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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放心,我不看你的脚。” 对面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说着。 他自言会些医术,要帮我正骨。 我连忙啐了他一口:“呸!登徒子!谁稀罕!” 男子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哦?这么刚烈?那你就等着做一个瘸美人吧。” 说着他做出一瘸一拐的动作。 气得我想拿手中的馒头砸他的头。 但是—— 我舍不得。 这荒郊野岭的,我和小音带的干粮不多了。 我早已数了,还剩四个馒头,八张大饼。 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坐船去夫家完婚,路上遇见盗匪打劫。好不容易逃出来,脚却伤着了。还遇上这与我一样从客船中逃出来的登徒子。走哪儿跟到哪儿,竟是甩不掉了。 天色渐晚,最后一丝云霞像是捉不住的小尾巴,溜了。 脚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我忍着不出声。小音哭道:“小姐,都这个节骨眼了,要什么劳什子的名节……不如就让这位公子试试吧……” 小音是我的贴身丫鬟。 亦是我的娘家祝府送我的唯一陪嫁。 一袋粗干粮、一包旧了的换洗衣物、一个丫鬟,他们就这么囫囵着将我打发出了门子。 嫁妆什么的,一概是没有的。 我的继母,祝府的现任夫人林月挥着手,道:“大姑娘,一路好走啊。” 我的父亲祝老爷循例嘱咐了几句“到了夫家,莫要辱没门风”的话,说完,便与林月一道折身回府了。 我笑了笑。 人都道,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 娘家? 什么是娘家? 亲娘没了的姑娘,有什么娘家? 正想着,那男子却不知何时瘸着拐着,到了我身边。 他猝不及防地抓过我的脚,猛地一扭。 “嘎吱”一声。 钻心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背过身去,仰头哈哈地笑着:“小姐,我可是真的没看你的脚。” 小音伏在我身边,紧张地问:“小姐,怎么样?好点了么?” 我动了动脚踝。 这登徒子果然有几分本事。 正过骨后,那烧烧的、胀胀的感觉慢慢退去。 夜幕落下来。 山风卷着苍翠的松林。 男子托着下巴:“小姐,我治好了你,你该如何报答我?” 我想了想,道:“我送你一个消息,做报答。” “什么消息?” “在船上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厮,跟盗贼是一伙儿的。” 男子霎时间收起脸上的笑意。 一双眼像浸在了寒冰中。 “你是如何知道的?” “途经兖州的那个夜晚,他下船打水,在岸上与一个疤脸男子交头接耳。我恰好出舱透气,看见了。那疤脸男子,就是今日劫船的盗贼中领头的那个。” “你没有看错?” “断然无错。” 外祖父隆庆年间做过宫廷画师,专画人像。母亲学得他的皮毛,已然名扬东昌府。我自幼在丹青中泡大。九岁时,便能临摹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对人的面容印象细微之至,怎会有差? 我自知,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不欲与他讲。但此刻,却只想与他两清。 我从不惯白白受人恩惠。 不愿欠人的。 男子一言不发,大踏步离去。 我对小音说:“咱们快些走。” “小姐,你的脚……” “没事。” 我想快些赶去扬州府的程家,拿出婚书,早日完婚。 这桩亲事,是母亲在世时为我定下的。 她说程家是耕读之家,勤苦恬淡,不慕名利,是个好归宿。 母亲韶华早辞,却是为我操了一世的心。 一滴清泪落在手背。 月亮在泪珠里晃晃悠悠。 “且慢!” 身后,那男子在唤。 “方才,我去官道边的小集镇,买了辆马车。你脚上有伤,不宜走远路。” 他额头上有汗。想是赶得急。 “往西五十里,便是渡口。我打听过了,明日辰时,有艘往南的客船经过。”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马车。 他道:“多谢小姐今日相告之情,帮了我大忙。外贼好认,家贼难防。那小厮只是个引子,后续恐还有大麻烦。我需折路北上办些事。就此别过!” 想了想,我道了声谢,与小音上了马车。 男子在身后道:“在下秦明旭,敢问小姐芳名?” 我一扬马鞭。 “萍水相逢。何必知姓名?” “后会有期!” 他挥着手。 马车跑了起来。 他嘴里似乎又念叨了一句什么。 风声过耳,没有听清。 小音道:“小姐,奴婢刚刚好似听到秦公子说,程府险恶得很,让小姐多保重……” “胡说。他连我的姓名都不知,又怎知我要去程府?” 小音迷惑道:“那许是奴婢听错了……” 赶到渡口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河面的水波,映着月光,格外柔和。 我和小音坐在渡口等了一夜,到了翌日辰时,果见船来。 在岸上卖了那辆马车,换得几许盘费,便上了船。 一路往南。 到了黄昏的时候,只听船外有人唤一声:“扬州府到了——” 南直隶。 扬州府。 运河两岸,酒楼、食肆、商铺挂着各式招牌。沿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紧而密,就像算盘上的珠儿,肥嘟嘟地挤着,敲打着世间的斤两。 好一派繁华景象。 我与小音走一路,问一路,一盏茶的工夫,找到程府。 广梁大门。 两边悬红灯笼。 东西两座高大的石狮子。 十多个穿着漕军兵服的官差佩着刀站在门口。 我心内纳罕:母亲说程家是耕读之家,缘何府外有这许多官差? 小音将我皱了的衣角抚平,脸上怯怯的。 我缓步上前,那些官差好似没看见我一般,倒是一个门子傲慢地踱过来,打量我一番,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我略一思忖,道:“请回禀老夫人,就说东昌府祝家到了。” 父亲是给程家写过信函的。 老夫人该是知道我已来了。 门子听到“东昌府祝家”几个字,心领神会,就像是上头有什么话交代过他一样。 他皮笑肉不笑道:“这边请——” 他并不迎我进正门,而是下了石阶,领着我绕着府邸走了大半圈,须臾,到了黑油油的一处窄门,方道:“请进——” 小音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道:“小姐,这是何意啊……” 何意? 侧门乃妾室入府的地方。 程家这是拿我当妾了。 我向那门子道:“我要见你们老夫人。” “老夫人带着大少奶奶去庙里上香了。约莫今日是回不来了。”门子拱手:“祝小姐一路辛苦,进府安歇吧。” 此时,我若进了这门,便是稀里糊涂地默认了“妾”的身份。 我浅浅笑了笑,向那门子道:“既老夫人上香去了,那就烦请转告一声,我今日就不进府了,且先去衙门里头说道说道。” “去衙门做甚?” “《大明律》,以妻为妾,杖一百。我家外祖与程家老太爷是故交,隆庆六年,程夫人与家母做主,下了聘,交了婚书。现时,婚书在手,程家却以妾礼迎妻,自该请父母官来断一断。” 门子变了脸色。 他进了府门。 过了好一会子,才出来,不情不愿地领我进了正门。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亭台楼阁。 他带我到了一处院落,说了句“请”,便离开了。 “程府着实慢待人。”小音委屈道。 我抱着行李推开一间卧房的门,道:“既来之,则安之。” 小音不知道,直到这会子,我的心还是抖着的。 这世上已无人为我争取。 我只能自己为自己争取。 我的未婚夫——程府的二少爷程淮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一趟来扬州府,究竟是对是错? 怀着诸多疑问,带着一路颠簸的疲倦,我睡着了。 梦里情思幽幽,绕着运河打转。 “小姐,小姐,你醒醒!” 小音在推我。 我眼睛睁开,见天刚蒙蒙亮。 “何事?” 小音的话里带着哭腔:“小姐!奴婢刚刚无意中偷听到了程府几个丫头小厮的谈话,二少爷,您那未婚夫,已死在徽州了!他们说,老夫人发了话,是小姐您带来的灾厄,把二少爷克死了,要把咱们主仆二人打死拉倒。小姐啊!这可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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