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小文的粉色绒面九宫格卡册，第一页的C位是一张穿着粉裙的女爱豆的自拍卡。“这可是好多人心心念念的‘梦中情卡’！”小文介绍说，这张卡叫“花海姐”——在卡圈里，粉丝通常会根据卡面特征为小卡起代称，小卡常因好看或价高出圈，粉丝内部起的代称也会口口相传而成为圈内共识。“花海姐”就因为偶像的高人气和高颜值，成为了其中的典型代表。

小文的卡册与“花海姐”

“这张是我本命！之前买专辑抽出来的……这是张贵卡，现在卡价有三位数……这是之前一百多在闲鱼上收的……”小文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每张卡的造型、来历与价格。每当收到心仪的小卡，把它放进厚厚的卡册里码放整齐时，小文都会感到极大的兴奋与满足。对她来说，卡册就像一本日记，每张小卡背后的故事也记录了追星路上的点点滴滴。

Cauchy是男团TXT、NCT Dream的粉丝，她拥有一面自制的小卡墙和一本四十页都装满了的四宫格卡册，合起来有近两百张。小卡墙贴在宿舍的墙壁上，用网格架起，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夹子夹着她最喜欢、最好看的卡。

Cauchy的小卡墙

其中，Cauchy珍藏有一张名为“围巾诺”的小卡，这张卡由爱豆围着一条灰白围巾自拍而得名，“收到之后觉得太喜欢了”，Cauchy就随身带着这张卡上课、自习，睡觉时也会放在枕边助眠。她还购买了“咕卡”（用各种贴纸装饰小卡）工具和能存放小卡的手机壳，常常在社交媒体po出与小卡的合影。

像小文、Cauchy一样喜欢收集小卡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只有手心大小、不到1毫米厚的薄薄卡片，却承载着粉丝对偶像的爱意。有粉丝这样描述自己与周边物间的关系：“我之所以喜欢小卡，因为这样好像收藏了他的人生。”

Part 1

小卡背后的世界

饭圈用语中的“小卡”最初是由韩国SM公司推出的专辑配置之一。2010年，女子流行演唱团体少女时代随第二张正规专辑《Oh！》附赠小卡，因带有盲盒随机性质，加之该团体的高人气，一经推出就引发了粉丝购买的热潮。娱乐公司敏锐地嗅到了小卡的“吸金点”，纷纷推出专辑小卡，并且以“限定版”来刺激消费。比如SM公司在组合NCT专辑《NCT2020 Pt.1》推出数量有限的500张银卡随专附赠，并且只有在预售时期购买首批专辑的粉丝才有机会抽到，这一营销手段成功创造了112万张的高额销量。

最早引入小卡概念的偶像专辑——少女时代《Oh！》

而与在全新专辑中抽卡相比，粉丝对小卡的二次交易则带有一种更亲密的意味——是商品交换，更是同好交流。粉丝之间更能理解双方对卡的珍视。除了拍摄对光视频证明卡面无瑕，一般还会进行多层包装保护，以防在运送过程中出现磨损或弯折，还由此衍生出了“贵妇包装”。Cauchy至今还记得之前在闲鱼换卡的经历：对方在快递里塞了很多小礼物，还专门用当次回归的专辑内页做了精美的包装，“就是一些贴纸、糖果之类的，礼物不算贵重，但收到的时候真的很惊喜很感动”。

在去年五月份正式踏上“收卡之路”的小甜饼在出卡时则习惯给外包装贴上专门的封口贴，这些封口贴是粉丝自制的，贴纸上印有团体的标识、成员的头像等等。这些都是小甜饼之前收卡时攒下的小礼物，再在出卡的包装上贴上——“也算一种仪式感吧，希望对方收到卡的时候开开心心的，收卡本来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小甜饼收集的小卡

Part 2

漫漫收卡路

去年，在朋友的带动下，小甜饼渐渐进入了卡圈，并将收卡的目光投向了国外。

卡圈中有一个词叫“代切”，指的就是从国外社交平台上买外国粉丝的卡。小甜饼介绍说：“韩国卡多、买卡更方便，东南亚国家普遍炒卡现象少，这样，同样的一张卡会出现国外比国内市场价更低的情况。”当时在国内炒到500人民币的贵卡“AR城”，只需要1650菲律宾比索，加上平摊的国际邮费，折合人民币也只有200元出头，不到国内价的一半。

而与外国粉丝交易需要通过海外账户进行支付，一批“职业代切人”便自觉充当起了中间人，通过帮忙付款和代收快递做起代切生意。小甜饼从卡圈朋友那里认识了代切羊羊，作为专业代切，羊羊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线人”。互联网为这样的“跨国交易”提供了通路，在名为“半个地球批发群”的切卡群里，羊羊会定期发送一些热门卡的信息，买家看中付款后，异国卖家会先发到当地代收那里，代收将切到的卡集中发回国内，再转寄给买家，羊羊和代收们则从中赚取汇率差价和代切代收费。

小甜饼所在的代切群发布的群公告

在Cauchy眼里，代切群是“非常有趣”的存在。她曾经跟着群友们在日韩泰的代切链接下扣1“圈卡”（选定自己要的卡），然后等着代切分批发货。相对于其他较为常规的交易方式，代切更小众，更像粉丝内部的隐秘渠道。

积攒成斤的小卡乘着轮船或飞机从几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出发，跨越大洋或者飞过大洲，经过若干时间的静置消杀、入关检查、申报缴税，再从国内代收处最终寄送到粉丝手上，这样一套流程下来基本要花费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发生在漫漫路途上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还会再拉长这个进度。去年七月初，小甜饼在一位菲律宾粉丝那里收到一张蹲了很久的卡，但直到付款后对方才告诉她，最近下暴雨，当地快递全部关停，东西发不出去，而复工日期未知。钱已经不能退了，小甜饼只能默默祈祷那个她叫不出来名字的异国城市快点放晴。十天后，当地交通恢复，滞留的卡才终于踏上“入境之路”。最长的一次，小甜饼等了整整三个月。那是在泰国收的一份价值2000人民币左右的卡盘，一共22张卡。“等待的过程真的很焦虑，特别害怕卡在路上出什么问题，但是拿到卡的那一刻永远都是开心的。”小甜饼笑着补充，“而且卡价真的很便宜。”

粉丝也总结出了切卡的“血泪教训”：有的地方快递不靠谱，容易丢件；有的地方没有发对光视频的惯例，容易收到有瑕卡；有的地方容易因为快递罢工停发；卡圈里还不时有代切卷钱跑路的消息。脱离平台的约束，所有贸易联系都完全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其实粉丝也深知风险很高，代切群主基本也都会事先强调风险自负。

“之前有个国外代收说家里着火了，卡全烧没了，”小甜饼说，“不管真假，粉丝与代收没有直接的交易记录，他人还在国外，反正最后卡和钱是都要不回来了。”

Part 3

“被三寸小卡绑架人生”

看到代切群和超话里更多的、自己没有的漂亮小卡，小甜饼形容自己“逐渐陷在里面了”。从起初找人代切一两张卡，到愿意花更多钱来拥有和其他粉丝一样的昂贵小卡，这一收集的过程令她乐在其中。

其实，小卡的制作成本并不高，但因为印上了爱豆的未公开自拍或是他拍美图，并且被娱乐公司和销售平台贴上了“限定”“随机”的标签，这些卡片便被赋予了收藏价值和拆盲盒的快感。渡渡表示：“小卡数量就那么点，如果好看的话，大家就都想要，那不就供不应求吗？价格走高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更不用说一些限量卡或者特典卡了。”

“我们追同一个团、同一个爱豆，那他有的这些卡，我也想有。”Cauchy说。粉丝群体的交流也在不知不觉中哄抬卡价，在群体的娱乐环境中放大小卡消费带来的快感，进一步刺激小卡经济的狂热。

二手交易平台上被卖到天价的小卡

有处于上升期的韩团小卡飙升至天价，也有人气低迷的小卡久久卖不出手，于是有人发出“小卡就是理财产品”的感叹。

粉丝在平台上出售自己的小卡

在起起伏伏的韩圈市场中，一张小卡的价值高低，与卡片稀有度、团的人气、成员人气以及卡面的美观度都有着一定的关联。渡渡认为，哪怕是自己喜欢的爱豆，小卡拍得不好看，她也不会有入手的欲望。爱豆自身的人气不单可以提高卡价的上限，还能够为其兜底。只要人气足够高，即使是小卡不够精致好看，也有大批粉丝愿意买单。Cauchy认为人气是影响小卡价格的首要因素，“因为团里人气成员的粉丝基数相对来说也较大”。

然而，价格高昂的小卡们并不一定能长期保值。随着专辑的再版与销售量的增加，某些昂贵的小卡遭受巨大的打击，导致价格“跳水”，一降再降。

“呼，还好我卖得快……”穗穗庆幸地说道，“专辑发行之后好几个月内，这张小卡的卡价都处于100到120元之间，因为他并不是团里我最喜欢的成员，所以我就按市场价把这张卡出给了超话里的姐妹。”四个多月后，粉丝们的专辑陆续到货，手中卡量大增，这张小卡的价格降了一半。

穗穗及时卖出的小卡

渡渡和Cauchy都表示，自己不会盲目追求天价卡，而更多会权衡当下的经济状况适当购入心怡的小卡。有时想要的卡价格较高时，也会等待卡价降下来的时候再入手。渡渡笑称：“我就是白菜党，只会捡白菜，从来不买贵的。”

小甜饼则有着更坚决的态度。今年来，她陆陆续续卖掉了自己的很多小卡，并决定以后再也不购入新卡了。“收卡出卡的那段时间令我很焦虑，现在想一想，追星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如拿这些钱去做点让自己更开心的事。”

年初，下定决心甩手掉一个大卡盘的小甜饼坐上了去澳门的飞机，她用卖卡的钱买到了一张国外线下演唱会的门票，余下的还能支付一大部分机酒费用。更新护照、辗转办理签证、自制应援物、租借设备、提前几个小时排队入场……从决定去看演唱会开始，持续一个多月准备时间中的焦虑内耗又混杂着未知的兴奋感觉时刻环绕着小甜饼，“我真的有时候经常会想，他们真的值得我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吗？”她说，“但我还是去了，因为虽然不能保证未来是不是还喜欢，但是现在的我至少是的。”

灯光亮起，台上耀眼夺目的身影伴随欢快的鼓点一起出现，站在台下，音响和身后而来的欢呼声冲击着鼓膜，长时间的站立使得小腿发酸，但小甜饼的目光始终追寻着台上那一个人的身影。不管是最开始决定买卡还是这次一人前往异国他乡，其实都只是因为喜欢而已，“追星女真的是世界上最牛的纯爱战神”。

当偶像更多地只是停留在屏幕里，实体化的周边就起到了心意链接的作用。就像小卡，承载着粉丝的热爱和情绪价值，也夹藏着来自四面八方资本的野心。对绝大多数真挚的追星人来说，无论是否选择以这种方式表达对爱豆的爱意，只要时刻记住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要在卡价的浮沉中过分内耗而失去了“喜欢”的初心，那么小卡内外的世界，都可以充满幸福的色彩。

（文中小文、小甜饼、穗穗、Cauchy、渡渡均为化名）

原标题：《韩饭圈里的小卡市场，甜蜜又疯狂 | 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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