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腊的土地上，银矿的数量远远超过金矿。在雅典附近，就有著名的阿提卡拉夫里翁银矿，雅典造币的原料大多来自于此。阿里斯托芬有一首诗《鸟》，就描述过这个渊源：“拉夫里翁的猫头鹰永不会离你而去，只会在你的钱包里，筑巢而居，并孵出零钱。”

阿里斯托芬的画像

所以，在古希腊“古典时期”，银币的数量与种类，占了大多数。当然，在有铜矿的地方，也有部分铜币在流通。

古希腊钱币的重量，就相当于现代钱币的金额。在古希腊，不同城邦，不同地域会使用不同的重量单位，比如说德拉克马，斯塔特，舍客勒等等。

其中德拉马克的使用比较广泛。在公元前5-4世纪的雅典，一个德拉克马重4.3克，四个德拉克马重17.2克，古币一般都是单位重量的倍数，虽然图案，纹饰不同，但是同一大小的钱币，重量必须一致。据希罗多德的说法，一个德拉克马可以支付一个士兵一天的酬劳。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塑像

古币的纹饰，是最复杂，也是古币最有趣的部分。在吕底亚时期，最早期的古币纹饰，其实就是打了一个戳记，主要目的是让金属内部显现出来，从而确认其货真价实。

早期吕底亚琥珀金币

到了希腊古典时期，钱币的纹饰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每个城邦都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钱币纹饰。一方面是为了赋予钱币官方授权的价值，另一方面也是古希腊美学艺术，在其生活中有趣的展示。

“美即正义”，在古希腊人手里，钱币纹饰也成了一种艺术创作的媒介。神话人物与传说、本地特产、自然与人文景观，都成了古希腊钱币纹饰创作的对象，双面纹饰的钱币也因此诞生了。

精美的西西里岛银币，公元前450-440年，心言堂藏

古希腊钱币雕模师出类拔萃的艺术造诣早就声名远播。古希腊的冲模钱币，是一种高浮雕造型，这种效果给古希腊钱币赋予了雕塑的质感。

古希腊的雕模师在他们生活的年代就被认为是伟大的艺术家或工艺家。尤阿伊涅托斯、基蒙这些雕模师的名字都留在了象征着财富与美的古希腊钱币上。

2. 古典时期古币

古希腊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莫过于古典时期。古典时期，特指公元前480年-公元前323年希腊各城邦的巅峰时刻。这个时期，发生过希腊与波斯的两次大战；伯罗奔尼撒半岛上，雅典与斯巴达城邦争锋相对。

其间，雅典建立了一个高度文明的公民社会，并建造了卫城诸神庙，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成为希腊世界的朝圣中心。文化与艺术上，希腊人也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就。菲迪亚斯与波利克里托斯的雕塑，此后无人赶超。

德尔菲神庙遗址

埃斯库罗斯、阿里斯托芬、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创作了丰富而隽永的文学与历史。苏格拉底、柏拉图、毕德哥拉斯等人则奠定了西方哲学的基础与流派。

这个时期的古希腊各城邦钱币，也是伟大时代的浓缩与记忆。我们选择其中2枚特别有代表性的，和朋友们聊聊。

雅典的猫头鹰币

雅典猫头鹰币，公元前454-公元前404年，心言堂藏

雅典的“猫头鹰币”可能是古希腊城邦早期最著名的钱币了。传世的公元前5世纪“猫头鹰币”作为希腊“古典时代”的产物，可以与帕特农神庙相提并论。神庙的建造者们可能就亲手收付过这些银币。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在思考人生的时候，可能就在凝望手中银币上的“猫头鹰”。

猫头鹰币的故事，要从第一次波希战争（波斯与希腊之战）说起。公元前512年，统一了中亚、西亚与北非的波斯帝国大流士大帝，入侵欧洲，征服了古希腊文明的边陲城邦—色雷斯与小亚细亚诸城邦。

小亚细亚的爱奥尼亚城邦爆发了反抗波斯的起义。为了惩罚希腊人，大流士在公元前492年，490年，两次发动战争。第一次占领了马其顿，第二次则在马拉松战争中，被雅典、斯巴达、柯林斯在内的系列联军击败。

古希腊古典时期最重要的钱币 — 雅典“猫头鹰币”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出现的。钱币的材质是纯银，重量是4德拉马克（17.2g）。雅典钱币一向以来都是银币，原因主要是因为雅典附近没有金矿，却有上文提到的拉夫里翁高品质银矿。

从公元前5世纪开始，雅典人从拉夫里翁银矿大量开采，这也是雅典城邦走向公民民主政治，非常重要的物质基础。在大量银币制造的情况下，雅典不仅制造战舰，雇佣外邦，并且向海外采购大量物资。

在古希腊时代，“猫头鹰币“在地中海沿岸，如同今天的美元，走到哪里都可以买东西。商家、政府、甚至雇佣军都乐于收到这种高品质的银币。这种影响力一直延续到古罗马帝国初期。

希腊化时期的希腊猫头鹰币，公元前1世纪

虽然罗马已经把整个希腊半岛纳入版图，但是却还在雅典铸造”仿制“早期猫头鹰币的银币。可以说，“猫头鹰币”不仅支撑起了古希腊人的自由意志与优雅艺术，自身也成为了古希腊文化的重要象征。

古典时期的“猫头鹰币”，分为两种不同的样式。虽然造型上相似，正面是雅典娜侧面头像，反面是猫头鹰。但是仔细分辨，就会有一些很有趣的区分和不同。

三种不同的“猫头鹰币”：古风时期、古典时期与希腊化时期的对比

公元前510-480年铸造的“猫头鹰”币，正面的雅典娜头像，更加具有古风时期的造型特色，头盔上没有橄榄枝花环。背面猫头鹰的造型相对缺少细节，猫头鹰的身旁，没有小小的下弦月。

早期的雅典“猫头鹰币”，公元前505年—公元前480年

而公元前454年开始铸造的“猫头鹰币”，不仅造型上更加具有古典主义美学气息，细节上也更加丰富。新增加的元素—橄榄枝与下弦月，代表着希腊战胜波斯的象征与纪念。在猫头鹰身边的字符“AOE”，是雅典的字母缩写。

无论从艺术价值，还是对后世的影响，公元前454年后的“猫头鹰币”都更胜一筹。头戴头盔，侧颜的雅典娜，艺术家用线条勾勒了杏形的眼眸，像极了同时期雅典陶器刻画的人物。反面的猫头鹰造型更加生动形象，对于羽毛的细节描绘，使得猫头鹰有了动态的平衡，栩栩如生。

猫头鹰在希腊神话里是雅典娜的守护鸟。据说夜间外出为雅典娜传递消息，是智慧的象征，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里就曾描述过猫头鹰飞入特洛伊城，为雅典娜打探消息。

荷马史诗的插画

“猫头鹰币”的神话，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发生的公元前413年被打破。这一年，斯巴达占领了阿提卡的戴凯列阿（Decelea）。这一情况导致了拉夫里翁的银矿被关闭。失去了银矿与盟友的贡金，雅典无法再制造银币。

作为应急措施，雅典人制造铜币，外层镀银，又用卫城神庙贮藏的贡金制造金币。七尊胜利女神被融化，制成84000斯塔特金币，其中一些流传至今。铜镀银币，也使得“猫头鹰币”走下神坛。

卫城雅典娜神庙

“猫头鹰币”是各大博物馆收藏的古希腊钱币必选品类，也是每个希腊古典艺术爱好者梦寐以求的藏品。但是在选购收藏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很多古董商人会用晚期的中东或者埃及“仿制”的猫头鹰币来冒充雅典银币。

虽然中东与埃及的“猫头鹰币”也是公元前的古币，但是无论从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上，都不能和雅典的“猫头鹰币”相提并论。

科林斯的飞马币

和雅典的“猫头鹰币”一样有名的，便是科林斯城邦的“飞马币”。讲飞马币之前，必须先聊聊科林斯。

科林斯（Corinth）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东北，临科林斯湾。是希腊本土和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连接点。同时又是穿过萨罗尼科斯和科林西亚湾通向伊奥尼亚海的航海要道。不仅是贸易和交通要地，同时又是战略重地。公元前3000～前2000年古希腊人即已定居科林斯，科林斯文化盛行。迈锡尼文明时代( 约前16世纪上半叶～前12世纪)已有科林斯城。

古代希腊世界地图

公元前8～前6世纪，科林斯不仅有发达的农业，而且过境贸易很兴旺。科林斯的陶器享有盛名，造船和航海业都有很大发展。当时，科林斯几乎独占了与西方的贸易。陶器、橄榄油、葡萄酒、金属器皿的输出全部要经过科林斯。科林斯先后建立了许多殖民地。

科林斯运河是重要的航线航道

公元前5世纪，作为希波战争中的主要参战者，该城派遣了40艘战船在阿得曼托斯（Adeimantos）指挥下参加萨拉米海战。5000名装甲步兵穿着标志性的科林斯头盔参加了后继的普拉蒂亚战役（Plataea）。

萨拉米海战

不过之后它经常成为雅典的敌人，同斯巴达结盟于伯罗奔尼撒同盟。前431年，引发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因素之一，即为科林斯和雅典之间对于科林斯殖民地科尔库拉的争夺，源于两个城市在贸易上的传统敌对。

作为雅典的老对手，科林斯的银币“飞马币”也是享誉世界的古希腊艺术遗产。飞马币材质也是纯银，重量为1斯特特（8.59g）。飞马币的铸造时间要晚于“猫头鹰币”，一般认为是公元前405-345年之间被铸造和流通。

科林斯的飞马币，公元前405年-公元前345年，心言堂藏

银币的正面是头戴科林斯头盔的雅典娜造型，反面是飞马帕加索斯展开双翼。科林斯人铸造飞马造型钱币的历史要追溯到公元前6世纪晚期，早期的科林斯币上没有雅典娜，只有飞马。

飞马帕加索斯（拉丁文：Pegasus）,是古希腊神话中缪斯女神的坐骑。据说，帕尔修斯（古希腊早期英雄人物）在砍下美杜沙（古希腊神话中的女妖，睹其容貌者立刻石化）的头时，飞马帕加索斯从美杜沙的血液中展翅而出。飞马帕加索斯，是科林斯城的守护神，据说帕加索斯诞生的地方就是科林斯的建城所在。

帕尔修斯砍下美杜沙的头

飞马币的另一面也是雅典娜，但是科林斯的雅典娜造型更加具有写实主义风格，而雅典娜头上的科林斯式头盔，则是科林斯标志性的特产。

古希腊科林斯头盔

古希腊的重装步兵是古代地中海世界非常重要的军事力量，而青铜头盔为重装步兵们提供了非常好的保护。科林斯式头盔的厚度，因部位不一样而不同。脑壳部分的厚度大约为0.25厘米，鼻子等面部部分格外的厚，有的甚至达到0.6厘米。将头盔倒置，也可用作抽签或喝酒的容器。在不使用的时候，将士们往往把它推到额头上，就如同银币上雅典娜的佩戴方式。

飞马币的影响也是波及到整个地中海世界，很多希腊的殖民地，如莱夫卡斯、安布累喜阿都会仿制科林斯的“飞马币”。“飞马币”在古希腊古典时期钱币中，属于造型经典隽永的一类。选择收藏一枚飞马币，也是许多藏友喜闻乐见的事情。

安布累喜阿的飞马币，公元前360-338年，心言堂藏

最经典的飞马币就是我在文中提到了科林斯的飞马币，但是与猫头鹰币不同，来自莱夫卡斯与安布累喜阿的飞马币，同样精美，有的时候因为流传量稀少，反而价格更加贵。

当然希腊古典时期的经典钱币，除了“猫头鹰币”与“飞马币”之外，还有很多。比如说埃伊纳的乌龟钱，维奥蒂亚的盾牌币，西锡安的鸽子币等等。

埃伊纳的乌龟钱，公元前5世纪

古希腊钱币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每个城邦都发展出了自己艺术风格的钱币，而且随着整个希腊文化区域艺术风格的流行趋势，也不断演变出新的钱币图案造型。

3. 结语

芝加哥大学的巫鸿教授在《全球景观中的中国古代艺术》有一个观点，古代早期中国和其他早期文明相比，没有大型的如同纪念碑类型的建筑艺术，比如说埃及的金字塔，苏美尔人的神庙，古希腊的巨型雕塑。但是，商周青铜器，却如同微型的纪念碑，也消耗了同样巨大的人力物力，并承载着同样的宗教与政治作用。

我浅薄的认为，这个观点放到古希腊钱币上，也同样适用。古希腊钱币对于古希腊政治、社会的塑造是具有非常深远的作用的。当金银币作为地中海世界的交易货币与储蓄工具以后，整个地中海社会的贸易与财富，都迅速向希腊最强大的城邦聚集。所以，雅典文明与艺术的繁荣，也是依托在经济与财富增长的基础之上的。

雅典城市假想图

但是有意思的是，古希腊金银币又同时是古希腊各城邦宗教与艺术的重要物证。雅典人崇拜雅典娜，以弗所人宠爱阿尔忒弥斯，赫拉克勒斯是马其顿人的祖先，很多宗教线索与宗教渊源都可以古希腊钱币里，找到线索。希腊各时期的艺术风格：古风艺术，古典艺术，希腊化艺术都在不足2cm直径的小小金属块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亚历山大大帝时期银币，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与宙斯

猫头鹰是智慧的象征，飞马则是勇气的象征。今天当我们手握这两枚2千年前的古银币，希望它们能赐予我们智慧与勇气，面对未来与未知。

来源 ▏心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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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迅恒律师事务所 卢锐湘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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