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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杰克逊在拍摄魔戒三部曲时，将索隆塑造成了一只巨大的、瞳孔会喷火的可怖眼睛——这位中洲暴君就此被屈辱地冠以了“索大眼”的爱称（bushi），以至于有些观众在看完电影后，不免生出困惑：“嘿，这家伙不会就是只眼睛吧！”

事实上，由于托尔金在书中对索隆的形象设定模糊，这个问题自出版以来便引起读者的激烈讨论，各路人马对此的想法层出不穷。受此启发，本文力图探讨“索大眼”是否人如其名，及此形象背后的涵义与可能的出处。

Part 01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让我们来先看看《魔戒》中有关“眼睛”的几处文本。本作中第一次扯上眼睛的比喻，其实出自比尔博之口。在对甘道夫倾诉魔戒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时，我们的霍比特人提到：“近来，它越来越占据我的心神。有时候，我感觉它像只眼睛，总盯着我。”（第一部第42页）值得注意的是，比尔博并不知悉索隆的存在，仅仅是戒指的压迫感为他带来了“被注视”的体验。关于索隆之眼，全篇占比最多的描述自然源于弗罗多。与比尔博的反馈相类似，弗罗多戴上了魔戒后也产生了“被注视感”：“突然间，他感觉到了魔眼。在邪黑塔中有一只不眠不休的眼睛。”（第一部第503页）这时我们能作出合理猜测：是不是持戒人都将感知到索隆之眼呢？后文中山姆和咕噜的经历证实了这个想法。在卷四《沼泽秘径》一章中，弗罗多在魔眼的凝视下动弹不得时，“咕噜大概也有类似的感受。”（第二部第289页）快进至同卷第十章《山姆怀斯大人的选择》，山姆以为弗罗多被希洛布杀死，于是取走魔戒继续前进。在被奥克发现的关口，戴上戒指后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隐形的，反而独特惊人地显眼。并且，他知道在某处，有一只魔眼在搜寻他。”（第二部第423页

若要更进一步，我们甚至可以根据这四位持戒人保存戒指的时长大胆推测，短期的持戒人唯有戴上才能感知到索隆之眼（山姆与前期的弗罗多）；长期则发展为，哪怕戒指只是在附近，也会被索隆的视线所困扰（比尔博与咕噜）。

不过对本作最主要的持戒人弗罗多来说，索隆之眼不仅意味着无形的第六感，还生成一种视觉上的真实：“一道红焰就像透过某扇高不可测的巨大窗口，朝北直射而出，那是一只锐利魔眼的一瞥。”（第三部第249页）

更为具体的一处视觉刻画来自弗罗多透过加拉德瑞尔的水镜看到的画面：

“在漆黑的深渊中，现出了单独一只魔眼，慢慢越来越大，直到几乎占满整面水镜…魔眼边缘是一圈烈火，本身却光泽釉亮，黄如猫眼，机警又专注，瞳孔中裂开的缝隙张开成一个黑洞，一扇通往虚无的窗子。”

（魔戒卷二第七章，《加拉德瑞尔的水镜》第455页）

索隆之眼的形象跃然纸上。而后文中加拉德瑞尔更为弗罗多（和我们）提供了索隆之眼的关键信息——“魔眼”其实一直隐匿于现实的表象之下，而看见魔眼是持戒人所特有的能力。因为戴上魔戒会让目光变得比从前锐利，让隐匿的事物变得更易察觉。按这个逻辑顺下去，中洲应该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察觉到魔眼。但纵观整部《魔戒》不难发现，护戒队成员多次以“魔眼”来代指索隆，奥克也均用“大魔眼”来称呼它们的主人。有人借此反驳，异口同声的称呼意味着“魔眼”这一形象并不是只有持戒人才能看见的。

对此，我们不妨猜测护戒队对索隆的称呼很有可能是受了行进路上各种发现的影响——从奥克身上的装束到被魔多鼠辈胡乱涂鸦（到此一游）的石像，一路上都遍布着奥克留下的红眼记号，表示它们为巴拉督尔效力。而索隆从来不用自己的真名，更不准别人拼写或说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奥克不会直呼其名的原因。

Part 02巴拉督尔随着故事的发展，弗罗多和山姆最终来到了索隆在魔多的要塞——巴拉督尔。这座要塞于第二纪元开始兴建，由索隆亲手打造，花费六百多年建成（效率可谓一绝）。之后他便在末日山中铸成至尊戒，将魔多阴霾之地的力量增强不少。可以说，至尊戒是巴拉督尔的根基，是索隆的希望。虚弱的黑暗尊主在自己生命中的两次溃败后沉寂许久，辗转于多古尔都，最后回到这片邪恶之地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尽管七年的巴拉督尔围城战摧毁了塔楼，但由于魔戒在这段时期未被销毁，重新修建不是难事。

弗罗多在前往魔多的路上便意识到，“魔眼”的注视建立的是一个双向通道。就像人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确切知道太阳的方位，弗罗多十分清楚这个意志的中心与驻地究竟在何处——巴拉督尔塔；而索隆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所以在卷六第三章（第253页），弗罗多宣告戒指的所有权后，“整座高塔从根基直到尖锐的骄傲冠顶都震颤不休……”等等——让我们稍作停顿。有人或许会问：难道这座塔是索隆本身吗？还是索隆本身躲在里面，气到让整座塔都为之抖动呢？

关于索隆整体形态的问题，可以在托尔金回复读者的一封信中直接找到回答（这么好的机会我也想要TAT）。在信的后半段，当提及索隆与阿拉贡通过帕蓝提尔晶石对峙的场景时，托尔金是这样形容索隆的：“……在这样一个伟岸的灵魂被允许采纳肉体凡胎的故事里，这些魂魄实际的力量一定远高于他们在物理世界所能呈现的。索隆的形象应该极其恐怖。他在此所取用的将是比寻常人更高大的人体，但不会太过庞大。过去的他曾有能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风度翩翩的指挥人物（像甘道夫一样），并在平时掩盖起迈雅的实际身份。”（信件第246号：From a letter to Mrs Eileen Elgar (drafts) September 1963）尽管索隆的能力不及过去，但也足以折磨持戒人。越靠近索隆的老家，弗罗多便越痛苦。索隆之眼，也被称为巴拉督尔之眼，带来的不仅是被注视的不适感，还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竭力穿透大地与血肉，把人钉在凝视底下。当黑暗魔君躲在漆黑的塔楼中察觉到弗罗多宣告成为戒指的主人时，“他的魔眼穿透一切阴影，越过平原看向那座他打造的门，电光石火之间，他[索隆]明白了自己何等愚不可及。”（第三部第253页）克里斯托弗·托尔金在《中洲历史第九卷：索隆的败亡》中评价：“这一段展现出我父亲确凿了巴拉督尔之眼蕴含索隆的灵魂与意志，这使得他可以直接谈论‘它的愤怒、它的恐惧、它的思索’。”（第47页）可见魔眼与其说是索隆肉身的一部分，不如说是被索隆上传到隐匿世界的部分意志。而这片少有人涉足的灵性世界里充满了象征手法。让我们把时间倒回至卷二的第十章，场景调至阿蒙汉。当白袍甘道夫与索隆在为弗罗多争斗时，戴上戒指的弗罗多先感受到了一只眼睛，裹挟着凶残迫切的意志朝他猛扑过来；接着，如同一道源自另外一股力量的闪光，另一个声音闯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把戒指摘下。正如同“声音”之于甘道夫，“眼睛”成为了索隆意志的象征。这股贪婪的意志承载了太多对控制的渴求，让闯入隐匿世界的持戒人不堪重负。

Part 03凯尔特神话Edward Lense在发布于Mythlore的一篇文章1中点出，托尔金在创造索隆的形象时，很大可能受到凯尔特神话体系中的恶神巴罗尔启发。

如果我们对巴罗尔有所了解，很快就能发现索隆与他的相似之处。他们都属于居身于残缺形体内的邪恶灵魂；巴罗尔是死者之地的君王，正如统治了魔多的索隆；他们都建造了自己的要塞，其中心都有一座塔楼。而巴罗尔的邪恶之眼作为这个人物最深刻的记忆点，也是索隆之眼的来源之一。巴罗尔的邪眼被倾注了无穷力量，当其一直紧闭，据传要合四个壮汉之力才能打开。而当眼睛睁开时，不论人神，所见之物都会顷刻毙命。在巴罗尔的基础上，托尔金将索隆的恶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与巴罗尔之眼的本质——即死亡——不同，索隆之眼更大程度上用于折磨（尽管魔眼也有攻击的能力）。这来自于他本人意志中的绝望，强烈到穿透了空间，让弗罗多在阿蒙汉仅仅是看见了巴拉督尔便觉得“所有的希望都弃他而去”。另一层提升在于，托尔金将这种意志打包进了中洲所有邪恶之物。作品中的许多次级反派也都展现出了自身眼睛的独特之处：咕噜“有两只灯一样的苍白眼睛”；座狼们“发光的眼睛从山脊窥视着山顶”；让希洛布比大型的猎食野兽更加恐怖的不仅是其庞大身型，而是“她残酷的眼中尽是邪恶的企图”；山姆怀斯看到奇立斯乌苟之楼里有一只红眼在发光；甚至月亮被弗罗多描绘成“燃得如同一只警戒的眼睛，在河谷边缘的树林上方炯炯瞪视”。这些散落在各处的邪恶生灵，眼中的光如同索隆之眼的倒影，时刻监视着护戒成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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