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北约诞生于1949年，是美苏冷战的产物。其成立之初的目的是“压制德国、留住美国人和挡住苏联人”。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随着东欧剧变、两德统一和苏联解体，北约的这三个目的成为了冷战的墓志铭。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取得了冷战的“全面胜利”，正常而言，北约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冷战后，北约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进行了五轮东扩：1999年3月吸收波兰、捷克、匈牙利；2004年4月吸收波罗的海三国、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2009年1月吸收阿尔巴尼亚、克罗地亚；2013年吸收黑山；2020年吸收北马其顿。

北约的每一次东扩都引起俄罗斯强烈的反应，只是苏联解体后，在叶利钦的一顿骚操作下，俄罗斯经济呈自由落体下滑，同时忙着应对“趁你病要你命”的车臣，对北约东扩除了嘴巴上嚷嚷着反对外，也无法采取什么有力的反制措施。当然，苏联解体初期的俄罗斯采取的是向西方一面倒的外交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抱着向北约让步以换取成为欧洲大家庭一员的心态。哪怕是普京在执政初期也对西方抱着这样的幻想：俄罗斯曾于2000年、2003年和2008年三次申请加入北约，但都被北约拒之门外。讽刺的是，2020年德国曾提出让俄罗斯加入北约，但经过俄格战争、乌克兰危机以及西方国家上百回的制裁后，俄罗斯对西方的幻想早已破灭。

如今的俄乌冲突爆发后，南非总统曾表示冲突的根源在于北约东扩。要理解这句话首先就要明白俄罗斯的地缘战略以及北约东扩对其影响。

任何国家的地缘战略立足点主要都是两个：国家战略安全和资源需求。对俄罗斯而言，第二点根本不是问题，其国土面积1700多万平方千米，蕴藏的各种自然资源占全世界总量的21%，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并且农用地、森林覆盖面积广阔，还没算上丰富的矿产和让西欧诸国恨得牙痒痒的化石燃料等资源。简而言之，就资源来说，俄罗斯就是一土豪，而且不是一般的豪。

基于这点，俄罗斯的地缘战略诉求就只有一点，即国家安全。大国安全绝不仅仅局限在国境线以内，利益边界之外必留缓冲区。

打开前苏联与现俄罗斯的地图进行对比，或许能对这话有更深刻的理解。

俄罗斯在欧洲地区的国土以平原为主，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因此国家安全态势基本取决于战略纵深。

前苏联国土横贯欧亚两洲，从东到西最远距离达一万多公里，从南到北达5000公里，国土总面积为2240多万平方千米。北冰洋、黑海、波罗的海均在其势力范围内。

乌克兰、白俄罗斯、摩尔多瓦是苏联面对西欧的战略纵深，为莫斯科提供保障；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保障波罗的海入海口和港口城市圣彼得堡；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所在的高加索地区是苏联西南地区唯一的天险，保护苏联腹地，也是其通向西亚的战略通道（所以在2008年，格鲁吉亚为加入北约而悍然对南奥塞梯展开军事行动时，俄罗斯不惜与格开战）；而中亚五国是苏联的战略纵深和资源产地，连接亚欧的战略通道。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失去了上千公里的战略防御纵深。倘若前苏联加盟国能保持中立，那么这些国家还能充当俄罗斯的缓冲区。然而，在冷战后北约五轮东扩吸收的国家中，有六个是原华约成员国，三个为前苏联加盟国。这一举动不断地吞噬着莫斯科的防御纵深。而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中欧平原和东欧平原的特点使越往东走越宽，北约每往东扩张一步，俄罗斯的防线就拉长一大截，军事防御难度愈显。

普京上台后关注的两个战略方向分别是面向欧洲的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中亚五国。中亚五国好说，因历史、地理等原因，他们本身就亲俄。在今年年初的哈萨克斯坦暴乱中，俄罗斯能迅速介入并平定国内形势就能见俄在这一片地区的影响力。

白俄罗斯原本为中立国，在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左右摇摆，领着两边的好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直到2020年8月，在美国的策动下，白俄境内出现颜色革命，旨在推翻现任总统卢卡申科。平定内乱后，卢卡申科看清西方的嘴脸，转而彻底倒向俄罗斯。可以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在俄白一体化中充当了神助攻的角色。

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历史比老太婆的裹脚布更臭更长，因此暂且撇开两国的渊源不说，只从地缘上来看看两国的关系。乌克兰北邻白俄，东接俄罗斯，离莫斯科仅400公里左右，也就是说从乌克兰发射导弹，只要数分钟就能打到莫斯科，连逃命的时间都不够。自2019年戏子总统泽连斯基上台后，西乌脱俄入西浪潮迭起，同时对亲俄的东乌进行强力打压，这些动作无不冲着一个目标而来：加入北约。

一旦乌克兰如愿，白俄罗斯就会处于北约的三面包围之下，如今卢卡申科在任，一般情况下不会倒戈，但政治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一旦后任者无法承担国家战略安全的压力，转而也投入北约的怀抱，那么北约就完成了对俄罗斯的围堵，俄罗斯腹地完全暴露在西方的兵锋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普京对于这次北约东扩反应如此剧烈。

那么问题来了，北约为何要执意围堵俄罗斯？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首先要知道北约东扩是三方合力作用的结果，即美国的推动、欧盟的配合以及中东欧国家要求加入。

先说说动机最简单的东欧国家。

前文有说过，俄罗斯的地缘战略主要是确保国家战略安全，但因国内地势缘故使其热衷与对外征战以扩充自身的战略纵深。从历史上看，几乎所有东欧国家都曾受过沙皇俄国的侵略或残暴统治，大俄罗斯主义的历史惯性使东欧国家对东面的威胁一直心有戚戚焉。北约的存在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国家安全的保证，避免陷入战争灾难。

此外，在东欧国家看来，二战以后到苏联解体的这40多年间，一直是其割裂了自身与西方联系的非常时期。因此，1991年后，一方面为了填补自身的安全真空，另一方面也想借此回归欧洲，取得西方自由大家庭的身份，东欧国家纷纷争先恐后地搭上北约这趟列车。

俄乌战争爆发后，从各国态度可以看出，东欧国家如波兰、立陶宛等是妥妥的反俄急先锋，相较之下，德法等西欧国家更像是个精神分裂者。

从中世纪到近代二战，欧洲一直处于一种类似于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地方混战状态，不同的是，历经500多年的战乱后，秦始皇灭六国开始了中国的大一统历程。而欧洲历经千年，至今依然处于一种诸侯林立的分散状态。

这种长期的“战国状态”使得邦国内部异常紧密，毕竟打仗是一项高风险运动，抱团取暖能为自身的生存率提高不少。这放在西欧就体现为对民族血统的执着，因为在古代，血统是能让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好理由。

西欧国家主要以日耳曼人为主，为了保持血统纯正，上层贵族甚至固执到了近亲结婚的地步，结果诞生不少长相清奇的人工智障。十八世纪初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追根溯源便是近亲结合而引起的一场混战。

再回头看以东斯拉夫人为主的俄罗斯。13世纪，蒙古大军的铁蹄踏遍整个俄罗斯，开始了对俄罗斯200多年的统治。在此期间，俄罗斯人与蒙古鞑靼人有了一定程度的通婚，两者的混血以及混居的鞑靼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斯拉夫化。这本来是人口的正常演变，但在西欧人眼里就成了血统的不纯正。

西方国家时常把自由、平等挂在嘴边，但种族歧视却深刻地烙在他们的骨子里。他们甚至不认同俄罗斯是欧洲国家，实际上，我们现在新闻里常听到的欧洲大多时候也不是指地理意义上的欧洲，而是政治意义上的欧洲（通常不包含俄罗斯）。

民族血统使西欧国家从心理上排斥俄罗斯，但让他们对俄持敌对态度的归根究底还是源自地缘关系。

欧洲陆地总面积1016万平方千米，跟中国差不多，却划分有44个国家和地区（俄罗斯虽然因其人口种族和历史文化而被划分为欧洲国家，但其3/4的领土位于亚洲）。除俄罗斯外，当中国土面积最大的就是当前的国际热点乌克兰，但也只有不到58万平万千米（不算克里米亚，克里米亚已事实上归俄罗斯所有）。

相比之下，国土面积超1700万平方千米的俄罗斯就像一个巨人在东北方俯视着整个欧洲，要命的是，这个巨人脾气不太好，偏偏手里还握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核武大棒。

有意思的是，从历史上看，俄罗斯大多时候都是面对着来自西欧的军事威胁，甚至两度被西欧国家（法国拿破仑和德国希特勒）兵临都城之下。这种常态是二战后东欧作为苏联的战略纵深被纳入华约才开始逆转，自此苏联对西欧转守为攻。然而，随着苏联解体，俄罗斯对西欧的攻势也消失殆尽。

虽说苏联解体后的大规模私有化浪潮使俄罗斯经济一落千丈，但仅从军事上来看，其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强国。面对威胁时，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因此，苏联解体后的这三十多年间，以德法主导的欧盟在一定程度上放任北约东扩，使俄罗斯在地缘上无法再对西欧形成攻势。

为什么说是在一定程度上放任？因为欧洲国家并不傻。兔子被惹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脾气暴躁的毛熊。

早在2008年，乌克兰就已申请加入北约，但遭德法等国反对。这两个欧盟的主导大国十分清楚，格鲁吉亚和乌克拉是俄罗斯绝对不可触碰的红线，一旦逾越，欧洲战火就会重燃，从而导致安全局势失控。而西欧跟俄罗斯交恶会给前者在能源、出口和市场等方面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同时，经历过欧债危机和英国脱欧的闹剧后，欧元的信用已备受打击，动荡的局势将加速资本外逃。最终无论局势如何演变，德法都注定是最大的输家。

从俄乌冲突前德法的态度来看，他们显然是预见了结果。西欧国家一边防备着俄罗斯配合北约东扩，一边又想把握好东扩的度，保持地区局势安稳，继续享用俄罗斯的廉价能源。最后眼睁睁看着冲突爆发，并愈演愈烈。这就是西方政客的悲哀，缺乏独立自主权，在所谓的“政治正确”和民意的挟持下，明知杀敌一千，自损两千，还是站出来为乌克兰的乱局推波助澜。最终被美国薅一波羊毛，吞下最大的苦果。

在北约东扩这场大戏里，美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在许多人看来，美国对俄罗斯的对抗政策是冷战时期意识形态斗争的延续。但冷战结束已三十多年，期间叶利钦和普京也曾向美西方释放善意，但美国从未改变对俄的敌对态度。意识形态这一套说辞早已过时。

在对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前，普京曾说：“你不想把我们看作你的朋友和盟友，但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呢？答案只有一个：问题不在于我们的政治体制或其他原因，他们只是不想要俄罗斯这样一个独立的大国。”

可以说，普京对美国已经有了深刻的清醒。

拜登说过：俄罗斯是最大的威胁，中国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对美国来说，俄罗斯的威胁并不是来自经济上或军事上，而是来自地缘上。

首先看美国。美国地处北美，东西两侧都有大洋屏护，而且近海地区没几个像样的岛屿，对比一下中国近海区域由各个岛屿组成的“岛链”，就能看出美国的地理环境有多么优越。如果美国能就此偏安一隅，安心做它的富强大国，世界也许能和平许多。但偏偏美国怀揣着称霸世界的大梦。那么，这地理环境又给它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美国虽然有着广阔的国土和丰富的资源，但说到底，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口、资源和社会经济活动都集中在亚欧非大陆上，美国主导的美洲更像是一座孤悬在大洋上的孤岛。如果亚欧非三大洲整合起来，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基本上就没美国的什么事了。要知道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前的上万年来，大伙儿一直都是这么过。

那这些又跟俄罗斯有何关系？因为最有潜力整合欧亚非大陆的国家不是中国，而是俄罗斯。

俄罗斯幅员辽阔，横跨欧亚两洲，而且大部分国土为平原地形。按照麦金德的“世界岛”理论，俄妥妥的就是岛中心：向西能直达欧洲腹地，向东从海参崴进入太平洋，连接中日韩朝，中路南下可掌控中亚五国、伊朗、土耳其等中西亚国家，再由西亚进入北非，连接东西方之间的陆路通道。

更可怕的是，俄罗斯拥有全世界最丰富和多元的资源资产，俄罗斯学者奥·切尔科维奇在其论文中曾列举过几个经济体自然资源的估值，俄、美、中、欧的比例大概是3:1:0.5:0.25。并且俄罗斯是世界粮食出口最大的国家之一。换句话说，倘若俄罗斯跟任何一个国家爆发战争，例如现在的俄乌冲突，前者凭借国内的资源和粮食也足以维持自身的需求，哪怕被全世界围堵也饿不死自己。

说白了，俄罗斯就是放大版的中原地区，强大时可以四面出击，逐鹿天下，但也不免被各方惦记。俄罗斯也因这问鼎天下的潜质而成了美国最大的霸权威胁，哪怕前者什么也不做，在后者看来，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美国看俄罗斯的最贴切写照。

所以美国面对亚欧非就像英国面对欧洲诸国，两者都是担心大陆的整合而使自身被孤立在外，因此，它们对大陆的政策核心关键都在于一个“分”字。

就美国而言，这主要体现在：在印度洋部署海军，控制西欧与东亚的海路通道；在日韩驻军，除给中国构成威胁外，顺带阻碍东亚经济整合；同时扰乱中亚、西亚和北非，截断东西方的陆路通道。明白这点后，也就能理解为何美国在中东地区不断制造冲突，包括入侵阿富汗，占领伊拉克，甚至在叙利亚问题上给俄罗斯下绊子。这些操作掀起的难民潮又可顺带冲击西欧的经济和社会稳定。

除了出于干扰亚欧非整合的目的外，美国对俄罗斯的对抗态势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为了制衡西欧诸国。

前面说到，欧洲诸侯林立的状态持续了千年，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想实现像中国这样的大一统，历史上就有拿破仑、希特勒等尝试通过武力一统欧洲，但因为各种因素最终失败。二战后，在以和平为主流的大环境下，欧洲再次爆发大规模热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诸国只能寻找另一种形式的“一统”。欧共体（欧盟的前身）和欧元的诞生就是其中一种形式。

说“一统”实际上言过其实，在没有实现地域一统的前提下，其他的尝试充其量只能说是整合。但即便如此，欧洲整合依然为美国所不乐见。因为西欧各国凑合在一起，人口数量、购买力以及工业规模跟美国不相上下。最让后者所担忧的是西欧与俄罗斯在经济上存在巨大的合作空间：西欧有人才、资金，缺乏资源；俄罗斯有资源，缺乏人才、资金。妥妥的就是互补型经济。

冷战时期，德法等国因为没有独立处理自身安全问题的能力和机制，加之共同的利益和意识形态而纷纷抱紧美国的大腿，而美国通过激化和苏联的关系，把西欧诸国拖入冷战的阵营中，对冲掉德法对自身霸权的潜在威胁，同时以此插手欧洲事务。

冷战后，尽管西欧西欧政客依然保持一副傲慢的姿态，但随着俄罗斯国力下降以及经济发展的需求，俄欧关系总体趋向缓和。可惜的是，为使北约继续合理存在，美国对俄罗斯延续了苏联时期的对抗政策，利用欧洲的恐俄心理，大肆宣扬“俄罗斯威胁论”，力主推动北约东扩，一方面挑拨欧洲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另一方面以此控制欧洲，维护其在欧洲的战略利益。最重要的是，遏制和防范俄罗斯，使俄难以复兴。

回过头来简单说说如今的俄乌冲突。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国力衰弱，眼睁睁看着北约东扩一再妥协。“弱国无外交”这话可以说在任何时候都是真理。普京上台后迅速稳定俄罗斯局势，国内经济虽未能恢复至前苏联最鼎盛的时期，但至少在逐步上升，并在深刻认清西方的真面目后开展强势的外交政策。

但说到底，这也是别无选择之下的强势。在西方，俄罗斯要面对西欧国家对自身资源和欧亚战略通道的觊觎，而大洋的另一端，又要防范着美国的渗透和分裂，两者联合还不断压迫自身的安全空间。

北约在冷战后的五次东扩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像切断了俄罗斯这只螃蟹的手脚，乌克兰是它身上最后的一副壳，一旦失去，国土再大，资源再丰富，终究也只是别人桌上一道肥美的盘中餐。

俄乌冲突归根究底不过是普京被逼到墙角之下的不得已之举。地缘安全问题往往就是如此，当中没有多少可以妥协的中间地带，所有的阴谋、阳谋在这里也不起作用，主动出击是必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