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日古德环顾四周，碎石与鲜血零碎地落了一地，遮蔽基地的土层被掀了底朝天，实在是破败得可笑。“看来那小子已经离开了，”她注视着晴，问道，“接下来去哪，想好了吗？”

　　晴站在练武场的中央，雨点滴滴哒哒地打在脸上，她却好像脱了线的人偶，呆滞地感受不到那恼人的触感。她过了好一阵才从卜日古德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将身上的白袄拢了拢，慢慢侧过身子。卜日古德看着那白色的眼瞳因垂眸而黯淡无光，闪着微光的水流勾勒出姣好的棱角，就像一幅画一样，柔和而昏暗的颜色与雨幕中模糊的轮廓诉说着深藏其中的悲伤与无力。

　　“他们一定会在木叶结束一切，”晴声音哽噎，在隐忍和坦然中间来回拉扯，“先去鼬那边吧。”她身上还有最后一个通讯用的卷轴，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那只带着写轮眼的乌鸦振翅而飞，朝着森林深处飞去。

　　晴跟着乌鸦来到他的所在时，晓还没有完成二尾的封印。

　　雨依然没有停。

　　“真是烦人啊。这场雨已经下了一天多了吧，怎么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卜日古德将晴放下来，半恼地抖了抖一人高的羽翼，“我先走一步了，族中好像有小辈签了通灵契约，我得回去看看。这个雨啊，真是烦死了！”

　　晴笑道：“你总是很讨厌下雨呢，”

　　卜日古德不置可否。

　　她是本不是普通的鹰，而是在晴的故乡北方被称为海东青的品种。北方缺水少雨，它不习惯这片大陆的雨季也很正常。

　　“我和你不一样，从以前开始我就不经常能出门。”晴笑道，“在屋子里往往雨天要比晴天有趣得多。”

　　卜日古德瞥了她一眼，不再纠缠，一溜烟就跑掉了。

　　鼬出来的时候，晴将白袄罩过头顶，竟在雨中睡熟了。

　　他尽量放轻步伐，想将她带到能够避雨的洞穴内，却不料这一点风吹草动还是惊醒了常年精神高度紧绷的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妖刀抽出，砍了上去，听到金属的碰撞声才彻底回神，支吾一声：“...是你啊。”

　　“...会生病的。”他点起火遁为她烘干身上的衣物，责备道。

　　晴毫不留情地给了一个肘击：“这句话应该我和你说才对吧！赶紧先去避雨！”

　　这家伙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

　　“啊，晴桑，你怎么在这？”鬼鲛那张鲨鱼脸从洞穴的黑暗中浮现出来，“木叶的暗部部长跑到这个地方来真的好吗？”

　　晴没有回答。她不知道现在对于她杀死团藏这件事木叶究竟如何定性，也不知道如何在鼬面前解释这件事。

　　解释她为什么最终还是对木叶下手了。

　　“你是不是要回木叶了？”她犹豫着开口，想要回避这个难堪的问题。

　　鼬没有回复。他在等晴的答案。

　　他们还站在雨里。寒冷就着雨露滑进衣服里，将火遁的温暖都冲得所剩无几，还顺着毛发进入皮肤深处，沿着奔流的鲜血冲进砰砰跳动的心脏中。

　　她最终还是偏过头，不去看他的漆黑的眼睛。

　　地上盘曲着不少因为雨天跑到地面上的爬虫。明明都是大小相似的同类，却为了一拿小块干燥的土地相互撕扯着，或头衔尾，或拦腰截断。

　　世间万物都一样，为了生存也会对同族大打出手。

　　“团藏死了。”

　　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杀的。”

　　雨渐渐小了，世界里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不见。

　　可是阳光却没有随之而来。黑云依然压在世界头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管你想不想，鼬，我都做了。”晴苦笑道，“你要是生气，现在就别和我说话，赶紧走。”

　　鼬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失望？厌恶？或是...憎恶？

　　不会。他可没有那么多如此负面的情绪。就算有也不会展现给她看。

　　“...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所以你到现在，还想把这件事瞒着佐助、瞒着我，想要把这黑暗抛出世界之外吗！？”

　　鼬无言以对。

　　“我不仅知道了，鼬，我还看到了！”晴抓住鼬的衣领，哭吼着，“他居然把止水大哥的眼睛装在自己身上！谁给那个混蛋那么大的脸，把止水大哥的眼睛不知羞耻地装进自己的眼睛里！谁给他的脸！！”

　　“我不管他对木叶是什么存在，也不想再去思考那些狗屁利弊得失...”

　　“――我要他死！他死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是他毁了一切，那些从前的梦想，那些我们说好的...”

　　“够了，晴。”鼬抬手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够了。”

　　就像刚刚还拼命向外冲的气流突然被沉重的铁门封在其中，滚烫的疯狂的气体无处可去却仍拼命地撞击着墙壁，最终冲破了百般的阻挠，把整个封闭的空间炸裂开。破碎的墙壁向着四面八方迸溅，滚烫的气流如同岩浆将周围的一切吞噬入腹。

　　她仿佛病入膏肓的患者抓着最后一味能够救命的神药，死死地拽着鼬已经潮湿的衣领，在那个人身上浓郁的药香中嚎啕大哭。将这十几年来的痛苦、委屈、怀念一并盛入眼泪中，隐藏在雨水的潮湿中。

　　“辛苦你了，晴。”鼬凑到她的耳边，柔声道，“接下来，好好睡一觉吧。”

　　哭声慢慢变浅，逐渐成了平缓而舒适的呼吸。

　　鬼鲛从洞穴中走出来，调侃道：“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吗？鼬桑，要带着一起走吗？被首领发现的话...”

　　“就算不带着，恐怕她迟早也会追上来。”

　　“也对。”

　　晴醒来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是关于佐助的。

　　“他与我的后辈签订了契约，现在已经组成了新的小队。”

　　“新的小队...？”

　　“嗯。大蛇丸已经死了。”

　　都说世事有命，晴本来是不信的。但是这命运的链条未免太过引人啼笑皆非了。

　　三代，大蛇丸，佐助――真是一脉相承。

　　“佐助现在在哪？”

　　“最新的消息是往木叶那边去了。晴，你才刚出来没多久，确定跟上吗？”

　　“嗯。”

　　白发女子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只会追着他们的背影跑。”

　　晴首先就去了猫婆婆的店里，没想到撞上了大运。

　　“这不是日...咳嗯，晴小姐吗？已经十几年没来过店里吧？”

　　店里气氛很紧张，犹如箭在弦上。蛇小队四个人回头望着入口处将自己整个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她手上那把红色的刀尤为引人注目。

　　“怎么这时候还有别人啊，佐助，需要杀掉吗？”水月将和他一般大的刀横在身前，笑得颇为玩味，“你手上那把刀好像很有趣。”

　　晴不愿意出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面对的人即将杀害她除了家人外最爱的人，还因为本人的意愿不能憎恶他。

　　“变了很多呢，晴小姐...原来也是个很粘人的小女生啊。”猫婆婆无视了晴墨镜后的眼刀，叹息道，“最近我听说了您的事，虽然我提醒了对您来说也没什么用，但是...按不住气的话以后可是会吃大亏的。”

　　金属相碰的清脆声终于将那已经架在弦上的箭发射出来，晴的刀与佐助的那柄撞在了一起，硬生生卡在了猫婆婆颈脖边上。

　　“抱歉。”晴乖乖将妙法收回刀鞘，抬眸盯着猫婆婆的眼睛，“不过我希望您不要再多管闲事。多谢了...是叫佐助吗？你帮我减少了个大麻烦。”晴最后还是平稳了“――今天就算了，以后我们最好还是别见面了。”

　　“你来这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吧？那个原因，就是我本人，对不对？”佐助没有收刀的意思，反而摆出了继续攻击的姿势，“是谁派你来的？木叶？还是...”

　　晴将脸更埋入高领黑色斗篷中几分，闷声道：“如果我可以杀死你，佐助，我早就这麽做了。可是我不会这么做，至少...在你杀死某人前，我是不会动手的。没到那一刻，你都还有选择道路的机会，但一旦选择了就要背负罪。现在的你，还很干净，佐助。”

　　“你和鼬...果然是熟人吗？”他一字一句中都带着深深的恨意，就像风遁一样，刺痛在场所有人的骨膜。

　　“这都不重要，”晴拿上东西，付好了钱，便转身离去，“对于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杀死他。而我...一直以来能做的，只有看着而已。就像现在这样，我也只是来看看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