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读书的人是会发光的

　　2018年，《小偷家族》上映时，让许多人看到了亲情的另一个切面。

　　电影里，六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社会底层人，在苦难生活中慢慢靠近，抱团取暖，重新组建家庭。

　　本以为这离奇的一幕，只会存在荧幕当中。可当电影照进现实，我们才会发现，现实远比电影残酷。

　　在央视的《今日说法》中，曾经有一期节目，讲述了一对流浪兄弟的悲情故事。

　　两兄弟，哥哥马亮21岁，弟弟轩轩8岁。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同样的人生遭遇：父母离异、留守儿童、无人管教。

　　他们以偷为生，生活在杂草丛生的荒野，风餐露宿，迟迟不愿离开。

　　他们的故事并不复杂，但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青少年犯罪的一种缩影，也看到隐藏在人性深处的善良。

　　盗窃案背后的温情故事

　　2017年底，陕西省渭南市出现一起连续盗窃案，警方得悉消息后，迅速出动，第一时间赶往案发现场。

　　经过对现场的调查，警方将目光锁定在附近一片荒地。

　　那里空无人烟，杂草齐腰般高，此时距离案发时间不久，很适合作案人隐藏踪迹或逃跑。

　　于是三十多位民警，由南向北，对荒地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四个半小时后，民警小队在两堵破败红墙的狭缝间，发现了电脑、手机以及四箱牛奶。

　　民警笃定，作案人会回来取走赃物，于是安排人留下来蹲守。最终在凌晨时分，蹲到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整起案件，从侦查到结束，就这么简单。

　　但民警经过审问调查，却发现其背后牵扯着一段少年求生的故事。

　　流浪汉名为马亮，今年21岁，是一名惯犯，已经有5年的偷盗经历。

　　来到渭南前，曾辗转流浪过许多地方，大多时候，他都在流浪地附近进行偷盗，一段时间后，又漫无目的地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一次，马亮在渭南，停留了一年多。

　　原因是弟弟轩轩：一个和他一起住在荒地，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孩。

　　轩轩今年8岁，他的身世已经无法用父母离异来形容，轩轩父母没有领证结婚，就生下了他。

　　一岁半时，母亲受够苦日子，某一天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很快，父亲决定外出打工，不久后另外娶妻生子，同样没有回过家，也没有留下任何抚养费。

　　之后，轩轩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在荒地附近的平房里。

　　由于奶奶身患残疾，家里还有一个和他命运相似，同样被父母抛弃的堂妹，全家都靠爷爷收废品养活，日子过的极为拮据，以至于轩轩从未上过一天学。

　　在轩轩的童年记忆里，充满了孤独和委屈。

　　为了全家生活，爷爷每天起早贪黑，从早上六点需要工作到晚上十点。

　　父母离开后，四年来只打过一两个电话回家。

　　当所有同龄孩子能够去上学时，他只能在废品回收站附近游荡。

　　轩轩，仿佛一件轻飘飘的小物件，被父母随意的抛下。

　　而伸手托住他的，正是马亮。

　　起初，两人远没有这般亲密，轩轩帮着他将偷来的电脑等设备销赃，低价卖给维修店，然后马亮再用这些钱给轩轩买各种零食。

　　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越发密切，轩轩开始称呼这位看起来邋遢的男人为“哥哥”，天天跟着马亮后面。

　　两人在枯枝乱叶的荒地里，临时搭建一块住所：一块枯旧的破木板，和几床破烂的棉被。

　　在那之后的整整一年多，不管刮风下雨，天寒地冻，轩轩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小偷马亮的前尘往事

　　从小过惯苦日子的轩轩有马亮关心，但从来没有人关心过马亮。

　　包括他的家人。

　　马亮出生在神木县，家中排名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

　　童年时的马亮，家庭条件还算可以，吃喝不愁，得到了全家人的关爱。

　　直到马亮五岁那年，父母积攒的矛盾爆发，从四川远嫁而来的母亲，决心要和父亲离婚，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年纪大一点的姐姐，仍然记得那天的场景：

　　“弟弟哭着，让妈妈不要走。”

　　“她头都没回就走了，特别狠心。”

　　不久后，父亲也选择外出打工，长年在外漂泊，以至于两姐弟只能轮流在亲戚家借住，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随着马亮越长越大，他曾经怀着期待去找过妈妈，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再次享受过母爱。

　　可没过多久，马亮独自一人回到家，同时带回了一个残酷的消息：妈妈要结婚了。

　　从那之后，马亮整个人就变了，只念完初中，再也不去上学了。

　　他开始频繁的离家出走，起初，家里人还曾找过一两回，后来次数多了，就再也没有过问过。

　　“他以前就是这样，有时十几天，有时几个月，每次走了还会回来”

　　2012年冬天，马亮曾登上过报纸。

　　那年因为盗窃，办案民警在一间多年废弃的民房内抓捕的他，此时已是零下二十几摄氏度，马亮依旧穿着一件破旧单衣，蜷缩在角落里。

　　由于还没成年，他被送到儿童救助站，12天后父亲把他接走，之后马亮再次离家出走，四处流浪，好几年都杳无音讯。

　　这次被抓后，姐姐见到弟弟时，已经完全认不出来。

　　在审问时，马亮对于犯罪盗窃的事供认不讳，却很少回答过多在外流浪的生活，每当问起家里的事情，都是在镜头前低头掩面啜泣。

　　唯有特警周姣问他：在外受过欺负吗？

　　一直不愿面对镜头的他，才颤巍地说了声：“受过。”

　　周姣紧接着追问：那是你多大时候，你遇到的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马亮先是一阵摇头，略带惧意的说了好多句：“我也不知道。”

　　而后告诉了办案特警那个答案：“坏人多。”

　　兄弟情：荒地野草，结伴而生

　　马亮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连续多年盗窃的惯犯，每次看到轩轩，都仿佛能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

　　马亮靠偷窃得来的钱，自己一分也不舍得花，哪怕身上衣服已经破破烂烂，都要留给轩轩买酸奶、薯片。

　　只要轩轩想吃，只要他是真的买的起。

　　刚和轩轩感情还没那么深的时候，马亮曾多次尝试离开。

　　他有一回假装藏着墙后，轩轩边哭变跑着去找他，还有一回，他在前面跑，轩轩在后面使劲追。

　　马亮只要狠心，很快就能甩开这个“累赘”，但他始终做不到。

　　有一次马亮语重心长的告诉轩轩：“我一个星期后就离开”。

　　一个星期到了，马亮还是没走，他又说：“我100天后再走。”

　　结果次次越拖越久，到了最后，马亮不走了，他只想好好照顾这个和他一样，没人疼，没人要的男孩。

　　“妈妈离开的时候，我和轩轩年龄差不多，但妈妈当时没有回头就走了。”

　　马亮童年里没有得到过的温暖，他拼尽全力，全部弥补到了轩轩身上。

　　为了给轩轩补充营养，他每次偷窃的钱都要留出一部分来买牛奶。

　　在他看来：“牛奶能够让轩轩长高，长的快，长的胖乎乎的，就不会被人欺负。”

　　结果轩轩喝的慢，不知不觉，就在营地里攒下了四箱。

　　而马亮自己，却不舍得花一分钱去倒饬自己，任凭自己衣服破烂不堪。

　　荒地的居住环境恶劣，夏天还好，万籁俱静，夜幕低垂时，两兄弟会仰头数星星，从一颗，数到几十颗，数着数着，轩轩不困了，马亮就给他讲故事。

　　但是到了冬天，当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没有人能在其中睡的安稳。——除了他们。

　　在采访中，记者问轩轩：“冬天睡在这里不冷吗？”

　　轩轩用他稚嫩的嗓音说道：“对啊，但是我们不冷，我们盖被子，有时盖两层。”

　　对于轩轩来说，身体上的寒冷尚且还能忍受，但心灵上缺失的陪伴，却是再也不想失去。

　　当民警在案发现场发现轩轩的时候，这个年仅8岁的孩子，穿着一件薄衣，正在寒风中颤抖，走路时都要把手缩进袖口里。

　　而对于马亮来说，没有血缘关系的轩轩，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他从不让轩轩参与偷窃，还常常害怕自己偷东西的行为，会影响到轩轩，总会语重心长的告诫他：“长大了别学我。”

　　当马亮入狱后，特警周姣问他：“你怕不怕轩轩把你忘了。”

　　始终不愿抬头的马亮，轻描淡写地说道：“忘了就忘了吧。”

　　“你会不会忘记他吗？”

　　一阵无尽的沉默过后，马亮回道：“忘不了。”

　　世上还存在很多“事实孤儿”

　　2018年，马亮因为盗窃罪，被判入狱四年。

　　他入狱后，轩轩经常一个人跑到荒地去玩，独自一人爬上破败的围墙上行走。

　　荒野依旧，亲人已远。

　　尽管稚嫩的轩轩不懂得入狱改造是什么意思，但也隐约明白，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每次接受采访，轩轩总会缠着记者或者周姣，他想见一面哥哥。

　　但是狱中的马亮，却始终没有同意，这个倔强少年只留下生硬的两个字：不见。

　　或许在这个少年心中，想就此划清界限，让轩轩走上正常生活。

　　但所有的故事，都不会因为马亮的入狱而结束。

　　马亮拼尽全力想要改变的现状，依然会朝着原有既定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周姣联系了当地的一所学校，轩轩能够免去各种费用，直接插班进入学前班。

　　不久后，轩轩兴奋地告诉学校老师：“爸爸要回来了。”

　　可又过了几个月，爸爸依旧没有回来，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爸爸。

　　新的一次采访，轩轩告诉周姣：“前几天，爸爸打电话说二十天就回来。”

　　但轩轩只数到第八天，就没有像当年马亮陪他数星星一样，继续数下去。

　　周姣也趁势追问轩轩：你想想见妈妈吗？

　　或许轩轩曾经期待过无数次，笑着扑向妈妈的怀抱，但如今的他，没有丝毫迟疑：“不想，从小就把我丢下，她都不想我，又不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要见她想她。”

　　在节目的尾声，周姣询问爷爷，关于轩轩未来的打算。

　　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劳碌一生，老来依旧没被时间款待，面对镜头时，神情疲惫，心酸无奈道：

　　“还能怎么过，过一天算一天。”

　　轩轩的未来，仍然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清前路。

　　所以说，这就是现实版的《小偷家族》。

　　在我们所熟悉的《小偷家族》里，以偷为生的祥太，曾带着捡来的妹妹树里，去太合屋偷东西，店主发现后，给了祥太两根啫喱棒，郑重地告诉他：“别再让你妹妹干这个了。”

　　临近故事结束，男孩祥太，在偷盗的时候，为了保护树里，为了不让树里变成小偷，故意大张旗鼓被店员发现，然后被警察带走。

　　小偷家族的故事散场，树里回到原先的家庭。

　　这里没有全家团圆，没有童话的美好，只有数不清的暴力和虐待，还有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梦魇。

　　马亮和轩轩，两个少年身上发生的悲剧故事，其实只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缩影，在脚下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许多不负责任的父母，仍然因为自身欲望，不停地延续错误。

　　转眼四年过去，想必此时的马亮已经出狱。

　　关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只是后来的故事我们无从知晓。

　　但在这些“小偷”的故事中，我们是否可以明白？

　　有血缘的，不一定能成为家人，但彼此爱护的，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