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  戚

作者：满 年

亲戚，顾名思义，就是相互间有血缘关系的人们。但是，在我且有了记忆后，我渐渐感觉到父母，尤其是父亲和居住在南山脚下的顾明州一家，在历经新旧社会变迁，长达半个世纪的交往中，虽非血缘关系，但却交往中显示的亲密程度，似乎大大超过了所有的亲戚。

华州南山下的老房子 刘焕民摄

据父亲讲，他和顾（顾明州在本文中简称顾）认识大约在旧社会三十年代未期。那时顾在华县政府给县长当秘书，是个很有名望的文化人。而父亲则是从河南南阳逃荒至华县的外乡人。为了谋生，父亲在县府门前旁侧搭了个席棚，支起了个烧饼炉子。由于父亲曾在大荔同州一家饭店当过学徒，学会了一套面食及烧饼加工本领，因而烧饼打的是色亮味香。县政府不少工作人员都是父亲烧饼生意的常客，其中一位姓顾的、身着中山服、戴着一副眼镜的、身材略高的中年人便是其中之一。

顾虽为旧县府秘书，在当时社会上也算是有头有脸之人上人，但顾却为人低调和善，从不在百姓面前摆官架子。他每次在父亲那里买烧饼，从不要找零钱。时间一长，父亲也过意不去，总是给多拿些烧饼。一来二去，父亲也和顾渐渐成了老熟人。有一天，顾对父亲说:“县府紧西边有三间门面房出卖，你露天靠打烧饼，也嫌不了几个钱。再说你有面食手艺，我看不如把这三间门面房盘下来，开个面馆，岂不是个好事情。”父亲说:“那人家卖多少钱？”顾说:“你只要实心愿意要，我去给你当中间人撮合这件事，钱多少，你不必管，有我帮你。”当时父亲手里只积攒了三十个银元，最后以八十个银元买下了这位于县城中心的三间商铺。其中顾借给了父亲五十个银元，帮了父亲人生创业的一个大忙。从此，父亲随着生意的兴盛，成了名副其实、在县城颇有影响的面馆老板。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也和顾真正成了无话不说、心心相印的好朋友。

“杨记面馆”旧址 宋朝峰摄

顾的老家就在南山脚下的、一个叫仙竹的村子里，当时顾的家庭置有十几亩竹园，成百棵核桃杏桃树，这在当地都算是相当富裕的家庭。后来顾夫妻喜生一千金，取名顾樱。在庆贺孩子满月时，顾突然提出要把顾樱认在父亲膝下当干女儿，父亲当时盛情难却，也觉得顾是一片真情，便欣然答应了。从此，朋友升格为亲戚，逢年过节来来往往自然是多了许多。

在旧中国那个纷乱的年代里，象父亲这个平头老百姓经营一家饭店，没有有头有脸的人罩着，难免会遇到一些有权有势的地痞流氓的欺负和骚扰。当父亲的饭店正有了起色时，一位地方保长和甲丁经常在饭店吃饭以赊账为名不给饭钱。时间长了，父亲向这个保长催账时，引起这个地头蛇不满，这个坏家伙便唆使国民党驻华县部队把父亲五花大绑拉了壮丁。母亲知道后大惊失色，心想:父亲是整个饭店及家庭的顶梁柱，如果被拉去当兵，其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中母亲突然想到在县政府当秘书的亲家顾同州。于是，她连忙找到顾说明了情由。顾听后，忙协同县商会会长一同去国民党部队交涉要人。国民党部队团长一看是地方县政府和县商会出面要人，考虑到以后部队还离不开地方政府粮草补给，不能以此小事得罪地方政府，便给了父亲亲家和商会会长一个面子，把父亲释放了。父亲人生的一场灾难，就这样在亲戚顾同州的帮助下化险为夷了。

父亲在旧社会长达十几年的生涯里，正因为有了顾同州这样一位真诚善良的亲家帮护，全家才得以平安度过。亲家顾的恩德父母亲是牢牢铭记在心的。

1949年华县迎来了和平解放，国民党腐朽政权随即垮台，人民开始当家作主。几年后，国家对私有工商业实行公私合营，父亲从个体工商老板变成了国营食堂职工，并受上级委派，担任了城内国营食堂主任一职。而亲家顾同州却返回原籍，从一名文化人变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1949年10月2日的华县城 自华州史话

父亲的亲家顾同州在农村土地集体化后，由于本人体弱多病，缺乏劳力，家境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一切父亲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清楚是亲家遇到了难处，是自已该回报帮助亲家了。尽管饭店成了国家的，但父亲毕竟每月还有四十多元的稳定工资，而且国家每月还给自已返还一定的私产定息，因此家庭经济状况大大好于亲家顾同州。当父亲知悉亲家患有哮喘病时，便自掏腰包给亲家买些中草药不时的送去。由于父亲的关切，亲家顾的疾病曾一度得到缓解。

记得我十几岁时，在春节前夕，父亲割了几斤猪肉，买了些蔬菜，让我给顾伯送去。我知道，这是父亲对亲家的一片心意，唯恐亲家大年初一吃不上一顿大肉饺子。顾也是个有心人，在用核桃木请木匠给自已做案板时，也给我家做了一副。那副案板我一直用到2000年后才退役。顾的家乡盛产桃杏核桃柿子，每年到成熟时，都要叫父亲的干女儿顾樱给我家送来许多。后来顾缨来县城读初中，父母就让干女儿吃住在自已家里。每逢母亲给我做新衣时，都要给干女儿顾缨做件新衣。说是父母亲的干女儿，实际在父母眼里，早己把顾缨视同亲生女儿了。

在六十年代初，父亲的亲家顾同州终因肺病加重，不幸逝世。埋葬时，父母亲从前到后，一直操劳到底，亲自目送亲家顾安然入土。

时光如梭，弹指间过去五十余年了。回忆父辈这段往事，禁不住令人感慨万分。在近半个世纪里，两位老人虽非血缘亲戚，但却胜似血缘亲戚。他们用真诚善良演义了一场令人可歌可泣的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大剧，为我们后人们树立了如何做人的光辉榜样！

上世纪七十年代作者与父母合影 作者供

作者简介：杨滿年，男，出生于1949年，现住华州街道办城内村。青年时期，热衷于文学创作，曾在《陕西日报》向阳文艺副刊发表过散文《烈火熊熊》，后在省《群众艺术》杂志《法制周报》《陝西农民报》上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曾代表华县出席过首届陕西省故事创作大会。后因生活所迫，中断了文学创作。现在老了，又重新拾起了手中的笔。

原文来源：华州文艺

原文作者：杨满年

整理编辑：华州文艺、华州文史荟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