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起上 我在赶时间”——洛基

书接上文，雷神索尔在要渡海回家时遇上了自称“灰胡子（即哈尔巴德）”的老船夫，他全然不知这位船夫实际上是由自己的父亲、众神之父奥丁假扮。于是趾高气扬地以雷神之名招呼他载自己到对岸，谁知灰胡子不为所动，反将索尔讥讽一番。两人展开了一场有关双方故事的斗句对决。在被奥丁辱骂自己家人、嘲讽自己被巨人戏耍的黑历史后，索尔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文：林波Limbo 编：774】

在黑历史羞辱之后，奥丁还假借船夫之口，给索尔来了一顿阶级歧视：

哈尔巴德说：

“奥丁收下王公英灵，索尔只有农奴伴身。”

虽然英灵殿对外声称”只招收光荣战死、表现优良的英灵“，筛选要求很苛刻（淹死、偷袭、背刺都不行），实际上北地众王都是英灵殿内定人选——毕竟奥丁是懂得怎么区别对待的。无怪乎奥丁拿身份地位做文章，嘲笑索尔是“农奴人气王”。

然而，奥丁的说法多少沾点酸柠檬。尽管他贵为众神之父，前基督教时期的北欧，尤其挪威和冰岛，索尔才是最为广泛崇拜的神明，信徒数量遥遥领先、其神像在乌普萨拉大神殿里位居主位。除了最直观的”雷神“，人们在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寻求索尔的帮助：

索尔掌管天气，电闪雷鸣被称为“索尔敲打铁砧”，农民在耕作前向索尔祈求春夏雨水，水手出海时祈求风平浪静。挪威人探索冰岛时期，就将高座柱丢入水中，认为索尔会决定它将漂向何处登陆，移居者就会在那里建立定居点。

盛大的”庭会“规定在属于索尔的星期四（Thursday - Thórsdagr）举办，婚礼双方会交换锤型饰物，以示公正和誓言有效。

索尔力大无穷，同时又像雷暴一样迅捷，不仅艾沃尔在嗑红蘑菇时会在心中大喊“索尔借我力量”，一些传说英雄和国王在战斗中想摇人时呼求“雷神助我！事后定有重谢（一般是牛羊肉）”，他也将有求必应，电光石火间现身当场。奥丁与索尔都与战争密切相关，区别是奥丁更愿意教唆双方开战、决定最终胜负，而索尔不吝于帮助每个想得到力量的人，热情与每个粉丝握手。

古北欧人还热爱打造索尔的同款周边，随身佩戴雷神之锤小护身符或在物件上雕刻锤型纹样，应用于缓解病痛、趋吉避凶、防火防盗等多个场合，甚至能帮助钓鱼——其原理是妙尔尼尔掷出必中，放在钓竿上定能永不空军！

作为更适合古北欧宝宝体质的取名之神，索尔荣登北欧民间热门取名趋势榜首，父母以雷神给新生儿冠名来求得庇护、表达尊敬，以示将自己的孩子献给索尔。这导致至少在冰岛，大部分人都叫“索尔XXX”，喊孩子回家吃饭将升级为地狱难度。

假如你身为维京战士，却不幸叫“索尔斯泰因（雷神的石头）”又或者“索尔比约恩”（雷神的小熊熊），你就要从小接受，在冰岛一砖头能砸中十个与你同名的人物，外加一百个以“索尔”开头的“索尔XXX”同格式取名者（索尔格里姆（雷神之盔）、索吉尔（雷神之矛）、索勒（雷神战士））。冲着你的居民地或军团大吼一声：“来将可是’索尔斯泰因’？！”放心，你一定不是唯一站出来的光杆勇士~

索尔气愤道：

“我们言尽于此，你只会口出恶语。你百般羞辱误事，日后我定加倍奉还。”

灰胡子道：

“快滚吧，愿魔鬼逮着你！”

索尔输了和灰胡子的斗句，最后是喜闻乐见的败者狠话环节，但奥丁似乎一语成箴。

随着时间推移，北地全境皈依了基督教，不过这个过程可不是所有古北欧人都一口答应：他们有勇猛无匹、双眼如炬（也是一种火眼金睛）、曾经钓起世界之蛇耶梦加得与之搏斗的索尔，凭什么要改信被骨瘦如柴钉在十字架上的神子？

宗教变更时期的文本常有“索尔惩戒基督徒”的描写，甚至有一场索尔 vs. 耶稣之争，而且按照北欧人的说法：索尔在圣地降下雷电，把基督徒的船只劈得粉碎、绑走所有水手，耶稣却不能保护他们。

时过境迁，在相对晚近的文本里，随着多神异教信仰式微，索尔就从那个暴风雨般雷霆而至、迅捷勇猛、战无不胜的红发神明，降格成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他被乌特嘉德的巨人轮番戏耍，被平平无奇的渡口船夫羞辱一番，又因为丢了锤子慌得须发倒竖、被迫穿上女装给巨人当新娘——这里指的是“索尔与巨人特里姆假结亲”故事，读来令人发笑：

巨人特里姆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妙尔尼尔，要求众神送来弗蕾雅和亲。迫不得已，索尔只好穿上女性婚服、胸口垫着石头，假扮弗蕾雅前往约顿海姆结婚。（现在大家知道为什么婚礼上要交换锤型饰品了。）

婚礼上，他瞪着满是怒火的红眼大吃特吃，干掉了两头公牛、八条鲑鱼和三桶蜜酒，把特里姆吓得不轻，好在一旁也假扮成侍女的洛基连打圆场，说“新娘为了婚礼好几天没吃饭，思念新郎连眼睛都急红啦”……这不就是小红帽的狼外婆吗？

眼见着索尔就演变成了某种憨痴形象，安徒生的童话中总有一个“善良呆傻力气大”的男孩“汉斯”，可能就是后期索尔在北欧人观念中的留存，有种纯真的美，某个“汉斯”甚至捡到过一条“让他能够举起小山的腰带”，显然来自索尔的神力腰带。读着童话的孩子们已经无法将傻男孩汉斯与出场即电闪雷鸣、山崩地裂的雷神联想到一起了。

最后，在一些萨迦中，索尔连自己的神殿都保不住了，他的神像还被人们砸碎喂狗，锤型护符被十字架代替，索尔本尊愤愤跳入海中，成为了他最痛恨的死敌——巨人的一员。原本的“索尔节 Thórsdagr”被淡忘，星期四成为了“魔怪节 Thursday”，Thurs 正是巨人 / 山怪的说法之一，巫师们将星期四视为野性力量充沛、精怪出没的一天，这可真是“屠巨人者终成巨人”！

他真的“被魔鬼逮住”了，也真的被“暮年”老奶奶压得翻不起身，和所有时光面前的事物一样，神也无法永恒不朽。

阿萨神族之间的说唱巅峰对决现场，读起来甚至辛辣得有些“海拉笑话”和黑色幽默——某些时刻，北欧诸神不像仪态威严的大能者，反而充斥着凡人喜怒、丑态频出，这些猛料在史诗感神话大片背后，就像火锅之于重庆特色，是最吸引古今读者的醍醐味，不得不品尝。

最经典的，莫过于由洛基发起的一次神界吃瓜大合集，他闯入海神埃吉尔举办的一场宴会，不是针对某位，而是说在场所有神明都是……

这番狠活被记载在了另一篇“对话体”埃达诗歌《洛基的吵骂》中。与《灰胡子之歌》的“吹嘘较劲”，本篇更展示了“斗句”中“侮辱吵骂”的这种Battle形式。

这次嘴臭也让洛基和“恶作剧、毒舌、神族内鬼”等不良形象彻底绑定在一起。灰胡子赢下斗句的要素在于伪装和嘴硬，索尔发现连普通老头都知道自己出丑，心就乱了、嘴就慢了。

而洛基只玩真实，有黑料他是真敢说，并且句句都是冲着揭对手伤疤去的，主打一个以我之长攻彼之短：

他先是突然发难，找上了布拉吉。面对这位诗歌与音乐之神，洛基就说“只会嘴上逞能，打起架来软蛋”，场面瞬间失控，战火即刻蔓延到在座所有神明身上，洛基开始乱杀。

面对公正与律法之神提尔，洛基偏要说“你还记得你的右手臂怎么被我儿子芬里尔咬掉吗”，提尔的确为了将芬里尔捆缚起来，哄骗它将会用自己的手臂做担保，将右臂放进狼嘴里，如今只剩独臂就是提尔失信的最大证据。

丰饶之神弗雷听罢，嘲笑洛基“也会被锁链捆缚，直到诸神黄昏”，洛基这时巴不得有人提到诸神黄昏，他马上反将一军：“你把宝剑送去求亲，看你拿什么与巨人作战”。

确实，弗雷恋爱脑大爆发，为了博得吉尔达的欢心将宝剑送给了她，到诸神黄昏时，他只能拿着鹿角与史尔特尔大战。

当对上为阿斯嘉特守卫边疆的海姆达尔，洛基说他“被迫在这儿罚站”，据说罚站时间太长，世界树上的泥都掉在海姆达尔身上洗不干净了。

华纳海姆的海神尼约德为儿女弗雷、弗蕾雅出头，洛基更是戳他肺管子“从华纳海姆卖来当质子的海神，河流女巨人都往你嘴里撒尿”，并且大谈尼约德搞华纳骨科：“你这兄妹乱伦变态，我都不想说你”。

其间，宴会上的众女神的劝架或发怒，洛基则反诘她们作风不检点、为了珍宝不惜卖身或对婚姻不忠——黑色幽默的是，一些女神的出轨对象似乎就是洛基，她们面对这种指控都默不表态。

当斗句的战火波及众神之父奥丁时，洛基说他“私底下穿女装，像巫婆一样擂鼓”，开启了两位最强斗句王的“巅峰对决”。

奥丁也不示弱，说洛基“八个冬天在地下变性成女巨人，像奶牛一样生子产奶”。在斗句中，两位阿萨神族的神明瞬间变成了女装大佬与男妈妈，这也是《洛基的吵骂》中火药味最强的一幕。

在古代北欧观念中，指出对方是“ragr”，即“做出违背性别的举止”是极致羞辱。比如男性剃光胡子或穿女装是丧失做人资格的行径，最高可以被处以流放，女性剃光头发即暗示她“极端淫乱”。所以可以理解，「洛基偷走希芙一头金发」为何让索尔暴跳如雷，在这则神话中他几乎真的要杀死洛基。

同样，神后弗丽嘉不堪丈夫如此受辱，尤其两位神明还要公然继续互相指责对方搞变性表演，她当即出声打断，而洛基为弗丽嘉准备了不少杀招，先是像指控其他女神一样“身为奥丁的妻子，你竟坐在他的两个兄弟怀里”。

弗丽嘉当然被惹恼，她怒道，

“洛基，你命不久矣，我儿巴德尔若在此地，定已将你处死！”

而这一句话正中洛基的下怀！

我们都知道巴德尔死于洛基的诡计：母亲弗丽嘉跑遍世界各地，请求万物发下誓言不可伤害巴德尔。所有的事物皆发誓，唯独一棵长在英灵殿东边的槲寄生幼苗除外。洛基得知此事后，取得槲寄生树枝交给目盲的黑暗之神霍德尔，让他拿著丢向巴德尔，巴德尔因此死亡。

这个故事还延伸出了一个“洛基逃、众神追、他插翅难飞”的追捕故事，可是，弗丽嘉是如何得知巴德尔之死是洛基所为呢？

“我还有一计，弗丽嘉，你的爱子再也不能回家，猜猜是谁做的？”

答案是，洛基亲口招的。为了给弗丽嘉一个 punchline，洛基不惜自爆招供：倘若我说巴德尔就是我陷害的，阁下将如何应对呢？

在座所有神：？

剑拔弩张、几乎掀起神战的斗句以索尔姗姗来迟结束，一名侍从听到大地在震颤，一定是索尔快回来了。有观点认为《灰胡子之歌》发生在《洛基的吵骂》之前，索尔回来时说自己刚从东边的巨人之地折返，这与《灰胡子之歌》开头可以对应上，也许正是奥丁化身在百般阻挠，才让索尔没能按时赴宴——属于是前头在亲爹那里挨场骂，后头又被洛基怼了两句。

面对雷神，洛基拿出了众神之父一样的策略：扒黑历史。还记得在上篇提到过的《索尔的外域奇旅》吗？索尔被外域的巨人从智力到武力上全面碾压，耍得团团转，成为了“巨人杀手”最不堪回首的回忆之一。乐子神洛基当然不会放过借此事奚落他的机会，他的Diss方式甚至和奥丁一样：

“去东边巨人领地上发威，这事你还好意思说？我可记得你坐在巨人手套里发抖的怂样，不像堂堂雷神更像个懦夫。

“拿着锤子吓唬谁呢？我看你的头号天敌就是斯克里米尔的干粮袋，最后还不是饿着肚子灰溜溜走了。”

斗句最大受害者索尔这趟外出可能学会了一条教训：说唱的事情可以不用说唱解决。

于是他抡起锤子就准备把洛基暴打一顿。

谁说掀桌子不是斗句策略？

在当场暴揍一顿以后，阿萨神族还给予了洛基最严厉的刑罚：首先是洛基唯一正常的两个孩子——纳尔和纳菲被奥丁变成了狼。在纳菲被亲生兄弟撕成碎片后，诸神用纳菲的肠子把洛基绑在了石头上，并将一条毒蛇挂在洛基头顶，让毒液不断地向洛基的脸上滴落……

就这样，好好的乐子神被折磨成了对诸神充满仇恨，一心复仇的怪物。当诸神黄昏到来之时，洛基也得到了复仇的机会。他成功挣脱了枷锁，率领大军进攻阿斯嘉特，阿萨神族的浩劫也由此到来……

听完“斗句”的有趣故事后，你是否想要了解更多有关北欧神话的有趣故事？不妨来阅读可以来阅读由UCG出品的玩家专属历史读物《游戏旅行家 跟着读欧洲》！本书以四部“《刺客信条》系列”作品为主轴，带领各位游览意大利、法国、英国、北欧四地，通过游戏剧情穿插历史图鉴及大事件的方式，让读者跟随主人公的视角，以趣味科普的形式，体验那些时代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故事。本书现已在【UCG商城】有售，感兴趣的玩家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