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2016年里，许多我们熟悉的面孔告别了这个世界。106岁的美国华裔艺术家黄齐耀（Tyrus Wong）也在12月30日安详离世。

提起这个名字，也许很多中国人都不熟悉，而在美国，他的名字却在大半个世纪中和一只饱受人们喜爱的小生灵——小鹿斑比（Bambi）——紧密联系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多亏了他的中国艺术风格，小鹿斑比才得以在当时那个年代“早早降生”。

他用远东的宋代山水艺术，为小鹿斑比打造了整座梦幻森林

如果不是专门指出，普通观众在享受斑比的种种憨态时，都不会额外留意他成长的那片美好宁静的森林。而很多专业人士（尤其考虑到当时的动画技术水平），则会为动画大师黄齐耀在银幕上呈现出的自然环境震惊。美国媒体甚至刊发专文，讨论“宋代山水艺术对斑比动画效果的影响”。

仔细观察，憨态可掬的斑比其实生活在中国写意水墨的风格的背景中

原来，早在1936年，迪士尼筹划出品《小鹿斑比》时，就遇上了技术难题。画师们可以不惜工本绘制出小鹿，但是森林的繁芜丛杂却很难解决。以当时一帧帧手绘的技术，绘制森林的树木花叶是一项巨大繁琐的工程；即使能够完成，也会导致画面上喧宾夺主的线条过多，淹没可爱娇小的斑比，项目几乎因此而考虑搁置。

为了画出逼真效果而写生真鹿和标本的迪士尼画师们

解决这个难题的是当时年仅28岁的黄齐耀。那时，他刚到迪士尼不久，整日以绘制过场动作为生，《小鹿斑比》这样的人气动画，本来是轮不到他染指的。公司热烈讨论斑比时，他大概已经埋头画过了成千上万只米老鼠。没人知道他从小痴迷中国水墨、造诣极高，也没人在乎他曾是奥蒂斯艺术设计学院（otis college ofart and design）最年轻也最有天资的全奖奖学金毕业生之一。谁让他如此年轻、少言寡语、又是有色人种中最老实的华裔呢？

动画画师黄齐耀

然而，黄齐耀对中国写意风景的深厚了解让他对斑比的故事十分在意。故事中对自然的描绘跟中国山水的神韵暗合，而繁杂线条的问题正好可以用写意的笔触化繁为简。中国写意水墨画的魅力在于表现意境，寥寥几笔就描绘了千枝万叶、潺潺流水或是广阔草原……

在自己悄悄完成而来几幅背景画作之后，一贯憨厚的黄齐耀突然“灵机一动”，直接将画拿给迪士尼大老板、沃尔特·迪士尼本人观赏。而沃尔特也不出所料，被黄齐耀的“远东魔法”所征服。于是，斑比的主创动画师中多了一位黑发黄皮肤的华裔年轻人。终于在1942年，观众们在银幕上终于看到了那个橙色的活泼身影。

迪士尼脚本作家Joe Grant说，黄齐耀有着精巧绝伦的色彩控制能力；动画史专家Charles Solomon更是认为，斑比电影中的森林与其说是视觉上的，不如说是梦境中和感官上，看到它，你会想你在梦境中和回忆里的那片森林……斑比剧情总监Mel Shaw曾问道，“用如此简练的构图包含了所有颜色和细节，到底是怎样设计的的？” 黄齐耀的回答是，“这就是我自然而然的风格。”

在那个年代，华裔走近“斑比”的路途，原来如此艰辛

黄齐耀1910年出生于广东，清末民初的动荡局势让他的父亲做出了移民的决定。9岁时，黄齐耀乘船随父亲移民到美国。和当时移民的富家子弟不同，他的父亲甚至需要借钱才能买得起船票。

幼年的黄齐耀

那时，美国正在执行“排华法案”，幼小的黄齐耀因“偷渡嫌疑”被扣押在旧金山天使岛移民拘留站，关押了三星期才与父亲团聚。黄齐耀在晚年回忆那段时间，仍然觉得“如同地狱一般”。

青年黄齐耀

即便只能把画画在报纸上，学生时代的他也一直没有间断绘画练习。由于他一直在帮自己的中学学校画海报，也因此争取到一笔奖学金去奥蒂斯艺术学院学习。在那里，黄齐耀一边接受正式的西方艺术训练，一边学习自己心爱的宋代艺术。

不巧的是，黄齐耀毕业时正赶上美国那次著名的经济大萧条。为了生存，他只好暂时放弃创作，去做做贺卡设计、画画陶器瓷器——也包括去动画公司碰碰运气。

《小鹿斑比》堪比中国水墨画的剧照

这一碰就碰到了当时因为动画技术局限而几乎“无家可归”的小鹿斑比。黄齐耀自从9岁起就背井离乡，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故事中的斑比也失去了母亲，又在大火之后被迫离开生养自己的森林，即便如此，斑比从没有丧失对生活的希望和内心的善良。面对这样的故事，也难怪一贯对命运逆来顺受的黄齐耀，顶着美国当时严重的种族歧视和资历歧视、不惜与大老板沃尔特·迪斯尼“刚正面”，也要用自己的画笔给斑比打造一座梦幻写意的森林了……

斑比的成功成为了黄齐耀的命运转折点，他的画作逐渐被社会认可，生活也有了起色。2001年，即使早年因为参与罢工而离开了迪尼斯，他的名字仍然进入了迪士尼名人堂；2013年，迪士尼家庭博物馆为他举办了“Water to Paper, Paint toSky”主题画展；在2015年，也有人为他拍摄了纪录片《Tyrus》。

晚年时，黄齐耀爱上了做风筝和放风筝。“我一生经历了很多，但现在想忘记一切，自由自在地生活。”老人在一次采访中面对镜头这样说道。

参考资料：

How Disney's 1942 Film Bambi Came to Be Influenced by the Lush Landscapes of the Sung Dynasty

Water to Paper, Paint to Sky: The Art of Tyrus Wong

http://www.wsj.com/articles/from-bambi-to-kites-his-work-flies-high-142733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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