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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羽：国内克苏鲁文化先驱

作者：竹冈启 翻译：玖羽

“向我俯伏顶礼吧，我即为梦之皇帝。” ——《大麻吸食者》(The Hashish-Eater)

克拉克·埃什顿·史密斯(Clark Ashton Smith)于1893年1月13日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的长谷(Long Valley)，其父提米乌斯·史密斯(Timeus Smith)出身于英国，是富裕的钢铁商的儿子，据说曾用继承的遗产进行环球旅行。史密斯出生的时候，提米乌斯在加州的酒店工作，用攒下来的钱在奥本(Auburn)买了44英亩（约178000平米）土地，在那里盖了房子，一家三口都搬过去居住。奥本的空气没有污染，夜空非常美丽，史密斯从小就喜欢眺望星空。

奥本，史密斯的家乡

史密斯的学校生活并不幸福。他4岁时患过猩红热，因而身体嬴弱，在学校常被欺负。史密斯连高中也没上就从中学退学，自己读遍了《大英百科全书》，通过自学获得了丰富的知识。他还擅长法语和西班牙语，曾译过波德莱尔的诗。史密斯从11岁开始创作，1910年就得到了第一笔稿费。当时他的作品主要是诗歌，18岁时，他结识了诗人乔治·斯特林(George Sterling)并以他为师，斯特林本人是安布罗斯·比尔斯(Ambrose Bierce)的徒弟，因此史密斯也算是比尔斯的徒孙了。比尔斯曾给予史密斯的诗歌很高评价，但他不久就在墨西哥失踪，两人一直无缘碰面。

1903年，少年史密斯（右）

比尔斯创作了《牧羊人海塔》催生了钱伯斯的《黄衣之王》

尽管收获了比尔斯和斯特林的称赞，但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史密斯却不算一个成功者。他的名望只限于美国西海岸，收入也很匮乏。为了糊口，他只能在农户和果园里工作，或者帮人掘井，这些重体力劳动改善了他的健康和体质。1925年，史密斯撰写了《雍度的魔怪》(The Abominations of Yondo)，并以此为契机，把创作方向从诗歌转为小说。相比之下，小说赚的稿费要多一些，从1922年开始和他交友的H.P.洛夫克拉夫特也对他影响甚大。洛夫克拉夫特读过他的诗集《黑檀与水晶》(Ebony and Crystal)后，给他寄去了读者信，从此两人变成了亲密的笔友。此外，被史密斯尊为师长的斯特林在1926年自杀，这也是促使他转变的重要原因。

乔治·斯特林（自杀，和比尔斯失踪，悲惨）

史密斯的小说基本集中在1929到1937年间撰写，在这段时间里，他写出了100篇左右的中短篇小说。今天史密斯的名声只靠克苏鲁神话，有人把他、德雷斯和洛夫克拉夫特并列，称为“克苏鲁神话三圣”，就连“克苏鲁神话”这个说法本身也可能是他的创造，但克苏鲁神话作品其实只占史密斯小说的极少一部分。史密斯的作品充满独创性，不过福利兹·雷柏(Fritz Leiber)曾以“比尔斯滴下的一滴酸”形容史密斯，意指他受比尔斯影响颇深。另外，拉夫卡迪奥·赫恩（小泉八云）也曾对他造成过影响。

克苏鲁三巨头，史密斯（左）洛夫克拉夫特（中）德雷斯（右）

史密斯笔下的“奇幻怪奇文学”和“克苏鲁神话”

虽然有些小说以现代社会为舞台，但史密斯写得最多的，还是在远古或超未来的幻想之地发生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舞台当属他创造的希柏里尔/希帕波利亚(Hyperborea)大陆，希柏里尔神话与克苏鲁神话的关系很密切，史密斯创造的撒托古亚(Tsathoggua)这柱独特的神格也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希柏里尔(Hyperborea)大陆

除此以外，中世纪法国的亚威隆尼(Averoigne)(该地名是史密斯根据法国地区奥弗涅大区以及阿韦龙省捏造而成，就像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新英格兰)、亚特兰蒂斯大陆的残余波塞冬尼斯(Poseidonis)、位于银河彼方的行星锡卡弗(Xiccarph)等地都十分有名。

亚威隆尼(Averoigne)

波塞冬尼斯(Poseidonis)

而最重要的舞台，是人类最后的大陆佐希克(Zothique)，在最终大陆佐希克上，人类的文明已经退化，科学被魔法取代。佐希克是受灵智学影响而产生的，但史密斯说，他把灵智学家最喜欢的“人类心灵的进化”这个主题除去了。这也是他的作品最显著的特征——史密斯眼中的人类愚昧无知，他的作品的主题常是对人类的绝望和冷笑。然而，在绝望中，他会以坚定的意志贯彻自己的美学，这也是他的作品中的重要元素。

佐希克(Zothique)

在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里有伦道夫·卡特(Randolph Carter)这样一位作者的分身，在史密斯的作品里也有一位他的分身菲利普·哈斯廷(Philip Hastane)。其中，《歌唱的火焰之都》(The City of the Singing Flame)、《来自彼方的猎犬》(The Hunters from Beyond)、《皈依邪恶者》(The Devotee of Evil)这三部作品构成了所谓“哈斯廷三部曲”，《歌唱的火焰之都》更是被公认为史密斯的最高杰作。在这篇小说里，哈斯廷造访了异次元的理想乡伊德摩斯(Ydmos)，但憎恨“歌唱的火焰”的势力将伊德摩斯破坏，哈斯廷失意地回到现实世界。它痛苦而哀伤的结尾，正象征了将史密斯编织的豪华绚烂的梦想残酷地打碎的现实。

与洛夫克拉夫特和德雷斯

众所周知，洛夫克拉夫特的政治立场是从保守主义转向社会主义，史密斯也同样厌恶资本主义，但他和洛夫克拉夫特不同，对苏联不抱信任。在苏联的原子弹试爆成功后，他的这类倾向更强；史密斯自认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在1937年5月16日给R.H.巴洛的信中，他这样写道：

“我自己无疑是无政府主义者。无论哪种极权社会我都适应不了，最后肯定只有被扔进集中营早早死掉一条路。”

史密斯大量撰写小说的时期结束于1937年，在那之后，他只写了10篇左右的作品。他不写小说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在给巴洛的信中抱怨过的，杂志编辑对他既不理解又粗暴。例如，甚至发生过他投给《惊奇故事》(Wonder Stories)的短篇《深渊居民》(The Dweller in the Gulf)的结尾被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擅自修改的事情。但史密斯开始撰写小说的一个原因就是斯特林的死，同样地，他放弃小说，可能也和他所尊敬的好友死去有关——1937年3月15日，洛夫克拉夫特因癌症去世，史密斯在给德雷斯的信里写，自1935年他的母亲去世以来，他还没有这么悲伤过。

为了将默默无闻地离开人世的洛夫克拉夫特的书付诸出版，德雷斯和多纳德·旺德莱建立了“阿卡姆之屋”。史密斯对此无比赞同，一边忙于照顾病重的父亲，一边积极整理洛夫克拉夫特寄给自己的诸多信件。在德雷斯把克苏鲁神话体系化的过程中，史密斯的建言也给了他很大帮助，这可以从他们当时来往的书信里看到。史密斯的父亲提米乌斯最终医治无效，和洛夫克拉夫特在同一年病故。

可以说是投桃报李，在史密斯的协助下诞生的“阿卡姆之屋”从1942年的《超越时空》(Out of Space and Time)开始，不断出版史密斯的作品集。可这些书里收录的都是洛夫克拉夫特在世时他撰写的作品，史密斯基本没有再写新作，他把兴趣转到了绘画和雕刻上。史密斯开始雕刻纯属偶然：1935年，他访问叔父经营的铜矿时捡起了一块滑石，随随便便地用小刀在上面刻画。那之后，史密斯在皂石、蛇纹石、砂岩等多种材料上进行过创作，德雷斯非常热衷于收集他的雕刻，“阿卡姆之屋”至今仍藏有许多史密斯的雕刻作品。

雕塑作品

雕塑作品

晚年生活及后世影响力

1954年，史密斯以61岁的年龄和凯洛琳·多尔曼(Carolyn Jones Dorman)结婚。他自己没有孩子，但凯洛琳夫人带来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人，威廉·多尔曼，现在是加州大学政治系的名誉教授。他婚后的经济状况还是没有任何改善，以花匠等工作为生；S.T.乔西(S.T.Joshi)指出，德雷斯让“阿卡姆之屋”出版史密斯的短篇集和诗集，就有在经济上帮助他的意思。而据林·卡特(Lin Carter)说，德雷斯曾想推荐他领取古根海姆(Guggenheim)奖学金，但被史密斯拒绝，因为他自称“不想跟那些精英混在一起”。

进入50年代以后，史密斯的健康每况愈下，迫于穷困，他卖掉了大部分地产，连挖来代替冰箱的坑道也被州政府下令填埋。与拆迁者的冲突令他苦恼，同时还发生了房屋被火灾烧毁的事件。但史密斯的劳苦也将迎来尽头：1961年8月14日，他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享年68岁。据说他是在睡觉时平静地去世的，死得很安详。他没有坟墓，骨灰埋在自家西边的蓝橡树(blue oaks)森林里，在埋灰之处放有一块巨大的圆石为记，后因森林土地开发，这里有消失的危险，圆石就于2003年1月11日被移到百年纪念公园(Centennial Park)，史密斯的书迷在圆石前建了一个小纪念碑。

史密斯的墓碑

史密斯的墓碑

德雷斯献给史密斯的称号是“幻想小说的名家”，但作为科幻小说作家的史密斯也是成果卓著。他曾在给德雷斯的信中写道：“近年来的科幻小说大多不过是以未来或宇宙为舞台的黑帮小说罢了，没几个人能抓到H.G.威尔斯的神髓”，他觉得必须用自己的作品打破这种停滞。然而，今天史密斯的知名度决不算高。就算知道他的人，多数也仅仅是把他当成洛夫克拉夫特的好友罢了。史密斯已经消失了吗？

罗伯特·布洛克(Robert Bloch)曾说，能够影响他人的，才是真正的一流作家。他还说，自己达不到这个境界；若按照布洛克的定义，史密斯就是真正的一流了。曾明确表示受过他的影响的作家不胜枚举，其中就有雷·布莱德伯里(Ray Bradbury)、麦克·穆考克(Michael Moorcock)等人。

据福利兹·雷柏回忆，哈兰·埃利森(Harlan Ellison)也曾感言：

“我会成为科幻作家，正是因为读了《歌唱的火焰之都》。”

哈兰·埃利森《星际迷航》《无声狂啸》《Life Hutch》（爱死机第二季第7集）

当你随便抓起一本书的时候，就算书上没印史密斯的名字，在那书中也可能埋着梦之皇帝的宝藏。只要还有人继承他的遗产，克拉克·埃什顿·史密斯这个名字就不会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