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位姑娘

——写给莱蒙托夫不幸的爱情

我看见

莱蒙托夫的旧报纸上

三只燕子

三只肉体的燕子

使我的灯光

受伤

用手指推推

不醒的

你自己

扶着自己

像扶着一匹笨马

用手指推推身边的燕子：我不是

灯，我是火灾

燕子交叉地

穿过

诗人的胳膊

落入家具的间间新房

只当诗人就是笨马

过早地死在口（注：此处原稿上有脱字）上

【可抒评析】

莱蒙托夫的爱情的不幸，是因为他的选择太多了，不知谁是真爱。

而这爱情故事也使海子受伤，因为海子也没有找到真爱，找到真正的那盏灯。

与莱蒙托夫在恋爱中的灵巧相比，海子就像是一匹笨马。并且，他身边的燕子也不是灯，而是无法控制的火灾。

第一首诗《离合》，写的是对于理想（美丽）的选择的困惑；这一首诗，写的则是对爱情的困惑。

3.包谷地

丑女人脊背上有条条花蛇

花蛇滑下，她就坐在那儿繁殖包谷

幸福又痛苦

我要说

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她

丑女人脊背上有种种命运

命运降临，她只坐在那儿繁殖包谷

河水泛滥流过无数美丽的女人

我要说

没有女人能比得上她

【可抒评析】

理想必然十分美丽，但现实往往不那么美，可能只有丑女人和包谷。

前两首诗中的美丽、爱情，都是理想世界的追求，是“燕子”；从这一首诗开始，海子写现实世界的生活，写的是“蛇”。

4.母亲的姻缘

一碗泥

一碗水

半截木梳插在地上

母亲的姻缘

真是好姻缘

村庄，村庄

木桶中女婴摇晃

村庄，村庄

母亲的姻缘

真是好姻缘

鱼尾之上

灯盏敲门

一团泥巴走进屋来

母亲的姻缘

真是好姻缘

白鱼流过

桃树树根

嘴唇碰破在桃花上

母亲的姻缘

真是好姻缘

秤杆上天空的星星压住

半两土

半两雪

母亲的姻缘

真是好姻缘

她沉在何方

谁也不清楚

村庄中一枚痛苦的小戒指

母亲的姻缘

真是好姻缘

【可抒评析】

诗中一共写了六个内容：离家、结婚途中、婚礼后、新婚夜、结婚后、评语。每一个内容都用“母亲的婚姻/真是好婚姻”这样的感慨来结束，但实际上，除了新婚夜写出了一点美好，其余的五个场景全部都是贫穷、卑微的，“好婚姻“是一句反语。

这样的婚姻，也是一生命运的缩影：糊里糊涂地嫁人、活着，所图的仅仅是吃上饱饭。

不过，作为一个卑微的生命，这样的婚姻虽然谈不上好，却也属于极正常的人生亮点。作为旁观者，除了赞叹一句“好婚姻”，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就是现实。

5.手

离开劳动

和爱情，我的手

变成自我安慰的狗

这两只狗

一样的

孤独

在我脸上摸索

擦掉眼泪

这是不是我的狗

是不是我最后的家乡的狗?

【可抒评析】

前面四首诗中，两首写理想，两首写现实，这一首写诗人的思考。

究竟应当选择哪一条道路？还是无法选择其中任何一条？如果离开劳动，也离开爱情，那么，诗人将一无是处。

两条路都是如此艰难，诗人不由得开始想念故乡。

6.鱼

村民像牛一样撞进屋子，亲他的妻子

又数着

十二粒麦种

内陆深处

我跪在一条鱼身上

整个村庄是我的儿子

再长的爱情也不算久

噢你刚好被我想起

我在鱼身上写下少女的名字

一边询问一边自己回答

女巫的嘴唇一开一合

真诚的爱情

真诚的爱情错误百出

整个村庄是你的儿子

河流噢河

再美的爱情也不像花朵

人类的泪水养家糊口

人类的泪水中

鱼群像草一样生长

泪水噢河

整个村庄是我们的儿子

村民像牛一样撞进屋子，亲他的妻子

【可抒评析】

在上一首诗中，因为两条路都很艰难，诗人不由得想念故乡；这一首诗，描写的就是故乡之事。

诗一共有三节，刻画了诗人的三个状态，反映了诗人最终的升华。

第一节写我深入地加入了村庄生活。“村民像牛一样撞进屋子，亲他的妻子”，略显粗犷、野蛮。村民生活在内陆深处，不闻他事，每日只是计算着每天的口粮，这都是故乡村民的日常状态，我现在也成为其中一员了。于是，我便自然地对一条鱼说“整个村庄是我的儿子”。

鱼象征游向远方的梦想，我却决意要在此处繁衍子嗣，明确地拒绝了鱼的邀约。

第二节写我的动摇。面对爱情，我仍然是不愿错过这个话题，但我的心中其实早有人选，只是迫于现实生活的压力，“真正的爱情错误百出"，即便再心动，最终也拒绝了爱——“整个村庄是你的儿子”，放弃我吧。

第三节写思想的升华。我已经意识到，痛苦是不可逃避的，痛苦既会带来生存，也会带来对理想的追逐。既然如此，我便继续在乡村生活，但不是逃避，而是一边努力生存，一边接受爱情，并在内心保持着草一样生长的鱼群。

于是，“整个村庄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在此繁衍追逐理想的后代，我也学着村民“像牛一样撞进屋子，亲他的妻子”。

【组诗总评析】

这一组诗的标题是《燕子和蛇》。燕子代表高飞的理想，从第二首诗《三位姑娘》中得来；而蛇代表现实的束缚，从第三首诗《包谷地》中得来。

组诗一共分为六首：前两首写理想的困惑，即“燕子”；随后两首写现实的苦难，即“蛇”；随后一首写我的无从选择，只好逃避回故乡；最后一首写我在故乡的升华，燕子和蛇此时已经统一起来。

组诗的内容呈现虽然比较片面化，互相之间关联并不大，但在结构上却十分严谨，每首诗和每首诗之间的逻辑转换非常平滑。这是一篇构思巧妙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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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抒，河北青龙人，曾就读于大连理工大学、北京大学。诗人，诗评人，科技工作者。使逻辑思维和文艺情感彼此印证，以主观体悟和客观考据相辅相成，擅长以古诗和新诗互相诠释。常年经营公益组织“可抒诗歌训练营”。诗论：正确地分行就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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