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是业内最早在网上发文给工业4.0泼冷水的（参见旧文《给4.0泼冷水：制造企业应该如何正确看待和开展工业4.0项目》，《工业4.0的冷处理》，《2021，和工业4.0说拜拜》），而且在各种场合和工业4.0的主流观点唱反调，并建议企业谨慎投资工业4.0概念相关的项目。

我反对工业4.0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名不配位。把大数据，物联网，数字孪生之类的技术说成是第四次工业革命，和蒸汽机（蒸汽革命），发电机（电力革命），计算机（信息革命）比肩过于牵强。就好比说四大发明有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和充电宝；四大美女有西施，貂蝉，王昭君和李小璐；四大天王有刘德华，张学友，郭富城和黄晓明... ...就像是三句半表演的第四位，承担了全场的笑点。

所以我一直认为工业4.0绝算不上第四次工业革命，最有希望成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导火索的技术是人工智能，其次是离我们还有些遥远的量子计算机。

企业培训课程《欧洲制造业转型升级策略及案例》截图

在我看来，前两次工业革命都是动力革命：工业1.0时代最主要的动力设备是水轮机（其实水力在人类制造业发展史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参见《工业0.0，一个被我们忽略的水力时代》）和蒸汽机；工业2.0之后，主要的动力源就变成了内燃机和电动机。之后尽管出现了蒸汽轮机，燃气轮机，冲压发动机，核反应堆等，但都不足以改变世界。下一次科技革命如果是动力革命，那么标志性技术肯定非核聚变莫属。工业3.0的标志性技术是计算机和互联网，工业4.0的标志性技术是人工智能和呼之欲出的量子计算机，后两次科技革命我称之为“算力革命”。

即便量子计算机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但也绝不妨碍人工智能引领本轮科技革命。

企业培训课程《工匠精神与隐形冠军》截图

ChatGPT的横空出世意味着初代人工智能已经实现。经过实测的人都会认为ChatGPT说的是人话，认为ChatGPT完全可以通过图灵测试（即盲测聊天时让人类无法分辨聊天对象是自己的同类还是和机器），即便有些问题受到人为的限制，在解除算法约束条件后，ChatGPT的表现只会更加出色。

所以既然ChatGPT能够通过图灵测试，那么说明人工智能已经实现，这意味着第二次算力革命已经开始，它将直接影响到包括工业和制造业在内的各个领域。

应该说ChatGPT是专门针对语言逻辑这类范式问题的人工智能。除了自然语言的组织已经看不出和人类的区别，ChatGPT真正厉害的地方是对机器语言的组织和生成。只要是标准的机器代码它都可以生成，比如数控机床的G代码，下面是我让ChatGPT生成一段加工一个边长为200mm立方体的G代码，ChatGPT的回复

用中文也可以，让他加工一个球体吧

虽然说刀具选择不合理，代码编的也不对，但是也怪我没有给出必要的条件，如机床的自由度，结构形式等等。相信只要增加训练，自然语言到G代码的转化（编译）也可以非常顺畅。之前试过用office的VBA编程功能，结果还是不错的，基本上只要把需要的功能拆分得相对简单，描述清晰明确，那么代码就没什么bug。因为机器语言的逻辑和语法规则是非常固定的，所以ChatGPT生成各种代码应该更简单。

仅生成代码这个功能就能让设计开发（特别是工程应用层面的编程工作，比如科学计算，有限元仿真，控制程序之类的，这类工作不是那么讲究代码的效率，只需要结果）的效率提升十几倍几十倍。用修改代码同样的时间就可以问几十个问题并获得相应的结果。

于是刚才又问了一个关于生成排产的问题（就是经典沏茶模型）。第一个回答就是简单地把几个时间加起来，但我提示后它就生成了下面的对话。但是结果还是错的。

又生成了一次结果，理论正确但结果还是错误。而且在这种测试下，Chat GPT一点都不嘴硬，非常谦虚地承认了错误。

看来人类语言说不清楚，试试数学语言

这里面的建模的错误是因为自然语言表述得不清晰，所以AI无法准确识别出约束条件。但不管怎么说，建模思路都是正确的。

看来ChatGPT还是更擅长Python，一顿智能得吓人的操作之后，仍然给出了错误答案，问题还是在于我的描述发生了歧义。于是我继续循循善诱继续引导，而ChatGPT似乎也马上理解了，而且用中文给出了非常正确且清晰的原因描述。

尽管最后对结论的表述是错误的，但这次我们已经在程序里好歹看到正确的结果了：Task 4泡茶结束的时间为第11分钟。已经很好了，如果把流程的先后发生的约束条件说清楚，那么数学模型和程序都不会有大的问题。由于Chat GPT的用户访问量太大以至于经常需要等待，所以我就不再增加系统负担了。

所以现在只需要懂算法即可完成编程，开发人员只要根据输出结果不断优化算法参数，或者让AI重新生成程序。所以微软解雇一万名程序员也是有道理的。

在解决这个经典调度问题的时候，我让AI先把自然语言转化成数学语言，再根据数学语言的描述生成机器语言，只要再经过几轮调试，最后就可以得出正确的结果。目前的瓶颈仅为服务器的算力，只要Open AI拿出咱们煤老板挖比特币的劲头，多投入一些大型服务器，基本上就能实现所谓的“AI霸权”。

可以预见，在处理极其复杂且突发的现场调度问题时，基于排产系统（APS）经过更系统性训练的AI完全有能力做出合理的安排，取代调度员。

而工程技术人员马上就面临着和AI共事，从上面的例子就可以看到：善于向AI提问就变得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换一个便于AI理解或便于回避错误路径的提问方法，就会快速地获得所需要的答案。

目前ChatGPT的聊天能力已经空前强大，既然可以按照人类自然语言的描述生成计算机代码，那么就可以自动运行这些代码，进而控制机器，实现信息自动化。比如让Siri调用ChatGPT的API，同时开放手机APP的权限。那么就可以轻松让Siri实现信息自动化秘书的功能。比如让Siri给某人发邮件，而邮件的内容可以通过ChatGPT整理语音的内容生成。

如果不考虑学术定义，仅从国内商业语境层面理解，自动化（如机器人），信息化（如ERP）和智能化是制造企业转型升级的三个策略。那么自动化是解放了体力劳动，它的技术限制在于动作的灵活性。也就是说如果某些任务对动作的灵活性要求非常高，那么就无法采用自动化升级策略。比如用机器人缝扣子，绣花边就是无法实现的。

信息化的主要作用是解决繁琐流程问题，比如各种审批流程，整理财务报表等等。如果工作流程比较复杂繁琐，那么就需要上信息化软件。现代企业的业务因为都比较复杂，所以信息系统几乎是必须的。所以说数字化转型是智能制造的基础这句话一点没错。

对于智能化的定义大家的分歧都很大，我的看法是：能够用人工智能的方式解决决策问题的系统才算是智能化系统。因为实际中的决策问题很少有解析解，基本上都是通过启发式算法获得的合理解，而求解的每一步都要做决策：比如AlfaGo每次落子都是选择获胜概率最大的位置，ChatGPT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选择了在当前语境下，下一个最有可能出现的字。

所以人工智能只适合特定的范式，只能解决特定的问题。如果在工业领域出现了像AlfaGo那样的AI产品，才能说是真正的智能化。要是达不到这个标准，我们索性沿用信息化这个称谓好了。

这里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范式的理解过于肤浅了。ChatGPT可以对语言进行组织，这就是一种范式。然而，组织语言这种范式的应用实在是太广泛也太深刻了。

语言是一种符号逻辑，那么能组织语言就意味着能按照一定的逻辑组织起一堆有意义的符号，这些符号可能是文字，数学符号或计算机代码。所以ChatGPT不但可和人类聊天，还能进行（具备特定范式的）数学建模，还能生成各种机器代码。

既然我可以用Chat GPT生成数控机床的G代码，就说明AI已经作为一个通用性的工具，影响到工业领域了。按照我之前的定义，工业领域的人工智能才算得上第四次工业革命，所以Chat GPT的成功意味着工业4.0的开始。

人类的思维实际上就体现在语言上。思考就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想明白一件事其实就是被自己头脑里的那个声音说服了。

接受某个人的思想或认同某个人的观念，表现形式就是同意这个人说过的话和写过的文字。

假设我不断地让ChatGPT对一个问题从正反两方面阐述观点，那么这不就是我在引导ChatGPT进行思考吗？我可以再让ChatGPT给辩论双方的观点按一定的权重打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么整个过程不就是纠结和思辨吗？所以说语言组织这个范式是AI具有思考能力的基础。

人类之间只能通过对方的语言来判断对方的想法，假设某个古代官员日日颂圣，直到死也没说过皇上半句坏话，那么即便他“腹诽”皇上，我们也必须说他是个忠臣。霍金生前没有行动能力，只能通过输出文字转换成语音与人交流。那么我们只能说电脑终端输出的文字就是霍金的想表达的思想。

那么你和霍金交流，与你和Chat GPT交流有本质上的区别吗？好像没有，我们都只能通过屏幕终端输出的文字理解对方的想法。

判断某个人是否有思想，只能用“黑盒测试”，通过语言的输出来判断他的思想；“白盒测试”就是用脑电波，血压等生理特征分析人的意识产生过程，既然不适合人类，那么也不适合AI。

因此，语言即思想。

人工智能引领的第四次科技和工业革命已经到来。

PS，封面用DALL E在本号的图标的基础上生成，左下角的图形应该是AI生成的抽象的Chat GPT和工业4.0概念

16.2.2023于Heilbro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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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昊阳 德国莱兴巴赫－哈缪公司（Reichenbacher Hamuel GmbH）亚太区商务总监，技术咨询顾问

-专用自动化（智能）制造系统的方案设计与项目实施，包括工艺设备，自动控制及工业信息化；

-针对一带一路/工业4.0/中国制造2025/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等概念和课题开展理论研究，并针对实际项目提供咨询服务和技术解决方案；

-企业培训课程及专题报告：《欧洲中小制造企业转型升级战略启示录》（包括6大模块），《现代设计中的先进制造技术》，《汽车轻量化零件的先进加工技术》，《工业设备的模块化设计》，《欧洲隐形冠军的工匠精神与工程方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