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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一起伦理惨案。

2007年，张宏斌因家庭矛盾，将妻子杨娟（化名）杀害。

张宏斌没有自首，而是选择埋尸后院。

这一藏，就是15年。

这些年，张宏斌极力掩盖犯罪证据。

后院地基越垒越高，上面盖起了新楼。

全家人，包括张宏斌和杨娟的儿子，也都对外称，“杨娟是自己离家出走”。

杨娟有个亲弟弟杨钢。

他不信张宏斌的说辞。

在姐姐消失后，他苦苦追凶，不断申诉。

天不负有心人。

直到去年，案件重启调查，张宏斌认罪。

“丈夫杀妻埋尸后院”消息一出，轰动全网。

这起刑案引发关于“亲情与良知”的讨论。

死者儿子是否知情？如知情，为什么不报警？

死者弟弟杨钢，又会以什么态度去看待自己的亲外甥？

2

事情先从张宏斌和杨娟相识说起。

杨娟是安徽六安市霍邱县朱港乡人。二十多年前，曾在合肥武警医院化验科工作。

张宏斌当时在武警部队服役。

两人相识相恋。

据弟弟杨钢讲述：

张宏斌家人是做生意的，家境还可以。所以张的父母起先是反对这桩婚事。

但两人还是走到一起。

婚后，杨娟怀孕，产下一子，取名“张云明“。

张宏斌退役，跟着家人做起卖水泥等建材生意。

杨娟也把工作辞了。

为照顾孩子，成了一名家庭主妇。

在外人看来，杨娟命好，丈夫勤快，公婆能赚钱，生活衣食不愁。

但，婚姻如饮水，冷暖自知。

杨娟的苦，只有她自己，以及弟弟杨钢知道。

上世纪末，杨钢投奔姐姐，跟姐夫一起做生意。

他发现几个问题。

第一，张宏斌有外遇，回到家会嫌弃杨娟。

第二，杨娟会遭到婆婆的刁难。

家里经常闹得鸡飞狗跳。

而每当杨娟跟婆婆发生矛盾，张宏斌总会站在母亲一边。

杨钢说，“张宏斌有时还动手。”

杨娟在婆家没有话语权。

杨钢跟姐夫做了几年，看不到出路，一个人去了上海。

3

杨钢独自闯荡并不顺利。

2006年，杨钢因犯了事，被判5年有期徒刑，在上海服刑。

次年，杨娟也出事了。

2007年5月，杨娟打电话跟母亲抱怨，大意是，婆婆一家又如何刁难自己。

杨娟母亲没太当回事，只是宽慰女儿。

但没想到，这次电话，竟成和女儿最后的联系。

几天后，杨娟突然消失了。

电话联系不上。

娘家人上门也找不到人。

对此，张宏斌给出的解释是：

她肯定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消息传到杨钢耳中。

他不断追问狱警：我姐真没来吗？

狱警给他调了探监记录。

姐姐确实没来。

截图：中国新闻周刊采访

两个月后，杨娟依然音信全无。

杨钢隐隐感觉到什么。

他电话告诉父母：姐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要报警，要想办法立案。

二老有报警。

结果却是，因证据不足，不能立刑事案，只能作为“失踪人口”登记。

截图：环球网

身在狱中，杨钢能做的很少。

探监的时候，会反复提醒家人不要放弃寻找。

平时面对高墙电网，他暗自发誓：出狱后，一定要找到姐姐，不管什么代价。

4

2011年，杨钢刑满释放。

走出监狱大门，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姐姐住处，打探情况。

离奇的事出现了。

自从姐姐失踪后，张宏斌就去外省打工，而且很少回家。

院内房子是张宏斌父母住着。

刚开始见到杨钢，二老态度尚可，会嘘寒问暖。

可是，当杨钢问起姐姐下落，老人就变得模糊起来。

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就是说些模拟两可的理由。

“你姐跟人跑了。”

“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

杨钢见这边问不出下落，就只好从街坊邻居那里打听情况。

这一问，可把张宏斌父母惹急了。

他们立即翻脸。

见到杨钢就恶语相向。

如果村里谁跟杨钢有聊天，在杨钢走后，老人就一定会上门找对方吵架。

杨钢还发现一个问题。

张宏斌家中的院子很大，有足足好几百平。

之前，这里只是部分地基盖了新楼。

自己出狱后，剩余地基也开始动土，不断盖新房，很是怪异。

图：受害者被埋尸处盖起了三层高的楼房

杨钢心里基本清楚了。

凶手，很可能就是姐夫张宏斌。

寻人过程艰难。

杨钢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市公安、检察院，又遭到多少次拒绝：证据不足，无法刑事立案。

立案不行就信访。

申诉信一封接一封。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杨钢想见张宏斌一面，问下有关姐姐当年失踪的细节。

可张宏斌父母拒绝。

甚至各种阻扰。

没办法，杨钢只能半夜拎着礼品，送给那些跟姐姐关系较好的邻居家里。

“要是张宏斌回来了，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

有一回除夕，杨钢接到电话，说张宏斌回来了。

杨钢二话不说，急忙打车过去。

别人家在吃团圆饭。

杨钢顶着天寒地冻，像卧底一样，蹲在张宏斌家门口，一守，就是一夜。

张宏斌没回来。

情报有误。

从姐姐消失到后来破案，整整十五年，杨钢都没能见上张宏斌一面。

5

杨钢兄弟姐妹五个。

杨钢最小，杨娟排老三，相差8岁。

他们父母都是务农，经济能力差，处于勉强温饱线水平。

在这种家庭里面，哥哥姐姐，往往要分担抚育弟弟妹妹的责任。

杨钢，就正好归三姐杨娟照顾。

杨钢说，“三姐对我特别好。”

“三姐每次节假日回来，都会给我带零食，还会给我置办新衣服。那是三十多年前，吃饭都吃不饱，但她却让我童年过得非常幸福。”

“她对于我来说，就是第二个母亲。”

截图：极昼plus采访

杨钢不断申诉。

2020年， 张家人坐不住了。

他们找到中间人，背着杨钢，跟杨钢父母签了一份调解协议。

大概内容是，张宏斌承诺赡养二老，每年支付6000元赡养费，条件是杨家人不得再追究他们任何责任。

杨家人签了。

杨钢得知，顿时暴雷。

他给所有家人撂下一句话：不要收他们张家人一分钱！爹妈要没钱，问我，我给！

姐姐已经失踪多年。

家里其他人，包括父母都已经接受现实。

只有杨钢，还在为寻找姐姐四处奔波。

6

杨钢算过命。

他问先生，姐姐现在是生是死？人在哪？

先生说：人已经不在了，就在她生前居住的不远处。

杨钢也怀疑过姐姐就埋在院内。

但这院子有几百平，凭借自己一个人，不可能都去翻一遍。

他只有不断信访。

2022年1月，希望终于来了。

当时，安徽省省长赴霍邱县开展信访接待工作。

杨钢抓准时机，走进办公楼，把信交给接待信访的工作人员。

他激动道：你会把信交给省长吧？

工作人员说：你放心。

这次信访成了。

官方通报这样写道：

经过侦查，2022年7月21日，张某伟如实交代了因口角冲突杀害妻子杨娟，并埋尸自家院内的犯罪事实，案件成功告破。

中国新闻周刊写道一个破案细节，警方是通过张某（凶手）的情人得知信息，案件才取得了突破。

杨钢永远忘不掉2022年7月23日那天发生的事。

那是晚上，大雨滂沱。

张宏斌的后院（现已盖新楼房）拉起了警戒横条，旁边满是围观的人。

房内传来“突突突”的挖土声。

警察配合施工队在办案。

到凌晨时分，施工的声音停了。

工作人员将挖到的遗骸装上车，离开现场。

虽然法医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但他知道，那就是姐姐。

在办案人员离开后，杨钢和一些邻居走进院内。

他发现院内有一个铁桶。

铁桶上种有仙人掌，上满散落着很多香灰。

杨钢不解，用废弃的铁桶种仙人掌很正常，为什么会堆积香灰？

后来有邻居告诉他，这些年，张家人经常围着这个铁桶祭拜。

杨娟的儿子，也就是杨钢的亲外甥，在结婚那天，还在这地方抱头大哭。

杨钢懂了。

姐姐被害，张家人其实都知情。

7

伏法后，张宏斌这样交代作案细节：

在遭到妻子辱骂后，一时冲动，用枕头闷死了对方。没有使用其它工具。

图：中国新闻周刊

不过，这只是张宏斌的一面之词。

因为事情已经过去15年之久，很多细节都无从考证。

案件告破后，杨钢见到了自己亲外甥张云明。

这是时隔20年第一次见面。

杨钢心里万分复杂。

“长大了，但相貌没变，跟他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图：受害者和张云明照片

杨钢对这个外甥有抱怨。

“张云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妈被你爸害了？不然你不会在结婚当天跪在院子里哭。你没有勇气给你妈翻案！你对得起你妈吗？”

张云明没有回答，只有哭。

杨钢也理解外甥夹在中间的难处。

他就一个要求：过去事就算了，但你爸的事，你别参与进来。

可张云明态度出乎意料。

在一审开庭前，张云明忽然带着妻子登门。

他开门见山说道：

“舅，我跟姥姥姥爷都沟通过了，他们都愿意写谅解书，但没你同意他们不敢写。”

“你要同意，我出200万补偿金给你。”

听到这话，杨钢气得不行。

“张云明，这种话你怎么讲得出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姐一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生你这么个白眼狼！我看不起你，你走，以后不要跟我联系了！”

杨钢也没对方解释机会，话一说完，就把人轰出了出去。

去年，案件一审开庭。

在法庭上，张云明对父亲非但没有半点指责，反而大骂舅舅杨钢。

骂了什么不得知。

杨钢说，“比他父亲的态度还要恶劣。”

去年6月，一审结果公布。

张宏斌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死缓，赔偿受害者家属4万余元。

对于这判决，杨钢当然不满。

他坚持上诉。

关于二审诉求，杨钢家人看法是，人已经不在了，应该着重于民事赔偿。

杨钢不同意。

他说：

我还会追究张家人包庇张宏斌的责任。

我跟老婆说了，就算卖车卖房，我也要告到底！

关于和姐姐的感情，杨钢讲过一个让人难忘的细节。

杨钢曾有投奔姐姐姐夫。

后来跟着做了几年生意，没见起色，决定离开。

离别前，姐姐再三挽留：你一个人在外更难，就留在这吧。

杨钢没同意。

往后多年，杨钢每想起这个决定，都悔恨不已。

他说，“要我没走，姐姐可能就不会被害。”

“姐姐在外乡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想把我留在身边，像个支柱一样，但我还是走了.....“

如今，15年过去，真相大白，凶手伏法。

杨钢拒绝所有人的求情，要求必须死立执。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内心积压许久的愧疚，得到一些缓释。

我不知道二审能否改判死刑。

希望能。

希望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能够对往事释然，原谅自己。

因为不管结果如何，都足以告慰他姐姐在天之灵了。

她会很欣慰，没有白疼这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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