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流域彩陶文化的源头

作为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一支文化，马家窑文化主要以陇东黄土高原为分布中心，东起渭河上游及六盘山，西至河西走廊与青海东北部，北达宁夏南部，南抵甘南草原及四川北部。其年代距今5980—4032 年，经历了1000多年的发展演变，一般分为石岭下、马家窑、半山和马厂四个类型，分别代表马家窑文化早、中、晚期三个发展阶段。

马家窑文化的彩陶约占其陶器的20％—50％，随葬的彩陶器甚至多达80％以上。在整个中国史前文化中，马家窑文化彩陶的比例也是最高的。其造型端庄、构图严谨、图案精美、线条流畅，并与周边文化不断交汇、融合，共同铸就了灿烂辉煌的中国史前彩陶文化。在5000多年中华文明形成过程中，马家窑文化与中原地区仰韶文化一脉相承，成为早期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重要文化见证。

▲葫芦形网纹彩陶壶

考古发现证明，中国彩陶起源于本土。甘肃大地湾一期文化、师赵村一期文化发现了距今8000年左右的彩陶，开启了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彩陶文化的先河，实证我国黄河流域和西亚两河流域同属世界彩陶文化的发祥地。

仰韶文化时代，以彩陶为媒介的中国史前文化互动空前兴盛，彩陶由中原地区大范围扩展至黄河下游、西辽河流域、长江流域等，深刻影响着大汶口文化、红山文化、屈家岭文化、大溪文化等的彩陶文化，黄河上游地区的马家窑文化也不例外。

在距今6000年左右，当仰韶文化彩陶开始衰落时，承袭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的马家窑文化在甘肃东部崛起，并从石岭下类型彩陶开始就体现出一定的地方特色。进入马家窑类型时期，马家窑文化彩陶的特点愈加明显，彩陶的分布遍及甘肃和青海东部的广大地区。无论是彩陶的造型还是纹饰特征，都说明马家窑文化是仰韶文化的继续和发展，是关中地区仰韶文化西进并与当地文化交汇融合的结果。

中国史前彩陶艺术的巅峰

马家窑文化彩陶被誉为中国史前彩陶艺术的巅峰。

马家窑文化早期为石岭下类型，主要分布在甘肃东部的天水、武山一带，彩陶以泥质橙黄陶的罐、壶、瓶最为典型，彩纹多为圆点、弧边三角、弧线组成的几何纹和动物纹。其中圆点纹、三角纹、涡纹均脱胎于庙底沟类型，旋涡纹、变形鸟纹开启了马家窑类型同类纹饰的先河。

▲四大圈旋纹彩陶壶

中期阶段的马家窑类型，主要分布于以兰州、永靖境内的黄河沿岸为中心的河湟地区。彩陶以泥质橙黄陶的盆、瓶、壶、葫芦罐、瓮等器类为主，陶制细腻，彩绘为黑彩，彩绘图案以几何纹为主，其中以漩涡纹最为常见，还有大量的鸟纹、蛙纹、蜥蜴纹等动物纹；部分陶器表面施以人物形象，尤其是多人组合的舞蹈纹最为引人入胜。

晚期阶段的半山类型和马厂类型，分布中心从渭河流域逐渐迁移至河湟地区。其中半山类型的彩陶以红陶为主，多以黑红彩相间的线条勾勒成几何纹饰，如漩涡纹、网格纹。此外还有一些象形图像，如葫芦纹、波折纹等，图案往往以四面、六面成组呈对称构图，美观别致。

一路向西，马厂类型的分布范围甚至抵达新疆哈密地区。马厂类型彩陶多在陶器上部施一层薄的红色或紫红色陶衣，彩绘以黑彩为主。其代表性花纹为四圈纹和蛙纹，次为连弧纹、回形纹等，多在四圈纹中缀满各种小花纹。此外，在彩陶壶的腹下部画有10多种彩绘符号，可能是氏族的徽号或制陶者的一种特殊标志，有些符号与商代的甲骨文较为相近。

实证中华史前先民的互动交融

仰韶文化后期，中原地区的彩陶开始衰落，甘青地区的马家窑文化彩陶顺势崛起，并沿着西线和南线两条路径远距离扩展。

西线是指马家窑文化彩陶向青海、新疆甚至中亚的传播交流通道。石岭下类型时期，彩陶第一次向西北扩展至青海东部一带。马家窑类型形成以后第二次向西北扩展至青海东北部和河西走廊，向西拓展至青海东部的共和盆地，并形成宗日类型。

到了马家窑文化晚期，彩陶第三次沿着河西走廊向西扩展，半山类型抵至酒泉，马厂类型则西进至敦煌乃至新疆东部。四坝文化时期，新疆彩陶在天山南北广泛传播，继而新疆彩陶又传播到中亚地区。同时，来自西亚、中亚的文化也传至甘青地区，并继续东传，最终影响了中国青铜时代的开启。

南线是指在仰韶时代庙底沟文化晚期，陕甘地区的彩陶文化向西南方向拓展至白龙江与岷江流域。到了马家窑文化时期，彩陶文化继续向西南沿着横断山脉的狭窄通道传播至四川南部和云南中北部，在四川汉源狮子山等遗址发现的彩陶就是受马家窑文化影响并结合本土文化因素形成的地方类型。

马家窑文化彩陶还通过各种渠道延伸至西藏东部，约公元前3000年形成卡若文化，继而影响到克什米尔、印度河流域。

“彩陶之路”是文化传播之路

“彩陶之路”始于公元前3500年左右的泉护类型末期和石岭下类型过渡之时，至公元前3000年马家窑类型形成以后交流更加清晰，说明在“彩陶之路”中马家窑文化彩陶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作为“火与土的艺术，力与美的结晶”，彩陶的造型图案、制作工艺等集中表现了中国史前先民对生命的讴歌和对生活的赞美。

▲神人纹鸟形彩陶壶

马家窑文化对于史前时期中国西部范围的扩展与开发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同时伴随着马家窑文化彩陶一路西行，向河西走廊以及新疆东部的远距离拓展，在中华大地上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彩陶为共同特征的相对稳定的文化共同体。

某种程度上，彩陶展现了对文化上的早期中国人文观念和精神信仰的认同，为多元一体中华文明的形成发展奠定了基础。进入新时代，深入挖掘马家窑文化彩陶资源，对于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断增强中华文化自信，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2011年， 全国首个马家窑文化研究院——西北民族大学马家窑文化研究院成立。临夏回族自治州则建有全国唯一的马家窑文化彩陶博物馆，收藏彩陶文物精品近2000件。2014年至2018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在马家窑遗址进行发掘，为马家窑文化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新资料。2018年，第二届马家窑文化国际论坛在临洮县举行，专家学者围绕马家窑文化在中华文明探源中的地位、马家窑文化与以中原为中心的文明起源与发展模式、洮河流域史前文化研究的国际合作等主题展开交流研讨，开创了马家窑文化研究的新局面。

以马家窑彩陶为代表的甘肃彩陶承载着中华先民顺应自然、利用自然的智慧与成就，是黄河流域乃至广袤中华大地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及东西方文明交流互鉴的历史见证。我们要进一步大力保护研究与开发利用马家窑彩陶文化遗产，充分揭示其承载的丰富厚重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让这张黄河文化名片、中华文化名片更加亮丽。

（作者为西北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本文为原稿节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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