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好看的惊悚悬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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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好看的惊悚悬疑故事?

2023-04-08 05:34|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根据地方轶事改编」

  塞外关东,白山黑水,户不足百的野蒿子村……

(一)怪事

  1977年5月2日,农历四月初四,小满。黄历上说这一天冲猴煞北,诸事不宜。

  兴许村里的徐大喇叭没看黄历,一大早套好板车,拉着媳妇邻村赶集去了。

  又兴许应了黄历上的大凶之兆,刚走二里,拉车的骡子莫名受惊,拖着板车直冲深沟。

  骡子死了,徐大喇叭也摔断脖子死了。喇叭媳妇被板车砸成重伤,抬回家里才断气。

  她在弥留之际吃力地说:“牲口惊了……小人儿……烧纸……”

  牲口惊了不难理解,‘小人儿’和‘烧纸’就很莫名其妙。村民们只当她摔懵了,胡言乱语呢。

  然而翻车的地方确是个不祥之地,当地人管那儿叫狐仙沟。一条三百米长的幽寂沟壑,突兀显现地平线上,既非水流冲刷而成,也非人工开掘,倒像是用巨大犁铲豁出来的。

  风水书上说:平地生沟不聚水,必然阴煞吞人地。

  兴许这话靠谱,大前天村东头的马婆婆到那边挖野菜,也是莫名其妙猝死沟底。

  马婆婆去得仓促,乡亲们帮着料理完后事,紧赶上大喇叭这茬。

  真也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浪赶着一浪摧。

  当天响午,村支书正和大伙儿布置灵堂,马老汉又火急火燎跑来,说自家老伴的坟塌了,尸体失踪,现场只留下一对小脚印。

  马老汉说那对脚印与自己老伴的脚印十分匹配,好像是诈尸了,尸体爬出坟墓,不知所踪。

  大伙儿听完一阵错愕,任谁也难以言信,毕竟马婆婆下葬时尸体已经僵了,怎么可能埋下去又活过来,她又不是树。

  支书托着眼镜惊呼:“怎么会有这种事儿……”

  村支书耿项志,1972年来到野蒿子村插队,来时一张端正的学生脸,在历经数年农耕劳作后变得消瘦而黑亮,消瘦得连近视眼镜都快挂不住了,时不时要往上托一下。

  马老汉满脸晦气地苦叫:“流年不利,死人不安宁。唉!流年不利啊……”

  耿项志一脑门子官司,只好挑选几个胆大的,随他赶赴北山岗子下。

坟地就在北山岗子下,来前儿耿项志还在琢磨,兴许老马伤心之余发了癔症,胡说八道呢。到达现场后,耿项志却呆了,立在坟前,讶然自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现场情况看,坟顶开了个洞,夯土、青砖塌陷在洞口下方,形成一个土堆。

  因是新坟,土色较新,土堆上留有两只清晰的脚印,如锥子般又尖又小,显然是小脚老太太的三寸金莲。

  透过洞口可以看到裹尸的草席,马老汉夫妇是五保户,置办不起棺材,只能用草席裹着葬了。

  眼下草席呈打开状,不见死者踪迹,仿佛是尸体复活后拆砖破坟,踩着土堆爬了出来。

  耿项志越看越觉头皮发麻,眼前一切正在颠覆他的认知,他完全想象不出是何种力量导致刚刚下葬的马氏复生,而复生后的马氏又会去到哪里。

  午日如火,却驱不散坟地里的阴郁。耿项志俊逸的脸庞渐渐变了颜色,其他人也目瞪口呆着。空气真像凝固了,哑然许久,才有人嘀咕:“诈尸,肯定是诈尸……”

  说话的是个精瘦汉子。边上有人点头,以示赞同。

  精瘦汉子又说:“死尸一旦站起来,见人就扑,勒上就不撒手,能活活把人勒死。”

  边上的人又点头。

  耿项志却不乐意了,工作性质告诉他,绝不能让迷信思想侵蚀人民群众。他赫然转过身去,呵斥:“葛猴子,注意你的言行。世界上没有鬼,不要无中生有!”

  精瘦汉子忙不迭低头,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耿项志又说:“是野兽干的,野兽把尸体拖走了。”

  旁人都不说话,苦主马老汉不置可否,十年动乱早已让他们变得如同士兵一样唯命是从,支书说是野兽,那就当野兽好了,傻子才会蹦起来较劲。

  耿项志吩咐:“大家分成四组,分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同来的共有八人,分作四组,恰好每组两人。

  马老汉与葛猴子分在一组,往北面搜索;耿项志与村民王喜柱一组,住西面搜索;另外两组分别搜索东、南两面。

  四组人马撒将出去,时间正好是晌午12点。旷野中的晌午异常寂静,除了偶尔风吹树叶响,几乎别无声息。

  向东、南搜索的两组人潦草转过一圈,迅速返回坟地。其实谁都不愿意去找一具会走路的尸体,谁都知道耿项志在自欺欺人,不可能是野兽干的,因为野兽不可能裹着小脚。

  耿项志一组搜得相对认真,向西一里后无功而返。期间只有马老汉和葛猴子俩人始终没见动静。

  耿项志踮脚朝北眺望一阵儿,又转身看着空荡的坟包,心底也说不出个啥滋味,完全一团乱麻。

  那双小脚印的指向正对他所站的位置,促使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在他脑海中浮现,总感觉那双脚印的主人会冷不丁出现,然后踏着土堆直扑过来。

  耿项志下意识地向旁挪了挪。身板挺拔的王喜柱从背后轻轻戳他一下,说:“咱干等也不是个事儿,干脆去找老马吧。”

  耿项志点头,沉默着离开坟地,带领五人踏上不远处的土路。

(二)更怪的事

  蒿子村交通并不发达,这条路是典型而毫无特色的乡间土路,也是野蒿子村纵贯南北的唯一干道。

  六个人沿路向北,沉闷的脚步声‘嗒嗒’纷乱着,没人言语,耿项志自己在心里东一下、西一下地浅乱琢磨。

  一会儿希望老马有所发现,一会儿又担心老马找到一具会扑人的活尸。

  一会儿满怀好奇,想对促使马氏复活的神秘力量一探究竟。

  一会儿又害怕那种力量,就像害怕隐藏在潘多拉魔盒里的厄运。

  王喜柱又从背后轻轻戳他一下,悄声提醒:“老马……”

  耿项志抬眼间就见老马从对面一路小跑过来,小碎步踉踉跄跄,连带着气喘吁吁,看样子是有发现了。

  耿项志心头一紧,脚下跟着加快。

  双方迎近,马老汉抢先哭丧着老脸嚷嚷:“中邪了、中邪了……”

  谁都没料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耿项志皱着脸皮问道:“中邪?啥中邪了……”

  刚问出口又好像明白了,马老汉与葛猴子同去,眼下不见葛猴子回来,多半是那货遇险了。

  马老汉指着来路,说:“葛猴子在狐仙沟里……中邪了……俺……俺跟他寻摸到狐仙沟那块儿,俺说得到沟底下看看。他嫌沟里刚死过人,邪性得很,不愿意去。”

  “俺说非去不可,他就跟俺下去了。结果一到沟底他就跪那儿了,又是磕头又是哭的,还满嘴胡话,说啥白奶奶,黑奶奶,饶命啊……”

  老头子说得很急促,面容间透着惶恐。耿项志听得心尖儿直打突突,自然而然地回头去看其他人。

  一回头就见王喜柱瞪着一双大眼,表情错愕,但他的眼神太呆直了,看上去更像是因为一句都没听懂才错愕。

  耿项志转回头来,略带焦躁地问:“后来呢?”

  马老汉说:“后来他就用手扒地上的土,好像是地下埋着啥东西,把他迷住了。俺见情况不对,就赶回来报信了。”

  耿项志听完最后两句,不由得一阵不爽。显然老头子并没有尝试挽救葛猴子。在葛猴子扒土的时候,老头子肯定是以最快速度爬上沟顶,然后跑了,还跑得气喘吁吁。或许跑那么快并非急于报信,或许跑那么快只是想尽量离葛猴子远点。

  耿项志为此脸色不大好看,马老汉却没意识到这点。他大字不识的,没有文化素养,什么情操道义、革命同志,于他而言全不及自保要紧,该丟还得丢啊。

  耿项志也没法与他计较,抬腿想往狐仙沟去,转念间又踌躇了,想到马氏猝死,大喇叭翻车死,葛猴子发疯,现在还不好说死没死,总之狐仙沟下好像存在某种不祥的力量,会给接近它的人带来厄难。

  怯懦瞬息占据心头,热血又迅速反扑回来。耿项志终归是年轻的,短暂迷茫过后,果断地托一下眼镜,大步迈了出去。

  其他人你看我,我瞅你,只好跟着。然而没走多远,葛猴子就打对面溜达着过来了。

  七个人原地驻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精瘦身影抵近。

  葛猴子倒显风轻云淡,近前就招呼:“哟,都来了……”

  七个人没搭他的话。显然七个人心里都在喜忧参半,喜的是不用去狐仙沟找晦气了,忧的是晦气驾驶着葛猴子找他们来了。

  葛猴子又问:“老马,你没事儿吧?”

  马老汉愣了一下,反问:“你没事儿吧?”

  葛猴子说:“没事儿,也没摔疼。你咋样了,回去找个堪事儿的给你瞅瞅呗?”

  马老汉点头说:“瞅瞅,都得瞅瞅。”

  耿项志听他俩有一岀没一出地瞎搭,完全不按条理唠嗑,抬手作个打断姿势,说:“停!葛猴子先把话说清楚,你刚才咋回事儿?”

  葛猴子说:“俺没事儿。是老马……他好像冲撞啥了。”

  老马说:“俺可能就是流年不利,命数不好,不一定是冲撞啥了。”

  葛猴子说:“这事儿说不好,反正俺瞅着悬乎……”

  耿项志问:“咋悬乎了?”

  葛猴子嗫嚅着说:“反正……他怪怪的。一走到狐仙沟那块儿,非要下去看看,咋劝也不听……”

  耿项志心说,死人都敢拆坟逃逸了,出这么大事,老马不急才怪呢。

  “俺拗不过他,就跟下去了。起头俺俩并肩走的,走着走着他就落俺身后了,俺回头一看,他就这样式儿的……”葛猴子说着做开诡异动作。

  先抬起左手,在空气中虚抓一把,好像在抓一种看不见的东西,然后把那东西涂抹在身前。又抬右手,虚抓一把,抹在身前。

  如此反复,两只手不停地抓,不停地抹,动作迟缓,略带僵硬,越看越像一只阴森森的人形剪影。

  耿项志暗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毛如红缨枪般根根挺立。

  王喜柱等人更没出息,悄摸地挪动着位置,临走时还不忘扯扯耿项志的衣角,示意他一块挪窝。

  耿项志生性持重,这档口就顾不上了,随王喜柱等人挪出三米开外。

  八个人顿成三足鼎立势,心照不宣地对峙。

  马老汉眼巴巴看着自己被孤立了,浑浊的眸子里透出焦躁与悲怆,张了张嘴,欲言却止,扭头朝葛猴子嚷嚷:“俺啥时候那样了?”

  葛猴子诧异道:“你咋……都不记得了?就刚才的事儿,俺还上前拉你来着,结果被你推个跟头,你看摔俺这一脊梁土。”

  他说着扭过腰去,展示背心处的一道土渍。

  马老汉彻底愣了,深锁眉头,像在努力回想,又像什么都想不起来,轻轻摇晃脑袋。

  耿项志问:“葛猴子,你确定自己下到沟底以后,一直很清醒吗?”

  葛猴子想了想,然后很肯定地点头,说:“嗯,俺清醒,绝不会记差。”

  耿项志暗叫一声怪了,明明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两个人的记忆却有分歧,各说各话,完全俩版本,难道遭遇时空错位了?

  王喜柱从背后悄悄戳他一下,压底嗓门说:“老马不会老年痴呆了吧?”紧接又戳一下,压底嗓门说:“俺觉得他俩都不对头。”

  耿项志托了一下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往鬼神处设想,但又没法不往鬼神处设想。心说老马庄家把式,没啥见识,应该不会扯谎,除非真是糊涂了,又或心智被控制了;葛猴子三十挂零,心眼虽活泛,但他没有理由扯谎,除非他也被控制了……

  “嘎、嘎……”

  两只乌鸦从头顶掠过,叫声刺破短暂的宁静。耿项志从困顿中回神,问道:“老马,你还记得咱出来干啥的吗?”

  老马认真答道:“俺那口子诈……啊,俺那口子没诈尸,大伙儿帮忙找来着。”

  耿项志问:“葛猴子,你还记得自己姓啥叫啥不?”

  葛猴子诚恳答道:“俺叫葛侯,乡亲们都管俺叫葛猴子。”

  耿项志问:“老马,你是啥岁数来着?”

  老马说:“俺是光绪三十四年生人,属猴的。”又自行补充道:“俺住村东头,俺家邻居姓熊,他左腿瘸了。”

  葛猴子不待问,自行答道:“俺家邻居是周半仙儿,他家老夫少妻,差了将近三十岁。”

  耿项志瘪了瘪嘴,感觉再问也是白搭,俩人对答如流的,看上去十分正常。

  王喜柱拽拽他的衣角,悄声请示:“要不要先给他俩捆树上?”

  耿项志摇头,简捷了当地说:“先回去吧。”

  王喜柱咋呼:“啥,带着他俩?”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老马和葛猴子,好像在鉴别两枚人形炸弹。

  耿项志说:“他们大概产生幻觉了。你胆儿大,今天你就陪着老马吧。他上年纪了,务必照顾好他,别出岔子。”

  “诶……啊?!”王喜柱是个任劳任怨的憨性,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下,紧接回过味来,极其夸张地叫唤一声。

  马老汉糯糯道:“那俺那口子……”

  王喜柱说:“你愁啥呀,俺婶儿自己会走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进村了。”转而一本正经地问耿项志:“要不要通知乡亲们进防空洞?”

  葛猴子搭茬说:“你缺心眼啊,都钻防空洞,那不方便老婶子一锅端吗?”

  耿项志疲惫地吁出口气,拔腿往回走,不再听他们胡说八道。

(三)雨夜

  一众人返回村子,时近下午2:00。大喇叭夫妇的遗体已经入殓,两副黑漆棺材盖得严丝合缝。

  马老汉与葛猴子中邪的消息随之传开了,像长翅膀一样。诡异氛围迅速笼罩野蒿子村,家家户户都在门口烧纸,打发过路的孤魂野鬼。

  空气阴沉着,充满不安的味道。偏逢天公不作美,黑压压的铅云从北边翻涌上来。

  紧接一阵大风,吹得纸灰漫天乱窜,滂沱大雨随风而至,哗啦啦地浇个不停,一直浇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转作小雨淅沥。

  村南头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光,门从里面插上了。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满布划痕的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外,另有一杆笤帚和档案柜颓废在墙角。

  耿项志伏在办公桌案上,对着一张笺纸发愁。今天的事情过分离奇了,工作报告没法逻辑,手中钢笔掂过几掂,始终写不下去。

  毕竟徐大喇叭翻车可以说成交通意外,马家婆婆诈尸就不好说成交通意外了。

  目前又没丁点证据表明是野兽所为,总不能直接告诉上级领导这里闹鬼,马氏自己拆开坟头走丢了。

  窗外小雨还在淅沥,细密地打在屋瓦上,刷刷有声。

  办公室的灯光忽然闪了两闪,然后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耿项志如坠冰窖,白天的诡异一直在他心间发酵,阴影面积已经无限大了,现在独处办公室都会害怕,所以才关门上锁。

  “啪啪啪啪……”

  恰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响了。急促的敲砸声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刺耳。

  耿项志像受惊的兔子,直接从椅子上弹起,猛然伸直的腿弯把椅子挤向一旁,椅脚与地面摩擦出‘咯啦’一声。

  “啪啪啪啪……”

  敲门声再次响起,伴着一个粗犷的嗓门:“支书,俺家栓儿不见了,支书……”

  耿项志认出是王喜柱的声音,不想皱起脸皮,舒了吐气。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照亮,过去开门。

  橘黄色的光柱射出门外,映在一副饱含水分的身板上。

  王喜柱的头发、面颊全被打湿了,哭丧着一张挂满水珠的长条脸,说:“支书,俺家栓儿不见了,吃饭前还搁家呢,一眨么眼儿就找不着了……”

  耿项志问:“你仔细找过没有?”

  王喜柱说:“能找的地儿找遍了,找不着,都丢一个多钟点儿了。”

  耿项志托了一下眼镜,心说乡下娃子虽野,但天黑后知道回家,何况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雨夜。

  王喜柱捶胸顿足地叫唤:“咋办啊支书,快想想辙……”

  耿项志摆着手高呼:“叫人,发动大伙儿一块找。”

  俩人开始挨家挨户叫人,被叫的人又分头去叫没被叫的人。召集令如风吹麦浪,从村头至村尾,把整个村子翻了一遍。

  百十口子汇聚街上,有打手电的,有提马灯的,点点光火在雨夜里闪着晃着,像一群纷飞起舞的狗屎明。

  耿项志站在人群中央大声动员:“大家分头找,不要遗漏任何地方,尤其是鱼塘、水井,河边儿!”

  耿项志是真心情急,动员指示难免过于直白,近乎于直接宣布:栓儿已经淹死了,享年五岁,大家捞尸体去吧。

  栓儿的娘哇哇哭开了,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哭得撕心裂肺。

  两名妇女试图将她搀起,她却如失骨骼,身子软绵绵的从四只手里滑落出来,倒在地上,还痉挛了两下。

  耿项志大呼:“快救人!”

  村里没有卫生员,只有俩兽医,兽医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栓儿他娘架进屋里抢救。

  耿项志自知帮不上忙,就此拉开搜索,号令村民以村中心为起点,向外地毯式扩散。

  人海效率果然很高,比预想来的还要高。不出十分钟,村后树林间就传出呼喊:“找到了!”

  栓儿并没淹死,也没受伤,只是受到惊吓,傻愣愣地蹲在树林里。

  村民们抱起栓儿往回赶,葛猴子跑在前面,一路摇晃着胳膊大喊:“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小瘪犊子啦!”

  耿项志狠狠瞪他一眼,他才停止骂街。

  王喜柱上前接过孩子,刚接到怀里,孩子就哇哇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喊‘马奶奶’、‘马奶奶’。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瞬间静默。任谁都清楚,全村上下只有一个马奶奶,栓儿喊的不会是旁人。

  诡异氛围再度笼罩上来,所有人都感觉脊背发凉,这个雨夜似乎格外阴冷。

  有人禁不住小声嘀咕:“孩子是不是瞅见啥了……”

  有人小声回应:“马家婶子死得不明不白,我看这事儿邪乎……”

  有人小声猜测着:“会不会是马家婶子回来了……”

  耿项志蠕动着泛白的嘴唇,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扭头环顾四周,只见黑夜凄凄,除了眼前各式昏暗斑驳的灯火,其余尽被黑夜笼罩。

  王喜柱把栓儿交给妇女们安抚,自己走近耿项志,小声询问:“要不……让大伙拿上家伙事儿,再搜罗一圈儿?”

  耿项志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想搜啥?”

  王喜柱惴惴不安地说:“俺觉着……她就在附近……”

  耿项志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自己也有同感,总感觉那个枯瘦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窥探着人群。暗夜将那身影包裹了,仅有一双尖尖的小脚隐约浮现。

  一个瘸腿汉子拐着过来,说:“支书,老马头下午扛张锄出门了,到这个点了还没回家呢,不会出啥事儿吧?”

  耿项志惊叫:“啥?”

  瘸腿汉子说:“老马一直没回家,家里门锁着呢,八成也整丢了。”

  耿项志转头盯着王喜柱,问:“老马不见了,你知道不?”

  王喜柱懵懵地说:“不知道啊……”

  耿项志说:“我不是让你盯着他吗,没发现有啥异常?”

  王喜柱说:“老马没啥异常,就是他家里……好像不那么正常。”

  耿项志问:“哪不正常?”

  王喜柱说:“俺跟他回家时,大概两点多了,一进门就见锅里热气腾腾的。俺俩就奇怪,老马家就剩他一个孤老头子了,谁给他做的饭?”

  耿项志也问:“谁做的饭?”

  王喜柱说:“起初俺寻思是俺那口子过去做的。”

  耿项志点头,情知栓儿他娘原本是老马家的儿媳,可怜老马老来丧子,儿媳就打着婚姻自由的旗号改嫁了。老马对此颇有怨言,但栓儿他娘是念旧的,保不齐会过去给孤寡老人做顿饭。

  王喜柱接着说:“但老马一揭锅盖就吓坏了,那家伙……一屁墩儿坐地上,差点没把锅盖撇俺嘴上。”

  耿项志凝重地问:“锅里有啥?”

  王喜柱说:“就是贴饼子,熬白菜,清汤寡水的带俩煮鸡蛋。”

  耿项志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还好马氐没在锅里。

  王喜柱说:“老马说他老伴儿就那风格,煮鸡蛋都是直接搁菜汤里煮的。他说肯定是他老伴回来了,给俺吓够呛。当时俺就陪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儿,倒没见着啥。”

  “后来他留俺吃饭,俺心里发毛,就整了口酒,一整还给整大了,迷迷糊糊睡了,好像还迷迷糊糊瞅见老马扛着锄头出门。等俺睡醒后,见他没在家,俺就帮他把门锁了。”

  葛猴子在边上讥讽:“连个人都看不住,干啥吃的……”

  王喜柱怒叫:“关你啥事儿?”

  葛猴子叫嚣:“叫你看人,你搁那儿蹭饭,还整两口,完犊子了你,等着坐蜡吧!”

  王喜柱憨人一个,比嘴比不过,直接撸袖子。

  耿项志呵斥:“你要干啥?”

  王喜柱理直气壮地说:“削他!”

  葛猴子怪叫:“咋的,俺说差了?告诉你大柱,老马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得偿命,枪毙了你!”

  耿项志冷眼看着他俩吵架,心里没辙没辙的。

  原本俩人也无恩怨,直到栓儿他娘守寡那年,俩人就有了想法。

  栓儿他娘也确实不赖,要模样有模样,要营生有营生。王喜柱与葛猴子为她争风吃醋,平时别扭不说,最终还大打出手了。

  那一天葛猴子败北,在战斗中头破血流,捂着脑袋落寞退场,至此王葛两人势同水火。

  耿项志想起这档子事,心里突然蹦出一个启示,仿佛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死结根源,忍不住失声‘哎哟’一下。

  王喜柱语带关切地问:“支书,咋的了?”

  耿项志摇头,说:“没啥,大家都散了吧。”

  王喜柱问:“不找老马了?”

  耿项志望着湿滑的雨夜,说:“太黑了,情况还不明朗,不能让大伙冒险。”

(四)招魂

  次日小雨停了,天却阴着,马老汉始终未归。

  大喇叭的丧事也不能耽搁,耿项志一早召集起五十多号人,一部分留下张罗出殡,剩余的分作八组,外出寻人。

  耿项志点名王喜柱、葛猴子与自己同组,沿着昨天的土路向北搜索。

  俩冤家谁都不睬谁,耿项志也从不没话找话,仨人沉默走着,幽寂如斯的狐仙沟逐渐在视野中放大。

  深邃的坑体在路面西侧蛰伏,大喇叭的驴车正是从路面直坠下去。

  耿项志驻足路边,望着沟下发了会儿呆,说:“昨晚喇叭给我托梦了,他说他那口子的魂困在沟底下,老马家婶子拖着喇叭媳妇不放。”

  一番话说得很平静,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在喃喃自语。

  葛猴子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多少的笑容,说:“你平时都不信这套,今儿咋还信上了?”

  耿项志真像失了魂魄,继续喃喃:“老马家婶子肯定是有啥事搁不下,喇叭媳妇的魂回不来,咱得下去请示她们……”

  王喜柱与葛猴子满脸诧异,两人情不自禁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耿项志开始沿着沟沿往下蹒跚。

  王喜柱‘哎’了一声,想要劝阻。

  葛猴子就忙不迭地跟着往下蹒跚,并回头瞟王喜柱,作一副只要你反对我就支持的刁难姿态。

  王喜柱恨恨地还以眼色,然后无可奈何地跟着往下蹒跚。

  沟底还算平坦,除了杂石就是荒草。宽幅将近四五米,两侧沟沿陡峭而高耸,如同两面厚重的城墙,给人造成极大压迫感。兼之阳光很难直射下来,阴郁气息在沟里积重难返,更加令人感觉不适。

  耿项志先踏足沟底,头也没回,顺着沟道就往前走。葛猴子、王喜柱依次跟在后面。

  耿项志冷不丁地驻足拜倒,咔咔四个响头,拉着长腔念道:“老婶子,我们来了,你有啥话就对我们说,别为难喇叭媳妇,别为难乡亲们,老婶子……”

  他说完又开始叩头,叩完再重复念叨,略带哀婉的长腔音调在沟里泛起回响,听上去有种远古祭词般的韵味,让人感觉不大吉利,有点丧气。

  葛猴子、王喜柱面面相觑。兴许是怕没事愣让他喊出事来,葛猴子说:“支书,找老马头要紧,别搁这儿耗了。”

  耿项志没回应,反而哭上了。王喜柱和葛猴子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跪在那里,双手掩面,佝偻着腰,哭得呜呜有声,情绪崩溃。

  王喜柱和葛猴子又情不自禁对视一眼,这次葛猴子抢先撂下一个白眼,紧接扭过脸去。

  王喜柱想还以白眼都不行,气极咒骂:“你个遭瘟的猴子!”

  葛猴子充耳不闻,自己上前去搀耿项志,边搀边劝:“支书……”

  耿项志突然转身掐住他,用两只冰凉的手死死钳住脖颈,把后面的话全掐断了。

  葛猴子满眼只见耿项志狰狞的脸庞,呲着牙咧着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眼镜后面圆睁着,眸光中尽是怨毒,眼角下还挂着两行血泪,一直淌到腮边。

  葛猴子直接吓软了,一屁股瘫在地上。

  王喜柱直接吓毛了,本能地飞速倒退,脊背重重撞在沟壁上。

  葛猴子试图扳开耿项志的手,怎奈胳膊没劲了,勉强把双手搭在对方腕子上,却无余力施展。

  耿项志声似夜枭般厉叫:“你扒俺的坟、你扒俺的坟、你扒俺的坟……”

  葛猴子艰难地挤出两声:“不是俺、不是俺……”

  耿项志厉叫:“小六撞见了、小六撞见了、小六撞见了……”

  葛猴子涨红的脸庞顿添一层死灰,哇的一下哭开了。

  小六是乡邻闻名的梁上君子兼长舌百晓生,整天猫似的昼伏夜出,别人搁在家里的、种在田里的,没他不惦记的。别人说过的、做过的,没他不八卦的。十里八村有啥风吹草动,也数他门儿清,哪怕人家被窝里的那点悄悄话,都有可能让他听了去。

  葛猴子哭着说:“不敢了,老婶子,俺错了,饶了俺吧……”

  耿项志的手放松了。葛猴子趁机挣脱出来,却没逃走,而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耿项志阴森森地问:“为啥扒俺的坟?”

  葛猴子哭诉:“俺……俺就是想吓吓大柱……俺错了,俺对不住您,俺对不住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叩头,吓得体如筛糠,却不知耿项志根本没有鬼上身。

(五)原来如此

  昨晚眼见王喜柱与葛猴子吵架,耿项志恍然想到自己之所以解不开那团乱麻,正是因为所有当事人都缺乏动机,自己又吓昏头,净往鬼神上怀疑,倒把人为的可能性给忽略了。

  昨晚回家后,他顺着思路往下捋,把马老汉和葛猴子对话的神态内容逐一回想,逐一排查,还真就找到一处破绽。

  葛猴子声称自己背上的土渍是被老马推倒所致,然而人受身体结构所限,是看不到自己脊梁的,甭管背后沾到啥,总要别人提醒才得晓。

  葛猴子自然不该知道自己背后有土。

  何况那道土渍处于脊柱位置,不扭断脖子咋能看见?就算能看见,也理当在第一时间拍干净才对,哪有乖乖顶着的道理?

  再者狐仙沟下全是草皮,别说摔一跤,即便满地滚瓜,也难得粘上那么完整的一道土渍。从那道土渍形态来看,更像是自己抓把土撒上去的。

  显然葛猴子的破绽是难圆其说的,耿项志笃定他有问题,于是自导自演一出儿‘鬼上身’,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葛猴子被瞬间吓破心理防线,稀里糊涂地招认。耿项志眼见计谋得逞,大大方方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摘下眼镜,抹去脸上的红墨水。

  葛猴子愣了,呆呆看着眼镜仔捯饬自己。

  王喜柱一直愣着,倚在沟壁上,目瞪口呆。

  耿项志问:“昨天你装神弄鬼,在沟底下假装中邪是不是?”

  葛猴子似乎回过味儿来了,闪烁其词地说:“啥……中邪……谁中邪了……”

  耿项志声色俱厉地说:“还装糊涂?你已经承认刨了马氏的坟,单凭这点就够判了,再不老实交代,把你扭送公安局去!”

  葛猴子又哇的哭开了,连说:“别别别,俺交代,俺交代……”

  王喜柱也终于明白过来,跟着大喝:“交代!”

  葛猴子抹着眼泪说:“俺……俺就是看不惯大柱老婆孩子热炕头。俺心里恨,就想把马老太搬他家门口,弄个诈尸的样儿。俺寻思能吓他们个疑神疑鬼,以后就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可后来俺又想,万一吓死人,俺也得吃枪子。所以俺不敢弄了,连夜把死尸搬到俺家看瓜小屋里藏着,寻思得空儿再给埋回去。”

  “再后来支书带人找,俺怕找到俺家小屋里去。俺就假装中邪,想把大伙吓退。”

  耿项志问:“为啥后来你反说老马中邪?”

  王喜柱跟着吆喝:“为啥?!”

  葛猴子说:“老马头被俺吓跑后,俺突然琢磨,一旦俺中邪的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尤其是那帮老娘们儿,嘴上贼没数,啥都敢往外编。她们肯定得说俺八字不硬、运道不济啥的。晦气。俺怕坏了名声,影响俺讨媳妇,所以就推老马头身上了,反正也没人看见……”

  耿项志暗笑,葛猴子算是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要不是那么心血来潮地多耍一出儿,也不至于露出马脚。

  耿项志问:“栓儿也是你抱走的?”

  王喜柱又跟着吆喝:“你抱走的?!”

  葛猴子支支吾吾地说:“昨晚俺见栓儿一个人在胡洞里玩儿,俺就用褂子包住他的头,抱到树林里……俺吓唬他,俺说俺是马老太,俺说栓儿他娘不守妇道,俺要回来掐死她。俺还说俺要吃小孩……”

  王喜柱听得火冒三丈,撸开袖子就要上着打人。耿项志狠狠瞟他一眼,他才悻悻地定在那里。

  耿项志接着问:“老马去哪了,是不是你又诓他了?”

  葛猴子拨浪鼓似地摇头,说:“冤枉,俺没见过他。俺昨天着急忙慌地把老太太从小屋里弄出来,正赶上下雨,俺担心留脚印,没敢去埋,就把死尸挪到磨房里了。俺真没见过老马……”

  想了想又说:“俺昨晚倒是梦见他了,他就顺着这条路往北走。俺问他去哪儿,他也不吭气儿。俺还想追上去问问,结果一脚踩秃噜了,吓醒了。”

  耿项志看他神色诚恳,也相信他没有胆量谋害活人 ,点了点头,审视着他,心里突发谓然。

  葛猴子无疑是被憎恨扭曲了,憎恨使他做出刨坟掘尸的疯狂事。憎恨的力量如同一面放大镜,能在无声无息中放大一个人恶念。

  耿项志托了一下眼镜,说:“先押回村支部,回头再教育他。”

  王喜柱总算逮到机会了,反扭葛猴子的左臂,押俘虏似的,痛得葛猴子哇哇叫。

  1977年5月3日,上午10点,漫天阴云散了,日头明亮。

  外出搜寻马老汉的村民络绎返回村支部,都说五里之内搜遍了,但没找着马老汉,也没发现相关线索。

  马老汉真如人间蒸发一般。

  耿项志只好把寻人的事放一放,先让王喜柱带人去磨坊,弄回马氐的尸首。

  磨坊在打谷场边上,打谷场离村子一里余地。王喜柱带着四个帮手去了,不到一顿饭工夫就空手回来了。

  王喜柱说磨坊的门从里面关着,窗棂子上钉着生锈的铁皮,看不见屋里的内容。

  于是他下令把门撞开,五个人悉数进屋,但没找着尸体,只发现满地都是纸灰和一串串小脚印,好像马氏的尸体曾在那里徘徊过。

  王喜柱铁青着脸说:“房梁,地缝,都找遍了,真没有……”

  耿项志完全沉默了,沉默地托着眼镜,一股不好的预感又打心底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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