世纪-15世纪，本质为宣扬教义和巩固统治阶级地位服务

公元4世纪，罗马帝国一分为二：西罗马帝国以罗马为都城，而君士坦丁堡是东罗马帝国的国都，史称拜占庭帝国。后者艺术混合东方装饰性和西方写实性，显示古希腊罗马传统的强大影响，与早期基督教艺术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影响了意大利文艺复兴壁画、俄罗斯圣像画、伊斯兰美术。反偶像运动禁止一切宗教制作偶像，主张将宗教艺术化为抽象象征。程式化艺术经过严格提炼和高度简化，更赋予形象以稳固永恒。这揭示基督教文化艺术是政教合一的产物，为宗教和王权服务。

建筑 穹隅和角拱的发明解决了方形基座和圆形穹顶的接合问题。早期教堂建筑主要沿用罗马陵墓圆形或多边形的平面结构和万神庙式的圆穹顶；中后期，四边侧翼相等的希腊十字式平面取代前者，并沿用穹顶结构，形成强调中心的集中式建筑形制。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圣索菲亚教堂是基督教建筑集大成之作，也是世界唯一由神庙改为教堂又改的清真寺。主体巨大穹顶和承重方柱的构思受万神庙启发，平面结构和飞梁继承巴西利卡。砖质外墙朴素，大理石内墙奢侈，穹顶基部玻璃窗令室内采光有一种金碧辉煌、灵魂升天的神圣感。意大利圣马可教堂、圣维塔尔教堂亦属拜占庭风格。拜占庭风格与俄罗斯建筑风格相结合形成了莫斯科的华西里・帕拉仁诺教堂，被誉为“用石头描绘的童话”。

镶嵌画 以小彩色玻璃和石子镶嵌成的建筑装饰画成为教堂内部装饰的主要形式。画面没有背景，色彩纯粹简单。人物比例拉长、立体感弱、无动作、与地面呈垂直悬浮关系。意大利拉文纳圣维塔尔教堂主祭坛上方是镶嵌画《荣耀基督》。祭坛一边是《查士丁尼大帝和侍从》，皇帝身着紫袍、头顶光环，皇帝及随从、神职人员、手持盾牌的皇家卫队构成三组，每组都有一名主导者，人数对应基督的十二门徒。皇帝看似站在主教后面，但他手中的金色圣餐碟却挡住主教胳膊，似乎表明帝国与教会彼此制衡。另一边《皇后提奥多拉和侍从》表现皇后在随从陪伴下来参加圣餐仪式，华丽服装、织锦彩缎增添了神秘感，整体庄严肃穆。

蛮族艺术和加洛林文艺复兴

5世纪-11世纪，在文化和艺术上为欧洲输入新鲜血液

蛮族艺术 东盎格鲁人国王墓葬出土的铜质钱包盖嵌有宝石和珐琅，两旁有野兽的人形、鹰鸟组合及野兽相斗的缠绕纹样。维京民族船头的木质兽头象征着辟邪与祈福，在牙齿、鼻孔等地方充分展示出基本写实倾向。

修道院艺术 隐修制度兴起使爱尔兰修道院成为6到8世纪的学术和艺术中心，主要艺术成就是承载福音的手抄本。《凯尔斯书》是爱尔兰手抄本的艺术顶峰。

墨洛温王朝艺术 圣约翰洗礼堂以石头和罗马时期的旧砖组成，石壁柱、柱头、山花都相当粗糙，墙壁用琉璃砖镶嵌材料拼成几何形状作为装饰。

墨洛温王朝的装饰画常常使用十字架母题，如《基拉西乌斯圣礼书》。

加洛林艺术 法兰克国王查里曼建立加洛林帝国欲恢复罗马强盛，以宫廷为中心形成复兴古典文化的潮流，史称“加洛林文艺复兴”，被誉为“欧洲的第一次觉醒”。

亚琛王宫教堂以圣维塔尔教堂为蓝本，是北方城堡与罗马风格结合的产物。在内部处理上更统一庄重，圆柱和青铜栏杆来自意大利，方形柱和拱门来自罗马建筑，入口朝西，这一向西的入口建筑也叫“西面工程”。

加洛林王朝在宫廷罗致文人学者整理古籍促进了抄本绘画的发展。《查里曼福音书》的《圣马太》忠实画出圣马太写福音书之景，身上衣褶裹体的外袍用了最好的古典样式。《艾伯总主教福音书》的《圣马太》传达出圣马太受到灵感激励后敬畏振奋之情，弯曲的线条和曲折的衣褶显示他的全神贯注和满腔活力。

《查里曼大帝骑马像》象征古罗马的辉煌和地位，以及查里曼的抱负和主张。

奥托艺术 圣西里亚库教堂、本笃会修道院和圣米迦勒教堂是代表建筑，圣米迦勒教堂确立了德意志地区在中世纪建筑中的独立地位。

《埃格伯特抄本》场景加边框以便和正文区分开。奉献图再现两个僧侣将此书献给特里尔大主教的情景。

科隆大教堂木雕《杰罗的十字架》可以看到拜占庭艺术的影响。整体呈纪念碑式规模，人身包有石膏粉再施彩绘。钉在十字架上的半裸体基督痛苦沉重，向前突起的腹部加重双手的负重，后脑有一凹槽可放置圣饼。

罗马式美术/Romanesque

10世纪-12世纪，拱券发展，石雕复兴，整体风格均衡安定

西欧经济水平提高和封建制度稳固、作为社会精神支柱的教会势力和贵族力量并行发展、十字军东征和大规模的传道活动扩充了教会势力和影响、对圣人遗体的崇拜掀起各地朝拜热潮，为罗马式美术产生提供条件。

建筑 法国圣赛尔南教堂平面是拉丁十字架形状，教堂内部由立柱隔成许多个方形的小单元。真正罗马式风格的形成以英国杜勒姆教堂的建成为标志。教堂内部由立柱隔成许多小长方形单元，中堂上的肋拱作为稳定穹顶的骨架令天花板可以非常薄，这种肋拱以杜勒姆教堂最早。意大利比萨教堂包括教堂、洗礼堂、钟塔、公墓四部分，教堂主体与塔楼是分开的，主教堂呈拉丁十字形，“比萨斜塔”就是其中的钟塔。

雕塑 以《赖纳・凡・许洗礼盘》《格洛斯特烛台》、法国圣特罗菲米教堂门廊雕刻《荣光环绕的基督》为代表。

工艺 《哈斯廷之战・诺曼入侵者渡过海峡》是为纪念诺曼国王威廉占领英格兰而制作的亚麻布羊毛刺绣。以轮廓线来表现运动，在轮廓线中以平涂的颜色填满。

哥特式美术/Gothic

12世纪-15世纪，中世纪艺术发展的顶点

西欧城市逐渐摆脱封建领主的统治促使城市人口增加和文化中心诞生、行会成为手工艺基本组织并促进文化和技术传播、法国出现强大君主政体使巴黎成为艺术中心、随着技术和手工艺发展人们克服材料重力的能力已经相当成熟，为哥特式美术产生提供条件。

建筑 哥特式教堂平面以拉丁十字形为主，外形以尖塔、尖拱、高直等为显著特点，在承重结构上采用通透的飞扶壁和轻快的肋架券来分担尖肋拱顶的重量，形成流畅高耸的教堂空间，减轻建筑的重量感和体积感，烘托出瑰丽崇高的美感和近乎天国的气氛。哥特式艺术开始于法国巴黎的圣德尼教堂。最著名的哥特式建筑是巴黎圣母院，早先东为圣坛、西为钟楼、中有尖塔。内部分为三层，下层以柱廊和尖拱构成，中层是带侧廊的隔层，上面为明亮的玻璃窗。由石块堆砌成的西端主立面塑有精致的使徒雕像和放射状圆窗，伴随着通透的飞扶壁和轻盈的肋架券，挺拔庄严与飞升之感不言而喻。其基于经院哲学体系的思想传达了极具和谐性与逻辑性的建筑语言，被誉为“石头的交响乐”。意大利米兰大教堂为拉丁十字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上部精美繁复的哥特式尖塔和下部华丽的巴洛克装饰形成了独特细腻的世俗氛围，其中一座高达107米的尖塔塔顶有壮丽的金色圣母玛利亚雕像。法国夏特尔教堂、德国科隆大教堂亦是代表。

雕塑 夏特尔教堂入口柱像最能反映哥特式艺术雕刻成就。德国瑙姆堡《埃克哈特和乌塔》是最早的供养人形象。逼真的人物、准确的比例、庄重而多愁善感的表情，反映出中世纪艺术越来越向世俗化和现实性发展。

绘画 由于壁厚减小、教堂内部空间增大，教堂开窗面积加大，玻璃镶嵌画取代壁画成为当时主要的绘画形式：其是在玻璃炼制的过程中通过添加多种化学剂如锰、钴等元素到玻璃炉中熔炼，令玻璃呈现不同的半透明彩色，并将这些小玻璃块中间用铅线连接起来即成；题材包括圣经故事、圣徒传说、大主教等，相当于不识字者的圣经。夏特尔教堂玻璃装饰是哥特式的典型代表和迄今保存最完整的彩色玻璃画之一。其加强教堂内部和谐神秘的氛围，以深蓝色和深红色为基调。《英格堡诗篇抄本》是当时的杰作之一。哥特式绘画的晚期风格在《贝里公爵豪华的日祷书》中的月历图有所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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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艺术的特点

中世纪两种主流教堂建筑的区别

中世纪美术特点与历史地位

-references-

《关于中世纪的“误解”和“正名”》

《加德纳艺术通史》

《艺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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