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课本选有一篇文言文，名为《曹刿论战》，出自左丘明的大作《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左传》不是一本通俗读物，但是这篇文章，使得《左传》这部可以和《史记》相媲美的历史名著进入了一般大众的视野。

《左传》叙事条理清晰，情节紧凑生动，尤其善于描写战争，写得曲折委婉，有条不紊。所以有人猜测，《左传》的真实作者并不是左丘明，而是战国时期著名军事家吴起。不过吴起杀妻求将，历史上名声并不好，如果《左传》真是他写的，我觉得那是给《左传》蒙尘。

《左传》的文字，初读的人往往觉得晦涩难懂，觉得比《史记》、《汉书》什么的难懂多了，这主要是不了解那个年代的典章制度以及历史事件背景造成的，了解一些之后，再读《左传》，就会发现它的语言，何止是简练生动，甚至可以用很迷人，很幽默来形容，让人百读不厌，好像是品尝橄榄，越嚼越有滋味。用刘知几在《史通》中的评论就是：“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

既然《左传》描写战争很精彩，今天选另外一场战争，看看《左传》如何描述，同时欣赏一下《左传》的文辞之美。

这场战争，史称“鞌之战”（鞌，读音为“安”），发生于公元前589年，是当时的诸侯国齐国和晋国之间的一场战场。《左传》对这场战场进行了详细的描述，这里只选其中的一段。

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夏,有。(注:此。

《左传》原文：

癸酉，师陈于鞌。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曰：“余病矣！”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枹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

译文及批注：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郤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郤克将中军，士燮佐。

鲁成公二年（公元前589年六月十七），齐国和晋国的军队在鞌摆开了架势，准备开战（鞌是古地名，在今天的济南附近，鞌之战，就是齐晋的一次济南战役）。

邴夏为齐侯驾车，逢丑父当为戎右（齐候，就是齐顷公。古代战车，将领居左，御者居中。如果将领是君主或主帅则居中，御者居左。负责保护协助将领的人居右。逢丑父这名字，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不是长得丑？其实这是简化汉字带来的毛病，他这个丑，是子丑寅卯的丑，和长得丑的丑，以前是两个字。长的丑的丑，繁体字为”醜”，汉字简化后，丑和醜合二为一，逢丑父的颜值也就一落千丈了）。

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车，郑丘缓当戎右（郤克的郤，读音为 xì ，他是晋国的大夫，妥妥的正部级干部，虽然背有点驼，但是能力很强，身残志坚，鞌之战原文及对照翻译，担任此次战役的主帅）。，

就要开战了，齐侯说：“我姑且消灭了这些敌人再吃早饭！”不给战马披上铁甲就策马奔驰（齐顷公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不过他开战前说的这句话“余姑翦灭此而朝食，我先把这些王八蛋灭了，再回来吃早饭”，给中华成语词典增加了一个语义典雅的成语，叫做：“灭此朝食”，先消灭了敌人再吃早餐，形容急于消灭敌人的心情和必胜的信心。可是这一次打仗，齐候虽有必胜的信心，却没有取胜的运气。你看他不但不吃早饭，连马都不披铠甲就冲了出去，这不是勇敢，而是莽撞，因此，差一点他就成了晋国的俘虏）。

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突然，郤克被箭射伤，血流到了鞋上，他没有中断擂鼓，但是叫喊到：“我受重伤了！”解张说：“从一开始交战，箭就射进了我的手和肘，我折断射中的箭杆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我的血染成了鲜红色，我哪敢说受伤？您还是忍着点吧！”郑丘缓说：“从一开始接战，遇到地势不平，我就下去推车，你难道不知道？你居然说什么TM的受伤了！”

解张左手挽住辔绳，腾出右手，抢过郤克的鼓槌，继续猛擂战鼓，战马受惊狂奔，怎么也勒不住，于是晋军跟随他们的战车，一路向前冲锋。齐军开始崩溃了，晋军继续追赶齐军，一直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齐军跑掉了魂，大败而去。

石稷说:“军队战败了,你(孙良夫)如果不稍等待救兵,我们就要全军覆灭。你战死了军队,回去怎么交代啊?”大家都不回答。石稷又说:“你是国卿。你要是战死了,那太丢人了。你带领军队撤退,我于此阻止齐军。”同时通告军中,说援军的战。

从《左传》中的描述可以看出，郤克虽然是晋国高官兼晋军的总司令，他的两位助手似乎并不怎么怕他，对他说话口气很冲，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鞌之战本身就是郤克挑起来的，这场大战，主要是给郤克报仇，而且是公报私仇。

第二天，齐顷公安排一个有驼背的侍从领着本身就驼背的郤克、一个拐子领着瘸腿的鲁国使臣、一个独眼龙领着瞎了一只眼的卫国使臣，同时出现在朝堂上。看到这一幕，齐国朝堂上人人大笑不止，萧同叔子笑得最为欢快。三位使臣这才察觉到被齐侯恶搞了一把，尤其还被女人当众嘲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郤克当即撂下一句狠话：“不是报，不复涉河！”（我要报不了此仇，我终身都不过黄河）。

郤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 鞌之战全文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郤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

回到晋国的郤克，实在无法忘记在齐国受到的奇耻大辱，这一阴影始终笼罩在郤克的头上。郤克屡次向晋景公提出讨伐齐国，由于时机不成熟，一直没有付诸实施。直到四年之后，齐国侵略鲁国、卫国，这两国向晋国求救，已经执掌晋国大权的郤克终于等到了机会，向晋国国君要了战车八百乘，借着救鲁、卫的名头，要彻底雪耻报仇。

【译文】在癸酉这天，双方的军队在鞌这个地方摆开了阵势。齐国一方是邴夏为齐侯赶车，逢丑父当车右。晋军一方是解张为主帅郤克赶车，郑丘缓当车右。齐侯说:“我姑且消灭了这些人再吃早饭。”不给马披甲就冲向了晋军。

了解一点背景知识，反过来再把《左传》这一段读一遍，就会感到虽然时代不同，古人其实和我们都差不多，或者说，都挺有意思。《左传》言简意赅的一段话，让我们品读出很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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