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明代小说序跋的文体特征与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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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明代小说序跋的文体特征与文学价值

2024-04-22 18:0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序跋类者,昔前圣作《易》,孔子为作《系辞》、《说卦》、《文言》、《序卦》、《杂卦》之传,以推论本原,广大其义。《诗》、《书》皆有序,而《仪礼》篇后有记,皆儒者所为。其余诸子,或自序其意,或弟子作之,《庄子•天下篇》、《荀子》末篇皆是也。余撰次古文辞,不载史传,以不可胜录也。惟载太史公、欧阳永叔表志叙论数首,序之最工者也。向、歆奏校书各有序,世不尽传,传者或伪,今存子政《战国策序》一篇,著其概。其后目录之序,子固独优已[3]。

将序跋追溯至孔子作《易传》,并非认为孔子就已经开始写序跋,只是为了说明序跋这种文体的性质和作用: “推论本原,广大其义”,就是要探究或说明原作的根本、原委,发明光大原作的意义。这段话还提到序跋文体的作者特点——“皆儒者所为”,而且有的是自序、有的是他序。姚鼐认为司马迁、欧阳修的序跋是“序之最工者也”,并录二人序跋作品多首,这实际是对序跋这种文体的语言、风格等提出要求,主张应该以此二人的作品为范本。最后说“向、歆奏校书各有序”,则为后人追溯小说序跋的缘起提供了启示。《古文辞类纂》所录的序跋,有两篇和小说序跋关系极大,这就是“曾子固列女传目录序”、“曾子固新序目录序”。《列女传》、《新序》是刘向的记事散文集,写人记事简洁生动,从叙事的角度来说,和古代小说有一定关系,所以今人所编的小说序跋集之类的资料书往往将其收录。曾子固即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字子固。姚鼐认为他写的序跋在司马迁、欧阳修之后为最好。总之,姚鼐的“序跋类序目”,追溯序跋源流,探求其作用、文体特点、作者情况等等,第一次对序跋文体进行了较全面清晰的考察。姚鼐之后,对序跋文体研究较有贡献的是晚清吴曾祺,他所编纂的文章总集《涵芬楼古今文钞》,虽全袭姚鼐的十三分类,但其下又细分二百零二子目,将姚鼐的文体分类推进了一步,如将“序跋类”,分成序、后序、跋、引、题词、读、例言等十六个子目,对后人研究序跋产生极大影响[4],现在很多小说序跋书都将种种异名的序跋性质的作品一概收录,不加细辨,追本溯源,或即缘此而来。

二、艺术表达的多元化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将序归入“论说”一体,“论”与“说”,在刘勰那里虽有区别,但总体意思是论述道理、阐明主张以说服对方。二者在后世文体中通称“论说文”,其表达方式不外议论与说明。明代以前的小说序跋在表达方式上基本未出《文心雕龙》的“论说”范围,如晋郭璞《注山海经叙》,就采用议论手法,反复论证《山海经》所述怪物异闻为事实的记录;而葛洪《西京杂记跋》则主要用说明,意在介绍本书的材料来源、抄录缘由。明代小说序跋则大大超出了这种局限,各种手法都随心使用,美学风格、审美旨趣多彩多姿,这或许是随着明代中后期个性思潮的兴起,文人敢于突破传统观念约束的结果。很多时候小说序跋作者并不受限于序跋的实用功能,往往将小说序跋作为记录逸事、抒发情怀或表达观点的手段。因此,议论、抒情、叙述、描写、说明等表达方式无不依据表达的需要,随心驱使,或以某种方式为主,或几种方式交互使用;既有说明、议论这些序跋文体中传统的表达方式,又多有抒情、叙述、描写等非常规的方式;兼之组织结构上章无成法,语言上骈散皆备,这就造成明代小说序跋千姿百态、意趣横生的状貌,大大发展了序跋这一古老文体的功能,同时也相应地提高了小说序跋的文学价值。

传统的议论方式被承继并发展,如李贽的《忠义水浒传叙》:

太史公曰:“《说难》、《孤愤》,贤圣发愤之所作也。”由此观之,古之贤圣,不愤则不作矣。不愤而作,譬如不寒而颤,不病而呻吟也,虽作何观乎?《水浒传》者,发愤之所作也。……

夫忠义何以归于水浒也?其故可知也。夫水浒之众何以一一皆忠义也?所以致之者可知也。今夫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理也。若以小贤役人,而以大贤役于人,其肯甘心服役而不耻乎?是犹以小力缚人,而使大力缚于人,其肯束手就缚而不辞乎?其势必至驱天下大力大贤而尽纳之水浒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读,一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在于君侧矣。贤宰相不可以不读,一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在于朝廷矣。兵部掌军国之枢,督府专阃外之寄,是又不可以不读也,苟一日而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为干城心腹之选矣。否则不在朝廷,不在君侧,不在干城腹心,乌乎在?在水浒。……

李贽生活于嘉靖、万历时期,嘉靖帝的崇道与万历帝的怠政,使明朝统政治逐渐走向腐败,正如《明史》卷一八所说:“百余年富庶治平之业,因以渐替。”[5]统治阶层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社会矛盾日益加重,仅嘉、隆年间的农民起义就不下于四五十次,规模大者,人数数万乃至十几万[6]。由于最高统治者的刚愎自用和专制跋扈,官场之上则逢迎拍马,相互倾轧,风气极坏,李贽先后仕宦河南、北京、南京、云南等地二十多年,都因为卓异的个性,与同僚不合而常常发生冲突。他的这篇叙便是借题生发,以抒泄内心对现实的愤懑之情。

开篇发挥司马迁“发愤著书”的观点,李贽提出了“不愤不作”的命题,表面上是针对《水浒传》而发,深层心理则是夫子自道,流露了序者写叙的心理动机。接下来序者以“忠义”归于水浒,言下之意是说“忠义”不在朝廷,这就等于说朝堂之上没有忠义之士,社会现实是非颠倒,是“小贤役人”、“大贤役于人”。联系李贽在官场上、生活中的挫折看,这正是李贽对现实的不满与愤懑之所在。然后序文揭示水浒英雄之所以造反,是情势所迫,“其势必至驱天下大力大贤而尽纳之水浒矣”。若联系假道学围攻李贽,视之为异端,李贽在现实中腹背受敌的处境,以及他本人在《与曾继泉》中所说“又此间无见识人,多以异端目我,故我遂为异端,以成彼竖子之名。”显然是说自己成为异端也是为“势”所迫,与大贤归于水浒有共同之处。这段话既是议论也是抒情,字里行间充满愤激之情。最后一段连用三个排比句,围绕“忠义”所在的话题,层层展开,气势起伏,表层意义是强调《水浒传》的价值,实际却是发表自己的见解,表达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希望统治者对社会不合理的因素能有所认识、加以改进。总之,李贽的这篇叙,既能紧扣《水浒传》的文本主题,又能尽情抒发个人情怀,虽有“过度阐释”的迹象,但又合情合理 ,丝丝入扣。从结构语言上看,全篇围绕水浒的“忠义”展开话题,层层推进,抒情、议论结合,兼之长短句交错,运用设问、排比等修辞手段,造成跌宕起伏的气势,很好地宣泄了作者的愤懑之情,同时也明确地表达了个人观点,因此是一篇优秀的序跋文字。

明代小说序跋有不少使用了记叙的方式,或叙述创作者的经历,或叙述创作的缘起、过程,甚至有一些借水兴波的篇章,用序跋细致记录生活中的趣闻逸事。记叙手法本是序跋一体的应有之义,徐师曾《文体明辨》就说:“其为体有二:一曰议论,一曰叙事”[7],明代以前小说序跋也偶有使用记叙手法的,但往往淹没于大段议论、说明之中,且大都简短,并没有体现叙事手法的优长,至明代则迥然不同。如祝允明的《琅環记序》,围绕一本笔记小说,记录了文人间的一段趣话。《琅環记》乃辑录各书中异闻琐事而成,《四库全书总目》称其:“旧本题元伊世珍撰,语皆荒诞猥琐。……所引书名,大抵真伪相杂,盖亦《云仙散录》之类。钱希言《戏瑕》以为明桑怿所伪托,其必有所据矣。”[8] 而钱希言《戏瑕》卷三“赝籍”一条云:“《琅環记》传是余邑桑民怿(悦)所藏,祝希哲(允明)窃之,第无核据。考之二公集中,初未尝用《琅環》语。后此而作者,有《缉柳编》、《女红余志》诸书五六种,并是赝籍,不知何人缔构,顾多俊事致谈,书类胜国,要或近时好事者为之耳。”[9]《戏瑕》明确地说传闻是桑怿(悦) “所藏”,且“第无核据”,而到了《四库提要》却说成桑怿“伪托”,并认为其“必有所据”,由此可见《提要》编者的粗疏草率。钱希言是明后期人,他所谓桑怿(悦)藏、祝允明窃之的说法,其实是依据祝允明的《琅環记序》,这篇序就是记录了这段逸闻轶事。

祝允明,字希哲,因其手有歧指,因此号枝指生等。工书法,善诗文,为人玩世不恭,性情狂放,与唐寅、文徵明、徐祯卿号称 “吴中四才子”。序中说,桑悦作文,时有奇语,如指琴为暗香,称棋为鬼阵之类。这使嗜好舞文弄墨的祝允明心向往之,但又不明究竟。一次造访,偶然得悉这是因为桑悦藏有一本奇书《琅環记》,并经常翻阅的缘故,便贿赂其侍者,借来抄录。后桑悦从祝允明作文的变化发现真相,却并不介怀,拊掌大笑说:“子得无盗蔡邕帐中藏哉?”后者也不隐瞒,回答:“余即盗之,终不效中郎恶客,在允明不犹即在吾子乎!”这是一段文人嗜书的佳话,却用小说序跋的形式记录下来,由此可见明代小说序跋已经很大程度上摆脱了传统序跋文体的约束,成了一种娱情遣兴的工具。

描写的方式在明前小说序跋中较少使用,而到了明代则屡见不鲜,描景画人,不一而足,甚至相比同时期小说作品中描写的成分,也毫不逊色。如龙子犹的《情史叙》一开始就刻画了一个“情痴”的形象:

余少负情痴,遇朋侪必倾赤相与,吉凶同患。闻人有奇穷奇枉,虽不相识,求为之也。或力所不及,则嗟叹累日,中夜展转不寐。见一有情人,辄欲下拜;或无情者,志言相忤,必委曲以情导之,万万不从乃已。

龙子犹即冯梦龙,这篇叙主要阐发其“情教”观。作者希望通过编撰“古今情事之美者”,来令“无情化有,私情化公”,最终移风化俗,以稳定危机重重的社会统治秩序。不过序文没有进行枯燥的说教,而是以形象说话。这段自我画像,人物有呼之欲出之感,显然借助了小说描写人物的手法,而用在古老的序跋文体中,确实给人以全新的感受。

类似的例子还有湖海士的《西湖二集序》,其中描写《西湖二集》作者形象的几句:

“其人旷世逸才,胸怀慷慨,朗朗如百间屋。至抵掌而谈古今也,波涛汹涌,雷震霆发,大似项羽破章邯,又如曹植之谈,而我则自愧邯郸生也。”比喻不俗,生动形象,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景物描写在明代小说中不算发达,如白话通俗小说在行文中往往用韵语的进行点画,大都三言两语,而且这些描写与正文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有机地融为一体。明代小说序跋中也出现了写景之笔,有些甚至篇幅曼长,远远超过一些小说作品。如湖海士的《西湖二集序》,全文一千四五百字,分两部分,前半述西湖,后半谈作者。前半部分便有大量对西湖胜景的描绘:

予揆其致,大约有八:夷犹澹宕,啸傲终日,直闺阁间物,室中单条耳,不闻其有风波之险也;可坐可卧,可舟可舆,水光盈眸,山色接牖,不闻其有车殆马烦之病也;亦有清音,亦有丝竹,绣辔香轮,朱帘画舫,曳纨执雾縠,而掩映于绿杨芳草之间,所谓“红蕖映隔水之妆,紫骝嘶落花之陌”者,触目媚人,不闻其有岑寂之虞也,水香苹洁,菱歌渔唱,莺鸟交啼,野凫戏水,龙井之茶可烹,虎跑之泉可啜,环堤之酒垆可醉,嫩草作裀,轻舟容与,富者适志,贫者慨心,不闻其有荣枯之异也;春则桃李呈芳,夏则芙蕖设色,秋则桂子施香,冬则白雪幻景,其雨既奇,其晴亦好,白日固可游览,夜月尤属幽奇,不闻其有不备之美也;梵宇名蓝,龙宫古剎,金碧辉煌,钟磬相闻,可停游屐,可搜隐迹,寻幽或以竟日,耽胜乃以忘年,不闻其一览即尽、索尔无余也;幽人胜士之场,古佛垂教之地,孤山怀其高踪,法相参其遗蜕……

从西湖景致无“风波之险”、无“车怠马烦”之病、无“岑寂之虞”、无“容枯之异”、无“不备之美”等若干方面写西湖美景的过人之处和欣赏西湖美景的种种优越。其间运用了对仗、比喻、对比、排比等多种手法,在以前的小说序跋中殊为少见,这是序跋作家受了小说作品的影响乃至又有所超越的结果。

三、语言风貌千姿百态

明代小说序跋作家不仅能根据喜好和需要选择和调动各种表达方式,而且非常注重语言的美感和表现力及作品所产生的艺术效果。如闭户先生的《鼓掌绝尘题词》描写世态人情的一段文字就幽默风趣,充满了跃动之美。其中一句“钱神顶尖似绣花针,直钻空三十三天;醋瓶口大比洞庭湖,真浸透九十九地”,想象奇异,讽刺辛辣,读之让人哑然失笑。有的则追求语言的精炼尖新,如一篇精致耐读的小品文,王思任的《世说新语序》就是代表性的例子。

读史记之后,或难为汉书,读汉书之后,且不可看他史。今古风流,惟有晋代。至读其正史,板质冗木,如工作瀛洲学士图,面面肥晳,虽略具老少,而神情意态,十八人不甚分别。前宋刘义庆撰《世说新语》,专罗晋事,而映带汉魏间十数人,门户自开,科条另定。其中顿置不安,微传未的,吾不能为之讳,然而小摘短拈,冷提忙点,每奏一语,几欲起王、谢、桓、刘诸人之骨,一一呵活眼前,而毫无追憾者。又说中本一俗语,经之即文;本一浅语,经之即蓄;本一嫩语,经之即辣;盖其牙室利灵,笔颠老秀,得晋人之意于言前,而因得晋人之言于舌外,此小史中之徐夫人也……嗟乎,兰苕翡翠,虽不似碧海之鲲鲸,然而明脂大肉,食三日定当厌去,若见珍错小品,则啖之惟恐其不继也。此书泥沙既尽,清味自悠,日以之佐《史》、《汉》炙可也。

王思任,字季重,号谑庵,明末散文家,其《谑庵文饭小品》为晚明小品文重要作品。这篇序是评《世说新语》的应用文体,无一句不紧扣主题,却毫无板滞枯燥之感,信笔挥洒,语言峭拔谐谑,如涓涓小溪,自然从心灵流出,与其小品文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谈正史无趣,只用一俏皮比喻,便令人心领神会;论《世说新语》的语言,连用三个极短的相同句式,却让人感到妥贴精到;“小史中徐夫人”一比,隽永传神,意味悠长。晚明小品文,本身是对明代复古之风盛行的反拨,淡化道统,抒写性灵,注重审美娱情的文学特质,多方面体现了对传统的突破。而王思任的这篇小序,语言意态丰富,灵趣自然,内容上也无明末其它小说序跋的说教气息,同样体现了对传统序跋文体的突破。

明代小说序跋大都用文言写成,白话小说序跋亦复如此,与小说正文有所不同。这是因为序跋的读者主要是文人,识字不多或文化水平不高的读者并不耐烦看序跋,他们更多重视故事与情节。文言小说序跋的文言气息尤浓,或追求语言之雅洁,或追求语言之古朴,或追求语言之富丽,往往是作者个人审美趣味的自然流露。相较之下,白话小说序跋很多用浅显的文言,有的受小说正文的影响,出现了较为通俗的白话,如佚名的《禅真后史源流》,不仅形式与传统序跋格格不入,有点类似小说的“楔子”[10]语言上则文白夹杂,以白话为主,受小说影响极为明显。墨憨斋主人的《广笑府序》口语化则更为突出:

我笑那李老聃五千言的《道德》,我笑那释迦佛五千卷的文字,干惹得那些道士们去打云锣,和尚们云打木鱼,弄儿穷活计;那曾有什么青牛的道理,白象的滋味,怪的又惹出那达磨老臊胡来,把这些干屎撅的渣儿嚼了又嚼,洗了又洗。又笑那孔子的老头儿,你絮叨叨说什么道学文章,也平白地把好些活人都弄死。……住住住,还有一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与若皆在其中供话柄。不话不成人,不笑不成人,不笑不话不成世界。布袋和尚,吾师乎!吾师乎!

几乎全同日常口语。当然也不乏极端的例外,如野史主人的《隋炀帝艳史序》,语词古雅,多用典故,雕琢之迹极为明显。也有不少序跋,由于受赋体文学影响,骈词丽句,极为讲究对仗、典故,如闭户先生《鼓掌绝尘》的《风集》、《花集》、《雪集》、《月集》四篇题词就是典型代表,兹举其中一例:

雪意催诗,清瘦桥边驴子;雪情付酒,肥蒸帐底羔儿。林下美人徐来,暗香袭我;山中高士正卧,清气逼人。顾党家炉畔,腹负将军;而谢氏闺中,絮飞儿女。随风夜半,到窗纸动数声清;映日晓来,射牖帘通何处洁?雪斜梅整,光摇银海炫生花;雪暮诗成,冻合玉楼寒起粟。宁知雪魂非另,嫁向孤山之疏影横斜;定交雪友成双,好伴逋仙之暗香浮动。争春不已,红英欺我树搓牙;阁笔多时,绿萼让他香扑鼻。雪儿故自可人,雪案且须开卷。是为鼓掌雪集。

这篇短序几乎句句用事,以四六句式为主,语言上着意营造清幽雅洁的艺术效果,虽为序跋文体,却与小说内容并没有多大关系,很大程度上是文人炫耀文才、娱情遣兴的体现,这种骈体序跋到了清代,尤其清中期骈文复兴,有进一步发展的迹象。

四、主客问答的独特结构

明人的小说序跋在篇幅上较以前有明显的变化,虽不乏简短的文字,但出现了很多篇幅曼长的作品。从千字以上到数千字的不在少数,到了清代甚至有上万字的篇章。而明代以前的小说序跋,象郭璞的《山海经序》那样八九百字的也为数不多,大都在几十字或几百字不等。无论篇幅长短,序跋都很注意结构上的安排,且一般都有独具的特色。如上面提到的李贽的《忠义水浒传叙》,全文三段,第一段由圣贤的不愤不作谈到《水浒传》也是发愤之作,第二段表面是转入探讨水浒的忠义问题,实际在谈《水浒传》何以是发愤之作,最后一段接着忠义话题谈《水浒传》的现实意义。三段文字一气呵成,不仅语词表层结构上下衔接,而且由于作序者的感情贯注全篇,内在肌理上也是环环相扣。再如谢肇淛的《金瓶梅跋》,以介绍说明为主,是一篇典型的序跋文体。篇幅不长,但信息量丰富。跋文先谈作者情况,然后谈成书过程,接着概括《金瓶梅》内容及艺术上的特点、成就,并和《水浒传》作比较,最后谈版本流传及收藏情况,对来自社会的讥刺予以反击。序只有三百多字,却涉及了《金瓶梅》的方方面面,但介绍得要言不烦,有条不紊,结构上非常严密。

明代小说序跋在篇章结构上常常以主客问答的形式组织成篇,有的是局部采用,如修髯子《三国志通俗演义引》,开篇第一段就用主客问答的形式,将小说与史书比较,来定位小说的价值。又如吟啸主人的《近报丛谭平虏传序》,先谈成书经过,然后设主客问答,“或曰:‘风闻得真假参半乎?’予曰:‘苟有补于人心世道者,即微讹何妨?……’”不是直接陈述个人的理论思考,而是设想小说作品可能受到的质疑非难,然后虚设一人与之对话,以此表达自己的观点。也有的是全篇都是主客问答的结构,如观海道人的《金瓶梅序》,用一句“客有问余者曰”开头,然后就是双方的辩诘,大致是对方质疑小说中论事于古无征,写人十之九为反面形象,而且又“绘声绘影,纤细不遗”等,然后用“余曰”开始一一辩驳。最后说“客闻余毕其辞,乃点首称善而退”结束讨论,序者取得了全胜。也有的不用虚设的“客”,而是实有人名来问答,实际也属于这种主客答问结构,如梅之熉的《叙谭概》,就假托序者“梅子”与小说作者“犹龙”的对话构成,不过不是以争胜为目的,而只是陈述不同的看法,最后以双方妥协终篇。

主客问答的结构形式本是来自汉赋,明代小说序跋何以会出现许多这种结构的篇章呢?笔者认为首先是与序跋这种文体产生于汉赋的时代有关。如前所述,真正的序跋文体包括小说序跋主要产生于汉代,而汉代的主流文学样式正是汉赋,其中又以汉大赋为代表。大赋如司马相如、扬雄等人的作品,大都采用主客问答的结构组织成篇。大赋在汉代的盛行,对同时期和稍后的其它文体如诗歌、史传都产生过一定的影响,不可能不影响序跋,当时的序跋就有用主客问答形式的,如西晋杜预的《春秋左氏传序》就是一个例子。其次是受小说作品虚构手法的影响。汉赋与小说有一定的渊源关系[11],汉赋假托主客问答就类似于小说的虚构人物,序跋作者多爱读小说,很可能是受其虚构人物的手法影响的结果。明以前小说序跋很少有采用主客问答的,这与文言小说多被认为是实录的观念不无关系;而明代白话小说出现,实录小说观被突破,小说虚构的本体性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所以才可能影响到小说序跋的作者使用假托人物表达观点的手段,也就形成了明代小说序跋的一个特色。

五、结 语

综上所论,明代小说序跋既继承了传统序跋文体的特点,又有不少新的突破,形成自己独有的风貌,如多样化的艺术表现方式,自由灵活而不拘常规的语言表达,内容上或抒情言志,或娱情遣兴,或阐发观念主张,很大程度上突破序跋文体实用功能的局限,形式上或谨严、或疏放,或主客问答、或夹杂诗词等等,不拘一格,这些共同构成了明代小说序跋独有的文体特色,使其千姿百态、意趣横生、丰富多彩,从而成就了其不可忽视的文学价值,构成明代散文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参考文献:

[1]刘勰.文心雕龙[M]. 嘉靖中古歙余氏刊本.

[2]吴纳、徐师曾.文章辨体序说 文体明辨序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36

[3]姚鼐.古文辞类纂[M]. 北京:中国书店1986:3—4

[4]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508

[5]《明史》卷十八“世宗二”“赞曰”.《明史》第二册[M]. 北京:中华书局1974:251

[6]南炳文、李小林.嘉靖、隆庆年间农民起义初探[A].明史研究论丛第二辑[C].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69页。

[7] 《焚书》卷二.李贽文集[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48

[8]吴纳、徐师曾.文章辨体序说 文体明辨序说[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35

[9]钱希言.戏瑕.丛书集成新编[Z].台北: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4:656

[10]高玉海.古代小说续书序跋释论[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3

[11]王猛.赋与古代小说关系探析[J].武汉: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

(作者简介:王猛,文学博士,遵义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从事古代小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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