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夫差是春秋末年一位著名的历史人物。据《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夫差是吴王阖庐的太子，而《吴越春秋·阖闾内传》则以其为阖闾（即阖庐）的孙子（阖闾之子波太子的儿子）。公元前496年，阖闾出兵伐越，不幸受伤去世。夫差继位为君，两年后兴兵打败了越国，但没有诛杀越国勾践。勾践屈膝降吴，忍辱负重，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最后终于灭掉了吴国。夫差被迫自杀，成了历史上备受指摘的亡国之君。

最近，有位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写信对我说，春秋末年的吴王夫差，他一直读作fūchā，后来听老师念成fūchāi。查查工具书又找不到依据。他希望我告诉他：“夫差”究竟该怎么读？

按照常规的做法，由于古人一般都有名和字，而两者在音义上又大多有联系。因此只要想办法查清这种联系，它的读音也就可以确定了。然而麻烦的是，在所有的史书上，吴王夫差就这么个独一无二的称呼，连究竟是名是字也搞不清楚，想通过这种办法来确定读音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另辟蹊径，直接从查找古人的注音资料入手。

先查儒家典籍中唐人陆德明的《经典释文》。涉及“夫差”二字注音的有两条：

《榖梁传·哀公十三年》：“吴王夫差曰：‘好冠来。”’（中华书局1980年版《十三经注疏》2451页上栏）

《礼记·檀弓下》：“夫差谓行人仪曰：‘是夫也多言，盍尝问焉……”’（同上书1305页上栏）

对于这两例中的“夫差”，《经典释文》的注音完全相同，都作：

夫差，音扶；下，初佳反。

据此可以知道，在唐代的注音资料（直音和反切）中，“夫差”的“夫”读“扶”。过去人们一般读第一声（阴平）fū，其实错了，应当读第二声（阳平）fú。

比较麻烦的是“夫差”的“差”字，唐代的反切读“初佳反”。“佳”字今音读jiā。根据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及调的原则，有人就把“初佳反”折合成chā。例如王文锦先生所著的《礼记译解》（中华书局2001年版）便给《檀弓下》的“夫差”一词注音为：“父：音扶，差音插（chā）。”

其实，这个“插”音是注错了的。出错的原因是由于著者不了解唐代中古音和现代读音的差异造成的。前面说过，中古反切“初佳反”中的“佳”现代读作jiā，此音大概是在唐代以后出现的，唐代及其以前，“佳”字读作gāi，与“街”同音（现代四川人仍读“街”为gāi）。在著名音韵学家李珍华、周长楫编撰的《汉字古今音表》中，“佳”字的中古音就被注成gāi（原注国际音标为kai，折成汉语拼音为gāi）。因此，中古音为“初佳反”的“差”应当读作chāi。

这里还有两个旁证需要谈一谈。

其一，《吴越春秋·夫差内传》云：“十一年，夫差北伐齐。”当代学者周生春先生在他的《吴越春秋辑校汇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中注道“《檀弓》注：‘夫’，音，‘扶’；‘差’，初皆切；《榖梁》注同。”周先生在此条的“校勘记”中特加说明，说他的这个“差，初皆切”，是根据《十三经注疏》的弘治本和《古今逸史》本转录而来的。为什么中华书局《十三经注疏》本的“差，初佳反”，到了明代的弘治刻本中会变成“差，初皆切”呢？推其缘由，可能是因为当时的“佳”字已经读jiā，而“皆”字则读gāi，将“佳”改成“皆”，可以更准确方便地切出“夫差”的“差”字的读音来。

其二，元人陈澔是著名的经学家和训诂学家，他在所撰的《礼记集说·檀弓下》中用直音字对“夫差”二字的读音作了注释：

夫差，音扶钗。（世界书局1936年影印铜版《四书五经·礼记集说》54页）

“扶钗”的汉语拼音作fú chāi，这也就是今天“夫差”二字的正确读音。

(原载2008年6月25日《澳门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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