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哭泣包一样的弟弟，好笑心疼之外，细心得多问着：“哥哥今天不在家时，有人欺负你了？”

　　玄策扬起圆圆的脸蛋儿，咬着嘴唇倔强得摇了下头，便再没有忍住，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我听见邻居阿妈说，我是父亲母亲捡来的，哥哥根本没有我这个弟弟。阿妈的孙子们嘲笑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哥哥要你，别哭。”父亲母亲临终前将真相告诉过他，弟弟确实不是亲生，但当少年向着故去双亲的英灵，坚定许下会一直一直守护弟弟的承诺时，玄策早已是唯一至亲。

　　玄策再次一连串问：“哥哥，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吗。拉过钩，就不会失约吗。即使我不是你的亲弟弟，你也永远不会抛弃我吗。”

　　少年摸摸玄策毛茸茸的头顶，亦再次温柔耐心回答着：“是的，拉过钩，就已约定好。哥哥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们永远不分离。”

　　二、　　断壁颓垣，枯杨衰草，百里守约持枪独守长城后方。夜晚大漠森寒，他却没有升起半捧篝火，兀自摩挲着胸前的项链，静谧的双眼眺望远方，仿佛已锁定目标，仿佛仍思念寻找。

　　凯举着火把走来，重燃了那被遗忘的火光，看清那静谧眼睫上的寒霜，自己先打个冷颤：“又在想你弟弟呐。这般出神，自己要冻成冰雕了都不知道。”

　　百里守约回神，平静道：“我不冷。”

　　“是吗。”凯瞟了眼对方僵硬抓着项链的手，手都冻僵了还不冷……“还是得劝你，数年前马贼突袭长城，混战中你和玄策失散，不是你的过失。你何必这般自苦，更名守约，加入守卫军，没日没夜执行任务。如此不爱惜自己，你这条命要还是不要。怕是等不到见你们兄弟重逢，我倒要先为你哭丧。”

　　百里守约笑了下，知道凯并不是个热衷聊天的人，大概今天自己待得太久了。依旧道：“你不必劝我，阿凯，我不会让自己倒下。”

　　百里守约掌心暖着胸前那个肿眼睛的小木人，继续回想着。曾经他和玄策在长城之畔的镇子上相依为命，他打零工，狩猎，悉心照顾弟弟，日子虽艰苦，可有了约定，便有了无尽动力。

　　然命运终究令人猝不及防。为非的贼人猝袭边镇，他将弟弟留在家中，自己去了前线。他拼死护住了家乡的城门，却没有护住弟弟。部分流窜进城的贼人挟持到了弟弟作为逃离砝码，守约回到断壁残垣的家中，留给他的只剩这个静静躺在地上的、碎裂的小木人。

　　有人知百里守约细心粘好木人，做成项链贴身配戴，从此长城之巅多了位枪法绝伦的安静身影。从无人知晓少年经历了怎样的锥心挫磨而粹炼出今番沉静稳然。只是凯能觉察出，守约他依旧饱含痛苦。那个小木人粘合得再不露破绽，终究是碎的。

　　三、　　“师父！看我的飞镰使得好不好！师父！瞧我这招帅不帅！能不能一挑五！师父！”百里玄策大声吆喝着，他就是要吵吵吵，期待着哪次师父不耐烦，冲他吼哪怕一声“孽徒滚远点儿”，那他也算是拜师成功。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兰陵王终究没有承认过自己这个徒弟，或许师父习惯于暗夜踽踽才回避吧。没关系，当年师父既然能从马贼的狼窝中救出素不相识的自己，玄策坚信师父才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继续“惹是生非”就好啦。

　　兰陵王冷淡着戳破玄策的小心思：“再叫多少次师父都没用。雕虫小技，也敢自满。”

　　“啊！师父，我可是练了好几个晚上！”百里玄策欲哭无泪，“哪里雕哪里小！”

　　说完觉得最后一句有点儿不对味儿，咂摸着往下说：“嘻嘻，那师父教我，怎么小雕变大雕。”

　　好像更不对味儿……

　　兰陵王好似也无言顿下，这才起身，轻抚臂上尖刃，面具之下的话语似带寒冰：“先让我试试你。”

　　百里玄策还没及反应师父这句什么味儿，兰陵王已自隐匿中现身，短刃迎面袭来。百里玄策慌忙招架，飞镰伸缩攻击，却完全无法命中。仅几个回合，短刃便牢牢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输得彻底。

　　“不肖弟子。”

　　“你……终于承认是我师父了吗？”少年突然大喊。

　　“不，我不需要弟子，也不需要同类。”遮面的男子发出喟叹，松开手臂，“‘梦魇钩锁’一式浑然无章，心魔已起，岂能伪装。既然想回长城，何必再来找我。”

　　百里玄策握了握拳，将出行遇上长城守卫军的事和盘托出。“他们说，哥哥一直在等我回家。”

　　“你便回家。”

　　“那师父……你呢。”

　　“我不是你师父，我何去何从，与你无关。”

　　少年急急大声：“您和长城守卫军不是敌人！”师父，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见哥哥。

　　然而百里玄策眼睁睁目送着那苛刻养大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仿佛一去不复返。再未有只言片语。

　　我是不吉利的人吗，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少年轻轻思虑。

　　心魔一直都在。

　　四、　　世间幸事，莫过于失而复得。七年光阴若流水，曾经只会哭鼻子的小红狐已是神采飞扬的十五岁少年。

　　重逢的拥抱很轻，份量很重。百里守约心中五味，千头万绪合成怅惘：终究错过了你的成长。

　　百里玄策却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得拥抱一齐补充，力度极大，时间很久：“哥哥，从前我恨你抛弃我，恨了几日，就开始想你，想了这么多年。”

　　“哥哥，我好想你。”

　　“我也是。哥哥一直在找你。”百里守约轻轻拍抚玄策后背：“对不起，玄策。从把你弄丢那日起，我更名守约，只为不再失约。”青年的自责几乎溢出双眸，“原谅我好吗。”

　　百里玄策很久没哭过了，可是此刻又有些忍不住：“即使哥哥失约，我也只能选择原谅你！”

　　守约轻叹一声，玄策这话，是在给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留有余地。是啊，守卫长城守卫水晶，危机四伏艰险万重，生命随时有可能被剥夺，从前他岂能轻易便许出“永远”之约，当真过于天真。

　　从前不轻松却坚定许诺的只言片语，如今悬于喉，逾万钧重，再难出口。

　　可还愿信我？

　　五、　　百里玄策正式加入长城守卫军已有两年，与苏烈，花木兰，凯，和哥哥成为了亲密的队友。

　　什么嘛，哥哥才能和他用亲密。旁人怎么也胡乱用这个词！

　　哥哥平时为守卫军准备饭菜也就罢了，毕竟有一个厨艺精湛的神枪手哥哥也很值得他骄傲。

　　记得木兰姐爱粥，记得苏大叔喜欢牛肉，却总给自己吃草……蔬菜，这些他都忍了。可是哥哥和凯！哥哥和凯！他们是什么关系！

　　“阿凯，饭做好了，让大家一起来吃吧。”

　　阿凯？！一起吃饭？！

　　“阿凯，李白拜访苏叔，邀我们去醉仙楼一聚，一起吧。”

　　阿凯？！一起喝酒？！

　　“阿凯，你今晚不在状态，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吗。”

　　够了！好深的情缘呐！

　　一只气急败坏的炸毛狐狸携着滚滚黄沙砸出城门，留下城头值岗的凯和守约面面相觑。

　　“他怎么了，吃火药了？”凯若有所思看着那“离家出走”留下的一串脚印。

　　守约略感无奈：“这段时间总是这样，问也不说。”顿了顿，“可能，青春期？”

　　凯了然一笑：“很有可能。春心萌动，莫非有喜欢的人了。”

　　守约思考着这个可能性：“可他成日把自己关起来练功，除了木兰姐，就没见过什么女孩子。”

　　凯摆手：“得了，他见木兰，就像违纪学生见教导主任。该是别的什么人。”

　　“我有机会再问问他。”守约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严重问题。青春期的孩子嘛，总容易有点儿小秘密，耐心沟通，理解保护就好了。不要着急。

　　“方才你问我回忆起什么，”凯目光悠远，“我曾经好像也有一个同胞妹妹，叫露……”凯扶住额头，“头疼。”

　　守约掌心搭上凯的肩膀运送内力，防止魔种趁危滋生，安慰着：“会想起来的，别着急。”

　　凯抓住百里守约的手放下：“没关系。自从失忆后加入守卫军，直到见玄策和你站在一起，才隐约想起我似乎有个妹妹，总忍不住多想。”

　　守约放弃劝阻：“你能记起你妹妹的样子吗，我们可以帮忙寻找。”

　　凯摇头，笑了笑：“倒是记得她比你弟弟乖巧恬静多了。话说回来，你这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半分不像你。”

　　百里守约道：“一直没说，他不是我的亲弟弟。他这样咋咋呼呼的也好，我总担心他心思太重。”

　　“不是亲弟弟？”凯将重点放在前半句，挑了挑眉，“那你更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

　　凯意有所指而模糊道：“青春期，心思重。”

　　六、　　飞扬跋扈的钩锁激起沙石，携带着少年的怒火。百里玄策要被气死了，怎么说呢，种种因素！他一向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单一的愤怒并不妥帖……

　　可让他怎么说呢。

　　他昨天晚上才没离家出走，他才不会给凯和守约幽会的机会！结果也没敢上前，蹲在城墙根听两人交心倾谈半夜，硬生生把自己听成桶浓缩醋汁，省了守约后半辈子下厨醋上的花销。

　　这个凯好讨厌呐！他凭什么让哥哥小心自己，若不是对哥哥图谋不轨，怎么会轻易看出自己对哥哥别有用心……真的好讨厌呐！

　　百里玄策抓乱头顶红毛，昨晚他翻来覆去大半夜，昏昏片刻却是绮梦纷纷。梦里得哥哥……红毛惨遭二次蹂躏，飞镰仿若要将激起的沙石二次挫骨扬灰。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自后抚上少年那身戾气。百里守约顺了顺玄策头顶的毛，侧身俯首，语音正巧落在少年耳侧：“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受气包。红色的，炸毛了。”

　　他抚住玄策的肩，将少年转了过来，盯着那张稚气尚在，男子气概亦显的脸，微微一笑，接着道：“哦，我家的啊。”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这次不是草，有粥，牛肉和别的。都只给你吃，玄策来不来？”

　　玄策原本并没有被抚平内心，特别落在耳侧的温柔话语，简直要勾出玄策更大的火。可是这顿午餐的“只给你吃”仿若带了法力，玄策抬头看着守约：“只有守约和玄策。就来。”

　　百里守约好笑得点头：“好。只有我和你。”

　　兄弟二人相对大大餐桌而坐，与十年前篝火旁相拥依偎取暖比较，竟像是生疏了许多。百里守约招手：“玄策，过来。坐我身边。”

　　百里玄策绞着手中餐具，长长呼出口，端起碗筷换到了哥哥身边的座位。

　　“有心事吗，离我那么远，倒像我惹你。”百里守约夹起一只香气四溢的鸡腿放到百里玄策碗里，“尝尝。”

　　自己吃了口菜，状似无意道：“阿凯说你有喜欢的人时，你也不跳出来反驳。我们不点还炸的小疯子就由得旁人胡乱编排，嗯？”原来哥哥一直都注意到那晚自己的存在。

　　守约语气捎带揶揄：“你喜欢的人是谁呀？”

　　百里玄策本来在囫囵吞着鸡腿，听到这个问句立竿见影被噎了下，急急吞大口粥，烫，辛苦压抑着不喷出来，不出所料被呛了又呛。直直是面红耳赤，目光躲闪，咳嗽连连。

　　守约：“……”其实他只是随便一试，不巧，轻易试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赶忙将餐巾递过去，贴心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不想说就不说。”

　　百里玄策竟咳得双眼都染了血色。守约夹着餐巾的手悬在空中好久也不见弟弟接，倒是被挺大力攥紧了指尖。

　　玄策慢慢抬起略染猩红的双眸，凝视守约片刻，才用另一手取下餐巾。指尖仍被紧紧攥着，目光也未曾离开。

　　玄策擦得敷衍，道谢似然：“谢谢哥哥，我吃饱了，要继续去训练了。”一顿，“哥哥的午餐很美味，哥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它。”

　　放手，转身离去。

　　餐桌上只留下百里守约，青年独自静静端坐着，若有所思拈着指腹：手都攥出汗了，心思这般明显，想不知道也挺难。

　　不得了呐。

　　七、　　百里守约再次被派遣执行任务，去刺杀一个叫兰陵王的人。玄策的师父……接到这个任务，百里守约的内心是难熬矛盾的。

　　“非此不可吗。”毕竟兰陵王替他照顾弟弟这么多年，实在不该收此回礼。

　　凯开解：“兰陵王一次次犯我城邦，彼此立场对立，终归难得善果。你不去，也会有别人。”

　　“阿凯，我们正经历的阴谋。”百里守约闭了闭眼，“已成功使我们自相残杀。”

　　“你不去，也会有别人。比如我。”凯接着道，“你若实在痛苦，我替你了结。”

　　“不必。”百里守约将枪膛上好子弹，珍重握住了胸前的挂坠：“阿凯，替我照顾好玄策。”

　　青年独自踏入戈壁凶险的迷雾中，凯遥望那很快模糊的背影，低声：“既然如此，好吧。”

　　“哥哥呢？”百里玄策吃了口依然变了味道的饭菜，皱着眉扔下碗筷，质问长城守卫军。眸中火焰犹如实质。

　　花木兰敲敲桌子：“不许浪费粮食。”

　　玄策不为所动：“哥哥呢！”

　　凯微微揉揉太阳穴，对花木兰道：“啧，这次连你的话也不听了。我看下一步怕是要发疯，三，二……”

　　张牙舞爪的飞镰突然伸出，直直劈向凯门面。“一。”凯眼明手快避开，顺带护住面前那盘牛肉也免遭无妄之灾。

　　夹起两片嚼着：“哎，手艺是比守约差很多，可我也有努力钻研菜谱啊。你不用像磕了几桶火药似的炸个没完吧。”

　　“就因为我厨艺不好，就被这般针对？”凯讪笑一声，运起内力强迫飞镰收回，“好没道理。”

　　百里玄策冷酷道：“你把哥哥藏哪了。”

　　花木兰看不下去了：“关阿凯什么事。守约被派遣去执行刺杀兰陵王的任务了。我见你前几天总避着你哥，又怕你担心，才想晚些再通知你。你这吃错了什么药乱咬人。”

　　百里玄策听了番这话，突然定住了，须臾身体才有轻微颤抖。

　　凯小声道：“诶，他深爱的哥哥去杀他敬爱的师父。你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残忍。”

　　花木兰微蹙秀眉：“他总要知道。”

　　百里玄策再不多言，逃离饭桌，随便收拾下行囊，便要再次踏上寻找哥哥的旅途。

　　然而雕刻瓣鳞花的大剑刀锋绽放，拦住了玄策的去路，花木兰厉声：“不许去！”

　　直接迎战，须臾落败。

　　“你要知道，你师父兰陵王就像一个幽灵，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对手一切弱点，散播恐惧操纵人心。”花木兰剑尖自少年喉部收回，“你什么时候不再成为你哥哥的弱点，再去不迟。”

　　八、　　“玄策，你又被抛弃了吗？”黑雾之中传来一声叹息，“第几次了，我可怜的小徒儿。”

　　“师父？”百里玄策揉了揉惺忪迷茫的眼，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孤雾重重弥漫。

　　百里玄策无来由升起恐惧，又被抛弃，再次被抛弃……他大喊：“师父你别走！”话音落入迷雾，破出一片刺目血渍，玄策看清远方人的轮廓。

　　是哥哥！

　　百里守约周身沾满鲜血，单膝支撑身体，他已经十分虚弱了，但那支父亲留下的枪，仍被主人不容置疑架上肩头。属于幽灵的尖刃再次击中要害，也无可避免得受到神枪手的重创。

　　黑雾复叹一声：“这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哥哥！”百里玄策出离恐惧了，不顾一切冲向那个他最亲爱的人。他最深爱的人。哥哥就在原地没动，对他的呼唤充耳未闻，他怎么也求不应，怎么也追不上。

　　……

　　“险胜一招。”兰陵王控制住被梦魇折磨、昏迷的玄策，现身百里守约身前，没有要攻击的意思。百里守约看见玄策，也立即将目光移开狙击镜。

　　“该是不听木兰的话，还是偷跑出来找你。被我抓到了。”兰陵王惋惜得摇头，“他得‘梦魇钩锁’一式，依旧没有半点儿长进。”

　　破梦魇而出钩锁，而百里玄策终年如一日揣着害怕被抛弃的心，爱着不能爱的人，历着一次又一次真实残酷，怎能不作茧自缚，怎会不深陷囹圄。

　　暗夜的幽灵善于制造梦魇唤醒心魔，玄策受困方寸，哪里是兰陵王的对手。

　　百里守约支撑着起身：“放了他。他和你无怨无仇。”

　　“你我又何曾血海深仇，不过两方阵营，各为其主。”兰陵王依然无心一般，“我倒要看看，百里守约，你究竟愿意为他牺牲到什么程度。”

　　百里守约终是放下枪，带着满身伤痕，缓步走到兰陵王面前：“把他给我，让我再抱抱他。”

　　兰陵王收走百里守约的枪，将玄策送回守约怀抱。百里守约跪坐漠中，看着躺在怀里的人极度不安的睡眠，心底终是泛起大抵不同于亲情的感情。

　　也罢，最后一面了，随他吧。

　　“兰陵王，烦请你助我入他梦魇，容我和他告个别。”

　　梦魇之境毕竟是敌方法阵，这般伤势下的守约选择入梦，实则就是选择走向死亡。兰陵王默言：“好。”

　　九、　　“玄策，你别追，我来找你。”

　　百里玄策听到这声呼唤，立刻乖乖停下脚步，他看到哥哥自戈壁的迷雾深处走来，眉眼温柔，步履从容，明明带着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却似仙骨不受凡胎侵扰。

　　百里玄策还并不知道二人正处在自己的梦魇中，哥哥只是与自己神魂相交。赶忙迎上去：“哥哥，你的伤要紧吗。”

　　百里守约道：“还好。”

　　“这里好奇怪，指南针不起作用。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哥哥，我还是忍不住偷跑出来找你，你别怪我，我，实在担心你。哥哥你去执行任务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我那几天回避你，那是因为……”百里玄策随便出口就是一大段话，却在解释原因的这一点突然没了下文。

　　守约走在玄策身边，偶尔出声提醒他注意脚下沙石。守约在做一个专注安静的倾听者，不急不缓等玄策继续说下去。

　　梦魇之境是心魔猖獗之地，百里玄策显然受到影响，看着身边的哥哥无知无觉的模样，心中窜起一小股无名怒火。

　　再加之周遭的环境这般静谧而私密，守约与玄策对视，那双眼睛也仿佛在问，因为什么。

　　百里玄策毫不犹豫迎着那只他看来魅惑人心的目光，坦坦荡荡大声：“因为我喜欢你！”

　　百里守约心中一阵刺痛，怜爱道：“我也喜欢你啊。”

　　这样的回答却催大了那股无名怒火，哥哥，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不知是哪里来得胆大妄为，百里玄策突然扔下手中所有武器，双手环上守约的颈，吻住了哥哥的唇。

　　十分霸道青涩的一个吻。百里守约几乎感到缺氧，却由着对方里里外外胡乱冲撞。

　　独角戏总归不长久，百里玄策离开哥哥，后退一步，几乎是用咬牙切齿来掩盖内心的自弃：“还说喜欢我吗。百里守约。”

　　百里守约指腹一抿唇角，零星一点血迹。戾气不小。低声：“玄策，你这个也算吻吗。”

　　少年怔愣。

　　百里守约上前一步，抚住对方下巴，抬起少年深埋的头，拭去他泛红眼角的泪水，叹道：“我教你。”

　　十、　　梦魇之境里，缠绵展转的温柔攻略中，守约能听到玄策的心声，“我这是在做梦吧。”

　　确实是梦，一段再无可能实现的梦。百里守约尚不忍告诉对方，自己和他已经是最后告别。待少年醒来，能触碰的只有哥哥的尸骨。究竟是为他制造一个绮丽完美的温柔梦乡，还是单刀直入破开少年最后幻想，百里守约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一场艰难抉择。

　　他的生命在飞速消散。已经没有时间容他寡断。

　　百里守约面上从容依旧，完成了这个以教导为名的深吻。百里玄策被吻得身体发虚手脚发软，人却倔强伫立原地，眼神逐渐染上质疑。

　　守约以指缠绕着玄策火红头发间藏着的那抹银白，丝丝缕缕尽显暧昧，可百里玄策分明能感受到那温柔缠连下的诀别悲怆。

　　是少年率先开口：“哥哥，父亲留给你的枪呢，你丢哪了。”

　　百里守约停住指尖动作，真是只细心的小狐狸。细心得令人心酸。“我不需要了，玄策。”

　　百里玄策听得分明：“哦。哥哥又要抛弃我了。”

　　百里守约长久没有体会过泪意为何，经久再袭，令他总是温和从容的面容流露一丝破绽：“玄策。你长大了。”

　　长大。

　　师父曾说，人是可以在一瞬之间长大的。百里玄策一直觉得不通，成长明明是慢慢发生的，否则怎么他捏着鼻子咽下一顿草，下一顿还会有这些一模一样难吃的东西。

　　但是一向将他当孩子宠爱的哥哥，这一刻亲口告诉他，他长大了。玄策突然就成为了师父所说的人。

　　他已经十七岁了，是长大了。所以害怕被抛弃，嫌恶被抛弃是孩子的特权，他是大人了，不再拥有产生这些情感的权利。所以挚爱的被迫离开，亦在成年人的世界司空见惯。所以孤独才是往后人生的常态，冷暖自知，悲喜自渡，他不用发疯失态，无益死去活来。

　　“哥哥，你这一句话真是提醒了我。”百里玄策出离平静得点头，“那我能对哥哥做长大能做的事吗。”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禁忌。难得玄策能想着这些，百里守约没有回避这个话题：“我本也想教你，只是我再没有力气。”

　　“我有。可以吗。”百里玄策将哥哥推倒在地，细心使沙石避开伤口，话语中隐忍着攻击，眸底悄然染上猩红：“哥哥，我要你。”

　　百里守约苍白一笑，一瞬卸下所有防备，抬手展示几成透明的指尖：“玄策，我没有时间了。”

　　可叹命运无常。大道三千。不容南柯一梦。

　　十一、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梦魇钩锁”出式最完美诡谲的一次，不是对着敌人，是对着哥哥。破梦魇而出钩锁，少年在成长的一瞬顿悟道法真谛。飞镰的新生盛大灿烂，携带着熠熠耀目的光辉，密密层层缠绕上百里守约周身。

　　百里守约就在卸下防备的一瞬间被飞镰缠缚，只及留给弟弟一个惊疑表情，便完全被那璀璨华光覆盖。

　　飞镰受到主人命令，护带守约破出梦魇送至安全地带。这般高超法力，以前的玄策做不到，但哥哥说他长大了，那他便不再是从前那只只能被动接受守护的炸毛狐狸，他也能、也要安排谁做被守护者。

　　然而长大于他而言的意义仅限于此，至于其他——

　　“哥哥，我要你，替我活着。”百里玄策看着隐匿光芒里看不见的人，实在是个冷静的疯子，“我偏不想长大。”

　　兰陵王的军队早已将百里玄策重重包围，百里玄策本也没打算逃跑。转身，向兰陵王展颜一笑：“师父，好久不见。”

　　当百里守约的枪被飞镰强行带走，兰陵王便知眼前的玄策已不再是轻易能被他困在梦魇中的迷茫少年：“是有长进，竟能破出我专为你设的魇，救走百里守约。”

　　“得到师父肯定，超开心。”少年看向千万把指向他的弓箭，“哇，全场醒目担当，是我了。”

　　兰陵王摩挲着手臂上的刀刃：“你使的飞镰是我给的，招式也都是我教的。若非我被百里守约重伤，岂能容你班门弄斧。”

　　百里玄策耸耸肩：“我是趁人之危。但我怎么能见师父和哥哥互相残杀。”

　　“若一定要有人以死谢罪，这个机会留给我吧。”百里玄策低头，“反正这条命也是师父救的。师父拿回去吧。”

　　兰陵王轻叹一声：“玄策，这次我不能做主放你回家。”

　　“我不会为难师父。”师父有和哥哥一样的身不由己，他岂能不知，释然一笑道：“师父，您能叫我一声徒儿吗。”

　　“本是我不配做你师父。”兰陵王终究没有满足百里玄策这个小小的愿望。“百里玄策，站好。抬起头。”

　　百里玄策依言。

　　遮面的幽灵下达着死亡的指令：“放箭。”

　　万箭穿心。

　　十二、　　飞镰焦急得想逃出兰陵王的隐控，兰陵王拍打下飞镰的链身：“安静点儿。你现在是被玄策派走保护百里守约。不能回到他身边。”飞镰得不到允许，一条铁链活灵活现出演了呆头耷脑，讪讪收了回去。

　　走入暗室，兰陵王查看昏迷徒儿的伤势，还好，有软甲庇护，玄策大难不死。

　　为掩各方耳目，他不得不下令放箭，也是知道玄策身上有庇护软甲，才敢兵行险招。飞镰知道主人身上装备的由来，在兰陵王的恐吓下不得不屈打成招：是他的哥哥亲他的时候悄悄给他穿的！

　　“……”果然还是换给了他弟弟。兰陵王知道百里守约身上有护甲，才轻易放他入梦见机行事。

　　都是为了对方不惜命的。

　　兰陵王动用内力护好少年心脉：百里守约对你倒是用心良苦。让他来接你回家吧，以后不要再遇到我。

　　“记住路没。”是在问武器。

　　飞镰歪歪链身表示思考，“哐啷哐啷”两下表示点头“嗯嗯”。

　　“去吧。”飞镰得到任务：指引守约与玄策尽快重逢。

　　玄策睁开眼，竟看到了哥哥，大脑勉强思考：我这是在天堂吗。不对，哥哥不该在天堂。我又做梦了吗。不对，我不是死了吗。

　　“别动，伤还没好。”百里守约端来清水，带来灵草和纱布，为弟弟换药。

　　守约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玄策听后，第一反应：“哥哥在亲我的时候不专心！”

　　守约细心拆开纱布，轻缓的动作显示出守约始终揪着的心，低声：“本是以防万一。我多不愿意护甲发挥作用。”

　　似乎自己又惹哥哥伤心了。他才不要刚一睡醒就惹哥哥伤心呢，玄策换了一个远些的话题：“所以我开大期间，师父也放水了吗？”

　　守约将灵草化作灵流渡入那快结痂的伤口：“破梦魇是你自己的能力，能送我走可能是放水。”守约指了指飞镰，“你派它护送我远离兰陵王威胁，其实它挺听兰陵王的话。”

　　“咦，为什么这么说。”玄策顺着哥哥的指向看去，只见飞镰拼命摇链头意图否认守约的话：它不是听兰陵王的话，是英雄末路！屈打成招！它到底不辱使命诶！

　　百里玄策哈哈笑道：“我怎么感觉它通灵性了很多。”

　　守约解释道：“飞镰特性，你的能力越强，它越有灵性。”

　　看着兰陵王送给自己的武器，玄策道：“师父终究肯护着我。”又立刻补充，“当然最护着我的还是哥哥！给我安排复活甲。”继续补充，“为我入梦魇。亲我！我一直只爱哥哥！”

　　守约失笑：“这些补充，是怕我吃你师父的醋吗。”

　　玄策眼睛亮晶晶的：“那哥哥你吃醋吗？”

　　百里守约看着玄策“哥哥你吃一个嘛”的期待神情，配合道：“特别酸。”

　　玄策心花怒放：“说明哥哥也心动于我！”

　　“嗯，心动。”百里守约温柔顺着玄策话语。

　　可能百里守约和兰陵王的较量，彼此从一开始就想要留有余地。只是上级催迫和各方势力步步紧逼，这场戏演得艰辛疲惫。玄策的出现，给了这些余地发挥作用的机会：守约没有在枪支重归于手时开出最后一枪，兰陵王也任由飞镰带着守约离去。刀芒剑影灵流法光乱花迷眼，最末一瞬眼神交换清明含义：万望顾全玄策。如你所愿。

　　如此算来，一行人中，怀抱一腔无丝毫做伪赤诚之心的，是玄策。他所思所行，无一不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在意的人。

　　心动为恸。

　　十三、　　百里守约擦着玄策心口的血渍，万箭穿心，什么感觉。他不敢问，一瞬想吻一吻他的伤口。

　　“以后再不许这样伤害自己。”

　　玄策眨眼：“哥哥，你用什么身份管我。”

　　“你的哥哥。”

　　“那我不听，哥哥都愿意为我而死。我就要这样报答。”

　　“玄策。”

　　“哥哥，一觉醒来我就想问了。”玄策握了握拳，“梦里发生的事，梦醒还算数吗。”

　　长城守卫军成员喜欢把这个炸药包当开心果，觉得玄策性格大大咧咧咋咋呼呼，很容易逗人发笑。玄策在身边的时候，大家会开心。

　　而面对百里守约，百里玄策做不到同样的恣意随性。因为他对哥哥那多出的感情，有些话必得问个明白，有些事必得追根究底。

　　即使答案不是想要的。

　　“当时哥哥是真的要牺牲生命保护我，因为置之死地，所以百无禁忌。”百里玄策直把话挑明，“现在呢？哥哥还打算继续纵着我吗？”

　　“这样一味纵我后果很严重，请哥哥想清楚再回答。”

　　百里守约一边听完玄策的话，一边食指点亮灵流，划过玄策锁骨的伤，摩挲着：“不纵。”

　　失望，好似也在意料之中，一哂,拿开百里守约触碰的手：“那么请哥哥以后与我保持距离。我不会总像现在这般讲道理。”

　　“不是纵容你。”守约看着玄策，微一沉吟，沉声一笑：“是我很想知道，怎么‘不讲道理，后果严重’。”

　　虽说“宠爱”，可“宠”和“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玄策似乎弄混了这两个概念，守约会耐心纠正，直到玄策分清。

　　百里玄策睁圆眼睛。

　　守约包扎完伤口，似乎说着另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下月初五你的生辰，大家在醉仙楼为你设宴，我们小寿星记得早点儿来。”

　　下月初五，那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十八岁，就算长大了呢……

　　“下，下个月。是我，我想的那样吗。”

　　笑：“你想的什么样。”

　　羞恼：“你明明，明明知道……”

　　守约捏了捏弟弟耳朵：“好奇怪的狐狸，一会儿大言不惭，一会儿又吞吞吐吐。”

　　“……”红毛的颜色漫到了脸上：“你才吞吞吐吐。”

　　守约倒是一时没想到“吞吞吐吐”的另一层意思，看来他家小狐狸思想很不纯洁呐。

　　吻了吻那熟透的脸蛋儿，附耳低声：“好吧，下月初五，我可以‘吞吞吐吐’。”

　　“百里守约！”

　　“好了，好了，不逗你。”守约偏头躲开那麦芒一般炸起的毛儿，“好好养伤。玄策的生日，玄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十四、　　“小疯子，下个月生日想怎么样过。”凯很热心地问，“想不想在醉仙楼过夜，环境可好了。不用你掏钱。”

　　好啊，这一句话真是精准击中哥哥和自己的“最新约定”，百里玄策筷子一滑，故做镇定再握紧，孰能生巧，比之前在餐桌上的表现自然许多。

　　守约看出这一细节，掩饰着笑意，替弟弟回答：“过夜，当然过。”

　　凯只听其一：“哦哦，那得提前订房间，这家不好订呢。”

　　守约吃了口菜：“我和玄策住一间。”

　　“嘶，那得订双人间，可守约不知道，醉仙楼的双人间，布局都很……”考虑到玄策还是未成年人，凯空过“巫山”一词，“……一般都是情侣住的。”

　　玄策停下戳青菜的筷子。一瞬惧怕被抛弃的冷寂感重逼心头：哥哥愿意在人前承认和自己的关系吗。

　　“我知道。”守约淡然道，“就是情侣住。”

　　凯：“？？？”

　　这是一场并不盛大的生日宴，只有长城守卫军的成员、被苏烈邀请而来的李白，以及玄策相邀而未出席的兰陵王。除了师父，重要的人都在场，足够了。

　　李白举杯：“若无云间月，谁可比光辉。敬小玄策一杯，以后不要错叫我大叔咯。”

　　玄策虽是醺醺然，依旧坚定自己的逻辑：“大叔的朋友，当然也是大叔啦。敬李大叔！”

　　李白装笑，对百里守约道：“我今天非要把你弟弟灌得不省人事，你别拦我。”

　　守约道：“不行，他今夜还有一场重要约会，不能太醉。”

　　风流的剑客立即捕捉到了其中的八卦：“哦？令弟年方十八，就迫不及待要春宵一度了？本剑不才，竟猜不出是哪家姑娘。”

　　守约笑而不语。

　　凯：“……可能不是姑娘。”

　　李白：“哪家公子？？？”

　　守约刚要回答，应该是我。玄策拉住哥哥的衣角，深埋下头：示于人前，不会令哥哥难堪吗。

　　百里守约分明看出玄策的心绪，青年垂眸，附耳低声：“玄策会难堪吗。”

　　摇头：他怎么会。他多想一次次感受到自己已被坚定选择。

　　守约了然于心。当着大家面横抱起醉酒的弟弟。回答李白的疑问：“约会对象是我。抱歉，失陪了。”

　　苏烈：“……？”接受无能。

　　木兰：“……？”信息量好大。

　　凯：“……”提前消化过，还好还好。

　　李白：“……噗，咳咳咳咳咳。”浪费琼浆一口。

　　守约就在这乌鸦过境般的诡异氛围中，抱着弟弟，一步一步登上醉仙楼扶梯，去往二楼提前订好的双人情侣客房。

　　丝竹管弦，缠绵着酒楼的轻歌慢声，是《牡丹亭》的唱词：“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如笑如呆，叹情丝不断，梦境重开。……”

　　十五、　　梦中事，正在此刻被付诸实践。守约将玄策放倒在柔软的床上，低头给他同样温柔无间的吻。

　　玄策醺然回应，身体微微颤抖，眼尾染红。急一喘息，袖间飞镰脱出，便以似曾相识的方式缠到百里守约身上。

　　瞬间上下颠倒。玄策的醉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眼尾血色亦染眼底：“百里守约，我抓住你了。”

　　百里守约认真看着上方的弟弟，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独一无二，矛盾而专一，可怜又可爱的人。

　　身子被铁链束缚并不能动作，百里守约用那静谧的双眼描摹着眼前人骨相美好：“玄策，我没有逃过。”

　　不用抓我，不用追，我一直在你伸手就能触碰的地方，做那双指引你的眼。如果不能做到永远，便直到生命的尽头。

　　哥哥，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也对我有不一样感情的。三年前再见你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情了，只是你从来不知道。

　　吾始重逢，吾名为爱。

　　（故事继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点点小剧场：

　　飞镰被关在门外，冷冰冰的回廊地面和温暖的大床相去甚远，实在装死不下去，跳起来扭扭捏捏往门缝里望去。

　　什么叫“接下来的事，就别让飞镰看着了好吗。”守约一句话，然后它就被主人扔了出来！敖！它有什么不能看！太过分了！为什么都欺负它！

　　可惜什么也望不着，捶上链顿下链回到酒席上等主人，倒看到施暴者……啊不兰陵王，以及未离开的李白。二人相对饮酒。

　　迟到了！你徒弟已经被拐上床了！

　　李白再饮一杯：“你还是挺疼你小徒儿的。”

　　兰陵王：“可惜没见到他。”

　　李白眼神往二楼示意：“见不到了，懂不懂。”

　　兰陵王：“呵。”看到飞镰，“怎么被扔在这里。”

　　李白：“哈哈哈，我赌赢了。守约在上。”

　　兰陵王：“我徒弟我了解。”

　　“噫，你徒弟飞镰都用不好，要是飞镰没在这里，我还不会这么确定。”李白看着低头耷脑的飞镰，胸有成竹。

　　兰陵王：“还是不一定。”

　　李白想了想，忽然坏笑着压低声音：“要不你隐个身，我使个位移，咱俩去二楼那房间一探究竟？”

　　“告辞。”

　　“哎哎哎别告辞呐……你真不想知道嘛，你这一趟没点儿收获多无聊啊……”

　　飞镰拼命点头晃脑：就是就是，去！看！看！它暗中观察这么久，期待这么久，怎么也得看清楚才行！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黑！谁把醉仙楼的灯拉了，啊啊啊啊啊啊！

　　请冲动的小飞镰任意哭喊，小三真的哄不住。尽力了尽力了，溜了溜了。

　　下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