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奇赫

浅谈民国时期食品包装的设计风格

于奇赫

民国；食品；包装设计；风格；设计思想

民国时期（1912年—1949年） 是中国近代历史上中西方思想文化交流最为频繁、设计风格相互影响的时期。中国数千年的封建制度被推翻，民主和科学的思想深入人心，社会发生了广泛而又深刻的制度变革。这一时期民族资本主义挣脱封建束缚，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人们开始兴办实业，诞生了大量的民族企业和品牌。自古以来，食物一直是人们关注的重点，所以民国时期食品生产业也是一个较大的行业。民国初期国产食品种类较为单一，米、面粉、糖和调味料年产量有限，地域分布不平衡，仍需要依赖外国进口。1930年12月30日，国民政府实业部制定并对外颁布了商标注册用商品分类表，共有390个食品商标登记注册，经营干点、罐头、糖果和牛乳类等食品。[1]随着外来食物原料的输入，产品的品种渐渐丰富起来，机械化程度也相对提高，所以人们对于食品的包装设计、营养含量与卫生程度的关注也随之提高。

人口的增加直接导致了食品需求的增加。中国人素有“民以食为天”的思想，食物是人们满足生存的最基本的要求。人只有从食物中摄取足够的营养素，才能维持机体所有的生命活动。1912年全国人口统计约为4.2亿人[2]。1928年全国人口总数为474 787 386人[3]，1936年仍在这一数字徘徊，但明显偏低。[4]但是之后的十余年内由于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占领东三省和国共内战时期共产党控制解放区，所以内政部的数据统计数字并不准确，但也维持在这个数字之上。而这些统计仅仅是中国人的人口，还不包括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巨大的人口数字使得食品的消耗速度加快。从1902-1936年间中国主要进口商品量（值）变动情况可以看出（表1）抗战之前国内对于糖、米、小麦和面粉的需求连年增长，且幅度较大；钢铁和机器的增长一部分也是用于建设厂房和引进生产设备。并且长期以来中国东西部地区发展不平衡、沿海与内地发展不平衡，导致社会的贫富差距较大，上层社会食品能基本满足需求，可供消费的食品选择自由度高，但是提供给下层人民的食品还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民国时期的农业灾害和大饥荒时有发生，所以食物缺口很大[5]，食物加工制造速度勉强满足消费需要。

图1　永德裕号包装纸 　

图2　通和源号包装纸

图3　复兴昌号包装纸

表1　七项主要进口商品量（值）变化［6］

实业救国思想激发了民族资本家的生产热情。从清末开始，外资抢占中国市场，初步建立了较为完整的食品生产与销售体系。这一局面导致民族资本主义长期在夹缝中生存，本国资金大量外流。中国的一些有识之士在实业救国论的影响下，身体力行“食品工业救国”[7]的口号，引进国外先进的食品加工技术与密封工艺。当时人们认为食用西式食品能提高身份，所以民族资本企业在食品包装印上“本厂特由欧美聘请技师”“欧美运来原料滋养品味精果汁”的字样。加上当时社会各界支持国货，食品加工业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报刊媒体上时常会刊载有关国货的新闻，《小说日报》连续三期开设“国货丛载”栏目。[8]1931年至1933年各大城市开展抵制日货的运动。政府也十分重视食品工业的发展。据统计，在1937年之前，中国共举办了250余次国货展览会。[9]1941年成立的国货陈列所将“第一届名产食品展览会”定在国庆日举行[10]，可见其对国货的支持力度。

战争带来的破坏刺激了食品的生产。从1912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国领土内共发生500次大规模的战争和武力冲突。[11]军需食品生产成为民国时期食品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食品存储数量的多寡和食品工业是否发达，影响着持久抗战的结局。1937年开始的抗日战争导致大量的城市变为废墟，人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政府需要大量的食品供给城市，救济难民。1941年，传上海工部局请求平准基金委员会供给低廉之外汇，以便输入麦粉或再加其他食品，以挽救目前之缺乏，去年系以同样方法维持米价之稳定。[12]即使到了1945年，中国仍需向国外进口食品二百万吨，这个数字和战前的进口数相仿。[13]民国对食品的定义和现在意义上的食品定义相仿。现代意义上的食品定义为“可供人类食用或饮用的物质，包括加工食品，半成品和未加工食品，不包括烟草或只作药品用的物质[14]。1940年，金培松在《食品工业》一书中，也将食品工业划分为：淀粉制造食品、糖及糖制造食品、大豆制造食品、卤制食品、酿造食品和罐头食品六大类。[15]可见二者的分类标准大体相仿。

图4　食品包装上的中国传统图案

图5　稻香村官礼茶食木质包装盒

图6　迈罗饼干铁质包装盒

图7　永利威瓷制酒瓶

图8　北洋三星饼干纸制包装盒

图9　振新饼干纸制包装盒

图10　宝马山饼干仿皮包装盒

图11　德庆昌包装纸

图12　泰阳燕窝藕爽包装

图13　泰昌饼干铁质包装盒的四立面

图14　晋裕葡萄罐头包装纸

图15　泰昌饼干铁质包装盒

图16　生春阳南货食品公司

图17　东增长

图18　泰昌饼干铁质包装盒

包装的概念很早就在我国出现了，但是和现代意义上的包装概念相去甚远。早期人们的物物交换中，为了便于运输与保护物品，会用简易的材料包扎物品，这就是包装的雏形。从春秋时期买椟还珠的故事中可以看出，当时贵重的物品都会有相应的包装容器，包装的作用主要是保护珍宝，衬托其独特的气质。近代意义上的包装概念诞生在最早进行工业革命的英国。在商品经济中，包装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商品的销售额。商品的品牌观念促进了包装业的发展。随着西方商品大量涌入中国，抢占市场，外资企业完善的生产营销模式让中国包装设计的概念在民国时期得以完善。当时人们认为“一个推广计划，如果没有优美的包装，绝不能称为完善。货品的包装，必须能够保证货品在送到时无损坏，同时必须能够帮助消费者易于鉴别货物，并且在使用的时候，感觉便利。[16]”中国的民族资本家对食品包装设计的重视程度也随之提高。

民国食品包装主要以纸张、玻璃、陶瓷、木材和金属为主要的外包装材料。纸质包装成本低，容易制作，生熟食均可使用，所以是民国时期包装最常见的材料。但是因为纸质包装内的食品多为快消品，在食物食用过后，纸质包装本身没有其他使用价值，所以留存下来实物比较少。而硬纸盒则不同，人们用线将硬纸盒的棱角缝合之后，可以储物，所以存世的硬纸盒包装较多。以铁为主的金属包装存世量也很大，这和罐头食品厂的大量建立有关。在食品包装容器的造型上，以方形、圆形包装为主，也有许多异形包装。包装的档次差别较大。

民国时期的食品包装设计风格各异，包装形态差异较大，但综合来看可以归纳为三种设计风格：第一种是以中国传统图案和色彩搭配为主的中式设计风格；第二种是带有西方图案与构图的西式设计风格；第三种是融合东方与西方元素的中西结合的设计风格。由于有些食品的包装没有保存价值，像乳制品、豆制品、卤制品等易食品的包装材料廉价、易于破损，加上经过多次战乱、政权的更迭和新中国成立后的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现存的食品包装食物并不多。现就存世的民国民族资本企业的食品包装设计实物进行风格的归类与探讨。

2.1中式设计风格

民国时期以中国传统文字、图案和色彩搭配为主的中式设计风格广泛应用在糕点、糖果、酒类等食品的外包装上。这一时期的设计主要借用中国传统书法、木版年画与剪纸的传统民间艺术的风格，既有单色印制，也有套色印制。根据画面风格又可以分为以文字为主的包装和文图结合包装两种类型。

以文字为主的包装主要用于保质期相对较短的面点食品、简易酒瓶和雪糕、牛奶等快消品上。一般是用纸把食品包装好，或把液体倒入容器，最后把商号的标示贴上，再系上麻绳或密封口沿；或是将商标贴于纸、木盒的盒面上，不再做其他装饰。包装文字一般选取中正的楷书，用大号的字标注商号名称和食品名称，用小号的字标注地址及其他宣传用语。图1是民国陕西长安县引镇永德裕号拾锦南糖的包装纸，和银票的构图相似。宣传语“本号精制时式名点提糖三镶玫瑰水晶蓼花南糖将料酒拾锦小菜纸张一概俱全”均匀分布在两旁，每行17字。商号地址“本铺开设引镇西街坐东向西门面两开”在上方，左右还有“五二价言”与“童叟无欺”。包装上所出现的文字内容和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呈中轴线左右对称。由于汉字之间的差异性较大，形成了一种错落有致的空间感，所以不会产生机械对称式的死板感觉，反而在视觉上具有了一种图形的美感与稳重感。

视觉上的对称感是以文字为主的包装的主要特点。还有一些以文字为主的包装，在周围会装饰一些简单的中国传统图案（图2），但是在视觉上还是力求均衡，目的是凸显商号名称和商品名称，给人留下明确、深刻的印象。像糖纸的包装设计比较简单，一般是单色或双色印刷，多采用图文结合的方式，由单个图案或是连续的图形构成的图案进行装饰，以图案为主，分布在商品名称的周围。有些包装上的图案也和所售食品无关，也不具有吉祥的寓意。图3是复兴昌号包装纸，除了商号名称、商品名称和宣传标语外，上方还有“提倡国货”四个大字（图3），接着是两面交叉的中华民国青天白日旗。从商号的名称到食品包装设计，反映出当时民族资本主义希望以兴办实业救国的思想，除了具有对称性的美感外，还透出强烈的时代感，是历史的见证。

在一些高档的食品包装上，除了在商号和食品名称四周装饰吉祥图形之外，还会以丰富的人物、动物、风景和吉祥图形组成的图案作为主题图案或者四周装饰，把广告宣传语巧妙地隐藏在图案之中，以达到构图饱满、美观精巧的目的，体现出中国人含蓄内敛性格特征和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除了将文字与图案印刷在纸张上贴在包装盒上，还会将图案印在铁皮上，酒类包装还会将图案烧制在瓷器上。图案的风格参照木板年画的色彩搭配，以纯色为主，对比强烈；或采用中国工笔画的审美意趣，注重线条的变化，以固有色为主，设色艳丽明快。画面题材多为竹林七贤、八仙过海、仙女下凡、和合二仙、寿星捧桃、玉兔捣药和孝老敬亲（图4）等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历史故事和德育故事。有的题有榜题文字，四周装饰传统花边与纹样。包装上的民间艺术造型能反映中国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在节日期间送上带有吉祥寓意的食品，还能增添节日的喜庆气氛，表达送礼者的美好祝福与祈愿，对儿童也有一定的教育意义。除了包装设计的画面风格外，中式设计风格也体现在食品包装的外部形态上。民国时期的食品包装材料取自自然，像包装点心使用的蒲包等；包装造型也遵循手工制作的器物形态。图7是烟台稻香村官礼茶食木制包装盒，采用的是中国古典的抽盖榫卯的木匣设计。木匣在古代的用处非常广。《史记·刺客列传·荆轲》中记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17]”。《后汉书·梁竦传》说“赐东园画棺、玉匣、衣衾[18]”。杜甫在《又上后园山脚忧》中说“忧来杖匣剑，更上林北冈[19]”。宋代胡仔记述“元祐间故郎官赵竦，常挈石随行，已断裂，用木匣贮之[20]”。袁宏道在《满井游记》中写道“冷光之乍出于匣也[21]”。清代黄六鸿在《福惠全书·钱谷·地丁搭钱》写道“其钱用木匣另贮[22]”。可见古代一般不把木匣作为盛放食品的容器，匣多容砚台、珠串、信札、玉器、瓷器等珍贵、重要的物品。而民国时期木质包装盒在食品设计中的应用，可见食品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得到了提升，人们的生活趣味趋于精致。

古代真正用于存放及短距离运输食品的物品则是食盒。食盒是一种用于放置食物的竹木结构器具，由数层不等的盒子累加而成。古代的食盒多为木质长方形容器，只有漆器食盒能够做成圆形，多流行于明清时期。图6上海迈罗罐头厂所生产的饼干铁质包装盒就采用了食盒的造型，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的饼干盒，在第三层上焊接了一个把手，具有一种很浓郁的中式风格。中国的酒文化历史悠久，自古以来陶器、青铜器、金银器、犀角器和个个器均作为盛酒器皿。图7永利威瓷制酒瓶就是采用古代玉壶春瓶的造型。玉壶春瓶在北宋是一种装酒的实用器具，自宋以后，历朝历代都有烧制，成为古代酒瓶的标准器形。此款酒瓶造型简单，色彩古朴，造价相对低廉，便于生产运输，是民国地区针对社会底层消费者制作的一款白酒包装。这些食盒、玉壶春等中国传统的食品包装设计更加符合大众的审美需求，在提倡国货的运动中最先吸引人们的目光。

2.2西式设计风格

西式设计风格主要指食品包装设计的字形、图案、色彩搭配和器物形式完全借鉴西方，主要以欧美的食品包装设计为主。包装设计以西式审美为主，将中式元素西化后置于次要位置，或置于包装的底部。这类风格的字体多采用西方的花体字和装饰字体，图案多采用外国人物肖像和西洋风景画、图形等。

图8是天津北洋三星罐头饼干食物公司生产的“怕地菠”黄油饼干的包装。“怕地菠”三个字是包装上Potitbeurre的音译，但是拼写出现了错误。正确的拼写是Petit Beurre。Petit Beurre，是1886年法国人Louis Lefèv re-U tile发明的一款黄油饼干，风靡全球。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对西方生产的商品并不了解，只是盲目地引进生产。该款饼干包装的整体设计是用蕾丝缎带包裹的方形礼盒，上方有一个以外国海岸风景为主的西洋画。包装的底部是用楷书写的公司经营的食品介绍及生产地址。图9是天津振新（CHEN HSIN）饼干公司生产的一款五子饼干。画面上运用西方的色彩搭配习惯，主体图形是五个孩子在一座西式建筑前玩耍。食品名称“五子”基于英语使用者的口音，译为“WUTZU”，可以看作该公司意图将一个民族品牌推向世界。包装盒的底部有中文、英文和德文三种语言介绍产品。但是总体来说，完全西式设计风格的食品包装并不是当时社会包装设计的主流。

西式设计风格对中国食品包装外部形态也产生一定影响。图10是宝马山饼干的包装盒，该食品包装采用仿鳄鱼皮带扣手提箱的设计，一味地模仿西方箱包的设计，突出饼干的高端奢华，但是与食品本体不符，属于一种过度的包装。而西式设计风格对中国食品包装外部形态的积极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罐头包装在民国时期食品包装上的广泛应用。

罐头的目的是让食物较长时间处于密封状态，防止因细菌滋生而导致的食物腐败。我国在汉代就开始了密封技术的探索，那时人们用木炭、白膏泥和夯土来密封贵族墓葬，所以才让汉代的物品保存至今。北魏农学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一书中已经记述了陶罐密封的方法“一重鱼，一重饭，手按令坚实。荷叶闭口，泥封，勿令漏气，置日中。”[23]。宋代苏轼的《格物麤谈》中说“地上活毛竹上挖一孔，拣有蒂樱桃装满。仍将口封固，夏开出不坏。用一大椀盛橙在内，再以一小盌盖之。用泥密封固。可至四五月。[24]”也谈到了密封对于水果的保鲜作用。而真正的罐头食品密封贮藏法是法国阿培尔（N icolas Appert）在19世纪初发明的，采用的是玻璃密封罐，在十余年后建立了自己的罐头厂。[25]英国人杜兰特（Peter Durand）在1810年用剪成的铁皮，经过锡焊接制造了马口铁罐头，实现了罐头食品的手工化批量生产。[26]到了19世纪中后期，随着罐头制造业机械化程度的加深，食品罐头制造业最终成型。

由于民族资本家看到外国输入中国市场的罐头食品储存时间长、制作精美，便于旅行携带与馈赠亲友，风靡一时，于是积极引进国外生产罐头的设备，发展罐头食品生产企业。上海、厦门和常州是中国大陆最早开设罐头食品生产厂的地方。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上海泰丰罐头食品公司、厦门陶化罐头公司和常州颐和罐头公司先后成立。[27]民国初期的罐头食品制造业以上海最为发达，以生产饼干罐头为主，其次是鱼肉和水果。[28]罐头生产企业像雨后春笋般在民国时期发展，但竞争也十分激烈。罐头既是战争时期人们购买食物的重要物质载体[29]，又是衡量人们生活品质的重要参照：“一顿晚餐假如桌上没有本地所不生产的而由远道运来的罐头食品，那么，这晚餐还不能算是十分丰富呢”[30]。罐头食品在民国时期已经被中国各个阶层的人群所接受，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生活，丰富了中国饮食文化的外延。

2.3中西融合的设计风格

随着外国进口食品输入中国，外国食品的包装设计也影响到了中国民族食品制造业。加上中国传统的汉字、图形与版式，形成了中西融合的设计风格，并且形成了民国时期包装设计的主流。根据包装设计的风格又可以分为组合式包装和融合式包装两种类型。

组合式包装设计的特征主要是在平面包装设计的构图上，中西元素并置于同一主题下，能明显地区分开来，保留其自身的风格特征。这一风格的形成一是由于包装设计人员对西方的风格元素理解不深入，无法找出与中国元素完全结合的有效办法；二是由于食品在消费者人群的定位上，还是以中国人为主要消费群体，西方元素只是作为一种图案提高食品的档次。

图11是山西平遥德庆昌食品的外包装纸。其整体设计采用中式的对称构图，但是在设计风格上明显地受到欧洲巴洛克设计风格的影响。包装纸上的字体采用的仍是中国传统的手写楷体字，居于包装纸的中心。上方对称分布的天使和四周复杂的漩涡形花纹和卷草纹，凸显出德庆昌西式食品豪华高档的气质。上海乾康酱园的商标设计就是将天使和寿星结合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图12是福州泰阳燕窝藕霜的包装盒，显然是受到了洛可可设计风格的影响。包装上还是以中国传统的手写楷书传递食品信息，以中国传统的山水和动物图案作为包装的辅助图形。包装中对称分布的蓝色装饰图形呈相互交错的C形和S形，富有洛可可风格中曲线的趣味，带有轻快、优雅的运动感。整体图形色泽艳丽、轻快，对比明显，带给人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

融合式包装设计的特征首先是包装设计中大量运用华丽的美术字。美术字是在中国传统书法的基础上，仿照西方字体设计的形式演变而成的。传统的书法字体表意明确，而美术字突出的是一种功能性，其形式随意，颜色丰富，主要作用是装饰食品包装（图14）。其次是颜色不局限于中国传统颜色的搭配和运用。随着西方绘画的传入，中国画传统的用线条来描绘人物的技法逐渐被西方强调阴影来增强人物的立体感的技法取代（图17）。图形多采用西方元素，水果风景和人物肖像画也在包装图案中大量运用。融合式包装设计大多融合了西方美术史上的多种风格因素，既有巴洛克风格又有洛可可风格，古典主义和现代风格相互渗透，清朝皇室纹样也融入其中。我们可以将融合式包装的设计风格称为折衷主义。图13是泰昌饼干的铁质包装盒。包装盒上的主体文字都是经过设计的美术字。饼干盒四个立面上的图画既有中国传统的鼓楼和寺庙建筑，又有西洋的儿童造型和水果静物，但都趋向于一种插画的风格，统一在一个红绿色的色调之中。红、黑、金三色的搭配也有一种西方古典主义的感觉。图14是山西晋裕罐头食品公司生产的葡萄罐头的外包装。我们可以看到除了公司名称和罐头食物名称外，其他元素都被西化。食品包装也成为传播西方思想的物质载体。图15是泰昌饼干的铁质包装盒。包装盒的立面有一个半裸的女人，侧卧在床上，借鉴了西方的油画构图，这也表明民国社会思想的进一步开放。

民国多元化的食品包装风格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尚，是受社会意识影响下的商品经济的物质载体。民族资本家看到了食品包装是提高企业利润和增加销量的有效途径。因此，民国的食品包装在满足容易装箱、容易保存、不易破损等实用性的基础上，加强了对食品包装设计的关注。主要是强调食品美味、高档。

3.1食品消费者群体的多元化

民国时期中国人是食品消费的主要群体，但这一时期大量在华居住的外国人也是不可忽视的消费群体。随着清末通商口岸的被迫开放，外国列强的不断侵略，一战中欧洲难民涌入中国，造成了消费者构成的多元化。据民国十八年申报载，上海市全市人口统计二百七十万二千零四十九人。而据前表各国人数不过五万八千余人。最多的是日本人、英国人、俄国人、美国人和德国人[31]。从北京、天津、上海、广州到中国的小县城，都能见到外国人的身影。外国人来华携带的外国食品的包装则直接刺激了中国民族企业的包装审美，所以在沿海地区大城市的食品包装要比内地小城市的食品包装在设计上更偏重于西方元素的使用。由于外国人的消费能力较强，消费观念不同于中国人，所以在食品包装上印上洋文，加入西式元素，成为民国食品设计的一大特点

3.2食品消费需求的多元化

民国时期城市居民的日常饮食相对简单，食品的种类也较为单一。民国时期购置食品无外乎两个目的：馈赠他人和自己食用。对于馈赠他人的食品，食品生产者在进行外包装的设计时，主要突出其造型精美、高档大方的特点，偏重西方元素和造型的使用；而人们购买自己食用的食品更多地关注食物营养和包装质量，包装设计的精美程度则置于次要地位。民国时期的期刊杂志经常会刊登一些有介绍食品营养和注重食品卫生的文章，所以从这一时期开始，中国人逐渐重视了对食品科学的营养摄入，建立起了食品卫生安全的观念。所以食品卫生应该是民国时期食品包装所关注的重点，整体的包装设计和包装材料都透露出了干净典雅、卫生安全的特点。

3.3食品包装设计人才的学习背景不同

民国时期从事食品包装设计的设计人才除部分是从国外留学回国外，多为本土培养的。从欧洲留学归国的学生回国后担任图案教员和美术老师，有的直接进入了食品公司从事包装、广告的设计工作。这一时期中外美术思想在绘画领域里相互碰撞交融，也影响到了设计领域。这一时期上海美专、北平艺专，杭州美专、国立艺专、武昌艺专、苏州美专等美术类专科学校、私立学堂和师范学校相继成立，画会、艺术社和美术社团大量涌现，此起彼伏的美术运动，都培育和影响了很多设计人才。这些人才在民国的食品包装设计中，努力探索中国传统文化与商业文化结合的道路。他们一方面用自己的想法极力将中国传统的装饰图案同西方的图形、色彩融合在食品包装设计中，另一方面积极地从这一时期的中外的工艺美术、摄影、建筑和通俗美术中汲取灵感，将中西元素进一步在头脑中熔融、炼造，设计出被广大人民接受的食品包装。

3.4社会思潮的交替影响

从清末的洋务运动开始，“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在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传播开来，学习西方兴办实业的思想也被很多商人践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对民国的食品包装设计也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时期大量的外国商品出现在了中国的市场上，人们学习西方商品包装的颜色与纹饰，引进新的包装材料和方式。由于受到西画的冲击，民国时期发起过数次的“国画改良运动”，这也影响到了食品包装设计。这时候的包装设计以学习欧美为主，采用西洋画的透视方法、华丽的美术字和醒目的配色等等，中国元素在包装设计上体现得越来越少。后来民国期间所开展的“提倡国货”“抵制日货”“救亡图存”等爱国运动，虽然在时间上并不连续，也没有在人们的思想上产生长期、稳定的影响，但是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有些包装的设计图案更加趋向于中国传统图案和字体的使用，并且几乎没有日本风格的食品包装设计。所以社会思想的多元化同食品包装设计的自由性相互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了民国时期食品包装设计绚丽包容的独特风格。

民国时期虽然仅有短短的38年，但是这一时期食品包装设计在与世界主流设计接轨的过程中，力求突出民族特色，不断探索符合中外审美的中式设计。在民国自由开放精神的滋养下，出现了很多食品包装设计的风格，而中西文化融合成为这一时代食品包装设计的主流。我们可以把民国时期的食品包装设计拆分为造型、色彩、文字和材质四个元素，并且选取其中一个元素或几个元素，和现在的食品包装设计的造型、色彩、文字和材质相组合，产生具有时代特征和民国意味的新式食品包装。现代经济社会中的食品包装除了美观实用外，还要综合考虑成本运输、用户体验和环保节约的新要素。在世界经济全球化的渗透下，发掘并梳理民国食品包装设计的风格，对探索中国民族特色食品品牌的打造具有建设性意义。民国时期把文化作为食品包装和销售的驱动力，这对现代食品包装业仍有借鉴作用。

注释：

[1]实业部商标局编.民国商标汇刊[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2

[2]民国时期的中国人口数量的统计数据一直存在争议。内政部公布的《内政年鉴》中的1912年人口总数为419640279人。见内政部：《内政年鉴》，第六章《户籍行政》，“民国元年户口统计总表”，402-404页；实业部公布的《中国经济年鉴》中1912年的人口总数为405810967人。见实业部：《中国经济年鉴》，第三章《人口》，18页。《剑桥中华民国史》一书中猜测1912年中国的人口为4.3亿。笔者取中间值4.2亿人。

[3]内政部统计司：《民国十七年户口调查统计报告》，“各省面积人口密度及人口统计总表”， 第632— 634页。

[4]侯杨方.民国时期全国人口统计数字的来源[J].历史研究，2000（8）：13

[5]根据《剑桥中华民国史》和司徒雷登的回忆录估算，民国时期因为食物短缺的死亡人数超过2亿

[6]张东刚，朱荫贵等.世界经济体制下的民国时期经济[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5.2

[7]洗冠生.食品工业救国[N].新运导报，1938

[8]见小说日报 1923年第62、66、67期

[9]马敏，洪振强.民国时期国货展览会研究：1910—1930[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9（48）：69

[10]佚名.国货食品展览改期国庆日举行[N].华商报，1941

[11]蔡云辉.战争与近代中国衰落城市研究[D]：[博士学位论文]，成都：四川大学，2004

[12]佚名.传上海工部局请求低廉外汇以便输入食品[N].华商报，1941

[13]佚名.中国需要大批食品[N].知识周刊，1945

[14]国家技术监督局.食品工业基本术语[M].北京：中国标准出版社，1994.1

[15]金培松.食品工业[M].南京：正中书局，1940

[16]佚名.包装设计[N].工商管理，1948

[17][汉]司马迁.史记[M].长沙：岳麓书社，1988.644

[18][南朝]范晔.后汉书[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390

[19][唐]杜甫.杜甫诗集[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95

[20]飘逸轩主人.笔记小说大观三十五编苕溪渔隐丛话后集[M].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200-201

[21][明]袁宏道.袁中郎游记全稿[M].上海：上海中央书店，1936.47

[22][清]黄六鸿.福惠全书四.1850年日本诗山堂刻本

[23][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M].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98.275-276

[24][宋]苏轼.格物麤谈[M].北京：中华书局，1985.17

[25]Appertizing or The Art of Canning ； F. F. Fitzgerald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1939，29（4）：406

[26]Specification of the Patent Granted to Peter Durand， of Hoxton-Square，Middlesex， Merchant； for a Method of Preserving Animal-Food， Vegetable-Food， and Other Perishable Articles， a Long Time from Perishing or Becoming Useless ；The Belfast Monthly Magazine ，1811，7（38）：219

[27]佚名.中国制造罐头食品之原始及其改革后工厂之设立[J].中外经济周刊，1924（79）：1

[28]同[27]

[29]开始按户配售罐头食品[J].善救月刊，1946（16）：8

[30]冼冠生.罐头食品生产合作之经营[J].合作事业，1940，2（3）：64

[31]佚名.各国在上海的人口统计[J].救国周报，1932（4）：8

1.陆锡章.中国食品工业之现状及其自己计划[J].新中华1934（3）：23-55

2.靳埭强.包装设计[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3.洪伯铿.罐头食品[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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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奇赫上海大学美术学院

民国时期是一个中外思潮互相碰撞、影响的时期。本文试就民国时期食品包装的图形字体设计、包装材质和容器造型的分析，阐释民国时期的食品包装业发展的原因，文章对这一时期食品包装设计风格的特点进行了梳理。最后指出多元设计风格形成的影响因素、时代特征和人文思想。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学报201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