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拙 意苏州

“主吴中风雅数十年”的文先生，是文人画家，是书法家，是藏书家、贴学家，也是苏州文人的中坚人物

01

文先生居所的影响

文徵明对园林有莫大的兴趣。

曹家巷是文徵明的家。他的父亲文林将曹家巷自家庭院中的书房命名为停云馆，是会客、燕聚、绘画之处。所谓停云，即为凝聚不散的云，停云典出陶渊明的诗：“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文家整个宅邸建筑有三进，《文氏族谱续集》里说，“前一壁山，大梧一枝。后竹百余竿。悟言室在馆之东，中有玉兰堂、玉磐山房、歌斯楼。”分别作会客、燕聚、绘画和藏书之用。

可见文家前院一进门的小天井中栽种了一株梧桐树，有一座“壁山”，就是紧靠墙壁用太湖石或黄石堆叠出如山的景观，空隙处栽种有植物，望之如画。馆的东面修建有书斋“悟言室”，文徵明常常在这里写字或待客。而馆中的藏书之所，则是“玉兰堂”。

△ 拙政园玉兰堂

众所周知，在文徵明参与设计的拙政园中，至今“玉兰堂”仍像500年前一样幽静、雅致。在那儿探访寻幽，可以想象出当年曹家巷中“停云馆”里“玉兰堂”的书香。似乎家中的“停云之处”并没有消失，只不过像画一样典藏了起来，芳华依旧。

△ 拙政园玉兰花

文徵明很喜欢玉兰花，他年轻时把自己的藏书楼命名为“玉兰堂”，多次绘制玉兰花主题的画，曾在诗歌中称诵《玉兰花》：

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试羽衣。

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

玉环飞燕元相敌，笑比江梅不恨肥。

图/网络

《续集》中提到的“玉磬山房”是嘉靖六年（1527年）三月文徵明从北京回到苏州后，在停云馆的东侧修筑了一个读书创作的书房，在庭院里栽种了两株梧桐，“日徘徊啸咏其中”， 写字，画画，喝茶。不是大天地，也每天都有小滋味。

不止是“玉磬山房”逼仄，玉兰堂、歌斯楼也都是很小的房舍。因此文徵明戏称自己家的斋馆阁楼都是在诗文图书中虚拟的而已，并没有如其他世家富豪那样宏大的园林和精美的建筑。

02

畅游山水

做一个畅游山水的隐居文人，符合文徵明的内心。

从北京回到家乡不久，文徵明就出发重游苏州的山水，并怀着兴奋愉悦在《石湖初泛》记录了自己的第一次出游：

舟出横塘意渺然，本来归计为林泉。

青山相见无惭色，白社重投有宿缘。

三月莺花歌扇底，五湖烟水酒樽前。

吟风弄月闲情在，此是春游第一篇。

△ 石湖

文徵明是苏州的山水胜地的热情歌咏者，写过许多诗歌描绘自己游历的苏州和太湖风光，也常常把有关景点和历史上的名人联系在一起，比如他写诗歌颂据说范仲淹栽种的柏树：

苍官培植自名臣，余荫轻轻庇本根。

一代高标声未剪，千年正气节犹存。

贞姿不受风霜蚀，偃盖常承雨露恩。

珍重岁寒遗德远，讲堂南畔翠氤氲。

△ 太湖

文徵明喜欢游览，喜欢去踏访苏州内外的山林、寺观、私家园林。但是他的游踪并不广泛，除了少年时和中年时两次到北京，他一生基本都是在苏州以及太湖周边地区活动。

△ 虎丘

如嘉靖六年（1527年）曾经应拙政园主人王献臣之邀，一起乘坐他的新船前往虎丘游玩。嘉庆七年（1528年）二月，文徵明曾和好友汤珍一起前往苏州郊外的玄墓山游览，并在寺庙中居住五天，回来的路上给汤珍绘制一幅《五友图》，主题是松、竹、梅、兰、柏。

△ 雨花台

文徵明也曾到访南京、宜兴、昆山、无锡等地的山水、园林、寺庙，如嘉靖六年（1527年）九月他带着文嘉到南京拜访朋友，曾经和朋友一样游览南京冶城、宝光寺、嘉善寺、雨花台。九月九日重阳节在嘉善寺游览时，文徵明在一株大竹子上题诗六首，文嘉当即刻在竹子上，后来被人截取下来作为收藏品保存。嘉庆七年（1529年）春，60岁的文徵明曾与常州知府张大轮一起游览宜兴张公洞。张是文徵明在北京为官时认识的朋友。嘉靖八年（1530年），文徵明曾前往昆山登临翠微阁，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正月，他曾和彭年、周天球一起到无锡游览，与华云等赏月赋诗。

除此以外，最为著名的便是文徵明描绘过的拙政园，其描绘过诸多经典的相关册页流传至今。

△ 文徵明《拙政园图诗》

拙政园的主人王献臣与苏州地方文化名流交往甚多，与文徵明的父亲文林就有交往，弘治十三年（1500年），文徵明撰文送即将担任上杭县丞的王献臣，此后两人断断续续有往来。等到王献臣辞官回苏州以后，两人交往逐渐密切起来。

△ 拙政园

明正德四年（1509年），王献臣将元代大弘寺废址和道观弄（现拙政园东、中部之间）宁真观废址改建为园林，当时民间多以在寺庙土地上建住宅为讳，估计地价比较便宜。

△ 拙政园

据《辞源》并有关资料称，最早传三国时有吴郁林太守绩宅第，东晋时有高土戴颜宅。唐代为著名文学家、诗人陆龟蒙宅邸，其地势低洼，有池石园圃之属。北宋山阴丞胡稷言居此，就蔬围凿池名五柳堂。元代为大宏寺。元末张士诚占据苏州时，这里曾属于潘元绍驸马府。

△ 拙政园

王献臣新建的园林占地约200亩，水面占园林的三分之一，引水入园，浚治成池，“望若湖泊”，环水置堂楼亭轩共三十一景，打造出一个以水为主、疏朗淡泊，自然恬淡的园林，“广袤二百余亩，茂树曲池，胜甲吴下”。

此园修建过程中唐寅、文徵明、仇英等都曾为之绘图，王献臣还曾写信向都穆等知名文人咨询为这个园林取什么名字。

△ 文征明的《拙政园图咏》

正德五年（1510年），41岁的唐寅为王献臣作《西畴图》，可见这时候还没有“拙政园”之名，到正德八年（1513）七月，文徵明应邀创作了一幅《拙政园图》，说明至迟在正德八年王献臣定下了“拙政园”这个名称，取潘岳《闲居赋》“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是亦拙者之为政也”的含义。

03

拙政园与文徵明

文徵明和王献臣十分熟悉，他曾经给王的两个儿子取名了表字“锡麟”“公振”，多次到王家拜访，王献臣曾把自己园中的几株竹子移植到文徵明的庭院中。次年春天下雨时，文徵明一边观赏竹子，一边写了两首诗感谢这份清雅的赠礼。

△《拙政园三十一景》之梦隐楼

正德十四年（1519年）正月二日文徵明曾冒雪拜访王献臣，在拙政园中的梦隐楼饮酒一直到傍晚，并写有《新政二日冒雪访王敬止等梦隐楼留饮竟日》：

开门春雪满街头，短屐冲寒觅子猷。

逸兴未阑须见面，高情不浅更登楼。

银盘错落青丝菜，玉爵淋漓紫绮裘。

起舞不知天早暮，醉看琼阙上帘钩。

△文徵明手植紫藤

嘉靖七年（1528年）三月十日，文徵明为王献臣创作一幅《园亭图》，上面有文徵明的诗和王宠的诗。嘉庆八年秋天，文徵明参加了在拙政园的宴请，留有诗作。嘉靖十一年（1532年）三月六日，文徵明应邀到拙政园，为王献臣临写苏轼《洋州园池诗》，并亲手植下紫藤一枝于园中。

△ 文徵明《王氏拙政园记》

嘉靖十二年（1533）三月，王氏邀请文徵明撰写《王氏拙政园记》，并一一描绘了园中若墅堂、梦隐楼、繁香坞、倚玉轩、小飞虹、芙蓉隈、柳隩、小沧浪、志清处、意远台、钓䂬、水华池、深净亭、待霜亭、听松风处、怡颜处、来禽囿、玫瑰柴、珍李坂、得真亭、蔷薇径、桃花沜、湘筠坞、槐幄、槐雨亭、尔耳轩、芭蕉槛、竹涧、瑶圃、嘉实亭等三十处景点，每一处景致对题一首诗，诗前做小序简介此处景点的命名。

△《拙政园三十一景》之玉泉

两年后文徵明又补绘了一景《玉泉》。后世把这套册页称之为《王氏拙政园诗画册》（《拙政园三十一景图》）。嘉靖三十年（1551年）文徵明又创作了《拙政园图》12幅装为册页，也是一幅画相对的一页为题记、题诗。

△《拙政园三十一景》之若墅堂

从文徵明的小序、诗歌中可以看到当时苏州文人对园林的热衷，与对历史文化的追寻、对道德操行的自诩有关。如拙政园中“若墅堂”突出了在山林隐逸的含义，因为“在拙政园之中，园为唐陆鲁望故宅，虽在城市而有山林深寂之趣。昔皮袭美尝称，鲁望所居，‘不出郛郭，旷若郊墅’，故以为名”。文徵明题诗为：

会心何必在郊埛，近圃分明见远情。

流水断桥春草色，槿篱茅屋午鸡声。

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

不负昔贤高隐地，手携书卷课童耕。

△ 拙政园玉泉

另外一个景点“玉泉”则点出园主在北京为官的经历，将政治中心和主人的私家园林建立了某种关联，文徵明解释说“京师香山有玉泉，君尝勺而甘之，因号玉泉山人。及是得泉于园之巽隅，甘冽宜茗，不减玉泉。遂以为名，示不忘也。”题诗为：

曾勺香山水，泠然玉一泓。

宁知隔瑶汉，别有玉泉清。

修绠和云汲，沙瓶带月烹。

何须陆鸿渐，一啜自分明。

△ 拙政园小沧浪/网络

无论是王献臣对园林各个景点的命名，还是文徵明的诗、序，大多都在强调一处处景点和园主的德行、前贤的行迹的对应关系，比如池塘中的观景亭“小沧浪”就与北宋时苏州名人苏舜钦“修筑沧浪亭归隐”的典故有关，题诗为：

偶傍沧浪构小亭，依然绿水绕虚楹。

岂无风月供垂钓，亦有儿童唱濯缨。

满地江湖聊寄兴，百年鱼鸟已忘情。

舜钦已矣杜陵远，一段幽踪谁与争。

王献臣卒后，他的儿子有一晚在赌博中把这座园林输给了徐氏家族，时称徐鸿胪园，徐氏五代人在这里居住了一百多年，明末清初分割成几块卖给其他富人，清代以来这座园宅各处易主三十余次。

— FIN —

参考：《文徵明传：苏州的风雅传奇》

视 觉 /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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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文徵明：园林中的咏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