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我们在《明式家具系列（一）：“椅凳”的起源与发展，从“席地而坐”到“垂足而坐”的演变历程》中说到，“坐”的姿态在中华文化中是一种礼仪象征，而“胡床”传入中原，打破了人们“席地而坐”的传统观念，正式开启了垂足而坐的风向转变。

后来，随着生活习惯的全面改变，人们开始适应垂足而坐的姿态，礼度制法也有了相应的变化。各式“凳”类用具也开始成体系地发展及运用，尤其是明清时期，品类繁多。

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杨耀先生和王世襄先生将明式家具按使用功能和形式综合归纳成六类，第一类属「椅、凳、墩」类。

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明式家具中“凳”的发展及分类。

内阁诸老，自解、胡以来，皆东西分坐小杌子及两小板凳，无交椅、公座之设。

——《国朝典故》明•邓士龙

凳，字形近于蹬，起初用途亦是踏踩之用。

如今的人们需要在柜顶或高处取物时，都会下意识地用凳子助力，这其实是一种古老可循的行为。

现实可考的原型为上马凳，古时通勤用马，马背甚高，人们便需要依靠踩踏之物，如木具或石阶登上马背。木具亦可置于马车前廊作马夫坐具之用，后演变为坐具门类，是椅类的基础雏形，是人们生活需求下自然行为的产物。

其优点是无需调整，无需固定方位，从任何角度都能坐下；同时小巧轻便，使用起来高效便捷，因此流传迅速，被人们广泛使用。

不带靠背的坐具叫杌凳。杌即为没有树枝的树干，古人伐木，余下树桩可供休憩。随着胡床引来的垂足坐风气，引各类低矮坐具出现，联想到杌桩，故名杌凳，十分形象。

《国朝典故》记载显示，衙署之内的长官身着公服才能坐上公座以效皇权，朝堂皇帝倚为股肱的内阁重臣，平日所用皆为小杌子板凳。

后随着各式各样低矮坐具的系统性演变，“杌”也演化出了形制含义，特指座面木板下接四根腿柱的组合。

杌凳有方有圆，又有束腰和不束腰、曲腿和直腿的区别，足端又可做成内翻或外翻的马蹄，也有不做装饰的。明代古画《太平乐事》 可考，出现了方形、长方形、圆形、椭圆等座面形状的机凳。

到了明清时期的圆凳，更是有着三足、四足、五足、六足之分，凳面的制作也更加讲究多样。有许多不同的木材和花样，还有各种心材，例如木框漆心、藤心、席心、大理石心等。

例如这款「明式黄花梨花草纹三弯腿方凳」，在经典的三弯腿罗锅枨马蹄足小方凳基础上，于壸门牙子起阳线剖花草纹，解花草于木中，与足底纹内卷外舒形成呼应，收力内敛，却气质外溢，风骨道韧，生生不息。

或因沿袭马凳形制，或因板材尺寸限制，或因生活生产需求，条凳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因其形而得名，物极其用的实用性代表，有的条凳以一板为面，四腿侧脚明显，俗称“四劈八叉”，轻便小巧，仅供一人使用；

而板面较长的，可坐二至三人，称“长条凳”或“板凳”；长条凳中还有“春凳”，形如炕几，可坐二人，因坐面较宽，不坐时可放器物，北方称之为“二人凳”。

考据古画，相较杌凳，条凳的民俗色彩更甚，它的质朴来源于温婉明亮的生活气息。条凳常出现在茶楼、酒馆，亦或是处理居民政务的衙府大堂，再者是名士屋邸固定于门道两侧，用于临时应客。

条凳的符号印记是特殊的，它不仅是日常坐具，更是古时人们的习武器材。

悬壶扎马，挑担沉行，一张小小的条凳练出了无数的英雄豪杰，时值如今条凳也仍是民间舞狮亦或武术大赛的重要道具。

因此，相比于其他坐具，条凳不仅氤氲着生活里的温婉质朴，更有江湖熏陶下的肆意洒脱。

正如伍炳亮大师做的这款「明式海南黄花梨刀牙裙小条凳」，木料油润浸光、质地饱满；

面板至腿从上而下色泽逐增厚重，双足纹理道团、孔武有力，形制简洁明朗，面板盘沿弧润，承接圆足横枨，刀牙裙板腿相连，一力降十会，不多一丝冗余。

鼓墩（坐墩），历来多为木腔鼓造型，平顶微凸，弧腹中空，形似圆鼓。又因常以绣布覆面，常被女子用于绣制和打扮，另称绣墩。相较于 “杌凳”，鼓墩礼度风情与审美意趣的象征更浓。

蒲墩保温性能好，藤墩透气性能佳。按宋制，官至一品的宰相与使相等坐绣墩，其余坐蒲墩，以覆面材质区分官阶。

明代坐墩一体适用，仅以颜色与绣饰来区分皇太子、亲王与宰相等一品大员。

宫廷坐具逐渐流向民间，受到了人们的喜爱形成文化潮流，加之“庆隆开关”后硬木材料投入使用，明式家具中坐墩类逐渐形成体系。

伍炳亮大师作品《明式黄花梨瓜棱鼓凳》

过去的房屋家具均为矩形，线条单一。中国人讲究“变通”与“调和”，圆形家具的陈设是一种审美意趣的表达与空间气质的融润。

但到了明晚期至清中期，明式家具中海棠凳、梅花凳、瓜棱凳等各式层出，清代更是运用各种精湛的技艺，如雕、嵌、绘、漆等，装点丰富古人的生活。

早期的坐具因其小巧便捷，被称为“流动的家具”，这为“椅”类的出现做了铺垫，并为后来桌、床、柜等高型家具的演变奠定了基础。

不同的礼度环境及生活需求，让家具用途开始细分，并赋予了它们新的象征与气质；家具功能与形制的分化也使得家具分类更完善、更多样化、更成体系，这是明式家具灿烂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明式家具的闻名遐迩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历经了多个朝代的沉淀。下期，我们就来说说明式家具中“椅”的发展及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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