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 [汉]

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岁，秦灭韩。良年少，未宦事韩。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

　　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鄂然，欲殴之。为其老，彊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惊，随目之。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良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早会。”五日鸡鸣，良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穀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

　　居下邳，为任侠。项伯常杀人，从良匿。

　　后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馀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还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者，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及沛公之薛，见项梁。项梁立楚怀王。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韩申徒，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

　　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馀城，击破杨熊军。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良说曰：“秦兵尚彊，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原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为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秦将果畔，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解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北至蓝田，再战，秦兵竟败。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

　　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药苦口利於病’，原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项羽至鸿门下，欲击沛公，项伯乃夜驰入沛公军，私见张良，欲与俱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乃具以语沛公。沛公大惊，曰：“为将柰何？”良曰：“沛公诚欲倍项羽邪？”沛公曰：“鲰生教我距关无内诸侯，秦地可尽王，故听之。”良曰：“沛公自度能卻项羽乎？”沛公默然良久，曰：“固不能也。今为柰何？”良乃固要项伯。项伯见沛公。沛公与饮为寿，结宾婚。令项伯具言沛公不敢倍项羽，所以距关者，备他盗也。及见项羽后解，语在项羽事中。

　　汉元年正月，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王赐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请汉中地。项王乃许之，遂得汉中地。汉王之国，良送至襃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绝栈道。

　　良至韩，韩王成以良从汉王故，项王不遣成之国，从与俱东。良说项王曰：“汉王烧绝栈道，无还心矣。”乃以齐王田荣反，书告项王。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而发兵北击齐。

　　项王竟不肯遣韩王，乃以为侯，又杀之彭城。良亡，间行归汉王，汉王亦已还定三秦矣。复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至彭城，汉败而还。至下邑，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吾欲捐关以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良进曰：“九江王黥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郄；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而使人连彭越。及魏王豹反，使韩信将兵击之，因举燕、代、齐、赵。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

　　张良多病，未尝特将也，常为画策，时时从汉王。

　　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后於杞。武王伐纣，封其后於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国之后，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原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

　　食其未行，张良从外来谒。汉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其以郦生语告，曰：“於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於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一也。武王伐纣封其后於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二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闾，式智者之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三也。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以赐贫穷。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四矣。殷事已毕，偃革为轩，倒置干戈，覆以虎皮，以示天下不复用兵。今陛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五矣。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所为。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六矣。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七矣。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八矣。且夫楚唯无彊，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

　　汉四年，韩信破齐而欲自立为齐王，汉王怒。张良说汉王，汉王使良授齐王信印，语在淮阴事中。

　　其秋，汉王追楚至阳夏南，战不利而壁固陵，诸侯期不至。良说汉王，汉王用其计，诸侯皆至。语在项籍事中。

　　汉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原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侯，与萧何等俱封。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馀人，其馀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雒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上乃忧曰：“为之柰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刘敬说高帝曰：“都关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留侯曰：“雒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敬说是也。”於是高帝即日驾，西都关中。

　　留侯从入关。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穀，杜门不出岁馀。

　　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筴，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筴。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馀人何益。”吕泽彊要曰：“为我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於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汉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将，往击之。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太子将兵，事危矣。”乃说建成侯曰：“太子将兵，有功则位不益太子；无功还，则从此受祸矣。且太子所与俱诸将，皆尝与上定天下枭将也，今使太子将之，此无异使羊将狼也，皆不肯为尽力，其无功必矣。臣闻‘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待御，赵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请吕后承间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将也，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将此属，无异使羊将狼，莫肯为用，且使布闻之，则鼓行而西耳。上虽病，彊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不敢不尽力。上虽苦，为妻子自彊。’”於是吕泽立夜见吕后，吕后承间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於是上自将兵而东，群臣居守，皆送至灞上。留侯病，自彊起，至曲邮，见上曰：“臣宜从，病甚。楚人剽疾，原上无与楚人争锋。”因说上曰：“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上曰：“子房虽病，彊卧而傅太子。”是时叔孙通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

　　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上详许之，犹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留侯从上击代，出奇计马邑下，及立萧何相国，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彊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於良足矣。原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穀，道引轻身。会高帝崩，吕后德留侯，乃彊食之，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已，彊听而食。

　　后八年卒，谥为文成侯。子不疑代侯。

　　子房始所见下邳圯上老父与太公书者，后十三年从高帝过济北，果见穀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留侯死，并葬黄石。每上冢伏腊，祠黄石。

　　留侯不疑，孝文帝五年坐不敬，国除。

　　太史公曰：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筴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

　　留侯倜傥，志怀愤惋。五代相韩，一朝归汉。进履宜假，运筹神算。横阳既立，申徒作扞。灞上扶危，固陵静乱。人称三杰，辩推八难。赤松原游，白驹难绊。嗟彼雄略，曾非魁岸。

留侯张良，他的先人是韩国人。祖父开地，做过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相。父亲平，做过釐王、悼惠王的相。悼惠王二十三年（前250），父亲平去世。张良的父亲死后二十年，秦国灭亡了韩国。张良当时年纪轻，没有在韩国做官。韩国灭亡后，张良家有奴仆三百人，弟弟死了不厚葬，用全部财产寻求勇士谋刺秦王，为韩国报仇，这是因为他的祖父、父亲任过五代韩王之相的缘故。

张良曾经在淮阳学习礼法，到东方见到了仓海君。他找得一个大力士，造了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铁锤。秦始皇到东方巡游，张良与大力士在博浪沙这个地方袭击秦始皇，误中了副车。秦始皇大怒，在全国大肆搜捕，寻拿刺客非常急迫，这是为了张良的缘故。张良于是改名换姓，逃到下邳躲藏起来。

张良闲暇时徜徉于下邳桥上，有一个老人，穿着粗布衣裳，走到张良跟前，故意把他的鞋甩到桥下，看着张良对他说：“小子，下去把鞋捡上来！”张良有些惊讶，想打他，因为见他年老，勉强地忍了下来，下去捡来了鞋。老人说：“给我把鞋穿上！”张良既然已经替他把鞋捡了上来，就跪着替他穿上。老人把脚伸出来穿上鞋，笑着离去了。张良十分惊讶，随着老人的身影注视着他。老人离开了约有一里路，又返回来，说：“你这个孩子可以教导教导。五天以后天刚亮时，跟我在这里相会。”张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跪下来说：“嗯。”五天后的拂晓，张良去到那里。老人已先在那里，生气地说：“跟老年人约会，反而后到，为什么呢？”老人离去，并说：“五天以后早早来会面。”五天后鸡一叫，张良就去了。老人又先在那里，又生气地说：“又来晚了，这是为什么？”老人离开说：“五天后再早点儿来。”五天后，张良不到半夜就去了。过了一会儿，老人也来了，高兴地说：“应当像这样才好。”老人拿出一部书，说：“读了这部书就可以做帝王的老师了。十年以后就会发迹。十三年后小伙子你到济北见我，谷城山下的黄石就是我。”说完便走了，没有别的话留下，从此也没有见到这位老人。天明时一看老人送的书，原来是《太公兵法》。张良因而觉得这部书非同寻常，经常学习、诵读它。

张良住在下邳时，行侠仗义。项伯曾经杀了人，跟随张良躲藏起来。

过了十年，陈胜等人起兵反秦，张良也聚集了一百多个青年。景驹自立为代理楚王，驻在留县。张良打算前去跟随他，半道上遇见了沛公。沛公率领几千人，夺取下邳以西的地方，张良便归附了他。沛公任命张良做厩将。张良多次根据《太公兵法》向沛公献策，沛公很赏识他，经常采用他的计谋。张良对别人讲这些，别人都不能领悟。张良说：“沛公大概是天授予人间的。”所以张良就跟随了沛公，没有离开他去见景驹。

等到沛公到了薛地，会见项梁。项梁拥立了楚怀王。张良于是劝说项梁道：“您已经拥立了楚王的后人，而韩国各位公子中横阳君韩成贤能，可以立为王，增加同盟者的力量。”项梁派张良寻找到韩成，把他立为韩王。任命张良为韩国司徒，随韩王率领一千多人向西攻取韩国原来的领地，夺得几座城邑，秦军随即又夺了回去，韩军只在颍川一带往来游击作战。

沛公从洛阳向南穿过辕山时，张良率兵跟从沛公，攻下韩地十余座城邑，击败了杨熊的军队。沛公于是让韩王成在阳翟留守，自己和张良一起南下，攻打宛县，向西进入武关。沛公想用两万人的兵力攻打秦朝峣关的军队，张良劝告说：“秦军还很强大，不可轻视。我听说峣关的守将是屠户的儿子，市侩容易以利相诱。希望沛公暂且留守军营，派人先去，给五万人预备吃的东西，在各个山头上多增挂旗帜，作为疑兵，叫郦食（yì，义）其（jī，机）带着贵重的宝物利诱秦军的将领。”秦军的将领果然背叛秦朝，打算跟沛公联合一起向西袭击咸阳，沛公想听从秦将的计划。张良说：“这只是峣关的守将想反叛罢了，恐怕部下的士兵们不听从。士兵不从必定带来危害，不如趁着他们懈怠时攻打他们。”沛公于是率兵攻打秦军，大败敌兵。然后追击败军到蓝田，第二次交战，秦兵终于崩溃。沛公于是到了咸阳，秦王子婴投降了沛公。

沛公进入秦宫，那里的宫室、帐幕、狗马、贵重的宝物、美女数以千计，沛公的意图是想留下住在宫里。樊哙劝谏沛公出去居住，沛公不听。张良说：“秦朝正因暴虐无道，所以沛公才能够来到这里。替天下铲除凶残的暴政，应该以清廉朴素为本。现在刚刚攻入秦都，就要安享其乐，这正是人们说的‘助桀为虐’。况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希望沛公能够听进樊哙的意见。”沛公这才回车驻在霸上。

项羽来到鸿门下，想要攻打沛公，项伯于是连夜急驰到沛公的军营，私下里会见张良，想让张良跟他一起离开。张良说：“我是替韩王伴送沛公的，如今情况紧急，逃离而去是不合道义的。”于是就将情况全都告诉了沛公。沛公非常吃惊，说：“对此将怎么办呢？”张良说：“沛公果真想背叛项羽吗？”沛公说：“浅薄无知的小人教我封锁函谷关不要让诸侯们进来，说这样秦朝的土地就可以全部主宰了，所以就听从了这种意见。”张良说：“沛公自己揣度（duó，夺）一下能够打退项羽吗？”沛公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本来是不能够的。现在该怎么办呢？”张良于是坚决邀请项伯见沛公。项伯会见了沛公。沛公与项伯同饮，为他敬酒祝福，并结为亲家。沛公请项伯向项羽详细说明沛公不敢背叛项羽，沛公之所以封锁函谷关，是为了防备其他的强盗。等到沛公会见项羽以后，取得了和解，这些情况记载在《项羽本纪》中。

汉元年（前206）正月，沛公做了汉王，统治巴蜀地区。汉王赏赐张良黄金百镒，珍珠二斗，张良把它们都赠送给了项伯。汉王也因此让张良厚赠项伯，使项伯代他请求汉中地区。项王应允了汉王的请求，汉王于是得到了汉中地区。汉王到封国去，张良送到褒中，汉王让张良返回韩国。张良便劝告汉王说：“大王为何不烧断所经过的栈道，向天下表示不再回来的决心，以此稳住项王的内心。”汉王便让张良返回韩国。汉王行进中，烧断了所经过的的栈道。

张良到了韩国，韩王成因为张良跟随汉王的缘故，项王不派韩成到封国去，让他跟随自己一起东去。张良向项王解说到：“汉王烧断了栈道，已经没有返回的意思了。”张良便把齐王田荣反叛之事上书报告项王。项王由此不再担忧西边的汉王，因而起兵北上攻打齐国。

项王终于不肯派韩王回韩国，于是把他贬为侯，又在彭城杀了他。张良逃跑，抄小路隐秘地回到汉王那里，汉王这时也已回军平定三秦了。汉王又封张良为成信侯，跟着东征楚国。到了彭城，汉军战败而归。行至下邑，汉王下马倚着马鞍问道：“我打算舍弃函谷关以东等一些地方作为封赏，谁能够同我一起建功立业呢？”张良进言说：“九江王黥布是楚国的猛将，同项王有隔阂；彭越与齐王田荣在梁地反楚。这两个人可立即利用。汉王的将领中唯有韩信可以托付大事，独当一面。如果要舍弃这些地方，就把它们送给这三个人，那么楚国就可以打败了。”汉王于是派随何去游说九江王黥布，又派人去联络彭越。等到魏王豹反汉，汉王派韩信率兵攻打他，乘势攻占了燕、代、齐、赵等国的领地。而最终击溃楚国的，是这三个人的力量。

张良多病，不曾独立带兵作战，一直作为出谋划策的臣子，时时跟从汉王。

汉三年（前204），项羽把汉王紧急地围困在荥阳，汉王惊恐忧愁，与郦食其商议削弱楚国的势力。郦食其说：“昔日商汤讨伐夏桀，封夏朝后人于杞国。周武王讨伐商纣，封商朝后人于宋国。如今秦朝丧失德政、抛弃道义，侵伐诸侯各国，消灭了六国的后代，使他们没有一点立足的地方。陛下果真能够重新封立六国的后裔，使他们都接受陛下的印信，这样六国的君臣百姓一定都感戴陛下的恩德，无不归顺服从，仰慕陛下道义，甘愿做陛下的臣民。随着恩德道义的施行，陛下就可以面南称霸，楚王一定整好衣冠恭恭敬敬地前来朝拜了。”汉王说：“好。赶快刻制印信，先生就可以带着这些印出发了。”

郦食其还没有动身，张良从外面回来谒见汉王。汉王正在吃饭，说：“子房过来！有一个客人为我设计削弱楚国的势力。”接着把郦食其的话都告诉了张良，然后问道：“在你看来这事怎样？”张良说：“是谁替陛下出的这个主意？陛下的大事要完了。”汉王说：“为什么呢？”张良回答说：“我请求您允许我借用您面前的筷子为大王筹划一下形势。”接着说：“昔日商汤讨伐夏桀而封夏朝的后代于杞国，那是估计到能制桀于死命。当前陛下能制项籍于死命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一个原因。周武王讨伐商纣而封商朝的后代于宋国，那是估计到能得到纣王的脑袋。现在陛下能得到项籍的脑袋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二个原因。武王攻入殷商的都城后，在商容所居里巷的大门上表彰他，释放囚禁的箕子，重新修筑比干的坟墓。如今陛下能重新修筑圣人的坟墓，在贤人里巷的大门表彰他，在有才智的人们前向他致敬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三个原因。周武王曾发放巨桥粮仓的存粮，散发鹿台府库的钱财，以此赏赐贫苦的民众。目前陛下能散发仓库的财物来赏赐穷人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四个原因。周武王灭亡商朝以后，废止兵车，改为乘车，把兵器倒置存放，盖上虎皮，用以向天下表明不再动用武力。现在陛下能停止战事，推行文治，不再打仗了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五个原因。周武王将战马放牧在华山的南面，以此表明没有用它们的地方了。眼下陛下能让战马休息不再使用它们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六个原因。周武王把牛放牧在桃林的北面，以此表明不再运输和积聚作战用的粮草。而今陛下能放牧牛群不再运输、积聚粮草了吗？”汉王说：“不能。”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七个原因。再说天下从事游说活动的人离开他们的亲人，舍弃了祖坟，告别了老友，跟随陛下各处奔走，只是日夜盼望着想得到一块小小的封地。假如恢复六国，拥立韩、魏、燕、赵、齐、楚的后代，天下从事游说活动的人各自回去侍奉他们的主上，伴随他们的亲人，返回他们的旧友和祖坟所在之地，陛下同谁一起夺取天下呢？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八个原因。当前只有使楚国不再强大，否则六国被封立的后代重新屈服并跟随楚国，陛下怎么能够使他们臣服？如果真的要采用这位客人的计策，陛下的大事就完了。”汉王饭也不吃了，吐出口中的食物，骂道：“这个笨书呆子，几乎败坏了你老子的大事！”于是下令赶快销毁那些印信。

汉四年（前203），韩信攻下齐国而想自立为齐王，汉王大怒。张良劝告汉王，汉王才派张良授予韩信“齐王信”的印信，此事记载在《淮阴侯列传》中。

这年秋天，汉王追击楚军到阳夏南面，战事失利而坚守固陵营垒，诸侯原已约好前来，但没有到。张良向汉王进计，汉王采用了他的计策，诸侯才都来到。此事记载在《项羽本纪》中。

汉六年（前201）正月，封赏功臣。张良不曾有战功，高帝说：“出谋划策于营帐之中，决定胜负在千里之外，这就是子房的功劳。让张良自己从齐国选择三万户作为封邑。”张良说：“当初我在下邳起事，与主上会合在留县，这是上天把我交给陛下。陛下采用我的计谋，幸而经常生效，我只愿受封留县就足够了，不敢承受三万户。”于是封张良为留侯，同萧何等人一起受封。

皇上已经封赏大功臣二十多人，其余的人日夜争功，不能决定高下，未能进行封赏。皇上在洛阳南宫，从桥上望见一些将领常常坐在沙地上彼此议论。皇上说：“这些人在说什么？”留侯说：“陛下不知道吗？这是在商议反叛呀。”皇上说：“天下已接近安定，为什么还要谋反呢？”留侯说：“陛下以平民身份起事，靠着这些人取得了天下，现在陛下做了天子，而所封赏的都是萧何、曹参这些陛下所亲近宠幸的老友，所诛杀的都是一生中仇恨的人。如今军官们计算功劳，认为天下的土地不够一一封赏的，这些人怕陛下不能全部封到，恐怕又被怀疑到平生的过失而至于遭受诛杀，所以就聚在一起图谋造反了。”皇上于是忧心忡忡地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留侯说：“皇上平生憎恨，又是群臣都知道的，谁最突出？”皇上说：“雍齿与我有宿怨，曾多次使我受窘受辱。我原想杀掉他，因为他的功劳多，所以不忍心。”留侯说：“现在赶紧先封赏雍齿来给群臣看，群臣见雍齿都被封赏，那么每人对自己能受封就坚信不疑了。”于是皇上便摆设酒宴，封雍齿为什方侯，并紧迫地催促丞相、御史评定功劳，施行封赏。群臣吃过酒后，都高兴地说：“雍齿尚且被封为侯，我们这些人就不担忧了。”

刘敬劝告高帝说：“要以关中为都城。”皇上对此心有疑虑。左右的大臣都是关东地区的人，多数劝皇上定都洛阳，他们说：“洛阳东面有成皋，西面有崤山、渑池，背靠黄河，面向伊水、洛水，它地形的险要和城郭的坚固也足可以依靠。”留侯说：“洛阳虽然有这样险固，但它中间的境域狭小，不过几百里方圆，土地贫瘠，四面受敌，这里不是用武之地。关中东面有崤山、函谷关，西面有陇山、岷山，肥沃的土地方圆千里，南面有富饶的巴、蜀两郡，北面有利于放牧的胡苑，依靠三面的险阻来固守，只用东方一面控制诸侯。如果诸侯安定，可由黄河、渭河运输天下粮食，往西供给京都；如果诸侯发生变故，可顺流而下，足以运送物资。这正是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刘敬的建议是对的。”于是高帝当即决定起驾，往西关定都关中。

留侯跟随高帝入关。他体弱多病，便施行道引之术，不食五谷，闭门不出有一年多。

皇上想废掉太子，立戚夫人生的儿子赵王如意。很多大臣进谏劝阻，都没能改变高帝确定不移的想法。吕后很惊恐，不知该怎么办。有人对吕后说：“留侯善于出谋划策，皇上信任他。”吕后就派建成侯吕泽胁迫留侯说：“您一直是皇上的谋臣，现在皇上打算更换太子，您怎么能垫高枕头睡大觉呢？”留侯说：“当初皇上多次处在危急之中，采用了我的计谋。如今天下安定，由于偏爱的原因想更换太子，这些至亲骨肉之间的事，即使同我一样的有一百多人进谏又有什么益处。”吕泽竭力要挟说：“一定得给我出个主意。”留侯说：“这件事是很难用口舌来争辩的。皇上不能招致而来的，天下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已经年老了，都认为皇上对人傲慢，所以逃避躲藏在山中，他们按照道义不肯做汉朝的臣子。但是皇上很敬重这四个人。现在您果真能不惜金玉壁帛，让太子写一封信，言辞要谦恭，并预备安车，再派有口才的人恳切地聘请，他们应当会来。来了以后，把他们当作贵宾，让他们时常跟着入朝，叫皇上见到他们，那么皇上一定会感到惊异并询问他们。一问他们，皇上知道这四个人贤能，那么这对太子是一种帮助。”于是吕后让吕泽派人携带太子的书信，用谦恭的言辞和丰厚的礼品，迎请这四个人。四个人来了，就住在建成侯的府第中为客。

汉十一年（前196），黥布反叛，皇上患重病，打算派太子率兵前往讨伐叛军。这四个人互相商议说：“我们之所以来，是为了要保全太子，太子如若率兵平叛，事情就危险了。”于是劝告建成侯说：“太子率兵出战，如立了功，那么权位也不会高过太子；如无功而返，那么从这以后就是遭受祸患了。再说跟太子一起出征的各位将领，都是曾经同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如今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有什么两样，他们决不肯为太子卖力，太子不能建功是必定的了。我们听说‘爱其母必抱其子’，现在戚夫人日夜侍奉皇上，赵王如意常被抱在皇上面前，皇上说‘终归不能让不成器的儿子居于我的爱子之上’，显然，赵王如意取代太子的宝位是必定的了。您何不赶紧请吕后打机会向皇上哭诉：‘黥布是天下的猛将，很会用兵，现今的各位将领都是陛下过去的同辈，您却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没有两样，没有人肯为太子效力，而且如让黥布听说这个情况，就会大张旗鼓地向西进犯。皇上虽然患病，还可以勉强地乘坐辎车，躺着统辖军队，众将不敢不尽力。皇上虽然受些辛苦，为了妻儿还是要自己奋发图强一下。’”于是吕泽立即在当夜晋见吕后，吕后找机会向皇上哭诉，说了四个人授意的那番话。皇上说：“我就想到这小子本来不能派遣他，老子自己去吧。”于是皇上亲自带兵东征，群臣留守，都送到灞上。留侯患病，自己勉强支撑起来，送到曲邮，谒见皇上说：“我本应跟从前往，但病势沉重。楚国人马迅猛敏捷，希望皇上不要跟楚国人斗个高低。”留侯又趁机规劝皇上说：“让太子做将军，监守关中的军队吧。”皇上说：“子房虽然患病，也要勉强在卧床养病时辅佐太子。”这时叔孙通做太傅，留侯任少傅之职。

汉十二年（前195），皇上随着击败黥布的军队回来，病势更加沉重，愈想更换太子。留侯劝谏，皇上不听，留侯就托病不再理事。叔孙太傅引证古今事例进行劝说，死命争保太子。皇上假装答应了他，但还是想更换太子。等到安闲的时候，设置酒席，太子在旁侍侯。那四人跟着太子，他们的年龄都已八十多岁，须眉洁白，衣冠非常壮美奇特。皇上感到奇怪，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四个人向前对答，各自说出姓名，叫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皇上于是大惊说：“我访求各位好几年了，各位都逃避着我，现在你们为何自愿跟随我儿交游呢？”四人都说：“陛下轻慢士人，喜欢骂人，我们讲求义理，不愿受辱，所以惶恐地逃躲。我们私下闻知太子为人仁义孝顺，谦恭有礼，喜爱士人，天下人没有谁不伸长脖子想为太子拼死效力的。因此我们就来了。”皇上说：“烦劳诸位始终如一地好好调理保护太子吧。”

四个人敬酒祝福已毕，小步快走离去。皇上目送他们，召唤戚夫人过来，指着那四个人给她看，说道：“我想更换太子，他们四个人辅佐他，太子的羽翼已经形成，难以更动了。吕后真是你的主人了。”戚夫了哭泣起来，皇上说：“你为我跳楚舞，我为你唱楚歌。”皇上唱道：“天鹅高飞，振翅千里。羽翼已成，翱翔四海。翱翔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短箭，何处施用！”皇上唱了几遍，戚夫人抽泣流泪，皇上起身离去，酒宴结束。皇上最终没更换太子，原本是留侯招致这四个人发生了效力。

留侯跟随皇上进攻代国，在马邑城下出妙计，以及劝皇上立萧何为相国，他跟皇上平常随便谈论天下的事情很多，但由于不是关于国家存亡的大事，所以未予记载。留侯宣称道：“我家世代为韩相，到韩国灭亡，不惜万金家财，替韩国向强秦报仇，天下为此震动，如今凭借三寸之舌为帝王统师，封邑万户，位居列侯，这对一个平民是至高无上的，我张良已经非常满足了。我愿丢却人世间的事情，打算随赤松子去遨游。”张良于是学辟谷学术，行道引轻身之道。正值高帝驾崩，吕后感激留侯，便竭力让他进食，说：“人生一世，时光有如白驹过隙一样迅速，何必自己苦行到这种地步啊！”留侯不得已，勉强听命进食。

过后八年，留侯去世，定谥号叫文成侯。他儿子张不疑袭封为侯。

张子房当初在下邳桥上遇见那个给他《太公兵法》的老丈，在别后十三年他随高帝经过济北，果然见到谷城山下的黄石，便把它取回，奉若至宝地祭祀它。留侯去世，一起安葬了黄石。以后每逢扫墓以及冬夏节日祭祀张良的时候，也同时祭祀黄石。

留侯张不疑，在文帝五年（前175）因犯了不敬之罪，封国被废除。

太史公说：学者大多说没有鬼神，然而又说有精怪。至于像留侯遇见老丈赠书的事，也够神奇的了。高祖遭遇困厄的情况有多次了，而留侯常在这种危急时刻建功效力，难道可以说不是天意吗？皇上说：“出谋划策于营帐之中，决定胜负在千里之外，我比不了子房。”我原以为此人大概是高大威武的样子，等到看见他的画像，相貌却像个美丽的女子。孔子说过：“按照相貌来评判人，在对待子羽上就有所失。”对于留侯也可以这样说。

shǐ jì sān shí shì jiā liú hóu shì jiā。

史记 · 三十世家 · 留侯世家。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liú hóu zhāng liáng zhě，

留侯张良者，

qí xiān hán rén yě。

其先韩人也。

dà fù kāi dì，

大父开地，

xiāng hán zhāo hóu xuān huì wáng xiāng āi wáng。

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

fù píng，

父平，

xiāng lí wáng dào huì wáng。

相釐王、悼惠王。

dào huì wáng èr shí sān nián，

悼惠王二十三年，

píng zú。

平卒。

zú èr shí suì，

卒二十岁，

qín miè hán。

秦灭韩。

liáng nián shào，

良年少，

wèi huàn shì hán。

未宦事韩。

hán pò，

韩破，

liáng jiā tóng sān bǎi rén，

良家僮三百人，

dì sǐ bù zàng，

弟死不葬，

xī yǐ jiā cái qiú kè cì qín wáng，

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

wèi hán bào chóu，

为韩报仇，

yǐ dà fù fù wǔ shì xiàng hán gù。

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

　　 liáng cháng xué lǐ huái yáng。

　　良尝学礼淮阳。

dōng jiàn cāng hǎi jūn。

东见仓海君。

dé lì shì，

得力士，

wèi tiě chuí zhòng bǎi èr shí jīn。

为铁椎重百二十斤。

qín huáng dì dōng yóu，

秦皇帝东游，

liáng yǔ kè jū jī qín huáng dì bó làng shā zhōng，

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

wù zhōng fù chē。

误中副车。

qín huáng dì dà nù，

秦皇帝大怒，

dà suǒ tiān xià，

大索天下，

qiú zéi shén jí，

求贼甚急，

wèi zhāng liáng gù yě。

为张良故也。

liáng nǎi gēng míng xìng，

良乃更名姓，

wáng nì xià pī。

亡匿下邳。

　　 liáng cháng jiān cóng róng bù yóu xià pī yí shàng，

　　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圯上，

yǒu yī lǎo fù，

有一老父，

yī hè，

衣褐，

zhì liáng suǒ，

至良所，

zhí duò qí lǚ yí xià，

直堕其履圯下，

gù wèi liáng yuē rú zǐ，

顾谓良曰：“孺子，

xià qǔ lǚ liáng è rán，

下取履！”良鄂然，

yù ōu zhī。

欲殴之。

wèi qí lǎo，

为其老，

jiàng rěn，

彊忍，

xià qǔ lǚ。

下取履。

fù yuē lǚ wǒ liáng yè wèi qǔ lǚ，

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

yīn cháng guì lǚ zhī。

因长跪履之。

fù yǐ zú shòu，

父以足受，

xiào ér qù。

笑而去。

liáng shū dà jīng，

良殊大惊，

suí mù zhī。

随目之。

fù qù lǐ suǒ，

父去里所，

fù huán，

复还，

yuē rú zǐ kě jiào yǐ。

曰：“孺子可教矣。

hòu wǔ rì píng míng，

后五日平明，

yǔ wǒ huì cǐ。

与我会此。

liáng yīn guài zhī，

”良因怪之，

guì yuē nuò。

跪曰：“诺。

wǔ rì píng míng，

”五日平明，

liáng wǎng。

良往。

fù yǐ xiān zài，

父已先在，

nù yuē yǔ lǎo rén qī，

怒曰：“与老人期，

hòu，

后，

hé yě qù，

何也？”去，

yuē hòu wǔ rì zǎo huì。

曰：“后五日早会。

wǔ rì jī míng，

”五日鸡鸣，

liáng wǎng。

良往。

fù yòu xiān zài，

父又先在，

fù nù yuē hòu，

复怒曰：“后，

hé yě qù，

何也？”去，

yuē hòu wǔ rì fù zǎo lái。

曰：“后五日复早来。

wǔ rì，

”五日，

liáng yè wèi bàn wǎng。

良夜未半往。

yǒu qǐng，

有顷，

fù yì lái，

父亦来，

xǐ yuē dāng rú shì。

喜曰：“当如是。

chū yī biān shū，

”出一编书，

yuē dú cǐ zé wèi wáng zhě shī yǐ。

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

hòu shí nián xìng。

后十年兴。

shí sān nián rú zǐ jiàn wǒ jì běi，

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

gǔ chéng shān xià huáng shí jí wǒ yǐ。

穀城山下黄石即我矣。

suì qù，

”遂去，

wú tā yán，

无他言，

bù fù jiàn。

不复见。

dàn rì shì qí shū，

旦日视其书，

nǎi tài gōng bīng fǎ yě。

乃太公兵法也。

liáng yīn yì zhī，

良因异之，

cháng xí sòng dú zhī。

常习诵读之。

　　 jū xià pī，

　　居下邳，

wèi rèn xiá。

为任侠。

xiàng bó cháng shā rén，

项伯常杀人，

cóng liáng nì。

从良匿。

　　 hòu shí nián，

　　后十年，

chén shè děng qǐ bīng，

陈涉等起兵，

liáng yì jù shào nián bǎi yú rén。

良亦聚少年百馀人。

jǐng jū zì lì wèi chǔ jiǎ wáng，

景驹自立为楚假王，

zài liú。

在留。

liáng yù wǎng cóng zhī，

良欲往从之，

dào hái pèi gōng。

道还沛公。

pèi gōng jiāng shù qiān rén，

沛公将数千人，

lüè dì xià pī xī，

略地下邳西，

suì shǔ yān。

遂属焉。

pèi gōng bài liáng wèi jiù jiāng。

沛公拜良为厩将。

liáng shù yǐ tài gōng bīng fǎ shuō pèi gōng，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

pèi gōng shàn zhī，

沛公善之，

cháng yòng qí cè。

常用其策。

liáng wèi tā rén zhě，

良为他人者，

jiē bù xǐng。

皆不省。

liáng yuē pèi gōng dài tiān shòu。

良曰：“沛公殆天授。

gù suì cóng zhī，

”故遂从之，

bù qù jiàn jǐng jū。

不去见景驹。

　　 jí pèi gōng zhī xuē，

　　及沛公之薛，

jiàn xiàng liáng。

见项梁。

xiàng liáng lì chǔ huái wáng。

项梁立楚怀王。

liáng nǎi shuì xiàng liáng yuē jūn yǐ lì chǔ hòu，

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

ér hán zhū gōng zǐ héng yáng jūn chéng xián，

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

kě lì wèi wáng，

可立为王，

yì shù dǎng。

益树党。

xiàng liáng shǐ liáng qiú hán chéng，

”项梁使良求韩成，

lì yǐ wéi hán wáng。

立以为韩王。

yǐ liáng wèi hán shēn tú，

以良为韩申徒，

yǔ hán wáng jiāng qiān yú rén xī lüè hán dì，

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

de shù chéng，

得数城，

qín zhé fù qǔ zhī，

秦辄复取之，

wǎng lái wèi yóu bīng yǐng chuān。

往来为游兵颍川。

　　 pèi gōng zhī cóng luò yáng nán chū huán yuán，

　　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

liáng yǐn bīng cóng pèi gōng，

良引兵从沛公，

xià hán shí yú chéng，

下韩十馀城，

jī pò yáng xióng jūn。

击破杨熊军。

pèi gōng nǎi lìng hán wáng chéng liú shǒu yáng dí，

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

yǔ liáng jù nán，

与良俱南，

gōng xià wǎn，

攻下宛，

xī rù wǔ guān。

西入武关。

pèi gōng yù yǐ bīng èr wàn rén jī qín yáo xià jūn，

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

liáng shuō yuē qín bīng shàng jiàng，

良说曰：“秦兵尚彊，

wèi kě qīng。

未可轻。

chén wén qí jiāng tú zhě zi，

臣闻其将屠者子，

jiǎ shù yì dòng yǐ lì。

贾竖易动以利。

yuán pèi gōng qiě liú bì，

原沛公且留壁，

shǐ rén xiān xíng，

使人先行，

wèi wǔ wàn rén jù shí，

为五万人具食，

yì wèi zhāng qí zhì zhū shān shàng，

益为张旗帜诸山上，

wèi yí bīng，

为疑兵，

lìng lì shí qí chí zhòng bǎo dàn qín jiāng。

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

qín jiāng guǒ pàn，

”秦将果畔，

yù lián hé jù xī xí xián yáng，

欲连和俱西袭咸阳，

pèi gōng yù tīng zhī。

沛公欲听之。

liáng yuē cǐ dú qí jiāng yù pàn ěr，

良曰：“此独其将欲叛耳，

kǒng shì zú bù cóng。

恐士卒不从。

bù cóng bì wēi，

不从必危，

bù rú yīn qí jiě jī zhī。

不如因其解击之。

pèi gōng nǎi yǐn bīng jī qín jūn，

”沛公乃引兵击秦军，

dà pò zhī。

大破之。

běi zhì lán tián，

北至蓝田，

zài zhàn，

再战，

qín bīng jìng bài。

秦兵竟败。

suì zhì xián yáng，

遂至咸阳，

qín wáng zǐ yīng jiàng pèi gōng。

秦王子婴降沛公。

　　 pèi gōng rù qín gōng，

　　沛公入秦宫，

gōng shì wéi zhàng gǒu mǎ zhòng bǎo fù nǚ yǐ qiān shù，

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

yì yù liú jū zhī。

意欲留居之。

fán kuài jiàn pèi gōng chū shě，

樊哙谏沛公出舍，

pèi gōng bù tīng。

沛公不听。

liáng yuē fū qín wèi wú dào，

良曰：“夫秦为无道，

gù pèi gōng dé zhì cǐ。

故沛公得至此。

fū wèi tiān xià chú cán zéi，

夫为天下除残贼，

yí gǎo sù wèi zī。

宜缟素为资。

jīn shǐ rù qín，

今始入秦，

jí ān qí lè，

即安其乐，

cǐ suǒ wèi zhù jié wéi nüè。

此所谓‘助桀为虐’。

qiě zhōng yán nì ěr lì yú xíng，

且‘忠言逆耳利於行，

dú yào kǔ kǒu lì yú bìng，

毒药苦口利於病’，

yuán pèi gōng tīng fán kuài yán。

原沛公听樊哙言。

pèi gōng nǎi hái jūn bà shàng。

”沛公乃还军霸上。

　　 xiàng yǔ zhì hóng mén xià，

　　项羽至鸿门下，

yù jī pèi gōng，

欲击沛公，

xiàng bó nǎi yè chí rù pèi gōng jūn，

项伯乃夜驰入沛公军，

sī jiàn zhāng liáng，

私见张良，

yù yǔ jù qù。

欲与俱去。

liáng yuē chén wèi hán wáng sòng pèi gōng，

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

jīn shì yǒu jí，

今事有急，

wáng qù bú yì。

亡去不义。

nǎi jù yǐ yǔ pèi gōng。

”乃具以语沛公。

pèi gōng dà jīng，

沛公大惊，

yuē wèi jiāng nài hé liáng yuē pèi gōng chéng yù bèi xiàng yǔ xié pèi gōng yuē zōu shēng jiào wǒ jù guān wú nèi zhū hóu，

曰：“为将柰何？”良曰：“沛公诚欲倍项羽邪？”沛公曰：“鲰生教我距关无内诸侯，

qín dì kě jǐn wáng，

秦地可尽王，

gù tīng zhī。

故听之。

liáng yuē pèi gōng zì dù néng què xiàng yǔ hū pèi gōng mò rán liáng jiǔ，

”良曰：“沛公自度能卻项羽乎？”沛公默然良久，

yuē gù bù néng yě。

曰：“固不能也。

jīn wèi nài hé liáng nǎi gù yào xiàng bó。

今为柰何？”良乃固要项伯。

xiàng bó jiàn pèi gōng。

项伯见沛公。

pèi gōng yǔ yǐn wèi shòu，

沛公与饮为寿，

jié bīn hūn。

结宾婚。

lìng xiàng bó jù yán pèi gōng bù gǎn bèi xiàng yǔ，

令项伯具言沛公不敢倍项羽，

suǒ yǐ jù guān zhě，

所以距关者，

bèi tā dào yě。

备他盗也。

jí jiàn xiàng yǔ hòu jiě，

及见项羽后解，

yǔ zài xiàng yǔ shì zhōng。

语在项羽事中。

　　 hàn yuán nián zhēng yuè，

　　汉元年正月，

pèi gōng wèi hàn wáng，

沛公为汉王，

wáng bā shǔ。

王巴蜀。

hàn wáng cì liáng jīn bǎi yì，

汉王赐良金百溢，

zhū èr dòu，

珠二斗，

liáng jù yǐ xiàn xiàng bó。

良具以献项伯。

hàn wáng yì yīn lìng liáng hòu yí xiàng bó，

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

shǐ qǐng hàn zhōng dì。

使请汉中地。

xiàng wáng nǎi xǔ zhī，

项王乃许之，

suì dé hàn zhōng dì。

遂得汉中地。

hàn wáng zhī guó，

汉王之国，

liáng sòng zhì bāo zhōng，

良送至襃中，

qiǎn liáng guī hán。

遣良归韩。

liáng yīn shuō hàn wáng yuē wáng hé bù shāo jué suǒ guò zhàn dào，

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

shì tiān xià wú hái xīn，

示天下无还心，

yǐ gù xiàng wáng yì。

以固项王意。

nǎi shǐ liáng hái。

”乃使良还。

xíng，

行，

shāo jué zhàn dào。

烧绝栈道。

　　 liáng zhì hán，

　　良至韩，

hán wáng chéng yǐ liáng cóng hàn wáng gù，

韩王成以良从汉王故，

xiàng wáng bù qiǎn chéng zhī guó，

项王不遣成之国，

cóng yǔ jù dōng。

从与俱东。

liáng shuì xiàng wáng yuē hàn wáng shāo jué zhàn dào，

良说项王曰：“汉王烧绝栈道，

wú hái xīn yǐ。

无还心矣。

nǎi yǐ qí wáng tián róng fǎn，

”乃以齐王田荣反，

shū gào xiàng wáng。

书告项王。

xiàng wáng yǐ cǐ wú xī yōu hàn xīn，

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

ér fā bīng běi jī qí。

而发兵北击齐。

　　 xiàng wáng jìng bù kěn qiǎn hán wáng，

　　项王竟不肯遣韩王，

nǎi yǐ wéi hóu，

乃以为侯，

yòu shā zhī péng chéng。

又杀之彭城。

liáng wáng，

良亡，

jiān xíng guī hàn wáng，

间行归汉王，

hàn wáng yì yǐ hái dìng sān qín yǐ。

汉王亦已还定三秦矣。

fù yǐ liáng wèi chéng xìn hóu，

复以良为成信侯，

cóng dōng jī chǔ。

从东击楚。

zhì péng chéng，

至彭城，

hàn bài ér hái。

汉败而还。

zhì xià yì，

至下邑，

hàn wáng xià mǎ jù ān ér wèn yuē wú yù juān guān yǐ dōng děng qì zhī，

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吾欲捐关以东等弃之，

shuí kě yǔ gòng gōng zhě liáng jìn yuē jiǔ jiāng wáng qíng bù，

谁可与共功者？”良进曰：“九江王黥布，

chǔ xiāo jiāng，

楚枭将，

yǔ xiàng wáng yǒu qiè péng yuè yǔ qí wáng tián róng fǎn liáng dì cǐ liǎng rén kě jí shǐ。

与项王有郄；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

ér hàn wáng zhī jiāng dú hán xìn kě shǔ dà shì，

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

dāng yī miàn。

当一面。

jí yù juān zhī，

即欲捐之，

juān zhī cǐ sān rén，

捐之此三人，

zé chǔ kě pò yě。

则楚可破也。

hàn wáng nǎi qiǎn suí hé shuō jiǔ jiāng wáng bù，

”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

ér shǐ rén lián péng yuè。

而使人连彭越。

jí wèi wáng bào fǎn，

及魏王豹反，

shǐ hán xìn jiāng bīng jī zhī，

使韩信将兵击之，

yīn jǔ yàn dài qí zhào。

因举燕、代、齐、赵。

rán zú pò chǔ zhě，

然卒破楚者，

cǐ sān rén lì yě。

此三人力也。

　　 zhāng liáng duō bìng，

　　张良多病，

wèi cháng tè jiāng yě，

未尝特将也，

cháng wèi huà cè，

常为画策，

shí shí cóng hàn wáng。

时时从汉王。

　　 hàn sān nián，

　　汉三年，

xiàng yǔ jí wéi hàn wáng xíng yáng，

项羽急围汉王荥阳，

hàn wáng kǒng yōu，

汉王恐忧，

yǔ lì shí qí móu ráo chǔ quán。

与郦食其谋桡楚权。

shí qí yuē xī tāng fá jié，

食其曰：“昔汤伐桀，

fēng qí hòu yú qǐ。

封其后於杞。

wǔ wáng fá zhòu，

武王伐纣，

fēng qí hòu yú sòng。

封其后於宋。

jīn qín shī dé qì yì，

今秦失德弃义，

qīn fá zhū hóu shè jì，

侵伐诸侯社稷，

miè liù guó zhī hòu，

灭六国之后，

shǐ wú lì zhuī zhī dì。

使无立锥之地。

bì xià chéng néng fù lì liù guó hòu shì，

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

bì yǐ shòu yìn，

毕已受印，

cǐ qí jūn chén bǎi xìng bì jiē dài bì xià zhī dé，

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

mò bù xiāng fēng mù yì，

莫不乡风慕义，

yuán wèi chén qiè。

原为臣妾。

dé yì yǐ xíng，

德义已行，

bì xià nán xiāng chēng bà，

陛下南乡称霸，

chǔ bì liǎn rèn ér cháo。

楚必敛衽而朝。

hàn wáng yuē shàn。

”汉王曰：“善。

qù kè yìn，

趣刻印，

xiān shēng yīn xíng pèi zhī yǐ。

先生因行佩之矣。

　　 shí qí wèi xíng，

” 　　食其未行，

zhāng liáng cóng wài lái yè。

张良从外来谒。

hàn wáng fāng shí，

汉王方食，

yuē zǐ fáng qián kè yǒu wéi wǒ jì ráo chǔ quán zhě。

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

qí yǐ lì shēng yǔ gào，

”其以郦生语告，

yuē yú zǐ fáng hé rú liáng yuē shuí wèi bì xià huà cǐ jì zhě bì xià shì qù yǐ。

曰：“於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

hàn wáng yuē hé zāi zhāng liáng duì yuē chén qǐng jí qián zhù wèi dài wáng chóu zhī。

”汉王曰：“何哉？”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

yuē xī zhě tāng fá jié ér fēng qí hòu yú qǐ zhě，

”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於杞者，

dù néng zhì jié zhī sǐ mìng yě。

度能制桀之死命也。

jīn bì xià néng zhì xiàng jí zhī sǐ mìng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yī yě。

”“其不可一也。

wǔ wáng fá zhòu fēng qí hòu yú sòng zhě，

武王伐纣封其后於宋者，

dù néng dé zhòu zhī tóu yě。

度能得纣之头也。

jīn bì xià néng dé xiàng jí zhī tóu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èr yě。

”“其不可二也。

wǔ wáng rù yīn，

武王入殷，

biǎo shāng róng zhī lǘ，

表商容之闾，

shì jī zǐ zhī jū，

释箕子之拘，

fēng bǐ gàn zhī mù。

封比干之墓。

jīn bì xià néng fēng shèng rén zhī mù，

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

biǎo xián zhě zhī lǘ，

表贤者之闾，

shì zhì zhě zhī mén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式智者之门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sān yě。

”“其不可三也。

fā jù qiáo zhī sù，

发钜桥之粟，

sàn lù tái zhī qián，

散鹿台之钱，

yǐ cì pín qióng。

以赐贫穷。

jīn bì xià néng sàn fǔ kù yǐ cì pín qióng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sì yǐ。

”“其不可四矣。

yīn shì yǐ bì，

殷事已毕，

yǎn gé wéi xuān，

偃革为轩，

dào zhì gān gē，

倒置干戈，

fù yǐ hǔ pí，

覆以虎皮，

yǐ shì tiān xià bù fù yòng bīng。

以示天下不复用兵。

jīn bì xià néng yǎn wǔ xíng wén，

今陛下能偃武行文，

bù fù yòng bīng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不复用兵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wǔ yǐ。

”“其不可五矣。

xiū mǎ huà shān zhī yáng，

休马华山之阳，

shì yǐ wú suǒ wéi。

示以无所为。

jīn bì xià néng xiū mǎ wú suǒ yòng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liù yǐ。

”“其不可六矣。

fàng niú táo lín zhī yīn，

放牛桃林之阴，

yǐ shì bù fù shū jī。

以示不复输积。

jīn bì xià néng fàng niú bù fù shū jī hū yuē wèi néng yě。

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曰：“未能也。

qí bù kě qī yǐ。

”“其不可七矣。

qiě tiān xià yóu shì lí qí qīn qī，

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

qì fén mù，

弃坟墓，

qù gù jiù，

去故旧，

cóng bì xià yóu zhě，

从陛下游者，

tú yù rì yè wàng zhǐ chǐ zhī dì。

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

jīn fù liù guó，

今复六国，

lì hán wèi yān zhào qí chǔ zhī hòu，

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

tiān xià yóu shì gè guī shì qí zhǔ，

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

cóng qí qīn qī，

从其亲戚，

fǎn qí gù jiù fén mù，

反其故旧坟墓，

bì xià yǔ shuí qǔ tiān xià hū qí bù kě bā yǐ。

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八矣。

qiě fú chǔ wéi wú jiàng，

且夫楚唯无彊，

liù guó lì zhě fù ráo ér cóng zhī，

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

bì xià yān dé ér chén zhī chéng yòng kè zhī móu，

陛下焉得而臣之？诚用客之谋，

bì xià shì qù yǐ。

陛下事去矣。

hàn wáng chuò shí tǔ bǔ，

”汉王辍食吐哺，

mà yuē shù rú，

骂曰：“竖儒，

jǐ bài ér gōng shì lìng qù xiāo yìn。

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

　　 hàn sì nián，

　　汉四年，

hán xìn pò qí ér yù zì lì wèi qí wáng，

韩信破齐而欲自立为齐王，

hàn wáng nù。

汉王怒。

zhāng liáng shuō hàn wáng，

张良说汉王，

hàn wáng shǐ liáng shòu qí wáng xìn yìn，

汉王使良授齐王信印，

yǔ zài huái yīn shì zhōng。

语在淮阴事中。

　　 qí qiū，

　　其秋，

hàn wáng zhuī chǔ zhì yáng xià nán，

汉王追楚至阳夏南，

zhàn bù lì ér bì gù líng，

战不利而壁固陵，

zhū hóu qī bù zhì。

诸侯期不至。

liáng shuō hàn wáng，

良说汉王，

hàn wáng yòng qí jì，

汉王用其计，

zhū hóu jiē zhì。

诸侯皆至。

yǔ zài xiàng jí shì zhōng。

语在项籍事中。

　　 hàn liù nián zhēng yuè，

　　汉六年正月，

fēng gōng chén。

封功臣。

liáng wèi cháng yǒu zhàn dòu gōng，

良未尝有战斗功，

gāo dì yuē yùn chóu cè wéi zhàng zhōng，

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

jué shèng qiān lǐ wài，

决胜千里外，

zǐ fáng gōng yě。

子房功也。

zì zé qí sān wàn hù。

自择齐三万户。

liáng yuē shǐ chén qǐ xià pī，

”良曰：“始臣起下邳，

yǔ shàng huì liú，

与上会留，

cǐ tiān yǐ chén shòu bì xià。

此天以臣授陛下。

bì xià yòng chén jì，

陛下用臣计，

xìng ér shí zhōng，

幸而时中，

chén yuán fēng liú zú yǐ，

臣原封留足矣，

bù gǎn dāng sān wàn hù。

不敢当三万户。

nǎi fēng zhāng liáng wèi liú hóu，

”乃封张良为留侯，

yǔ xiāo hé děng jù fēng。

与萧何等俱封。

　　 shàng yǐ fēng dà gōng chén èr shí yú rén，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馀人，

qí yú rì yè zhēng gōng bù jué，

其馀日夜争功不决，

wèi de xíng fēng。

未得行封。

shàng zài luò yáng nán gōng，

上在雒阳南宫，

cóng fù dào wàng jiàn zhū jiàng wǎng wǎng xiāng yǔ zuò shā zhōng yǔ。

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

shàng yuē cǐ hé yǔ liú hóu yuē bì xià bù zhī hū cǐ móu fǎn ěr。

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

shàng yuē tiān xià shǔ ān dìng，

”上曰：“天下属安定，

hé gù fǎn hū liú hóu yuē bì xià qǐ bù yī，

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

yǐ cǐ shǔ qǔ tiān xià，

以此属取天下，

jīn bì xià wèi tiān zǐ，

今陛下为天子，

ér suǒ fēng jiē xiāo cáo gù rén suǒ qīn ài，

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

ér suǒ zhū zhě jiē shēng píng suǒ chóu yuàn。

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

jīn jūn lì jì gōng，

今军吏计功，

yǐ tiān xià bù zú biàn fēng，

以天下不足遍封，

cǐ shǔ wèi bì xià bù néng jǐn fēng，

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

kǒng yòu jiàn yí píng shēng guò shī jí zhū，

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

gù jí xiāng jù móu fǎn ěr。

故即相聚谋反耳。

shàng nǎi yōu yuē wèi zhī nài hé liú hóu yuē shàng píng shēng suǒ zēng，

”上乃忧曰：“为之柰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

qún chén suǒ gòng zhī，

群臣所共知，

shuí zuì shèn zhě shàng yuē yōng chǐ yǔ wǒ gù，

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

shù cháng jiǒng rǔ wǒ。

数尝窘辱我。

wǒ yù shā zhī，

我欲杀之，

wèi qí gōng duō，

为其功多，

gù bù rěn。

故不忍。

liú hóu yuē jīn jí xiān fēng yōng chǐ yǐ shì qún chén，

”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

qún chén jiàn yōng chǐ fēng，

群臣见雍齿封，

zé rén rén zì jiān yǐ。

则人人自坚矣。

yú shì shàng nǎi zhì jiǔ，

”於是上乃置酒，

fēng yōng chǐ wèi shén fāng hóu，

封雍齿为什方侯，

ér jí qù chéng xiàng yù shǐ dìng gōng xíng fēng。

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

qún chén bà jiǔ，

群臣罢酒，

jiē xǐ yuē yōng chǐ shàng wèi hóu，

皆喜曰：“雍齿尚为侯，

wǒ shǔ wú huàn yǐ。

我属无患矣。

　　 liú jìng shuō gāo dì yuē dōu guān zhōng。

” 　　刘敬说高帝曰：“都关中。

shàng yí zhī。

”上疑之。

zuǒ yòu dà chén jiē shān dōng rén，

左右大臣皆山东人，

duō quàn shàng dōu luò yáng luò yáng dōng yǒu chéng gāo，

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

xī yǒu xiáo miǎn，

西有殽黾，

bèi hé，

倍河，

xiàng yī luò，

向伊雒，

qí gù yì zú shì。

其固亦足恃。

liú hóu yuē luò yáng suī yǒu cǐ gù，

”留侯曰：“雒阳虽有此固，

qí zhōng xiǎo，

其中小，

bù guò shù bǎi lǐ，

不过数百里，

tián dì báo，

田地薄，

sì miàn shòu dí，

四面受敌，

cǐ fēi yòng wǔ zhī guó yě。

此非用武之国也。

fū guān zhōng zuǒ xiáo hán，

夫关中左殽函，

yòu lǒng shǔ，

右陇蜀，

wò yě qiān lǐ，

沃野千里，

nán yǒu bā shǔ zhī ráo，

南有巴蜀之饶，

běi yǒu hú yuàn zhī lì，

北有胡苑之利，

zǔ sān miàn ér shǒu，

阻三面而守，

dú yǐ yī miàn dōng zhì zhū hóu。

独以一面东制诸侯。

zhū hóu ān dìng，

诸侯安定，

hé wèi cáo wǎn tiān xià，

河渭漕輓天下，

xī gěi jīng shī zhū hóu yǒu biàn，

西给京师；诸侯有变，

shùn liú ér xià，

顺流而下，

zú yǐ wěi shū。

足以委输。

cǐ suǒ wèi jīn chéng qiān lǐ，

此所谓金城千里，

tiān fǔ zhī guó yě，

天府之国也，

liú jìng shuō shì yě。

刘敬说是也。

yú shì gāo dì jí rì jià，

”於是高帝即日驾，

xī dōu guān zhōng。

西都关中。

　　 liú hóu cóng rù guān。

　　留侯从入关。

liú hóu xìng duō bìng，

留侯性多病，

jí dào yǐn bù shí gǔ，

即道引不食穀，

dù mén bù chū suì yú。

杜门不出岁馀。

　　 shàng yù fèi tài zǐ，

　　上欲废太子，

lì qī fū rén zǐ zhào wáng rú yì。

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

dà chén duō jiàn zhēng，

大臣多谏争，

wèi néng dé jiān jué zhě yě。

未能得坚决者也。

lǚ hòu kǒng，

吕后恐，

bù zhī suǒ wéi。

不知所为。

rén huò wèi lǚ hòu yuē liú hóu shàn huà jì cè，

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筴，

shàng xìn yòng zhī。

上信用之。

lǚ hòu nǎi shǐ jiàn chéng hóu lǚ zé jié liú hóu，

”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

yuē jūn cháng wèi shàng móu chén，

曰：“君常为上谋臣，

jīn shàng yù yì tài zǐ，

今上欲易太子，

jūn ān dé gāo zhěn ér wò hū liú hóu yuē shǐ shàng shù zài kùn jí zhī zhōng，

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

xìng yòng chén cè。

幸用臣筴。

jīn tiān xià ān dìng，

今天下安定，

yǐ ài yù yì tài zǐ，

以爱欲易太子，

gǔ ròu zhī jiān，

骨肉之间，

suī chén děng bǎi yú rén hé yì。

虽臣等百馀人何益。

lǚ zé jiàng yào yuē wèi wǒ huà jì。

”吕泽彊要曰：“为我画计。

liú hóu yuē cǐ nán yǐ kǒu shé zhēng yě。

”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

gù shàng yǒu bù néng zhì zhě，

顾上有不能致者，

tiān xià yǒu sì rén。

天下有四人。

sì rén zhě nián lǎo yǐ，

四人者年老矣，

jiē yǐ wéi shàng màn wǔ rén，

皆以为上慢侮人，

gù táo nì shān zhōng，

故逃匿山中，

yì bù wéi hàn chén。

义不为汉臣。

rán shàng gāo cǐ sì rén。

然上高此四人。

jīn gōng chéng néng wú ài jīn yù bì bó，

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

lìng tài zǐ wèi shū，

令太子为书，

bēi cí ān chē，

卑辞安车，

yīn shǐ biàn shì gù qǐng，

因使辩士固请，

yí lái。

宜来。

lái，

来，

yǐ wéi kè，

以为客，

shí shí cóng rù cháo，

时时从入朝，

lìng shàng jiàn zhī，

令上见之，

zé bì yì ér wèn zhī。

则必异而问之。

wèn zhī，

问之，

shàng zhī cǐ sì rén xián，

上知此四人贤，

zé yī zhù yě。

则一助也。

yú shì lǚ hòu lìng lǚ zé shǐ rén fèng tài zǐ shū，

”於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

bēi cí hòu lǐ，

卑辞厚礼，

yíng cǐ sì rén。

迎此四人。

sì rén zhì，

四人至，

kè jiàn chéng hóu suǒ。

客建成侯所。

　　 hàn shí yī nián，

　　汉十一年，

qíng bù fǎn，

黥布反，

shàng bìng，

上病，

yù shǐ tài zǐ jiāng，

欲使太子将，

wǎng jī zhī。

往击之。

sì rén xiāng wèi yuē fán lái zhě，

四人相谓曰：“凡来者，

jiāng yǐ cún tài zǐ。

将以存太子。

tài zǐ jiāng bīng，

太子将兵，

shì wēi yǐ。

事危矣。

nǎi shuō jiàn chéng hóu yuē tài zǐ jiāng bīng，

”乃说建成侯曰：“太子将兵，

yǒu gōng zé wèi bù yì tài zǐ wú gōng hái，

有功则位不益太子；无功还，

zé cóng cǐ shòu huò yǐ。

则从此受祸矣。

qiě tài zǐ suǒ yǔ jù zhū jiàng，

且太子所与俱诸将，

jiē cháng yǔ shàng dìng tiān xià xiāo jiāng yě，

皆尝与上定天下枭将也，

jīn shǐ tài zǐ jiāng zhī，

今使太子将之，

cǐ wú yì shǐ yáng jiàng láng yě，

此无异使羊将狼也，

jiē bù kěn wèi jìn lì，

皆不肯为尽力，

qí wú gōng bì yǐ。

其无功必矣。

chén wén mǔ ài zhě zi bào，

臣闻‘母爱者子抱’，

jīn qī fū rén rì yè dài yù，

今戚夫人日夜待御，

zhào wáng rú yì cháng bào jū qián，

赵王如意常抱居前，

shàng yuē zhōng bù shǐ bù xiào zi jū ài zǐ zhī shàng，

上曰‘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

míng hū qí dài tài zǐ wèi bì yǐ。

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

jūn hé bù jí qǐng lǚ hòu chéng jiān wèi shàng qì yán qíng bù，

君何不急请吕后承间为上泣言：‘黥布，

tiān xià měng jiàng yě，

天下猛将也，

shàn yòng bīng，

善用兵，

jīn zhū jiàng jiē bì xià gù děng yí，

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

nǎi lìng tài zǐ jiāng cǐ shǔ，

乃令太子将此属，

wú yì shǐ yáng jiàng láng，

无异使羊将狼，

mò kěn wèi yòng，

莫肯为用，

qiě shǐ bù wén zhī，

且使布闻之，

zé gǔ xíng ér xī ěr。

则鼓行而西耳。

shàng suī bìng，

上虽病，

jiàng zài zī chē，

彊载辎车，

wò ér hù zhī，

卧而护之，

zhū jiàng bù gǎn bù jìn lì。

诸将不敢不尽力。

shàng suī kǔ，

上虽苦，

wèi qī zǐ zì jiàng。

为妻子自彊。

yú shì lǚ zé lì yè jiàn lǚ hòu，

’”於是吕泽立夜见吕后，

lǚ hòu chéng jiān wèi shàng qì tì ér yán，

吕后承间为上泣涕而言，

rú sì rén yì。

如四人意。

shàng yuē wú wéi shù zǐ gù bù zú qiǎn，

上曰：“吾惟竖子固不足遣，

ér gōng zì xíng ěr。

而公自行耳。

yú shì shàng zì jiāng bīng ér dōng，

”於是上自将兵而东，

qún chén jū shǒu，

群臣居守，

jiē sòng zhì bà shàng。

皆送至灞上。

liú hóu bìng，

留侯病，

zì jiàng qǐ，

自彊起，

zhì qū yóu，

至曲邮，

jiàn shàng yuē chén yí cóng，

见上曰：“臣宜从，

bìng shén。

病甚。

chǔ rén piāo jí，

楚人剽疾，

yuán shàng wú yǔ chǔ rén zhēng fēng。

原上无与楚人争锋。

yīn shuō shàng yuē lìng tài zǐ wèi jiāng jūn，

”因说上曰：“令太子为将军，

jiān guān zhōng bīng。

监关中兵。

shàng yuē zǐ fáng suī bìng，

”上曰：“子房虽病，

jiàng wò ér fù tài zǐ。

彊卧而傅太子。

shì shí shū sūn tōng wèi tài fù，

”是时叔孙通为太傅，

liú hóu xíng shǎo fù shì。

留侯行少傅事。

　　 hàn shí èr nián，

　　汉十二年，

shàng cóng jī pò bù jūn guī，

上从击破布军归，

jí yì shén，

疾益甚，

yù yù yì tài zǐ。

愈欲易太子。

liú hóu jiàn，

留侯谏，

bù tīng，

不听，

yīn jí bù shì shì。

因疾不视事。

shū sūn tài fù chēng shuō yǐn gǔ jīn，

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

yǐ sǐ zhēng tài zǐ。

以死争太子。

shàng xiáng xǔ zhī，

上详许之，

yóu yù yì zhī。

犹欲易之。

jí yàn，

及燕，

zhì jiǔ，

置酒，

tài zǐ shì。

太子侍。

sì rén cóng tài zǐ，

四人从太子，

nián jiē bā shí yǒu yú，

年皆八十有馀，

xū méi hào bái，

须眉皓白，

yì guān shén wěi。

衣冠甚伟。

shàng guài zhī，

上怪之，

wèn yuē bǐ hé wéi zhě sì rén qián duì，

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

gè yán míng xìng，

各言名姓，

yuē dōng yuán gōng，

曰东园公，

jiǎo lǐ xiān shēng，

角里先生，

qǐ lǐ jì，

绮里季，

xià huáng gōng。

夏黄公。

shàng nǎi dà jīng，

上乃大惊，

yuē wú qiú gōng shù suì，

曰：“吾求公数岁，

gōng pì táo wǒ，

公辟逃我，

jīn gōng hé zì cóng wú ér yóu hū sì rén jiē yuē bì xià qīng shì shàn mà，

今公何自从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

chén děng yì bù shòu rǔ，

臣等义不受辱，

gù kǒng ér wáng nì。

故恐而亡匿。

qiè wén tài zǐ wéi rén rén xiào，

窃闻太子为人仁孝，

gōng jìng ài shì，

恭敬爱士，

tiān xià mò bù yán jǐng yù wèi tài zǐ sǐ zhě，

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

gù chén děng lái ěr。

故臣等来耳。

shàng yuē fán gōng xìng zú tiáo hù tài zǐ。

”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sì rén wéi shòu yǐ bì，

” 　　四人为寿已毕，

qū qù。

趋去。

shàng mù sòng zhī，

上目送之，

zhào qī fū rén zhǐ shì sì rén zhě yuē wǒ yù yì zhī，

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

bǐ sì rén fǔ zhī，

彼四人辅之，

yǔ yì yǐ chéng，

羽翼已成，

nán dòng yǐ。

难动矣。

lǚ hòu zhēn ér zhǔ yǐ。

吕后真而主矣。

qī fū rén qì，

”戚夫人泣，

shàng yuē wèi wǒ chǔ wǔ，

上曰：“为我楚舞，

wú wèi ruò chǔ gē。

吾为若楚歌。

gē yuē hóng hú gāo fēi，

”歌曰：“鸿鹄高飞，

yī jǔ qiān lǐ。

一举千里。

yǔ hé yǐ jiù，

羽翮已就，

héng jué sì hǎi。

横绝四海。

héng jué sì hǎi，

横绝四海，

dāng kě nài hé suī yǒu zēng jiǎo，

当可柰何！虽有矰缴，

shàng ān suǒ shī gē shù què，

尚安所施！”歌数阕，

qī fū rén xū xī liú tì，

戚夫人嘘唏流涕，

shàng qǐ qù，

上起去，

bà jiǔ。

罢酒。

jìng bù yì tài zǐ zhě，

竟不易太子者，

liú hóu běn zhāo cǐ sì rén zhī lì yě。

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liú hóu cóng shàng jī dài，

　　留侯从上击代，

chū qí jì mǎ yì xià，

出奇计马邑下，

jí lì xiāo hé xiàng guó，

及立萧何相国，

suǒ yǔ shàng cóng róng yán tiān xià shì shén zhòng，

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

fēi tiān xià suǒ yǐ cún wáng，

非天下所以存亡，

gù bù zhe。

故不著。

liú hóu nǎi chēng yuē jiā shì xiàng hán，

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

jí hán miè，

及韩灭，

bù ài wàn jīn zhī zī，

不爱万金之资，

wèi hán bào chóu jiàng qín，

为韩报雠彊秦，

tiān xià zhèn dòng。

天下振动。

jīn yǐ sān cùn shé wèi dì zhě shī，

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

fēng wàn hù，

封万户，

wèi liè hóu，

位列侯，

cǐ bù yī zhī jí，

此布衣之极，

yú liáng zú yǐ。

於良足矣。

yuán qì rén jiān shì，

原弃人间事，

yù cóng chì sōng zǐ yóu ěr。

欲从赤松子游耳。

nǎi xué pì gǔ，

”乃学辟穀，

dào yǐn qīng shēn。

道引轻身。

huì gāo dì bēng，

会高帝崩，

lǚ hòu dé liú hóu，

吕后德留侯，

nǎi jiàng shí zhī，

乃彊食之，

yuē rén shēng yī shì jiān，

曰：“人生一世间，

rú bái jū guò xì，

如白驹过隙，

hé zhì zì kǔ rú cǐ hū liú hóu bù dé yǐ，

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已，

jiàng tīng ér shí。

彊听而食。

　　 hòu bā nián zú，

　　后八年卒，

shì wéi wén chéng hóu。

谥为文成侯。

zi bù yí dài hóu。

子不疑代侯。

　　 zǐ fáng shǐ suǒ jiàn xià pī yí shàng lǎo fù yǔ tài gōng shū zhě，

　　子房始所见下邳圯上老父与太公书者，

hòu shí sān nián cóng gāo dì guò jì běi，

后十三年从高帝过济北，

guǒ jiàn gǔ chéng shān xià huáng shí，

果见穀城山下黄石，

qǔ ér bǎo cí zhī。

取而葆祠之。

liú hóu sǐ，

留侯死，

bìng zàng huáng shí。

并葬黄石。

měi shàng zhǒng fú là，

每上冢伏腊，

cí huáng shí。

祠黄石。

　　 liú hóu bù yí，

　　留侯不疑，

xiào wén dì wǔ nián zuò bù jìng，

孝文帝五年坐不敬，

guó chú。

国除。

　　 tài shǐ gōng yuē xué zhě duō yán wú guǐ shén，

　　太史公曰：学者多言无鬼神，

rán yán yǒu wù。

然言有物。

zhì rú liú hóu suǒ jiàn lǎo fù yǔ shū，

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

yì kě guài yǐ。

亦可怪矣。

gāo zǔ lí kùn zhě shù yǐ，

高祖离困者数矣，

ér liú hóu cháng yǒu gōng lì yān，

而留侯常有功力焉，

qǐ kě wèi fēi tiān hū shàng yuē fū yùn chóu cè wéi zhàng zhī zhōng，

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筴帷帐之中，

jué shèng qiān lǐ wài，

决胜千里外，

wú bù rú zǐ fáng。

吾不如子房。

yú yǐ wéi qí rén jì kuí wú qí wěi，

”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

zhì jiàn qí tú，

至见其图，

zhuàng mào rú fù rén hǎo nǚ。

状貌如妇人好女。

gài kǒng zǐ yuē yǐ mào qǔ rén，

盖孔子曰：“以貌取人，

shī zhī zǐ yǔ。

失之子羽。

liú hóu yì yún。

”留侯亦云。

　　 liú hóu tì tǎng，

　　留侯倜傥，

zhì huái fèn wǎn。

志怀愤惋。

wǔ dài xiāng hán，

五代相韩，

yī zhāo guī hàn。

一朝归汉。

jìn lǚ yí jiǎ，

进履宜假，

yùn chóu shén suàn。

运筹神算。

héng yáng jì lì，

横阳既立，

shēn tú zuò gǎn。

申徒作扞。

bà shàng fú wēi，

灞上扶危，

gù líng jìng luàn。

固陵静乱。

rén chēng sān jié，

人称三杰，

biàn tuī bā nán。

辩推八难。

chì sōng yuán yóu，

赤松原游，

bái jū nán bàn。

白驹难绊。

jiē bǐ xióng lüè，

嗟彼雄略，

céng fēi kuí àn。

曾非魁岸。

副车：皇帝的侍从车辆。

贾竖：对商人的鄙称。

壁：军营。

啖：利诱，引诱。

畔：通“叛”。

解：同“懈”，懈怠。

缟素：“缟”和“素”都是白绢，这里比喻清白俭朴。

资：凭借。

毒药：药物的一种，常指药性猛烈的药。

柰：通“奈”。

倍：通“背”。

邪：同“耶”。

鲰生：浅薄无知的人。

距：通“拒”，抵御。这里指把守、封锁。

内：同“纳”，接收。

要：通“邀”。

溢：通“镒”，古代的重量单位，二十两为一镒（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

栈道：在险绝的地方傍山架木而成的道路。

郄（xì，细）：通：“隙”，隔阂，裂痕。

桡：削弱。

乡风：归顺，服从。乡，通“向”。

臣妾：奴隶（男奴为“臣”，女奴为“妾”），这里指臣民。

敛衽：提起衣襟夹在带间，以示敬意。

趣：通“促”，赶快。此处所云与卷二《夏本纪》所记略有不同，《夏本纪》云：“汤封夏之后，至周封于杞”。“武王伐纣”两句所指之事，见卷三《殷本纪》、卷四《周本纪》。“武王入殷”四句所指之事，见卷三《殷本纪》、卷四《周本纪》。

闾：里巷的大门。

式：通“轼”。古代车厢前用作扶手的横木。这里指乘车时扶着轼敬礼。

“发钜桥之粟”三句所指之事，见《尚书·武成》，又见卷四《周本纪》。钜桥，纣的粮仓所在地。鹿台，为纣所筑。

偃：停止，废止。

革：革车，即兵车。

轩：大夫以上的贵族乘坐的车子。

桡（náo，挠）：屈服。

辍：中止。

哺：咀嚼着的食物。

竖儒：对读书人的鄙称。

《淮阴》：指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

壁：营垒，这里指坚守营垒。

期：约会。

幸：幸好，有幸。

故：指有故怨。

苑：养禽兽植树木的地方，这里指放牧之处。

漕挽：运输粮饷（水运为“漕”，陆运为“挽”）。

委输：运送（把东西放在车船上叫“委”，转运到他处交卸叫“输”）。

金城：坚固的城池。

道引：亦作“导引”，一种活动肢体的养生术（行道引之术时，不食五谷）。

争：同“诤”，规劝。

侮：轻慢。安车：用一匹马拉的乘车。高官告老或征召有得望的人，常赐乘安车。

详：通“佯”，假装。

燕：通“宴”，安闲。

辟：同“避”，躲避。

翮（hé，何）：鸟翅。矰缴：系有丝绳用以射鸟的短箭。

阕：乐曲每次终止为一阕。

“欲从”句：意谓想成仙。赤松子是传说中的仙人，其事见《列仙传》。

辟谷：施行“道引”这一养生术时，不食五谷，可以长生。

轻身：使身体轻轻飞升。道家认为不食五谷，服药行气，可以飘然成仙。

白驹过隙：形容时光过得快，像小白马在细小的缝隙前跑过一样。或谓“白驹”指日影，意谓时光就像阳光穿过墙壁上的细缝那样迅疾。卷九十《魏豹彭越列传》亦有是语，均语出《庄子·知北游》。

葆：通“宝”。

祠：祭祀。

伏腊：秦汉时，夏天的伏日，冬天的腊日，都是节日，合称“伏腊”。

不敬：也叫“大不敬”，指不敬皇帝，罪名很大。

离：通“罹”，遭遇。

好：容貌美。

以貌取人：以外貌作为品评人才的标准。春秋时期鲁国人澹台灭明，字子羽，“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不愿收他为弟子，“既已受业”，发现他表现还挺不错，于是说了这话。见《大戴礼·五帝德》，又见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

《留侯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这是一篇关于张良的传记。文中围绕张良一生的经历，描述了他在复杂的政治斗争和尖锐的军事斗争中的超群才干，以及他在功成名就之后不争权求利的出世思想和行为，生动地刻画了张良的为人及其性格特征，使这一历史人物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