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1 15:47

《急诊科里的一千零一夜》 ［法］巴普蒂斯特·博利厄 浙江人民出版社

《急诊科里的一千零一夜》名为“一千零一夜”，实则只是七天的工作和生活日记。作者巴普蒂斯特·博利厄曾在法国欧什市的医院里做实习医生，他记录了医院急诊科里的各色病人和他们匪夷所思的病情，不同性格的医生、护士在日常生活里的点滴。这一切都成为作者戏谑甚至毒舌对的对象。他把这些当笑话讲给那个住在7号病房、被他称为“火鸟女士”的老人。因为这最普通不过的急诊七天，却是这位女士生命里的最后七天。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已经不愿意配合治疗，甚至拒绝饮食。她临终前唯一的愿望是见到远在冰岛的儿子一眼，而却因为冰岛“火山爆发、飞机延误”而不能如愿。为了陪她走到人生终点，大家连哄带劝，希望她开心一些。而给她讲医院里的故事则是作者能想到、也确实有效的方式之一。

在这七天的记录中，他有时候毒舌自己的病人过胖：每天早上必须动员四名照护人员为她进行清理，为时两个钟头——她的身体太过庞大，可以同时从床的两边掉下去。他也吐槽自己经验不足：作为实习医生，我有点狡猾，也还有点怀疑自己的技术，所以要把自己表现成“未来式大教授的年轻人”，并且把它当成安慰剂“喂”给我的病人。他还调侃自己的职业：当宝蓝色被超人捷足先登，蝙蝠侠的黑色派不上用场，医生只好去跟病人说“我会把你治好”，但穿得像死神……

当然，更多记录是作为医生的日常工作：他描述自己的心情随着严重败血症的病人体温变化而跌宕起伏；他苦恼如何想办法给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的准妈妈解释检查结果是宫外孕、不拿掉就会有生命危险；他窃喜自己向九十二岁的老奶奶撒谎说自己祖母和她同名，以取得对方信任并顺利解除了为其手指排便的尴尬；他还颇为得意地用手机拍下醉态百出的少男少女，说这个视频比什么劝诫都能让他们下次少喝一点，甚至给这个取名为“智能手机执行的二次预防”……

同时，他的同事也没有逃脱被他“嘲讽”的命运：

午饭时候，实习医生蕾雅（急诊科，梦想去非洲做人道主义救援）照例在她的咖啡里加了三块糖。我忍不住问：“你的糖加得太多了吧！”蕾雅答：“喝快一点就不觉得。”而后看到她把比萨一片片叠在一起，三两下就把它们全都塞进嘴里。我问：“你在干嘛？”蕾雅：“减肥啊。如果把比萨像这样堆成金字塔，你的胃就不会知道吃了多少。”

很难相信这个希望用意念控制自己血糖的人竟然是医生。然而，正是这个“唱歌难听、跳舞也吓死人，参加慢跑比赛却迷了路、只能独自坐地铁回家”的年轻姑娘，在病人哭闹不肯配合治疗的时候却又唱又跳，吸引患者注意力，使得护士顺利打完了针。

作者酸溜溜地讲述每个人的不堪往事，却打心里为他们感到骄傲。他说：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生病。这一点确凿无疑得无人能逃。怕吗？当然，害怕是正常的。不过放心吧，在医院和诊所等着各位的，全是了不起的男人和女人。

在他看似玩世不恭、花样耍宝的背后是他对人性的感悟。对于经常要与死神对抗的一线医护人员，他说“医院就是剧院，我们在那儿唱出我们自己，唱出令我们下定决心、感动我们的事。不论时好时坏，这个地方就是炼丹炉，缓慢练出来的是生命中染了病的人性”。

然而作者并没有把自己当作救死扶伤的天使。他向病人学习，认为病人们“过去的经验，通常是我们现在的痛苦……你们以为我们是来提供援助的。对某些人而言确实是的，但在很多情况下并非如此。我们治疗你们，你们也治愈我们。当我们进行治疗的时候，病人在床上发的烧就像冶炼炉的高温，软化我们的钢，然后才让钢条呈一直线出现”。

最终，“火鸟女士”安然离世。弥留之际她还非常乐观地“嘲笑”大家：“你们全都在瞎操心，我的状况并不代表我要死了，我只是到了生命的终点。”我想，正是因为大家的临终陪伴，才让她走得如此从容。每个人都要面对生老病死，在身体获得治疗的同时得到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可能是每个病人都期待的事吧。

哦对了，最后说一句，“火鸟女士”的儿子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但其实医生护士们早就知道他们注定不能相见——所谓“火山爆发而延误航班”，其实是他已丧生于9·11的火海中。

编辑：王琼 李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