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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仲祥

　　谢老汉又走到五株香樟树下，伸出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掌，轻轻抚摸那挺拔的树干，动情仰望那蓬松如云的树冠。不觉间，几许温情从眼里溢出。　　门前的这几株香樟，自打女儿小芹出生时就种下了，是谢老汉亲手为女儿种下的。他边种边盘算着，再过二十余年，香樟就长大成材了，小芹也长大成人了，就可以用这五根香樟为女儿做一套像样的家具作嫁妆了。　　那时他边栽树边憧憬，香樟一定会长成树干挺拔、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大门前撑起一片阴凉；小芹也会像她逝去的母亲一样腰肢挺拔模样俊俏。他有些遗憾，门前这片空地只能种下五株香樟。同时也感到幸运，五株香樟足够给女儿做一套像样的家具，体体面面把女儿打发出门。　　在谢老汉的憧憬和盼望中，五株香樟树一年年长高长大，本来相互间离的枝叶逐渐相交相连，连成绿茵茵的一大片，把太阳光挤压得越来越少，最后成丝成缕，如零碎的金子洒落一地。　　女儿也一天天长高长大，从小小少女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每日迈着轻盈的脚步，穿过香樟树的绿荫，出门，回家。偶尔也停下脚步，靠在香樟树上想想心事。　　谢老汉出门看看香樟树，回家看看香樟树，走远了还要回头望望香樟树。他爱香樟如同爱女儿，既盼望香樟快快长大，又害怕香樟快快长大。　　但岁月如同流水，总是一刻不停地朝前奔着。二十年的春秋交替，二十年的叶长叶落，香樟树已经大树参天了。初夏开出粉白细碎的花，秋天结出紫黑色的果。　　小芹也长大了，考到遥远城市的大学读书去了。送小芹离开的那天，谢老汉专门叫女儿站在门前，和五株香樟合了一张影。　　但几株香樟一张合影，留得住女儿的身影，留不住女儿的脚步。毕业后小芹在另一座遥远的城市找到工作住了下来，谢老汉再仰望香樟树时，独自吧嗒着旱烟，有些落寞。　　但他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他在等待着女儿恋爱结婚的消息。到那时，这些二十多年心血浇灌的香樟，就可以派上大大的用场了。　　这年春节，小芹领着一位小伙回家了。谢老汉感到很满意，便说出了藏在心里的那个想法。没想小芹首先反对，她说现在城里什么样的家具不能买，还有这里距离她所在的城市坐高铁都要好几个小时，这些香樟树即便做成了家具，搬来搬去也很麻烦。　　谢老汉的热心肠顿然冷却下来，使劲吧嗒着旱烟，不再吭声。栽种香樟二十多年，不就为了这一天吗？可现在却梦想成空。　　还是小伙的一番话解开了谢老汉的心结：“叔，你看它们郁郁葱葱多好看，你砍掉了它们多可惜。再说，既然这些香樟都是为我们种的，以后你想我们了就望望它们，望着香樟就如同看见我们，多好。”　　谢老汉脸上的乌云散开了。　　香樟树依然茂盛生长着，继续在门前撑起一片绿荫。　　有一天，两位老板模样的人找到他家里来，要出大价钱购买这五株香樟树。谢老汉立即涨红了脸，拿起扁担就把他们赶了出去。从此门前不仅有香樟树，还多了一条看树的狗。　　人们时常会看见谢老汉，独自端了凳子和茶杯，有时也吧嗒着旱烟，缓缓来到门前的树林中，逐个拍拍五根挺直的树干，或对着香樟们在碎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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