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悦读(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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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2 15:20|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把故事讲得引人入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叙事艺术在全部文学艺术中是最高深的。那些人物刻划得不饱满不生动,不得不用夹插的议论做补充(不管议论的是否有道理)的小说,与辛格的作品相比,似乎更象是议论文了。

要说明辛格的作品“重现了人类的普遍处境”,需要了解辛格的全部著作。但是《傻瓜吉姆佩尔》却可以表明辛格用以“重现”的特殊的角度。很明显,辛格描绘的主人公被人戏弄、受人嘲笑,活着毫无温暖,一生不幸,给人印象极深。同时,我们是不是还感到了傻瓜吉姆佩尔是以什么态度回报这个欺诈丑恶的世界,以什么态度申诉自己的凄凉悲惨的呢?他善良极了,待人至诚,始终毫无恶意。别人竭尽全力捉弄他,他却随时准备体谅别人、原谅别人,没有一点敌对情绪。他用心纯朴、敏感、其实更容易体会到周围环境的险恶。结果呢?他保持着他的善良和热情,从不丧气,希望有朝一日高高兴兴地去见死神,把全部应该有的怨恨都化为希望着那个地方“没有纷扰,没有嘲笑,没有欺诈”。读到这儿,真让人掉泪。这就是辛格的风格。乐观、幽默、和蔼、善良。他笔下的人物,不见得伟大、不朽,但总是有着感人的人情味。这一点与俄国作家契诃夫极为相似。他们的人物都强烈地表现出人的情感。虽然这两位作家都多多少少带有一点忧郁的色彩,相比之下,辛格的人物要轻松一些、热情一些。吉姆佩尔正是这样。

如果说这篇小说有什么明显的“主题”,似乎可以用小说的最后一句来说明:“赞美上帝:在那里,即使吉姆佩尔,也不会受骗。”辛格没有大声疾呼,他只是指出,吉姆佩尔的“受骗”生活并不是与上帝的意旨相吻的。这里,正表明了辛格对这种境遇的关心,表明了他对人的命运的深切同情。

(以上资料来自网络)

傻瓜吉姆佩尔

【美国】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

(万紫译)

1

我是傻瓜吉姆佩尔。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傻瓜。恰恰相反,可是人家叫我傻瓜。我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们就给我起了这个绰号。我一共有七个绰号:低能儿、蠢驴、亚麻头、呆子、苦人儿、笨蛋和傻瓜。最后一个绰号就固定下来了。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傻事呢?我容易受骗。他们说:“吉姆佩尔,你知道拉比的老婆养孩子了吗?”于是我就逃了一次学。唉,原来是说谎。我怎么会知道呢?她肚子也没有大,可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肚子。我真的是那么傻吗?这帮人又是笑,又是叫,又是跺脚又是跳舞,唱起晚安祈祷文来。一个女人分娩的时候,他们不给我葡萄干,而在我手里塞满了羊粪。我不是弱者。要是我打人一拳,就会把他打到克拉科夫去。不过我生性的确不爱揍人。我暗自想:算了吧。于是他们就捉弄我。 

我从学校回家,听到一只狗在叫。我不怕狗,当然我从来不想去惊动它们。也许其中有一只疯狗,如果它咬了你,那么世上无论哪个鞑靼人都帮不了你的忙。所以,我溜之大吉。接着我回头四顾,看见整个市场的人都在哈哈大笑。根本没有狗,而是小偷沃尔夫-莱布。我怎么知道这是他呢?他的声音像一只嚎叫的母狗。 

当那些恶作剧者和捉弄人的人发觉我易于受骗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想在我身上试试他的运气。“吉姆佩尔,沙皇快要到弗拉姆波尔来了”;“吉姆佩尔,月亮掉到托尔平去了”;“吉姆佩尔,小霍台尔?弗比斯在澡堂后面找到了一个宝藏。”我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相信每一个人。第一,凡事都有可能,正如《先人的智慧》里所写的一样,可我已经忘记书上是怎样说的了。第二,全镇的人都对我这样,使我不得不相信!如果我敢说一句:“嘿,你们在骗我!”那就麻烦了。人们全都会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大家都看作是说谎的人?”我怎么办呢?我相信他们说的话,我希望至少这样对他们有点好处。 

我是一个孤儿。抚养我长大的祖父眼看快要入土了,因此他们把我交给了一个面包师傅。我在那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每一个来烤一炉烙饼的女人或姑娘都至少要耍弄我一次。“吉姆佩尔,天上有一个市集”;“吉姆佩尔,拉比在第七个月养了一只小牛”;“吉姆佩尔,一只母牛飞上屋顶,下了许多铜蛋。”一个犹太教学堂的学生有一次来买面包,他说:“吉姆佩尔,当你用你那面包师傅的铲子在刮锅的时候,救世主来了。死人已经站起来了。”“你在说什么?”我说,“我可没有听见谁在吹羊角!”他说,“你是聋子吗?”于是大家都叫起来:“我们听到了,我们听到了!”接着蜡烛工人里兹走进来,用她嘶哑的嗓门喊道:“吉姆佩尔,你的父母已经从坟墓里站起来了。他们在找你。” 

说真的,我十分明白,这类事一件都没有发生;但是,在人们谈论的时候,我仍然匆匆穿上羊毛背心走了出去。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去看看会有什么损失呢?唔,大伙儿都笑坏了!于是我发誓不再相信什么了,但是这也不行。他们把我搞糊涂了,因此我连粗细大小都分不清了。 

我到拉比那儿去请教。他说:“圣书上写着,做一生傻瓜也比作恶一小时强。你不是傻瓜。他们是傻瓜。因为使他的邻人感到羞辱的人,自己要失去天堂。”然而拉比家的女儿叫我上当。当我离开拉比的圣坛时,她说:“你已经吻过墙壁了吗?”我说:“没有,为什么?”她回答道:“这是规矩,你每次来以后都必须吻墙壁。”好吧,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害处。于是她突然大笑起来。这个恶作剧很高明,她骗得很成功,不错。 

我要离开这儿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可是这时候,大家都忙于给我做媒,跟在我后面,几乎把我外套的下摆都要撕下来了。他们缠住我谈呀谈的,把口水都溅到我的耳朵上了。女方不是一个贞洁的姑娘,可是他们告诉我她是一个纯洁的处女。她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他们说这是因为她怕羞,故意这样的。她有一个私生子,他们告诉我,这孩子是她的小弟弟。我叫道:“你们是在浪费时间,我永远不会娶那个婊子。”但是他们义愤填膺地说:“你这算是什么谈话态度!难道你自己不害羞吗?你败坏她的名声,我们可以把你带到拉比那里去,罚你款。”这时我看出来,我已经不能轻易摆脱他们了。我想他们决心要把我当作他们的笑柄。不过,结了婚,丈夫就是主人。如果这样对她说来是很好的话,那么在我也是愉快的。再说,你不可能毫无损伤地过一生,这种事想也不必想。 

我朝她那间建筑在沙地上的泥房子走去。那一帮人又是叫,又是唱,都跟在我后面,他们的举动像耍狗熊的一样。到了井边,他们一齐停下来了,他们怕跟埃尔卡打交道。她的嘴像装在铰链上一样,能说会道,词锋犀利。我走进屋子,一条条绳子从这面墙拉到那面墙,绳子上晾着衣服。她赤脚站在木盆旁边,在洗衣服。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旧长毛绒长袍。她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上。她头发上的臭气几乎熏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显然她知道我是谁。她朝我看了一下,说:“瞧,谁来啦!他来啦,这个讨厌鬼。坐吧。” 

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什么也没有否认。“把真情实话告诉我吧,”我说,“你真的是一个处女,那个调皮的耶契尔的确是你的小兄弟吗?不要骗我,因为我是个孤儿。” 

“我自己也是个孤儿,”她回答,“谁要是想捉弄你,谁的鼻子尖就会扭歪。他们别想占我的便宜。我要一笔五十盾的嫁妆,另外还要他们给我募一笔款子。否则,让他们来吻我的那个玩意儿。”她倒是非常坦率的。我说:“出嫁妆的是新娘,不是新郎。”于是她说:“别跟我讨价还价,干脆说‘行’,或者‘不行’——否则你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我想:用“这个”面团是烤不出面包来的。不过我们的市镇不是穷地方。人们件件答应,开始筹备婚礼。碰巧当时痢疾流行。结婚的仪式在公墓大门口举行,在小小的洗尸房的旁边。人们都喝醉了。当签订婚书的时候,最高贵、虔诚的拉比问:“新娘是个寡妇还是离婚的女人?”会堂司事的老婆代她回答:“既是寡妇又是离婚的。”这对我是个倒霉的时刻。可是我怎么办呢,难道从婚礼的华盖之下逃走吗? 

唱啊,跳啊,有一个老太太在我对面紧抱着一个奶油白面包。喜事的主持人唱了一出《仁慈的上帝》以纪念新娘的双亲。男学生们像在圣殿被毁日里一样扔刺果。在致贺词之后有大批礼物:一块擀面板、一个揉面槽、一个水桶、扫帚、汤勺以及许多家用什物。后来我一眼看见两个魁梧的青年抬着一张儿童床进来。“我们要这个干吗?”我问。他们说:“你别为这个伤脑筋了。这东西很好,迟早要用的。”我认识到我是在受人欺骗。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我损失什么呢?我沉思着:且看它结果如何吧。整个市镇不可能全都发狂。 

2

晚上我到我妻子睡的地方,可是她不让我进去。“唷,得了,要是这样,他们干吗让我们结婚呢?”我说。于是她说:“我来月经了。”“可是昨天他们还带你去行婚前沐浴仪式,那么月经是以后来的喽,是这样吗?”“今天不是昨天,”她说,“昨天也不是今天。如果你不高兴,你可以滚。”总而言之,我等着。 

过了不到四个月,她要生孩子了。镇上的人都捂住嘴窃笑。可是我怎么办?她痛得不能忍受,乱抓墙壁。“吉姆佩尔,”她叫道,“我要死了,饶恕我!”屋子里挤满女人。一锅锅开水。尖叫声直冲云霄。 

需要做的是到会堂里去背赞美诗,这就是我做的事。 

镇上的人喜欢我这样做,那很好。我站在一个角落里念赞美诗和祈祷文,他们对着我摇头。“祈祷,祈祷!”他们告诉我,“祈祷文永远不会使任何女人怀孕的。”一个教徒在我嘴里放一根稻草,说:“干草是给母牛的。”另外还有些类似的事情。上帝作证! 

她生了一个男孩。星期五,在会堂里,会堂司事站在经书柜前面,敲着读经台,宣布道:“富裕的吉姆佩尔先生为了庆祝他养了个儿子,邀请全体教友赴宴。”整个教堂响起一片笑声。我的脸像发烧一样,可是我当时毫无办法。归根到底,我是要负责为孩子举行割礼仪式的。 

半个镇上的人奔跑而来,挤得你别想另外再插进一个人来。女人拿着加过胡椒粉的鹰嘴豆,从菜馆里买来一桶啤酒。我像任何人一样吃啊,喝啊,他们全都祝贺我。然后举行割礼,我用我父亲的名字给孩子取名,愿我父亲安息。大家都走了以后,只剩下我和我老婆两人。她从帐子里伸出头来,叫我过去。 

“吉姆佩尔,”她说,“你为什么一声不响?你丢钱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回答。“你对我干的好事!如果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她会再死一次。” 

她说:“你疯了,还是怎么的?”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愚弄一家之主?” 

“你怎么啦?”她说,“你脑子里想到什么啦?” 

我看我得公开地、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你以为这是对待一个孤儿的办法吗?”我说。“你养了一个私生子。” 

她回答:“把你这种愚蠢的想法从头脑里赶出去吧。这个孩子是你的。”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呢?”我争辩说,“他是我们结婚后才十七个星期就生下来的。” 

她告诉我孩子是早产的。我说:“他是不是产得太早了?”她说,她有一个祖母,怀孕也是这么长时间,她像她的这位祖母,就像这一滴水同那一滴水一样。她对此起誓赌咒,她所用的那些咒语若被集市上的一个农民用了,你也会相信他的。说句老实话,我不相信她。不过第二天我跟校长说起这件事,他告诉我,亚当和夏娃之间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睡到床上去,等到他们下床时,已经是四个人了。 

“世上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夏娃的孙女。”他说。 

这就是事情的原原本本。他们证明我愚蠢。但是谁真正知道这些事情的缘由呢? 

我开始忘记我的烦恼。我着迷地爱这个孩子,他也喜欢我。他一看见我就挥动他的小手,要我把他抱起来。如果他肚子痛,我是唯一能使他平静下来的人。我给他买了一个小小的骨环和一顶涂金的小帽子。他总是遭受某个人的毒眼,于是我就得赶快去为他求取一张符箓,给他祛邪。我像一头牛一样做工。你知道,家里有个婴儿要增加多少开支啊。关于这个婴儿的事我不想说谎,我也没有为此而厌恶埃尔卡。她对我又发誓又诅咒,我没有对她感到腻烦。她有何等的力量!她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夺去你说话的能力。还有她的演说!油嘴滑舌,出口伤人,不知怎么的还充满了魅力。我喜欢她的每一句话,纵然她的话刺得我遍体鳞伤。 

晚上我给她带去我亲自烤的一个白面包,还有一个黑面包以及几个罂粟籽面包卷。为了她,每一样能抓到手的东西我都要偷,都要扒:杏仁饼、葡萄干、杏仁、蛋糕。我希望我能得到宽恕,因为我从罐子里偷了安息日的食物,那是妇女们拿到面包铺的炉灶里来烤的。我还偷肉片,偷一大块布丁,一个鸡腿或鸡头,一片牛肚,凡是我能很快地夹起来的我都偷。她吃了,变得又胖又漂亮。 

整个星期我都得离家住在面包房里。每逢星期五晚上我回家来,她总要找出一点借口,不是说胃痛,就是说腰痛,或者打嗝儿,或者头痛。你也知道这些女人的借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一段痛苦的经验,真叫人受不了。再说,她的那个小兄弟———私生子,渐渐长大了。他打得我青一块紫一块的,等到我要还手打他时,她就开口了,狠狠地咒骂,使我只觉得一阵绿雾在我眼前飘荡。一天有十来次,她以离婚来威胁我。换一个人处在我的位置上就要不辞而别了,不再回家。但是我却是忍受这种处境而一声不吭的人。一个人要干点什么?肩膀是上帝造的,负担也是上帝给的。 

有一天晚上,面包铺发生了一桩灾难。炉灶炸了,我们的铺子里差点儿起火。大家没事可干,只得回家。于是我也回家了。我想,让我也尝尝在非安息日躺在床上的乐趣。我不想惊醒睡熟了的小东西,踮着脚走进屋子。到了里面,我听到的似乎不是一个人的鼾声,而仿佛是两个人在打鼾,一种是相当轻微的鼾声,而另一种仿佛是快要宰了的公牛的鼾声。唉,我讨厌这种鼾声!我讨厌透了。我走到床边,事情忽然变得不妙了。埃尔卡身旁躺着一个男人模样的人。换一个人处在我的位置上就要嚷叫起来,闹声足够把全镇的人都吵醒。可是我想到,那样会把孩子惊醒。我想,为这样一点点小事情为什么要使一只小燕子受惊呢。那么,好吧,我就回到了面包房去,躺到一个面粉袋上。一直到早晨我都不曾闭眼。我直打哆嗦,好像患了疟疾。“我蠢驴当够了,”我对自己说,“吉姆佩尔不会终身做一个笨蛋的。即使像吉姆佩尔这样的傻瓜,他的愚蠢也有个限度。” 

早晨,我到拉比那里去求教。这事在镇上引起很大的骚乱,他们立刻派会堂司事去找埃尔卡。她来了,带着孩子。你猜她怎么样?她不承认这件事,什么都不承认,语气硬得像骨头和石头!“他神经错乱了,”她说,“我不懂梦里的事情,不懂见神见鬼的。”他们对她叫嚷,警告她,拍桌子,但是她却固执己见。“这是诬告。”她说。 

屠夫和马贩子站在她一边。屠宰场的小伙子走过来对我说:“我们一直在注意你,你是个可疑的人。”这时孩子把屎拉在身上了。拉比法庭那儿有约柜,那是不准亵渎的,因此他们把埃尔卡送走了。 

我问拉比:“我该怎么办?” 

“你得立刻跟她离婚。”他说。 

“如果她不答应怎么办?”我问。 

他说:“你务必和她离婚,这就是你必须做的一切。” 

我说:“呃,好吧,拉比,让我考虑考虑。” 

“没有什么要考虑的,”他说,“你不能再和她同住一个房子了。” 

“如果我要去看孩子呢?”我问。 

“别管她,这个婊子,”他说,“别管那一窝跟她在一起的杂种。” 

他做的决定是我连她的门槛都不可跨进去——在我这一生中永远不能再进去。 

白天我还不感到怎么烦恼。我想该发生的事情必定要发生,疮必定要出脓。可是到了晚上,当我躺在面粉袋上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切太让人伤心了。我难以抑制地渴念着她,渴念着孩子。我需要的是发怒,可是那恰恰是我的不幸,我不能使这件事在我心里产生真正的愤怒。首先——我就是这样想的——谁也免不了有时候会犯错误。你活着,就不可能没有错误。大概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引诱她,送她礼物,等等。而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的,所以他哄得她同意了。不过后来她既然否认这件事,那么也许我看到的只是一些幻象?幻觉是有的。你明明看见一个人影,或者一个侏儒,或者什么东西,但是等你走近了,却没有了,什么东西也没有。要是真的这样,那我对她太不公正了。当我想到这里,我就开始哭了。我啜泣着,眼泪弄湿了我睡的面粉袋。早晨我到拉比那里去,告诉他我弄错了。拉比用羽毛笔把我说的写了下来。他说,如果事情是这样,他必须重新审理整个案子。在他结案之前,我不能去接近我的老婆,但是我可以请人给她送面包和钱去。 

4

埃尔卡的丧事办完以后,一天晚上,当我躺在面粉袋上做梦的时候,恶魔自己来了。他对我说:“吉姆佩尔,你为什么睡觉?” 

我说:“我该做什么呢?吃肉包子吗?” 

“全世界都欺骗你,”他说,“所以你应该欺骗全世界。” 

“我怎么能欺骗全世界呢?”我问他。 

他回答:“你可以每天积一桶尿,晚上把它倒在面团里,让弗拉姆波尔的圣人们吃些脏东西吧。” 

“将来的世界要审判我怎么办呢?”我说。 

“没有将来的世界,”他说,“他们用花言巧语来欺骗你,说得你竟然相信你自己肚子里有一只猫。尽是胡说八道!” 

“那么,好吧,”我说,“不是还有一个上帝吗?” 

他回答:“也没有上帝。” 

“那么,”我说,“有什么呢?” 

“黏糊糊的泥沼。” 

他站在我的眼前,长着山羊胡子和角,长长的牙齿,还有一条尾巴。我听了这些话,要去抓他的尾巴,但是我从面粉袋上摔了下来,差点儿摔断肋骨。这时我恰巧感到内急,我走过去,看见发好的面团,它似乎在对我说:“干吧!”简单地说吧,我被魔鬼引诱了。 

黎明时,学徒走进来。我们做面包,撒上香菜籽,放到炉灶上烘。后来学徒走了,我留下来,坐在炉灶前小沟内的一堆破布上。好啦,吉姆佩尔,我想,对于他们加在你身上的全部羞辱,你已经报了仇。外面浓霜闪烁,然而在炉灶旁是温暖的,熊熊的火焰使我的脸感到热乎乎的。我垂着头,打起瞌睡来。 

忽然我在梦中看见埃尔卡,她穿着尸衣。她叫我:“你干了什么呀,吉姆佩尔?” 

我对她说:“这都是你的过错。”接着我就哭起来。 

“你这傻瓜!”她说,“你这傻瓜!因为我弄虚作假,那所有的东西也就都是假的了吗?我从来骗不了什么人,只骗了自己。我为此付出了一切代价,吉姆佩尔。他们在这儿什么都不会饶恕你的。” 

我瞧着她的脸,她的脸是黑的。我一惊,就醒了,依然默默地坐着。我意识到一切都处于危急关头,跟前踏错一步,我就会失去永生,但是上帝保佑我。我抓起一柄长铲,把面包从炉灶里取了出来,拿到院子里,开始在冰冻的土地上掘洞。 

当我正在掘洞的时候,我的学徒转回来了。“你在干什么,老板?”他问,脸色变得灰白,像一具死尸。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我说。我当着他的面,把面包全部埋掉了。 

然后我回到家里,从隐藏的地方取出我的积蓄,分给我的孩子们。“我今天晚上见到你们的妈妈了,”我说,“她变黑了,可怜的家伙。” 

他们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吧,”我说,“忘记一个叫吉姆佩尔的人曾经存在过。”我披上我的短大衣,穿上靴子,一只手拿着装祈祷披巾的袋子,一只手拿着我的手杖,吻了一下门柱圣卷。人们在街上看见我时,十分诧异。 

“你要去哪里?”他们问。 

我回答道:“去见见世面。”我就这样离开了弗拉姆波尔。 

我漫游各地,好人没有一个不理我。过了好多年,我老了,白发苍苍。我听到了大量的故事、许多谎言和弄虚作假的事情。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懂得,实际上是没有谎言的。现实中没有的事情晚上会在梦中遇见。这个人遇到的事,也许另一个人不会遇到;今天没遇到,也许明天遇到;如果来年没遇到,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会遇到。这有什么区别呢?我常常听到一些故事,我会说:“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然而不到一年,我会听到那种事情竟然在某处发生了。 

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在陌生的桌子旁吃饭,我常常讲些永远不会发生的、不可信的故事:关于魔鬼、魔术师、风车等等。孩子们跟在我后面,叫道:“爷爷,给我们讲个故事。”有时他们指名要我讲一些特别的故事,我尽可能让他们满意。有次一个胖小子对我说:“这就是你以前对我们讲过的故事。”这个小淘气,他说得对。 

梦里的事情也是跟以前的一样。我离开弗拉姆波尔已经好多年了,但是我一闭上眼睛,我就到了那儿。你想我看见谁了?埃尔卡。她站在洗衣盆旁边,像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但是她容光焕发,她那双眼睛像圣徒的眼睛一样神采奕奕。她对我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讲些奇异的事情。我一醒过来,就完全忘记了。但是只要梦不断地做下去,我就能得到慰藉。她回答我所有的疑问,她的话结果都是对的。我哭着恳求她:“让我和你在一起吧。”她安慰我,告诉我要忍耐,这日子不会太远了。有时她抚摩我,吻我,贴着我的脸哭泣。当我醒来时,我还感觉到她的嘴唇,尝到她的眼泪的咸味。 

毫无疑问,这世界完全是一个幻想的世界,但是它同真实世界只有咫尺之遥。我躺在我的茅屋里,门口有块搬运尸体的木板。掘墓的犹太人已经准备好铲子。坟墓在等待着我,蛆虫肚子饿了;尸衣已准备好了——我放在讨饭袋里,带在身边。另一个要饭的等着继承我的草垫。死神一到,我就会高高兴兴地动身。不管那里会是什么地方,一切都将成为真实的,没有纷扰,没有嘲弄,没有欺骗。感谢上帝:在那儿,连吉姆佩尔都不会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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