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2日13时05分，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肝胆外科专家、医学教育家、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吴孟超因病逝世，享年99岁。

吴孟超，肝胆医学家、医学教育家和医院管理专家。1922年8月31日生于福建闽清。1949年毕业同济大学医学院，同年成了人民军医。1991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直至2019年2月，一直担任第二军医大学附属东方肝胆外科医院院长、东方肝胆外科研究所所长。曾任第二军医大学副校长8年，兼任中华医学会副会长、中国癌症基金会副主席、中德医学协会副理事长等学术职务。

吴孟超曾在中外学术期刊发表论文1200多篇，亲自撰写并主编了《黄家驷外科学》、Primary Liver Cancer等专著38部。相继荣获包括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在内的国家和军队科技奖一等奖10多项。先后荣获中央军委“模范医学专家”、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的十大人物之一等荣誉70多项，曽被授予军功（包括一等功）10项。

感动中国的好医生

人的一生，生老病死，哪一个阶段离得开医生呢？

百姓眼中盼望的好医生应该是：医德高尚，医术高超，治病救人。也就是说，不仅能治病还能暖心，甚至温暖整个世界。

吴孟超就是这样一位有家国情怀的、最有良心的好医生。

2007年，一位叫王甜甜的湖北女孩肝脏中部长了个足球般的血管瘤，这个位置好比肝脏的“心脏”部位，被很多血管包绕。如果应对不了手术时的大出血，生命就会在手术台上结束。但不动手术，生命也可能随时结束于瘤体血管的破裂。遍求名医后，没有人敢为甜甜切除这个大瘤子，并一致认为唯一的办法只有肝移植。

已85岁高龄的吴老亲自为甜甜做了检查，却说：“肝移植要带一辈子，要抗排斥反应，天天要吃药。瘤子是良性的，又何苦呢？对病人很非常不利，还是我来设法把它切除。”

吴孟超的话重新唤起了甜甜全家人的希望，艰难的手术却成为吴孟超留给自己的难题。吴孟超明白，其他医生之所以不愿给甜甜做手术，是因为肿瘤的位置太危险了，它紧紧贴着肝脏最大的血管——肝动脉，万一手术过程中大出血，甜甜很可能就在手术台上离开人世。

有好心人担心手术失败会影响吴孟超大医的声誉，劝道：还是不要去冒这个手术失败的风险吧！吴孟超却笑对：“荣誉算什么？个人得失算什么？你本来就是医生嘛，医生就要为病人服务，要为病人作贡献，把病治好了才是正道。”

吴孟超手术前再细读一下片子（2017年，方鸿辉 摄）

手术整整做了9个半小时，成功把瘤子切除了，甜甜重获了新生。甜甜接受采访时动情地说：“就是特别地感动。吴爷爷跟我说：甜甜，你一定会好的。真的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还有他的那双特别温暖的手，他的手特别有劲……”

吴孟超总是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想方设法为病人减轻负担。在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确保诊疗效果的前提下，尽量用便宜的药，能用国产的不用进口的，要尽量减少重复检查。医院财务上算过一笔账，这样做，一年就能给全院病人至少节省7000多万元。

最令人感动不已的，还有吴孟超鞠躬尽瘁、为国为民的精神。年逾九旬的他,在2018年（当时已97岁）还做了近200台手术。

学生与同事都曾劝他：“吴老，您已经功成名就，啥样的奖励和荣誉都有了，干嘛还要这样辛苦自己？”

他总是笑笑说：“我从二十几岁做手术，已经几十个年头了，习惯了这里的氛围，甚至气味，只有站在手术台前，我才觉得踏实，才觉得自己是年轻着的……”

吴孟超进手术室前的神采（吴孟超办公室提供）

美丽的珊瑚与拧龙头的灵感

20世纪50年代，年轻军医吴孟超在门诊中不时地会接诊肝癌患者。患者痛苦的面容、求生的眼神，令他深表同情却无计可施。

对肝癌的治疗，当时国际医学界一致认为，凡有手术指征的，最理想的治疗方案是手术切除。而要成功切除肝脏肿瘤，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了解肝脏的生理解剖结构，了解肝脏中的血管分布，才能解决手术中出血的大难题。外科学界历来都公认肝脏是外科手术的“禁区”。

受恩师裘法祖教授指点，他主动请缨，组建第二军医大学肝胆科研的“三人小组”，梦想尽快改变我国肝癌外科一筹莫展的现状。

吴孟超带领团队所跨出的第一步便是基础科研——掌握肝脏的解剖结构。他们决定用不同颜色的液态塑料灌注入肝脏的肝动脉、肝静脉、门静脉和胆道这四种管道内，待塑料凝固后再腐蚀掉管道外的肝组织，形成一架肝脏内各类管道各自分布与走向清晰的模型。

从1958年起，吴孟超所带领的“三人小组”在简陋的动物实验房里，利用法医检验所解剖无名尸体后剩下的肝脏器官，十分投入地策划起如何制作肝脏管道铸型标本的具体细节。

“三人小组”首先遭遇的难题便是所灌注的该是哪种塑料，他们曾用各种办法、各种液化塑料配上色彩后，灌注到肝脏相应的管道内，等到标本成型后放入酸液试图腐蚀掉管道外围的肝组织时，问题就出现了。尽管管道周边的肝组织被腐蚀掉了，但灌注在管道内的塑料也同时软化了，整个标本都坍塌了。上百次的失败让三位业余从事科研的年轻军医都消廋了十来斤，但吴孟超深信：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要创新，不能缺失自信和毅力，成功往往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诞生。

1959年的4月，受我国乒乓球运动员容国团在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夺冠启发，吴孟超决定尝试用乒乓球的原材料灌注模型。说干就干，吴孟超带领“三人小组”，使用液态赛珞璐灌注技术，在克服灌注液的浓稠度、灌注推进压力等一系列困难后，终于成功制成了犹如珊瑚般美丽的肝脏管道的铸型标本。

珊瑚般美丽的肝脏铸型标本（目前仍保存在东方肝胆医院展示室，吴孟超办公室提供）

这朵“珊瑚花”把肝动脉、肝静脉、门静脉和胆管的走向与粗细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三位年轻军医的面前。

吴孟超废寝忘食地分析肝脏内各种管道的走向（吴孟超办公室提供）

到1959年底，随着实验技术日益高超与纯熟，他们制作的“珊瑚花”一朵比一朵精致，一朵比一朵美丽。在此基础上，吴孟超见解独到地提出了我国肝脏解剖学上的“五叶四段”的创新理论：将人体肝脏分成“左外、左内、右前、右后和尾状”五个叶，又将左外叶及右后叶各分成两个段，共四个段。

吴孟超团队创造性提出人体肝脏“五叶四段”的解剖示意（吴孟超办公室提供）

此后的临床实践已充分表明：“五叶四段”理论已为我国肝脏手术的成功，提供了关键性的解剖标识，而且吴孟超提出的肝脏内部存在静脉吻合支、尾状叶的血管解剖特点，对肝脏手术中血管、胆管准确处理的原则和方法，为肝胆外科提供了清晰且安全的理论指导。这一系列论述日后被收入多部理论专著和医学教材之中。

在自创的新理论引领下，1960年3月1日，由吴孟超主刀为一位中年女患者成功切除了大肝癌，成了第二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成立以来的第一例成功的肝脏肿瘤切除手术。

旗开得胜后，吴孟超的肝癌切除手术连连大获成功。不过，他还继续寻求关键理论与技术的进一步创新。首当其冲的，便是手术中的止血方法的改进，这也是当年国际肝胆医学界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一天清晨，吴孟超在洗脸时受到启发。他兴奋地对妻子说：“手术时，我只要在病人的肝门处扎一根橡皮带子，在切肝时把带子扎紧，相当于把龙头关上，血流被阻断了。过一段时间，放松带子，相当于把龙头打开，对肝脏恢复供血。再过几分钟，又把带子扎紧，继续切肝，切完之后再把带子松开……这样间歇性地开开关关，肝脏不会坏死，手术却能正常进行，而且出血能得到控制，病人再也不必残酷地泡在冰水里了……”

这个创新灵感的突发，所收获的是震惊医学界的、被吴孟超总结为“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

吴孟超与手术助手陈汉医生合作做手术（吴孟超办公室提供）

近60年无数临床实践已令人信服地表明，这一技术创新成果对于肝脏手术的安全施行，尤其是对于我国肝癌病人90%合并肝硬化这一特点，具有极重要的临床意义。尤其是在日后吴孟超相继寻找到术后代谢规律的理论、创立“中肝叶切除”手术等多项理论与技术创新，再配合“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我国肝癌手术成功率竟高达98%以上，令全球肝胆外科界震惊了。

“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作为一项完整的新技术，更严格地说，是一项肝脏医学基础理论研究的创新与突破，至今仍被认为是肝胆手术中最简易可靠且安全的止血方法，已被广泛应用，并被推向全球。吴孟超掷地有声地说：“我的所有技术属于人类，我吴孟超没有专利！”

有着“利他”情怀的吴孟超，就是这么心底坦诚。

外界给予吴孟超的溢美呼声、表彰源源不断，但吴孟超不以为意，作为东方肝胆外科研究所的第一责任人，他眼里满是整个医护各环节、基础与临床融洽转化上的不足与缺陷。作为医学科学家，他始终急切地关注着：“什么时候能从源头上遏制癌魔，我吴孟超面前鲜有肝癌患者了，我才高兴呢！”

吴孟超

（1922.8-2021.5）

肝胆医学家

中国科学院院士

医学教育家

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

感动中国2011年度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